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如何给青春期学生上“私密课程”?

2017-06-08李泽武

南方周末 2017-06-08
关键词:扁鹊孩子学生

本期南方周末出版时,一年一度的高考正在进行。经历了自幼即主动或被动瞄准“好大学”的12年基础教育,青春期的少年们,正在经历人生的第一场大考。若干年后再回过头来看,很可能,他们都知道这并不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测验。本期我们选登给中学生讲身心健康的一个学习板块,希望中考生与940万高考生,无论考试成绩如何,都要意识到生命本身比分数更基本更重要,愿大家有一个健康的身心。也希望读到这篇文章的父母与老师,更好地理解青春期学生的身心特点,协助他们顺利迈入人生新的阶段。

李泽武

“植物们动物们相互取悦

上演着老师不曾教的一课”

这是节选自我自己诗歌里的两句。当我谈到青春期和青春期教育的时候,总会想到它。青春期及性教育、爱情、两性、避孕,这些在很多学校都是“老师不曾教的一课”,讳而莫谈,或是隐晦而谈的。特别在中国。但是,这些又是孩子们青春期实实在在身体、心灵、精神中日复一日上演着、指向着的东西。

青春期学生的个性与责任意识

告子曰:食、色,性也。除了青春期的生理特质,食品与营养对这个阶段孩子的认知也是很重要的。吃是每天每个人都面临的事情。特别是现代社会的工业生产,安全、适宜、营养的食品以及身体的保持健康都是社会和个人所关注的。

教育家施泰纳在《给教师的实践建议》这个系列演讲的最后一个演讲中,几乎用了大半时间在谈营养与健康这个主题。他说了两个比较重要的观点。1.“他们仍然保持着某些健康的本能……之后,你们就再也无法找到对适当的营养和保健的内在感觉”;2.“这个阶段可以给孩子们讲授营养与健康,使他们在今后整个人生中不至于过分以自我为中心。”

这两者是什么意思?

进入青春期的孩子,一方面逻辑认知开始加强工作,他们的判断力开始起作用;另一方面,也保持着本能上的一些东西,感受力也在延续着孩童前期的工作。所以,他们能够感受到什么对他们是“好的”,包括食品、自然环境中的元素,甚至是基于一种本能来感受。

但是,感受与判断之间,往往还存在一些冲突。就像我们在上初中,感冒了不吃油腻食物一样,老人这么说,自己也不想吃。但又觉得老年人的话并不一定对,也想知道,油腻与生病感冒到底有什么关系?到底哪些东西吃了比较好?我们也不是根据教科书来取舍食物,有一种怀疑在里面。这个认知与本能的矛盾,常常体现出来,认知对本能的东西有抑制作用,但认知的能力,已经不可避免地露出曙光。

生理、食品和人、和自己的关系也是这个阶段的重点之一。吃、生理行为实际上更多的是一种关注个体自己的行为,狗进食时最有攻击性。而对于人来说,性更是私密的行为。当然,网络时代的暴露癖另当别论。刚刚处于这样一个阶段的中学生,如果完全关心、沉迷于自己的一种感受和满足,就为以后的局限于个体的自我主义出发“打下基础”。

人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具有个体性,另一方面又具有群体性和社会性。教育过程中,既要让孩子看到他者,唤起其对环境和他人的意识,又要保有他们个人的正常需求和个体空间。比如垃圾分类,要让学生看到乱扔垃圾的后果,如废电池的随意处理造成的大量环境污染,从而唤起他们勇于面对、讲求方法、从我做起的责任意识。

怀着正向态度理解性教育问题、食品问题、环境问题,是我给这个阶段的学生上课的总体思路。

多种方法带给学生健康的身心观

结合自己和一些老师的教学实践,以及《发现之旅》(the Path of Discovery)课程,具体展开可以是这样的:健康与生命——人是万物之灵长——人从何处来——生生不息(生殖系统)——呼吸生命(呼吸系统)——生命的红色循环(循环系统)——让那里有光(感觉神经系统)——大自然恩赐我们的食物(消化系统,食物营养与健康)——当心赛壬的诱惑(各种成瘾症)。

