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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片荒芜里都有发芽的种子

2016-11-23陈婧

IT经理世界 2016年20期
关键词:亚伯拉罕泰特美术馆

陈婧

一年了,看似枯竭的土壤里自然生长出了盎然的生命。这件艺术作品把“充满可能性”描绘得淋漓尽致。

伦敦泰特美术馆的涡轮大厅,3400平方米,五层楼高,三角形花槽状容器中看起来盛放着泥土,却没有鲜花和植物,只有灯光照射在上面,黑色的泥土里泛出微微的白光。从远处看,这些花槽组成了两个三角形的“梯田”,游客们漫步在梯田下方,或是穿过脚手架,站在大厅的人行天桥上俯瞰整个作品,远眺这块“空无一物”的三角形土地。

泰特现代美术馆是1994年利用泰晤士河南岸被废弃了14年的旧发电厂改造而成的,巨大的涡轮车间改建为美术馆大厅,是泰特最聚集人气的场所。而涡轮大厅放大的尺寸和异常的规模所给予的奇观体验,带动了当代艺术的潮流。

如何在这个大展厅里展出合适的作品?自2005年5月开放以来,每年泰特都会从全球范围内挑选一位艺术家,委托其为涡轮大厅量身创作一件巨型装置作品,被选中的艺术家和作品在宣布时,都会成为艺术界的年度事件。比如近年来蜚声世界的奥拉维尔·埃利亚松的《气候计划》,他用空气加湿机和数百个纯黄光色的单频灯,营造出匪夷所思的天空和太阳的壮观景象。

而2015~2016年,装置艺术家亚拉伯罕·科鲁兹维勒加斯(Abraham Cruzvillegas)欣然受命。泰特美术馆馆长拒绝了几位已经具有大规模创作经验的候选人,而选择了这位来自墨西哥的艺术家。

每年会有数百万观众慕名前来泰特的涡轮大厅。在大厅里创作是一项巨大的挑战,但对于亚伯拉罕不是大事,他之前在德国卡塞尔的作品使用了整座城市。1968年出生的亚伯拉罕,被誉为墨西哥当代观念艺术领域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他的创作以雕塑和装置为主,善于运用在创作地找到的物件和材料,不加修改地进行再创作,因而也被誉为墨西哥的“杜尚”。西方各大美术机构都争相收藏与展出他的作品。

这次,泰特现代美术馆和他一起邀请民众前来栽种植物,从播种到种子发芽、生长、开花结果,花费一年时间打造一座独特的花园,而这一切只是悄然发生。

等待萌芽

这件名为《虚无之地》(empty lot)的作品,在240块三角形的土壤容器内,填满了超过23吨在伦敦各地收集的土壤——除了各大公园,如帕克汉黑麦公园、瑞奇蒙公园、斯特拉特福的奥利匹克公园,还有伊丽莎白女王官邸的“白金汉宫”花园,哈克尼湿地,以及一所中学的操场。

亚伯拉罕观察到了每片土壤之间微观的差异:即便伦敦,每块土壤都有自己的特殊性。“在英语里,形容户外土地的词语有很多,例如草地、高地、绿地、石南丛生的荒地。而在西班牙语里,却没有那么多的词。”他收集的土壤有35种不同类型,有的土质松散、黏性强、外观颜色像焦油,甚至部分含有肥料;有的则松软、如同沙地;还有的板结干枯,寸草不生。

从2015年10月13日开始的这项展览,让原本毫无生气的美术馆,渐渐注入了不同的生命力。艺术家并没有特意在土壤中栽培,但是鲜花及其他绿色植物,还是从土壤中生长出来——一切都取决于土壤中原本夹带了哪些植物的种子。这种不确定性,正是此次创作主题——希望和不可预测性的体现,也邀请参观者观察该作品在下一个阶段的变化。

就连泰特现代美术馆的策展人也说不准这240块“土壤”在撤展时,最终“花园”的样貌会是如何。等待是一种想象力,人们只能将希望放在这里,并一同期待它们茁壮、发芽的日子。

只在布展的5个星期里,这些土壤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部分花槽里,一些种子已经萌芽,长成了绿植,蹿出了杂草。而策展人马克·高德飞更自豪地发现,一些花槽里开始冒出了成片的白色、黄色的菌菇:“我们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生长,什么都可能发生。”

这件作品把“充满可能性”这个词语描绘得淋漓尽致——这些梯田如同伦敦的繁华、多元,承载着许多人的梦想与盼望。繁华的城市景观下,没有什么是刻意形成的,但变化却是一种内在的基因,如同土壤里“自带的”那些种子。

