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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诗人笔下的美人妆

2017-10-16张玉安

艺术设计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笺注中华书局

张玉安

六朝诗人笔下的美人妆

张玉安

在六朝诗人笔下,呈现出了丰富多彩的美人妆。这种错彩镂金之美虽缘于美人华丽的妆束与配饰,但也不能缺少女性自身的魅力与气质,只有华美的服饰和鲜活的生命结合起来,才是美人妆之美的根本所在。错彩镂金之美在女性身上的彰显,让今人得以从物质文化的角度,一窥六朝贵族女性日常生活中妆束与配饰的风采。同时,笔者在文中对美人妆中的钏、方领绣等个别配饰,还进行了深入的考察与探讨。

六朝;美人妆;妆束;配饰

Abstract:In the Six Dynasties, poets wrote many works about the beautiful women and their dressing. Through the dressing of beautiful women, we could find a beauty which came out of their make-up and the vitality itself. As a beautiful woman, it was more important to be full of life than only to be decorated by pretty clothing and jewelry. But decoration was important too, being a part of material culture, dressing and baldric could tell us some stories and living details about its owner, the noble females in the Six Dynasties. Besides, we got some new ideas about Chuan and Fang-ling-xiu through a deep investigation, to consult the experts.

Key words:The Six Dynasties; The dressing of beautiful women; Make-up; Baldric

本文所谓六朝,泛指魏晋南北朝这一特殊的历史阶段。在中国历史上,六朝是一个人性觉醒的重要时期。这种觉醒,一方面,体现在人对大自然山川草木之美的发现;另一方面,则体现为人对自身之美的发现。著名美学家宗白华先生曾经说:“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①这种深情,向内体现为风骨与神气,向外则表现为风度与气韵。男人要讲究风骨与气度,而女人则要有神采和气韵。美女的神采和气韵,当然离不开自身的美貌和气质,但更离不开一身的装饰和打扮。对于后者,六朝诗人给予了充分的关注,可见在他们心目中装饰的重要性。下边,我们就借由六朝诗人笔下的描绘,来一窥六朝美人的妆束与配饰。

美人总是会惹动多情公子的心扉,像曹子建这样多才多艺的情种,更是不会例外。他的《洛神赋》因思念心上人甄妃而起,已经被另一位痴情男儿顾恺之画成了《洛神赋图》,可谓“流芳百世”。至于他的《美女篇》,不知是否甄妃形象的另一个版本,但其中的美人妆,同样可以让我们浮想联翩,在心中勾画出一幅风姿绰约的俏佳人图绘。

三国魏曹植《美女篇》:“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长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眄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②

图1:东晋顾恺之《洛神赋图》(辽宁故宫藏本)中男子所持组佩

这是一幅古人常见的采桑图,为了养蚕吐丝,妇女们常常到田间、地头的桑树间采摘桑叶,这也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并由此成为诗人的话题。抬眼望去,有一位妖娆而娴静的美人,正在桑树间的小路上采摘桑叶。长长的枝条柔软而摇曳,一双素手翩翩起舞,桑叶纷纷坠落在箩筐中。女子上身穿着轻盈的罗縠轻衫,下著长裙,随风飘动。手举处大袖垂下,露出一双娇嫩的巧手,白皙的腕上戴着金光闪闪的手钏。如云的美发中插着一支金雀钗,腰间挂着翠色的琅玕美玉,熠熠生辉。用名贵的珊瑚、明珠、木难(一种美玉)等宝物缀成的组佩 (图1),交相辉映,衬托着她窈窕的玉体。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俏皮的女孩子还会吹一口悠扬的哨音,气息如兰花一般袭人。这是谁家的女子,竟惹得那些行人忘了赶路,休息的人忘了进餐?别说曹子建,就算是今人,只要有爱美之心,恐怕都会为此情此景痴情不已。

从曹植的《美女篇》,我们可以约略一窥诗人心目中的美人妆。这种美人妆除了服装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各种华美的装饰物了。繁钦是与曹植同时期的另一位多情才子,他有一首著名的《定情诗》,列举了大量名贵的饰物,应该是当时贵族女子常用的配饰与基本妆束,从中可见六朝美人妆之一斑。诗云: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佩玉缀罗缨。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何以答欢悦?纨素三条裾。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③