实际教学中,可以从中文的“健”“康”“疾”“病”这四个字讲起。

汉字中“健”是指人有力。人+持续架木。篆书中“聿”为手立木,廴,建字底(读yin)为延续。形旁“人”,“康”为明达,“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尔雅》)中医认为,“健”为外形的身强体壮,“康”为内质的滋润通达。(参《象形字典》网);《尔雅》与《字汇》称康为“乐也”、“和也”,完全的内在和谐。

“疾”“病”两字更有意思。“疒”表示是床,甲骨文没有床,是箭矢射向人,金文加了床,人没了,一直沿用至今。“病”开始于小篆,有床,丙为“把握”的意思。(甲骨文一物插入空中)。外伤是疾,内恙为病。

汉字用了三四千年,有很多华夏智慧。有个叫徐文兵的医生,写了一本《字里藏医》,就通过文字揭示了很多这方面的内容。

由此再带学生们进入健康的整体观。有好多老师都讲到了中国古书《黄帝内经》的片段,比如在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篇章,学习人和宇宙天地万物的变化,探讨我们应该怎么吃,怎么行动才顺应天地规律去让身体健康。

中国从来认为是“天人合一”的,这是人天的对应关系。顺便说一句,2014年去世的哲学研究者汤一介先生提到“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为中国文化真善美的概括,余以为然。翻开中国古代文化著作,《管子》《淮南子》《吕氏春秋》等,都强调天地与人的对应关系。这也是施泰纳人智学所探讨的一个重要部分,这种意识是对世界文化的贡献。

在课程中,“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黄帝内经》所强调的四季节律,《黄帝内经金匮真言》里关于五行的说法,都可以介绍给学生们。中医中五行,水、木、火、金、土,肾、肝、心、肺、脾,甚至对应的眼、舌、唇、鼻、耳,都可以讲给学生听。这里有气流、穴位的知识,也是一种人和大自然同构的基本要素。

谈到健康时,我请学生们迅速写下自己马上想到的三个词。有运动、早起、作业、学习、莫斯利安(奶粉名)、有机食品、垃圾食品、长寿、得瑟、早睡早起、美味、家和、好心态、美国、不转基因、穴位、神采奕奕、打球、平衡等。我让他们归类,哪些是褒义、哪些是贬义、哪些是中性,然后让他们辩论。我很感兴趣他们说的莫斯利安和美国,这些为什么有关联?健康还是不健康?关于莫斯利安,学生们一顿争吵,从奶粉到奶牛说到自己的弟弟妹妹。学生们认为美国健康,原因居然是好莱坞电影搞笑!

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是一个很好的对身体和健康的引入故事。

扁鹊见蔡桓公,对他说:君王有疾患,在皮肤下,不治疗将往深处发展。桓侯说自己没病。扁鹊出去后,桓侯说医生就爱没病说有病,来医治贪功。十天后扁鹊又说:君王的疾患在肌肤,不治会加重。桓侯没理睬。十日后,扁鹊又见,说:君王的疾患在肠胃,不治会加重。桓侯也不理睬。十天后,扁鹊望见桓侯掉头就跑。桓侯让人问缘故。扁鹊说:疾患在皮肤下,热敷可以;在肌肤里,针刺可以;在肠胃,汤药可以;在骨髓,属阎王爷所管了!五天后,桓侯身体痛找扁鹊,扁鹊已逃秦。桓侯一命呜呼。

这个故事启发学生们去关注身体的构成,身体健康的层面,我也介绍了中医治疗的方式。

给予中学生合适的性教育

接下来老师们带领探讨的是人从何处来,既是哲学问题,也是生理问题。

“天生百物人为贵” (楚墓简书)

