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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庙

2017-08-17刘红玉

翠苑 2017年4期
关键词:咸肉龙潭木头

刘红玉,江苏武进人,高中英语教师。喜爱写作,有多篇作品在报刊上发表。

天气陡然冷了,前一天还是初秋的感觉,后一天竟然降雪了,老天真个是喜怒无常。

上午办公室里小刘用手机播放千百惠的“走过咖啡屋”,熟悉的淡淡的旋律,让我禁不住轻轻地吟唱。窗外飘着小雪花,有点幽幽然然的伤感,这首20世纪90年代出现的歌曲,让我想起了那时才工作的我。

我是在白龙庙参加工作的,昨天和朋友们一起吃饭,我和朋友们谈及这一点时,他们有点诧异。噢,当然,他们也知道我不是那里的道士,我向他们解释,那时的白龙庙是一所学校,里面有初中和高中,我被分配做了初中英语老师。

之前,我在白龙庙上过一年初三,对于初三,无甚印象了。只记得语文老师不欣赏我的字,尽管语文成绩很好。天知道,在此之前,好像我写的字一直被赞赏的。教了两年的英语老师没有教初三,我们女生都有点遗憾。跟上来的数学老师依旧以教书为唯一乐趣,有空课就抢。化学老师的两条腿就是竹竿,后来他做了校长,变成了胖子。记得我们初中毕业时拍了毕业照,我当时已经嫌弃自己的大脸,想吸一口气,把脸缩小些,结果在照片上变成了一个做鬼脸的模样。好在照片上密密麻麻的人头,估计没人注意我。

那时的午饭需自己带,我们都喜欢在白米饭里蒸咸肉。打开饭盒,胖咸肉陷在米粒中,饭一粒一粒亮晶晶的,米粒浸泡了咸肉里面流出的油,有点咸有点油,不再寡然无味,又糅杂着咸肉的香味。那咸肉无论多胖,一口咬下去,肥肉的油在唇齿间流淌,却没有油腻的感觉。只是找饭盒是一件麻烦的事,经常要焦虑地寻找,到现在我还经常做梦找不到自己的饭盒。

工作后,我担任初一的班主任。那时的学生只比我小几岁,有的学生经常留级,便成了大龄学生。有些学生非常调皮,自习课上,只要我不在教室就讲话。偏偏我的教室就在上厕所的必经之处,经常被领导批评。有次我实在是生气了,拉了几个学生分立厕所左右,以示众惩戒。后来我一直懊悔,很多年后和当时的学生提起这事,他们都忘了,说我当时做事很公正,让我汗颜。还有个学生在开运动会时,偷偷地溜到后面清明山上玩,山上有个坑,用石板虚掩着,他掉到了里面,石板又压到了他的头上,当时我急得差点晕过去。好在抢救后无生命之虞,现在他的女儿跟我学书法,非常聪明,且特别定心,弥补了她父亲的缺点。

那时的学生不要读书,上课经常和老师作对。那时,我还教另一个老教师班级的英语,那些学生在老教师面前规规矩矩,可在我的课上却原形毕露,加上当时的英语原不如现在重视,学生们懒得理老师,捣乱是常有的事,英语课教学经常无法流畅地完成。想把不要学习,又影响教学的学生赶出教室,却拉不动,又羞又气。最后,只得把老教师请来,看着瘦小的老教师轻轻巧巧地拎走那些学生,我难为情得很。去年,老教师对我说,当年那些学生觉得对不起我。谁让当时就是那样的环境呢,我也忘了,那些当年调皮的学生如今看到我都非常客气呢。

还有一次我也受了个大惊吓。那次期中监考,突然一个校外人员跑到我监考的班级,醉醺醺地说要找个学生,说那个学生欺负他的亲戚。我当然不能让他进教室,可我拦住了前门,他就跑到了后门,最终被他瞅了个空档,跑进了教室,抓住了那个学生。我拼命地抓住那个人,不让他伤害学生。后来,旁边教室的老师来帮忙,并通知了领导,才把局面控制住了。

和我搭班的数学老师非常漂亮,電影明星般的脸,可惜得过忧郁症,一直要吃药控制。学生见她怕得要死,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唬住了学生。后来她嫁了个非常疼她的老公,物质优渥,我们都为她开心。

我们的办公室在白龙庙后面的一幢水泥房子里,每个办公室里坐很多教师。其中,有个教师喜欢抽牡丹牌香烟,与一般女教师不同,我挺享受闻这股香香的味道。还有个教师在暑假里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每天痛苦麻木的表情,使我们很替他伤心。

中午休息时,我们女教师会聚在白果树后面的宿舍里。白龙庙大多数的房子都是由木头搭建的,宿舍在正殿的右侧,一幢木头房子的二楼,踩在地板上,木头“吱嘎吱嘎”地响。慵懒的午后,我们在那里边聊天,边打毛衣。我刚和成谈恋爱,心中的爱都倾注在手中为他打的毛衣上了。才开始学打毛衣时,老手们手把手地教我,因为严格要求,精确到了每一针,第一件毛衣就很成功。这个宿舍里住着几位女教师,其中有一位擅长跳舞,身材纤细,腰肢柔柔的,镇上若有舞蹈活动,都找她排练。

