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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生日别在外面喝茅台

2017-07-21普玄

清明 2017年4期
关键词:餐馆老板陈说区长

普玄

过生日的时候应该小心翼翼,比如年过三十的男人胖子陈。胖子陈准备从煤炭经销部辞职,但是煤炭经销部还欠他六个月的工资,他要拿到工资再离开,此前他必须小心翼翼。今天是冬月十七,胖子陈过生日,过完生日要干点正经事儿了。

他正在想这些,老牟卷着脚步过来,告诉他今天晚上要请区长吃饭。

晚上请区长吃饭,他今天过生日,你晚上陪客,老牟说。

看着老牟卷着步子离开后,胖子陈差点笑出来。半年前胖子陈来上班,和他交接的已经辞职的前一任员工告诉他,如果老牟说他是区长的朋友,他要请区长吃饭,你千万别信。胖子陈工作了半年,老牟说请区长吃饭有上百次,但是胖子陈一次也没见过区长,今天老牟又说要请区长吃饭。

胖子陈准备辞职。煤炭经销部只有老牟和他两个人,老牟是老板他是员工。辞职本来是很简单的事,但是胖子陈没拿到工资,他要忍耐到拿到工资的那一天,他家里还有一个孕妇等着他拿工资回去,他现在还是要小心翼翼。

老牟在窗户外面卷着步子行走,这个原先做过大生意的破产老板现在四处躲债。据他说,这个城市有人寻找他,追杀他,他躲到这个郊区,想通过这个煤炭经销部东山再起。他躲到这里投靠他天天念叨的区长,可胖子陈却从来见不到区长。

窗户外面行人稀落。书摊、烟酒门市部、理发店、小吃部,生意全都不好。这两年全球知名的汽车公司、银行很多都突然破产了,中国几十万人的大型钢铁公司、大型煤矿也一下子生意滑坡,把人都震惊了。老百姓都捂紧钱袋,尽量不出来花钱。胖子陈看着老牟朝烟酒门市部走,心里想,就算区长出来吃你老牟一顿饭,你老牟能请得起吗?

老牟是胖子陈见过最穷的老板。胖子陈不相信老牟能请得起区长,老牟穷到什么地步?老牟欠员工工资,十几个员工都一一离开,只剩下胖子陈一个;老牟穷得付不起房租,穷得连几十块钱路费也问员工借;穷得只剩下一个天天塞在荷包里的公章和天天挂在嘴上的区长。

胖子陈还听说老牟早先躲债被人绑架过,不过他没有去核实。

请一个区长吃饭,至少要找一个酒店吧?至少要烟酒吧?老牟拿什么请?胖子陈收拾办公桌上面的背包,把打火机和一本书朝背包里塞。今天冬月十七,他过生日,他家里还有一个女人和即将出生的孩子。

区长怎么也刚好今天过生日?胖子陈收拾背包的手停了下来。他看见老牟在烟酒门市部比比画画,他又把打火机和那本书从背包里掏出来。

过生日的时候应该小心翼翼。胖子陈一开始是机关干部,因为和领导吵架,加上忍受不了每天呆板烦琐的工作,一气辞职,去一家大型企业的某部门当部长。当部长期间,因为和老总为一件事吵架,又愤而辞职。这说明胖子陈以前脾气急躁,敢说敢做。轮到给老牟干事,胖子陈的老婆怀孕了,怀孕要生孩子,孩子出生要花钱养,胖子陈有半年没领工资了。

他劝自己忍耐,平静地承受每况愈下的生活是一件难熬的事,但生活往往就是如此。

胖子陈跟着老牟行走在冬天的街上,他们刚从街角一家安静偏僻却有特色的小餐馆出来,朝旁边那家烟酒门市部走。每天都揣在老牟身上的煤炭经销部公章,临时转到胖子陈身上。

你的任务是负责盖章,你现在的职务是经理,老牟对胖子陈说。

这个任务刚才胖子陈已经完成了一轮。他们在街角那家安静而有特色的小餐馆签了吃饭挂账协议,由胖子陈现场与餐馆老板写协议并盖章。章子盖完,意味着老牟这个煤炭经销部可以在这个小餐馆先吃饭挂账,一个月以后再来付钱。每月如此,意味着晚上请区长吃饭的地方有着落了。