此诗描写了一对青年男女在郊游时邂逅相遇、一见钟情,于是女子将身上的配饰送给情郎作为信物,以表终身相托之意。从这个信物清单来看,头上戴的配饰有耳珰、簪子、钗等。耳中双明珠, 即一对儿明月珰,也就是当时非常流行的耳珰(图2)。金薄画搔头,是指上面镶嵌着金箔画的簪子。刘歆《西京杂记》卷二上说:“武帝过李夫人,就取玉簪搔头。自此后,宫人搔头皆用玉,玉价倍贵焉。”④从那时起,后人往往又称簪子为“搔头”。玳瑁钗,则是用玳瑁(一种海龟)的角质龟甲制作或作为装饰物的钗,上有褐色和淡黄色相间的花纹,色泽莹润、光洁,十分可爱。那时的青年男女还喜欢佩戴香囊(图3),从诗歌的文字表述来看,年轻人是把它系在胳膊肘的后边。身上穿的有细致洁白的丝裙(纨素三条裾)和白绢内衣(白绢双中衣);身上佩戴的还有缀着罗缨的美玉 (图4)和白色丝缕编织的同心结(素缕连双针)。谢氏《诗源》云:“昔有姜氏,与邻人文胄通殷勤。文胄以百炼水晶针一函遗姜氏,姜氏取履箱,取连理线贯双针,结同心花以答之。”⑤这里所谓同心花,也就是同心结,是用丝线打结做成的的装饰品,意谓两人同心永不分离。

图3:新疆民丰尼雅1号汉晋墓出土“金池凤”香囊

图4:山西太原北齐徐显秀墓出土玉佩

图5:陕西旬阳县大河南东晋墓出土银指环

图6:山西太原徐显秀墓出土金指环(侧面)

美人手指上的配饰有指环,也就是今人所谓戒指,即诗中所谓“约指一双银”(图5);当然也有黄金打制的,那就是金指环了(图6,图 7)。她们胳膊和手腕上常戴的则有金环、银环和跳脱(图8),这些似乎都可归入“钏”类饰物,类似于今天的镯子。钏是一种戴在手腕或臂上的饰物。《通俗文》曰:“环臂谓之钏。”⑥陶潜《搜神后记》云:“襄阳李除,……至於三更,崛然起坐,搏妇臂上金钏甚遽。”⑦又梁沈约《俗说》云:“释道安生便左臂上一肉,广一寸许,著臂如钏,将可上下。时人谓之‘印手菩萨’。”⑧由此可知,钏是一种戴在胳膊上的环状配饰,可以着于上臂,也可以戴在小臂上。此种饰物,在六朝出土文物中经常可以看到(图9)。诗歌中说,钏戴在胳膊上能够发出响声,故可以推测,此种钏在佩戴时应该为一组,这样才会彼此相撞,发出动听的乐音。从“钏”的字形来看,这种饰物似乎多为金、银等贵金属所制;而右边的“川”旁本身,似乎就暗示着它通常是多只一起佩戴的。钏也有玉质的:

梁何逊《嘲刘孝绰》:“稍闻玉钏远,犹怜翠被香。”⑨

《近代杂诗》:“玉钏色未分,衫轻似露腕。举袖欲障羞,回持理发乱。”⑩

这里的玉钏也是叮当有声的,且色泽与肤色相仿,温润可人。宋人李昉等所编《太平御览》,在“钏”条下收入繁钦《定情诗》:“何以致契阔,绕臂金跳脱。”⑪可知在宋代人眼中,钏又称“跳脱”。唐人也是这样看的,《唐诗纪事》卷二:(文宗问宰臣)“古诗云:轻衫衬跳脱。跳脱是何物?宰臣未对。上曰:即今之腕钏也。”⑫跳脱又称条脱、条达。《太平广记》记晋穆帝时,有仙女萼绿华赠羊权诗一篇,“并火浣布手巾一,金、玉条脱各一枚。条脱似指环而大,异常精好。”⑬《初学记》卷七:“古诗云:绕臂双条达。”⑭这些描述告诉我们,跳脱、条脱、条达应是同一饰物的不同译音,也就是说,此种称谓应该是来自异域方言的发音。推而言之,多只跳脱一起佩戴的手法,很可能也是来自异域。新疆克孜尔石窟76、77窟大约开凿于六朝中前期,其中壁画和造像人物的手腕和大臂上多见此物(图10~图12),且常常是两只或多只一起佩戴。跳脱的另一种形制,并非单个圆环,而是由多个半圆形金属环构成的串饰(图13),戴在胳膊上亦呈叮当相撞之势,与诗歌中描述的钏十分相近。