宿舍下面的一楼是会计室,每天饭后,我跟在师傅后面去那里,听他们插科打诨。师傅性格开朗,长得秀气,别人对她讲隐晦的段子,她哈哈大笑,绝不呆板。会计室前就是两株近千年的白果树,一雌一雄,要四五个人合抱才围得过来。每到秋天,枝头挂满白果,黄黄的叶子铺满地面,像撒了一层金子。走在上面,沙沙的,软软的,好像时光永不曾老去。

白龙庙正对着大门,门前有一口井,井水里浸淫着美丽的传说。一对姑嫂在河里洗衣,姑娘吃了上游漂来的桃子,结果怀孕了。家里不容,她在此口井里结束了生命,蜕化成了一条白龙,腾空而去,现在井前还有白龙的足迹呢。

我们在庙里开会,当然那里已无塑像。多少个下午,昏暗的大殿里,老校长戴着老花镜坐在前面,用无锡口音宣读着文件。我们坐在高低不平的沙发上,低低窃语。有的沙发里的海绵已露了出来,坐着极不舒服,需要不停地变换坐姿。大殿很高,我经常盯着黑黑的椽子发呆,想着漫无边际的心事。那时教师中有很多人跳槽,我也蠢蠢欲动。如今我还当着教师,小心翼翼地教着书,但再无作对的学生了。

每到春天,大殿前面的紫藤花开,藤叶缠绕在柱子上,淡蓝色的紫藤花如美丽的天使在阳光下跳舞。走在紫藤花架下,地面被阳光照得影影绰绰,斑驳迷离,空气中弥漫着幽香。是不舍得踩地上的花的,拾几朵,放在办公桌上,一天天就变得如此美好。

大殿旁边是会计室,在大殿和会计室中间有一条石径,通向后面的家属区。石条逐级而上,有些坑坑洼洼,却天然而成。家属区里住着些老师的家庭,楼都是用木头建造的。不过因为是新教师,很少去那里。木头房子因为年代久远,地板上只要有一点脚步移动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我对这样的声音一直很敏感,源于小时候的阴影。小时外婆家就在我家隔壁,在这一幢全木头建筑的房子的二楼,里面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正对着楼梯。我是不敢一个人去楼上的,在楼梯下,也要耸起耳朵听听楼上有没有声音,即使已经被告知楼上没人,我也总觉得有人在上面踢踏踢踏地走路。所以我对木头房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总觉得那里会藏匿着无数的故事,无数的没见过的人在那里生活过,丝丝缕缕的气息尚存。

比我年长几岁的教师在这里生儿育女,每天爷爷、奶奶们抱着小孩子们出来溜达,我总上去逗逗他们。生命就是这样绵长延续的,在这样让人无限遐想的木屋里。

后来学校搬走了,这里恢复成了道教之地。我在参加函授考试等着成绩揭晓之前,非常焦虑,便和参加考试的另一位同事一起去找道长的老婆算命。就在那木楼里,道长的老婆掐指一算,说我俩是文曲星下凡,不用着急。我俩心里乐开了花,腾云驾雾地回到山下的学校,美滋滋地等成绩公布,结果我们都如愿了。不知是文曲星保护了我们,还是我们的运气好?

整个白龙庙倚山而建,大殿和会计室在中央位置,最下面的一层是内龙潭和里操场。顾名思义,还有外龙潭和外操场,外龙潭和外操场在大门的外面,外龙潭极深,水凉透骨,前面提到的那位伤心的教师,就是在这里,永远地失去了儿子。

外龙潭被杨树簇拥着,吮吸着天地的灵气,杨树挺拔高耸。学校移地搬到山下后,高三的教学楼与杨树只有一条马路之隔。每天我做试卷累时,抬头看看窗外的杨树,枝叶随风摇曳,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心情也随之轻快起来。

前几年,外龙潭前面竖起了一面墙,上面有“上善若水”四个大字,这字是由沈鹏先生挥毫而就的,稳重而又流畅自如,于气势中显自然,真不愧为大家之作,为白龙庙平添了莫大的文化内涵。

学校的运动会在外操场举行,运动会是老师和学生都期待的事。运动会结束后,我们年轻教师就在师傅的带领下,去山上野炊。带着锅子、宿舍里准备好的馅和馄饨皮,我、颖、娟,还有男同事们浩浩荡荡地向山上出发。成先生说,他第一次注意到我,就是在爬山时,我站在山顶上,对着下面高喊“林”的名字。林是我青梅竹马的同学,后来做了同事。到达山顶后,我们一起生火煮馄饨。也是在这样的野炊中,我发现成先生特别勤快。噢,爱情的种子就是这么种下的。

白龙庙位于清明山脚下,读书时走着去上学。那时每到秋天,路边菊花开满地,白色的、黄色的、粉红的,竞相争艳。起雾的早晨,白丝带袅袅婷婷地缠绕着清明山,清明山妩媚又端庄。

上班后,以自行車代步。已经有一条马路直通白龙庙,但需爬很陡的坡。每次我风风火火地骑着自行车冲下坡,心中有些怕,但急剧下坡的兴奋远大于害怕。终于有一天,我在下坡时摔下了车。

如今膝盖上还有疤痕,摸着它,好似摸到了我的青春,那个傻乎乎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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