人类是多么美妙的杰作,

拥有着崇高的理智,

无限的能力与优美可钦的仪表。

其举止就如天使,灵性可媲神仙。

它是天之骄子,万物之灵长。

(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这两段话应该是这个学习板块开篇的座右铭。

“我们邀请了森林学校一位两个月宝宝的母亲和小宝宝。我们跟宝宝和妈妈坐在一个圆圈里,刚开始女生对孩子都很感兴趣,都想去抱孩子,男生也不无聊,开始问很多问题。宝宝在人群中,有些紧张,开始哭起来,母亲在安慰宝宝,孩子们都想过去帮助一下。孩子们接触到了幼小的孩子,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浓浓的爱,整个房间,都沉浸在爱中。他们观察孩子的动作,他们感受一个小小的生命给每个人带来的欢乐。”

这是我们学校果敏老师课程总结中的一段话,由爱开始,到对自己身体的认知与敬畏,去认识自然轮回的伟大。

但是生殖器官学习是考验老师的!

我讲的时候是与校医一起,把男女生分开。会从男女的结晶——婴儿谈起,孩子们提出一些问题,给予一些解答。更有意思的做法是澳洲老师建议的,通过做泥塑,探索了在人的身上的结构,比如头部的囟门,口腔后面鼻腔和耳朵连接的咽鼓管,心脏和肺相连接的大静脉和大动脉,再往下是子宫和输卵管还有卵巢,在男生的身上则是睾丸和输精管以及精囊。而这四个地方,也代表了思考、语言、感受和意志。同样也是光、气、水和土的四种元素在身体里的工作。上面,意识是自由的,越是往下,就会慢慢失去这样的自由,变成身体的欲望,不受控制的部分。不过因为我们是人,我们身体里有光,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虽然很难。后来一些老师这样讲,男女生一起,很不错。尽管有时难免尴尬。

最近有个国内研究资料显示,大学生患艾滋的比例近两年是有所增长。我相信其真实性,我是从心理学这个角度去看。《聊斋志异》中为什么书生总是碰到狐狸精?因为智力和情感,甚至意志、愿望本能是矛盾的,智力与思考压抑情感,智力要求的是向后、逻辑,“死亡的东西”,而意志、愿望是向前,自由发挥。情感要求的是非逻辑、现在。各种训练,做题训练、生活作息训练,照本宣科、缺乏艺术体验与人文交流,都会导向压抑、陌生化、更自我,准确说,是更自私。但心灵的自然禀赋在那里,一旦有条件,寻求刺激、寻求温暖、寻求过量的东西去弥补,直至扭曲变态,也为正常了。

性,其实说破也没什么。“说破的鬼不害人。”绝不是洪水猛兽!必要的了解与知识,带着美好,知道后果。大不了就是这几招。既不要搞得太高尚,太神秘,也不要完全物质化器官化。

对身体的切身理解和珍惜

呼吸生命。呼吸是人唯一与外在世界直接交换的方式。施泰纳说宇宙最大的秘密就是呼吸!“一阴一阳之为道”(《易传》),大地变化,地理天文,五年级植物的学习,七年级天文的学习都可以结合进来。事实上,这些也可以和这整个板块结合。

开始这个主题之前,我问学生们,我们要活下去,最离不开什么东西?学生们各种回答,食物、水、父母,当然有说离不开钱的!好一个守财奴!