吃饭不掏钱,别人还对你毕恭毕敬,凭什么?老牟他凭的是气势和这枚公章吗?胖子陈想不明白。章子盖完,小餐馆老板毕恭毕敬地送他们出门,胖子陈还没有明白过来。

胖子陈跟着老牟行走在冬天的街上,老牟让他不要回头。老牟告诉他小餐馆的老板一定在后面注视着他们,老牟让他学着和自己一样腆着肚子卷着步子走路。老牟告诉他,天下永远有人给有钱人,给老板们欠账吃饭,欠账喝酒。老牟說这就是生活。

冬天的风吹过来,胖子陈侧了一下身子,老牟却在风中挺着胸膛大踏步向前。

胖子陈佩服起老牟来。

胖子陈跟着老牟跑了半年,除了没发工资这一点,他整体上还是佩服老牟的。他最敬佩老牟有九条命,和猫一样。这是老牟的原话。

我和猫一样,我有九条命,老牟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是在火车站煤场。他的煤从山西发过来后在堆煤的场地作假,被电厂质检员发现了,好煤掺坏煤,还往煤堆里面注水,质检员拒收。老牟晚上拎着礼品去质检员家里,质检员不收他的礼。但是老牟后来下了更大的功夫,质检关过了。

第二次是煤运到电厂里。开铲车的小伙子刁难老牟,说铲车坏了。大煤堆到电厂里面的煤库运不进去怎么办?老牟怎么哀求小伙子都不行。他一路跟着小伙子,听他给一个心仪的女同学打电话,老牟辗转找到他的女同学说明情况,女同学赶过来,一句话就让开铲车的小伙子上车干活。

现在又碰到新问题,煤卖出去了,却结不了账。老牟求财务科长,求管财务的副厂长、厂长,今天又请客求区长。

一车煤,从山西煤矿,装上汽车,装上火车,又转几道汽车,最后经过铲车进电厂,才能去发电。买煤欠账求人,运输车皮求人,装卸求人,卖到电厂求人,质检求人,下货求人,转了这么多圈子求了这么多人却结不了账,那凭什么还要做这个生意?胖子陈看老牟忙活都看累了。

我们在干什么呢?

这就是生意啊,老牟说。

这就是生意?又累又结不到账,还天天求人,这就是生意?胖子陈不相信。

这就是生意!老牟肯定地说。

胖子陈跟着老牟行走在冬天的街上。今天是冬月十七,他的生日。大学毕业那几年,胖子陈喜欢过生日。在机关工作和大型企业高管位置上的那几年,胖子陈喜欢过生日。他喜欢蛋糕鲜花和生日歌。但是现在,连续几年下落的生活里,每次他都想绕开这个日子,忘掉这个日子。

胖子陈站在冷清的街角给家里的孕妇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有人请他喝茅台。

今天你过生日啊,你忘记了吗?女人说。

没有忘,今天有人给我过生日,今晚喝茅台,胖子陈大声地说。

女人想要确认自己没听错。她再次在电话里要胖子陈确认有人给他过生日和喝茅台两件事。自从胖子陈从大型企业里赌气辞职,生活每况愈下,胖子陈很久找不到工作,不是他嫌工作不好,就是工作嫌他不好。好不容易找到老牟这个煤炭经销部,却发不出工资。

还有人给一个倒霉蛋过生日,请他喝茅台吗?胖子陈大着肚子的老婆不相信。

是的是的,胖子陈快乐地说。

胖子陈确定有茅台喝。茅台是他盖公章签合同拿出来的,也是他从烟酒门市部拎到煤炭经销部办公室的。他们签合同要买两箱茅台,先只拿两瓶走,一个月后取剩下的酒时再付钱。这当然是老牟的套路。这个烟酒门市部的店主也像前面那个小餐馆的老板一样,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并且欢迎他们再次光临。