繁钦《定情诗》中的美人可谓珠光宝气、妆束华丽,让后人大开眼界,一睹六朝美人的芳容。而她拿自己心爱的装饰品赠给情郎的举动,也让人感受到她的深情和一颗爱美之心。

图7:山西太原徐显秀墓出土金指环(正面)

图8:江西南昌火车站东晋墓出土金手环

图9:河南嵩县果酒厂晋墓出土银手钏

图10:佩戴臂钏和腕钏的摩耶夫人,新疆克孜尔76窟(张爱红《克孜尔石窟壁画精选·服饰》)

美有出水芙蓉的自然美,也有错彩镂金的雕饰美,美人亦如是。曹子建和繁钦笔下的美人虽属错彩镂金,却也不乏生动、自然的活力。毕竟,再美的妆束也要和具体生动的美人结合在一起,才能焕发出女性的魅力。才子爱佳人,美女好红妆。六朝艳歌的盛行,让我们得以一睹诗人笔下的红粉佳人,得以将华美的服饰与那些鲜活的生命体合而为一。

西晋傅玄《有女篇·艳歌行》:“有女怀芬芳,媞媞步东厢。蛾眉分翠羽,明目发清扬。丹唇翳皓齿,秀色若圭璋。巧笑露欢靥,众媚不可详。容仪希世出,无乃古毛嫱。头安金步摇,耳系明月珰。珠环约素腕,翠爵垂鲜光。文袍缀藻黼,玉体映罗裳。容华既以艳,志节拟秋霜。”⑮

北魏高允《罗敷行》:“邑中有好女,姓秦字罗敷。巧笑美回盼,鬓发复凝肤。脚著花文履,耳穿明月珠。头作堕马髻,倒枕象牙梳。姌姌善趋步,襜襜曳长裙。王侯为之顾,驷马自踟蹰。”⑯

看看晋人傅玄笔下的美女: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对弯弯的蛾眉,洁白的牙齿,鲜润的丹唇,巧笑时还有一对小小的酒窝,真是娇媚百出、容颜稀世。她身穿黑白相间纹饰的袍服,下身露出款款的罗裙。头上插着步摇花,鬓发中插着翡翠雀钗,耳朵上戴着明月珠作的耳坠,一双素腕佩着珠玉做的手钏。她不仅仪容娇艳照人,更可贵的是,她的气节高雅如同秋天的朝霜,令人钦慕。

《罗敷行》是汉魏古辞《陌上桑》的变体,南北朝诗人亦常常以此抒怀,状写时代风貌。在北魏高允的诗中,美丽的罗敷明眸善睐、巧笑生情,一头乌黑的秀发、皮肤白若凝脂。她举止优雅、步态盈盈,脚下一双花纹履(图13),在飘曳的长裙下时隐时现,宛若仙子凌波微步。她头梳堕马髻(图14),美发中倒插小巧的象牙梳,耳垂明月珰,装饰虽简约,却风情尽显、仪态万千。这样的美人,王侯见了也会忍不住回头观望,心生爱意。这是高允笔下北朝女子的妆束,显然是受到了《陌上桑》的影响,与中原、南朝地区妇女的妆束并无差异。就史实而言,北人南下,北方贵族妇女的妆容亦深受南方文化浸染,出现这样的服饰风貌也在情理之中。

美人当然要天生丽质,再略施薄妆为好,妙在有无之间、似有还无,这样的妆容才是恰到好处。

梁张率《日出东南隅行》:“虽资自然色,谁能弃薄妆。施著见朱粉,点画示赪黄。含贝开丹吻,如羽发青阳。金碧既簪珥,绮縠复衣裳。方领备虫彩,曲裙杂鸳鸯。”⑰

正如梁人张率所言,即便是天生一副好模样,哪个女子不愿意再锦上添花、淡施薄妆呢?面颊上轻敷的脂粉,额头上点画的花黄,淡抹泽红的双唇,修长如羽的蛾眉,只要修饰得当、浓淡相宜,都可以让一个本就资质不凡的女人平添无尽的妩媚。服饰的搭配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头上金簪闪耀,耳畔月珰明照,复加薄縠、锦绮制成的衣裳,方领上绣着花草虫雀,曲裾长裙上点缀着对对鸳鸯。如此临风独立、绰约生情的女子,哪个男儿不动心呢?怪不得张率会费尽笔墨,一写他心中的这个美娇娘。

图11:佩戴珠串形臂钏的金刚神,新疆克孜尔77窟(张爱红《克孜尔石窟壁画精选·服饰》)

图12:佩戴三色腕钏的舞蹈者,新疆克孜尔77窟(张爱红《克孜尔石窟壁画精选·服饰》)