于是我端上一盆温水,让孩子们轮番表演“浅水淹死人”——闭气是不好玩的。学生们发觉,其实呼吸才是最需要的。然后让孩子们在教室里坐着,同学之间互相记录呼吸和心跳,之后去操场上急速跑三圈进来再测,加深呼吸与健康的关系,同时看到与循环系统的关系。整个呼吸系统需要介绍给孩子们,鼻、口、各窍与皮肤,气管、肺、肺泡和一点毛细血管。包括漂亮的插图。

结合一些地方严重的雾霾,包括有时候的成都,我们可以探讨空气问题,也教他们一些保护自身的措施。高中可以有专题探讨,寻找一些解决之道。

生命的红色循环。我是从去医院查血谈起,也讲一位老师去献血晕过去的事情。

循环系统的要点是血液及血液循环的重要性。孩子们可以感受、观察动脉、静脉、脉搏。介绍一点心、肺知识。让孩子看到呼吸和血液循环是如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可以从中文心系列字,如思、想、意、性、爱、愚、聪等字去看心的作用。体会一下孟子所说“心之官则思”的含义。这远远不是一个感受式的情感能总结的,可以一个同学分配一个字去研究一下。

感觉神经系统则是静静地去接受或排斥外部给我们的东西。我是让孩子通过描述日常生活中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五官作用来开始的,然后用了一个《五官争功》的相声来说明各自的作用。我也讲了从佛教启发而来的十二感觉中的运动感、平衡感、温暖感、生命感、言语感、思考感、自我感。前五种感官的作用值得深入讨论,可以从电子媒体、合成剂食品、光污染、只要口感的垃圾食品等方面去提醒到孩子关注自身健康,也关注他人。

然后我再讲到大自然恩赐我们的食物,讲食物营养与健康,介绍消化系统。两样活动让孩子们印象深刻。我找来搅拌机,让孩子们把所有认为能吃的统统丢进去,他们一下明白牙齿和胃的功能,也明白真的是丢进去就出不来,吃红染红、吃黑变黑。看你考虑不考虑食品的品质和后果!

另一个是学生们扮成消化系统不同的器官,摆成一列,牙齿、食管、胃、小肠、大肠、唾液、肝胰液、肛门。让同学成为食物,给他不同色彩的布,到不同部位披上,表示不同的状况,最后从肛门拉出去!

“臭啊!”大家都开心地笑。

远离毒品防止游戏上瘾

当心赛壬的诱惑。赛壬是五年级讲奥德修斯里面那个诱惑的海妖。以前是吃、喝、嫖、赌、抽五毒,现代是吃、喝、抽、网、购。吸烟、酗酒,包括咖啡成瘾。有的家长不重视咖啡带来的问题,其实,咖啡因会加速心跳,带给心脏不必要的负担,引起身体兴奋,随后又会让人非常疲劳,对发育中的孩子是种伤害。糖类表面甜蜜,实际上过量摄取会引起其在体内堆积,引发疾病,对身体并不好。

中国外国,用成瘾性药物的未成年孩子比比皆是。轻者过量用止咳药水,重者用摇头丸、K粉。我教的第二个班级,请他们去戒毒所参观,他们一下就明白什么是毒品,千万碰不得!

购是消费主义的通病,妇女同志中毒最深。这个一半是戏谑,一半确实可以指导孩子,如何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养成良好的购物习惯,不要被占有欲主导。

最后谈谈网络与游戏。

网络游戏、移动终端游戏成瘾是全球普遍的问题。不管我在国内,还是去美国、欧洲,当今全世界的父母,都与一样东西奋力作战,那就是无处不在的网络游戏、手机终端游戏。以前是电视、游戏机,现在早已被网络和移动终端游戏所取代。孩子大量时间花在了虚拟空间里,跟真实生活脱离。网络成瘾对未成年人的祸害很多:消磨孩子的意志,浪费孩子的青春,损害孩子的身体。最有效的对抗,短期是禁网控制,恰当引导,长期是唤起判断意识,培养人生兴趣。我所在的学校对电子产品和网络非常警惕,这是从对孩子身心负责出发的。

(作者为成都华德福学校校长)

猜你喜欢

扁鹊孩子学生
赶不走的学生
讳疾忌医
学生写话
扁鹊兄长,你在哪里?
孩子的画
孩子的画
孩子的画
孩子的画
讳疾忌医
聪明的学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