也就是从拎到两瓶茅台开始,胖子陈确信老牟真的请到了区长,确信真有这么一个区长和自己同一天过生日。

看来老牟今天下血本了。

胖子陈想和区长一起过这个生日。胖子陈打完电话后回到煤炭经销部,发现老牟正在朝一个空茅台酒瓶子里灌廉价散装酒。

你在干什么?他问老牟。

你不知道,区长酒量大!老牟说。

老牟继续灌酒。在他办公桌下面,有他平时收集的空茅台酒瓶子。他把塑料壶里面的散装白酒朝两个空茅台酒瓶子里灌。茅台酒瓶是专业密封的,口很小,老牟抖着手,灌进去一部分,洒在外面的更多。

我们今天喝这个,老牟说,真茅台留给区长喝。

胖子陈愣了一下。

區长酒量大,你不知道,老牟说,他一般不端杯,但是如果气氛好,他会酒兴大发,如果闹起来酒不够怎么办?所以我们喝这个。

胖子陈完全听明白了。

看来他给家里的女人说的茅台酒,今天喝不上了。

胖子陈一瞬间下了决心,立即辞职。胖子陈快步走到自己办公室里,他把书朝背包里塞,他把打火机朝背包里塞。他背着背包走到老牟办公室门口,刚刚灌满酒瓶的老牟抬起头望着他。

我辞职了,胖子陈说。

为什么?老牟有点慌张的样子。

我不想喝假茅台,胖子陈说。

老牟说,可你还有几个月工资没拿啊。

胖子陈说,我改天找你要工资吧。

胖子陈朝门外走,老牟追出来拦他。老牟从煤炭经销部门口一直追到公交车站,他边走边劝胖子陈。他现在只有胖子陈一个员工,没有胖子陈,老牟就是一个光杆司令。

冷风吹过来,公交车站除了他俩没有别人。枯树叶在坚硬的地面上滑动,发出沙沙的响。

你要理解我,老牟说。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的确不容易,老牟说。

胖子陈不说话。

要不这样行不行?老牟话还没说完,一辆公交车来了,胖子陈跳上公交车。老牟也准备跳上公交车,但他犹豫了一下,公交车启动了。

胖子陈的手机响了,看看是老牟打来的,他不接。手机上蹦出一行老牟发来的短信:下车回来!

一股冷风从公交车窗户吹进来,吹到胖子陈的脸上。公交车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乘客,都冷得缩着脖子,胖子陈迎着冷风朝车窗外望。外面的楼房一片乌白,仿佛雨水洗过的盒子。

他的泪水流了下来。

胖子陈的老婆不相信有人给他过生日,更别说还有茅台喝。

你没说假话?她问。

什么?胖子陈说。

你倒霉到这个地步,还会有人给你过生日请你喝茅台?女人问。

当然,胖子陈说。

你怎么了?你哭了?女人问。

谁哭了?胖子陈说,刚才有一阵风吹到我眼睛里了。

区长请我吃饭,胖子陈又说。

区长请你吃饭?女人问。

对,区长。我们晚上喝茅台,胖子陈说。

区长?你怎么不说是市长?女人嘟嘟哝哝地挂断电话。

胖子陈又决定了,朝煤炭经销部返回。公交车已经走了四五站,胖子陈逆着冷风,大踏步地在街上走。

他决定去喝这一场酒,他决定喝好,喝醉。他想大醉一场。

胖子陈曾经以全县文科状元的名头考到省城一所知名大学,他曾经在政府机关工作,他曾经当过大型企业的某部门的部长。但是现在他却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胖子陈行走在冬天的街上。他穿着一双沉重的皮鞋,拖着一身糟糕的肥肉,穿过一条街又一条街,穿过一个门面又一个门面。餐馆、酒店、移动电话维修店、肉铺、水果超市、影像门市部、诊所。每个门市前都空空落落。什么东西多了,都卖不出去,房子多了,大片大片盖好的房子空着;水果多了,成箱成箱的水果堆着,烂掉;肉多了酒多了,怎么没人买呢?怎么不分给买不起的人呢?胖子陈还想不明白,正如他想不明白他长着一身肥肉却穷得拿不到工资,穷得连即将出生的孩子都没钱养。

老牟还在不停地发短信。

老牟说,兄弟,你要回来啊。老牟说,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请区长吃饭?还不是为了要结电厂那个煤款,请他帮忙吗?电厂的煤款一结,不就给你补发工资了吗?