图13:吉林榆树大坡老河深56号汉墓出土臂钏

“方领备虫彩”,笔者以为是指绣领,即在领口边缘刺绣出各种花纹或虫雀之类。古人衣裳均有边缘,如领口、袖口、左右襟及下襟等,有的用织锦,有的用其他丝织品并在上边绣花,如果放在领缘,也就是所谓绣领。这样的服饰在六朝时期并不少见,诗文也多有所及。

梁王枢《徐尚书座赋得可怜》:“红莲披早露,玉貌映朝霞。飞燕啼妆罢,顾步插馀花。溘匝金钿满,参差绣领斜。”⑱

梁沈约《领边绣》:“纤手制新奇,刺作可怜仪。萦丝飞凤子,结缕坐花儿。不声如动吹,无风自移枝。丽色傥未歇,聊承云鬓垂。”⑲

飞燕即赵飞燕,因美貌殊绝与善歌舞而得到汉成帝的宠幸,后被封为皇后。此处的“飞燕”借指美人。啼妆是东汉末年开始流行的一种装饰手法,《后汉书·五行志一》称:“桓帝元嘉中,京都妇女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所谓愁眉者,细而曲折。啼妆者,薄拭目下,若啼处。堕马髻者,作一边。”⑳所谓啼妆,即在眼角下薄施脂粉,看上去就像泪痕,故此得名。王枢眼中的美人,就像早晨带露的红莲、映日的朝霞,光彩照人。她眼角薄施脂粉,视若啼痕,令人怜惜。回眸转步,还在发鬓中细插着各种花朵,满头的金钿熠熠生辉。匆促间,绣领倚斜,更生几分别样的风情。

绣领又称领边绣、方领绣(图16)。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云:“领边绣,即方领绣也。《汉书》:广川王去姬,为去刺方领绣。晋灼曰:今之妇人直领也;绣为方领,上刺作黼黻文。”㉑绣领是指在方领上刺绣,故称方领绣。张率《相逢行》云:“大妇刺方领,中妇抱婴儿。小妇尚娇稚,端坐吹参差。”㉒结合上文“方领备虫彩”,可知六朝时期一般是在方领上刺绣,而非绣于直领或斜领上。“黼黻”在此泛指美丽的花纹,而非专指冕服十二章中的“斧”形纹与 “弓”形纹。沈约的《领边绣》即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

“凤子”是指一种蝴蝶。崔豹《古今注》云:“蛱蝶,一名野蛾,一名风蝶……其大如蝙蝠者,或黑色,或青斑,名为凤子,一名凤车,一名鬼车,生江南柑橘园中。”㉓沈约笔下的绣娘纤手奇巧、飞针走线,萦丝化作翻飞的蝴蝶,结缕变成莹润的花朵,无风而花影自动。绣领上的花草,具体的有葡萄、茱萸等(图17、图18)。沈约《洛阳道》云:“领上蒲桃绣,腰中合欢绮。”㉔又梁姚翻《采桑》:“日照茱萸领,风摇翡翠簪。”㉕可知绣领的纹饰也是多种多样的,这大约和各人的情志、爱好有关。身着绣领装的美人形象在六朝诗人笔下很多,又如吴均的《楚妃曲》:

“春妆约春黛,如月复如蛾。玉钗照绣领,金薄厕红罗。”㉖

图14: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东晋墓出土花纹织成履

图15:陕西西安任家坡汉墓出土梳堕马髻的女俑

图16:甘肃武威磨嘴子汉墓出土刺绣花边,从形制看,与汉魏南北朝流行的方领绣十分相似

图17:新疆吐鲁番市阿斯塔纳177号墓出土北凉葡萄纹刺绣残片

图18:湖南长沙马王堆1号墓出土西汉茱萸纹刺绣残片

春日的红妆、春日的黛眉,美人的弯眉细细,如月又如蛾。头上的玉钗与领边的刺绣交相辉映,红色的罗衣闪耀着片片金箔,一派雍容华贵之气。“金薄厕”是一种在丝织品上缝缀或贴饰金箔的工艺,可以增加服饰的华美与高贵。沈约《少年新婚为之咏》曰:“罗襦金薄厕,云鬓花钗举。”㉗和吴均所言相仿,也是在上衣(罗襦)上装饰金箔。此外,六朝人装饰有金箔的服饰还有鞋子、帷帐等。西晋张华《轻薄篇》:“足下金鑮履,手中双莫耶。”㉘梁范靖妇沈氏《戏萧娘》:“明珠翠羽帐,金薄绿绡帷。”㉙金鑮也就是金箔。因时人生活奢靡,贵族门第多以外饰为荣,而黄金又是富贵的象征,故用金箔装饰衣物也就成了风气。