老牟说,兄弟,我这几年落难了,你知道前些年我生意做得大的时候,我的几个部下发多大财吗?

胖子陈看到这条短信,笑起来。胖子陈刚进煤炭经销部的时候,交接的员工告诉他,老牟最喜欢吹他过去的员工发了财,他总是不停地给你画大饼。胖子陈很快就领教了,一个月没拿工资,老牟说两个月会有奖金,两个月没拿工资,老牟说三个月会有双倍奖金,一个月一个月拖,拖到今天,有半年没拿工资了。

胖子陈拖不起了,家里的孕妇肚子越来越大,孩子快出生了。

兄弟,我真想大醉一场啊,老牟在短信里说。

他也想醉?那好,就大醉一场。

也许老牟是对的,区长酒量不小,老牟和胖子陈酒量也不小,只有两瓶茅台,喝完怎么办?假茅台就假茅台吧,今晚,大醉一场。

位于街角的特色小餐馆温暖祥和,在这里过生日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胖子陈站在桌子前面,他想把今天自己也过生日这个消息说出来。

一个人一年只过一次生日。今天区长过生日,他也过生日,两个人一起过生日气氛不是更好?喝不喝茅台其实无所谓,生日是要过的。胖子陈想把今天自己也过生日的消息说出来,这个念头像一只老鼠一样从肚子里窜到喉咙口。胖子陈犹豫了一下,他拿不准是不是要说。桌子上有野生甲鱼火锅,有时令的长江鲢鱼,有大湖鱼头,还有各种俏菜,这么多菜过生日的确不差。

老牟正在和小餐馆老板吹牛。虽说签了挂账协议,盖了红红的公章,餐馆老板总是有点将信将疑。这是一个谨慎的小老板,还没有做过挂账生意,他听说过挂账后有稳定的客源赚钱多,也听说过挂账之后赖账不付钱的,他一边陪老牟聊天一边对老牟旁敲侧击。

胖子陈在两瓶看似一模一样的茅台酒瓶上做了记号。只有他和老牟明白,哪一瓶是给区长喝的真茅台,哪一瓶是老牟和他喝的假茅台。

我看见牟老板门前原来停过奔驰车啊,餐馆老板说。

我的车到煤矿去了,老牟说。

牟老板还有煤矿吗?餐馆老板大吃一惊。

有。有煤矿,还有车皮,还有运输队、煤场。我们的煤卖给电厂,你看到的这个地方,只是我们的一个小型经销部而已,老牟说。

胖子陈嗓子眼里那只准备窜出来的老鼠吓回去了,他没想到老牟把牛吹得这么大。但是老牟却面不改色,小餐馆老板完全被震住了,他有些激动,认为抓住一条大鱼。这么大的老板居然到他一个小餐馆来吃饭,这是他的荣幸。

你知道今晚谁会来?老牟干脆直说了,这个人你只有在本地的电视台上才能看到。

谁?餐馆老板问。

老牟轻描淡写地说,是你们这个区的区长。

餐馆老板站起來,脸色紫红。他已经激动得无法坐住。老牟又说了很多话,大概是区长要低调从俭,才到小餐馆吃饭一类的。餐馆老板鸡啄米般点头。

小餐馆的老板不再有任何怀疑,立刻冲进厨房亲自做准备,从头到尾检查每一个细节。

天色逐渐暗下来,区长还没到。区长开会晚了,发短信来让老牟再等等。

胖子陈和老牟从包房里出来走到餐馆门口,他们在门口边散步边等区长,他现在相信了老牟说的不能回头,他相信餐馆老板在后面看他们。

一阵冷风吹过来。

我们有煤矿吗?胖子陈问。

我们有运输队,有煤场,有车皮?胖子陈又问。

我们凭什么没有?老牟说,没有的话,我们的煤是怎么到电厂的。

胖子陈想不明白。

你这个人,亏你还比我年轻,还是现代思维,老牟说,那些在网络上开商铺的,他们有工厂吗?他们卖衣服,做服装的工厂就是他们的。他们卖酒,酒厂就是他们的。他们卖家具,家具厂就是他们的。我这不是跟着他们学的嘛。

胖子陈不吭声了,他原来工作过的那家大型企业就是被网络商城搞垮的。

最近的全国首富,搞网络的,老牟说,他有厂吗?他有车队吗?他开一个网络商铺别人在上面卖东西,他都是用别人的。他成功了,他是首富;他不成功,他和我一样,甚至更惨,被人骂成骗子!