从考古实物来看,新疆尉犁县营盘汉晋墓出土的部分袍、裙、靴及衣物残片上,便缝缀或粘贴着各种纹样的金箔(图19、图20)。同时还出土了散落的金箔片,发掘报告称:“金箔饰,共10件,计69枚。圆形,直径1.2~2.5厘米,上下各有一圆孔,孔内残留毛线或丝线,出土时缝缀在死者前额绢带和衣领、衣袖上,少则1枚,多则18枚,多横向排列。”㉚这些文物的出土,让我们得以一睹六朝金薄厕的风采。

尽管历史留下了一些痕迹,可以让我们想象六朝服饰的华美,但却是片段的、残缺的。出土文物总是多少让人觉得缺少灵性与活力,毕竟服饰只有穿在鲜活的人身上,才能风流生动。艳丽的服饰可以让美女楚楚动人,美人也可以让服饰平添无尽风情。只有在诗人笔下,这种相得益彰之美才能尽显无遗。

梁湘东王绎《登颜园故阁》:“妆成理蝉鬓,笑罢敛蛾眉。衣香知步近,钏动觉行迟。”㉛

梁王叔英妇《赠答一首》:“妆铅点黛拂轻红,鸣环动珮出房栊。看梅复看柳,泪满春衫中。”㉜

蝉鬓、蛾眉、衣香、钏动,可见可闻,可以想见,却不可描画,这正是美人妆特有的韵致。如果还有一抹伤感萦绕在心头,就像王叔英的夫人一样,独守空房、思念远方的夫婿,妆容靓丽也只能交付不懂欣赏的梅花和柳枝,泪满春衫也就不可避免了。但在旁观者看来,这却是一幅足以引人神往的美人图,而那些配饰与妆容,原本都是因这动人女子的存在才有意义的。

图19:新疆尉犁县营盘汉晋墓出土贴金毡靴

图20:新疆尉犁县营盘汉晋墓出土袍裙上的贴金印花纹样

注释:

① 宗白华:《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艺境》,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131页。

②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62-63页。

③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39-41页。

④ 《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1999年,第90页。

⑤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40-41页。

⑥ [宋]李昉:《太平御览》,中华书局,北京,1998年,第3183页。

⑦ 《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1999年,第457页。

⑧ 鲁迅:《鲁迅辑录古籍丛编》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北京,1999年,第60页。

⑨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217页。

⑩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485页。

⑪ [宋]李昉:《太平御览》,中华书局,北京,1998年,第3183页。

⑫ [宋]计有功:《唐诗纪事》,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第19页。

⑬ [宋]李昉:《太平广记》,中华书局,北京,1986年,第354-355页。

⑭ [唐]徐坚:《初学记》,中华书局,北京,1962年,第74页。

⑮ [唐]徐坚:《初学记》,中华书局,北京,1962年,第74-75页。

⑯ [南朝宋]郭茂倩:《乐府诗集》,中华书局,北京,1998年,第419页。

⑰ [南朝宋]郭茂倩:《乐府诗集》,中华书局,北京,1998年,第420页。

⑱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218页。

⑲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191-192页。

⑳ [南朝宋]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北京,1973年,第3270-3271页。

㉑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191页。

㉒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2004年,第245页。

㉓ 《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1999年,第242页。

㉔ [南朝宋]郭茂倩:《乐府诗集》,中华书局,北京,1998年,第340页。

㉕ [南朝宋]郭茂倩:《乐府诗集》,中华书局,北京,1998年,第415页。

㉖ [南朝宋]郭茂倩:《乐府诗集》,中华书局,北京,1998年,第437页。

㉗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184页。

㉘ [南朝宋]郭茂倩:《乐府诗集》,中华书局,北京,1998年,第963页。

㉙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209页。

㉚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尉犁县营盘墓地1995年发掘简报》,《文物》,2002年,第6期,第4-45页。

㉛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304页。

㉜ [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中华书局,北京,2004年,第438页。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传统服饰中‘中国元素’及创新设计研究”(项目编号:ZXKY03140409); 北京市长城学者培养计划项目(项目编号:CIT & TCD 20150307)阶段性成果。

The Beautiful Women’s Dressing Which was portrayed by the Poets in the Six Dynasties

Zhang Yu,an

J18

A

1674-7518(2017)03-0053-06

张玉安 北京服装学院 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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