冷风似乎是从天边吹来的,街边一排直插天空的树摇摇晃晃,街边的人行石板道上枯叶被冷风吹着跑。

今天是冬月十七,胖子陈说,他肚子里的老鼠窜到嗓子口,他要把过生日的事告诉老牟。

冬月十七,老牟莫名其妙,冬月十七怎么了?

我也是冬月十七出生的,胖子陈嗓子眼里的老鼠终于窜上来了。

你说什么?老牟已经听清了,他脸色变了一下,你说什么?

有一片枯树叶被冷风吹着在石板道上滑动,胖子陈想一脚把枯树叶踩住。老牟抽了一口烟,也想去踩那片枯树叶,但他被烟呛住了。

胖子陈踩不住那片枯树叶,那片枯树叶就是他从嗓子里面窜出来的老鼠,他必须踩住他。三十多岁了,又不是小孩子,过什么生日?一个大男人,三十多岁还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有什么脸过生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老婆快生孩子了还没有钱拿回去,有脸过生日吗?

你今天也过生日?老牟问。

我们又不是小孩,还过生日?老牟说。

你知道,我们给区长过生日只是一个由头,我们是为了那笔煤款是不是?老牟说。

胖子陈追着那片滑动的枯树叶,他现在确信那片枯树叶就是从他嗓子里窜出来的老鼠,就是他的生日。他一定要追上它,踩住它才行。

你回来吃饭,今天你过生日,我给你煲了一锅排骨藕汤,胖子陈家里的孕妇又打电话来说。

我说了晚上有人请我吃饭啊,胖子陈说。

你别开玩笑。

我不和你开玩笑,胖子陈说,我今晚真的和区长吃饭,真喝茅台。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孕妇说,你这两年工作不顺利,我平时总催你给家里交钱,我不该怀孕,不该给你压力。

你别这么说,胖子陈说。

我不该催你去讨要工资,我想到孩子要出生了,没钱买尿片和奶粉就心里发毛,是我不好,孕妇说。

我知道现在没有人请你,孕妇说,你别骗我,你快回来,我给你过生日。

真的,晚上有人请我吃饭,喝茅台。胖子陈说完,挂断电话,泪水流出来。

老牟又收到区长发来的短信,区长还在加班开会,会议还没结束。

这样行不行,老牟说,明着给区长过,暗里给你过,过生日不就是吃肉和喝酒?

不,我想过生日,胖子陈说。

胖子陈说完话,自己吃了一惊。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他心里其实和老牟想的一样,生日有什么好过的?区长过生日,他吃肉喝酒,我不也在吃肉喝酒?他觉得不是他在说话,而是他正在追逐的那片枯树叶在说话。

我们以大局为重,老牟说,大局就是结煤款发工资,今晚只能有一个主题,给区长过生日,对不对?

枯树叶在地上又开始滑动,风更大了一点,胖子陈的电话再次响了。

你快回来,家里的孕妇又打电话来,说汤已经煨好了。

我说过我今晚在外面喝茅台,胖子陈说,你别等了。

我就是从喝茅台这事儿上知道你在说假话,孕妇说,你别赌气了,过生日别在外面。

真的,我今晚在外面喝茅台,胖子陈说,我不骗你。

好,好,你有茅台喝,快点回来好不好?过生日别在外面喝茅台,孕妇说。

胖子陈冲上去踩那片枯树叶,他一脚没踩住,再一脚也没踩住。

他今天拼了。

胖子陈心想,非踩住它不可。

责任编辑 许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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