人们要耐心等待,才能知道最后的模样。泰特现代美术馆前馆长克里斯·德尔康谈及这件作品时表示,“等待、耐心和希望,这些词用来形容我们当下的生活状态再合适不过了。这些概念能解决现代社会的困境。”

亚伯拉罕认为,“从人类文明的角度出发,土壤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有着深刻的含义。土壤本身就意味着希望与梦想,并且一切都与希望有关。”

微观戏剧

在作品的整个展览期间,艺术家专门为作品设计了特殊的路灯照明,精准地投射到每一块土壤之上,让每块花槽都成为聚光灯下的独立舞台。

此外,艺术家还把数十台摄影机架设在灯架上,随时跟踪、记录这种变化的过程。几乎每隔一天,这些土壤里就发生着细微的变化。“真正的戏剧是微观的,是你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它正在发生着。”亚伯拉罕说。

在泰特,参观的人们不只能感受土壤的气味,也可以参与整个变化的过程——亲手种植各类植物。240块空白的土地,“邀请”参观者在土壤里撒下任何东西。你可以悄悄地把种子带进博物馆里,然后扔进土壤里。花槽被装置在升降台上,使得参观者们非常容易向花槽里面撒播种子。

亚伯拉罕不限制种植的类型——有人播下了花草种子,还有人直接把一枚苹果埋入了土壤,你甚至可以在这里种植大麻、罂粟,虽然馆方没有积极鼓励人们埋入种子,但能接受各种植物在此间生长。也不施肥,花槽里只有定期地浇水和光线照射,来维持植物的所需。参观者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属于他们的一小块空间。当空地生长出某些植物或发生一些事件,它就是一幅天然的自画像。

“即便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而更多的时候,不需要借助外力,就会莺飞草长,自然而然地发生。”或许不到展览结束,泰特现代美术馆就可能杂草丛生、供人采收鲜花蔬果了。

亚伯拉罕把这240幅各异的自画像,看作身份认同的建构过程:“我们都是从虚无中成长起来的。我也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思考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以及这个国家的历史——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呈现出一种多样性。我们是互不相同的,这才使得我们如此有力量。”

作为一名雕塑和观念艺术家,亚伯拉罕并不认为差异的存在会造成阻碍、产生仇恨,与之相反,“个性不同的人之间可以找到共鸣,可以生活在一起。只要你爱上了一个与你完全不同的人,你就会忘记这些差异的存在。”

自动建设

亚伯拉罕凭借“自然艺术品”的创作方式为世界所熟知。《虚无之地》的灵感来自违章建筑,创作手法来自亚伯拉罕童年时的迁移经验。上世纪60年代,他的父母和邻居从墨西哥乡下搬到城市,居住条件恶劣,他们便在周边找一切可用的废弃材料来完善居所。墨西哥城至今仍有大量这样的贫民窟。

从2007年起,亚伯拉罕就把自己的作品称作“自动建设”,传递这种生命生长的模式。“这种生活方式出于本能,墨西哥的那些居民没有建筑的概念,不需要预算,也不会去申请工程项目许可,只是去回应生存的需要。而我的作品,希望让更多人去重新审视这种生命存在的特征。”

产生这种生活有特定的理由。“在我的国家,这有关腐败、环境破坏和财富分配不均等问题。但却在逆境中不放弃希望,以我所居住的墨西哥城阿胡斯科地区为例,这里地处火山熔岩上,土壤几乎无法生长任何东西。但我的父辈们用火山岩和能找到的一切材料成功地建起了房子。他们重新平整土地,接通水电,铺设下水管道,然后设立了市场和学校,就这样开始了生活。”

所以他开始思考将自动建设作为一种核心元素,纳入艺术作品,或者说,那种可以根据新的环境和需求随时改变自己的能动性。

移民冲突

“240块土质多样性的土壤,这关乎身份认同。人们即使来自同一个地方,身份认同也会有所差异。就好像每块土壤里,都会有种子、植物根茎、昆虫和其他不同类型的生物。”

亚伯拉罕的作品回应了时下欧洲最炙手可热的移民与冲突话题。“在人类社会中,所有的迁移,所有的冲突,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虚无之地是一个比喻,我们的身份认同原本就建构在一片空白之上,它处于持续的变化过程中,但是我们却很少去留意它。虚无之地代表的是一种希望,一块土地上的无限可能。

在他看来,移民潮展示了移徙与发展之间的明显联系,也表明移徙提供了共同发展的机会,可以改善原籍地区和目的地区的经济与社会状况。而这一切,都归因于“每一个移民都参与了自动建设”。

“自动建设”存在着很多形式:从小规模的自我建筑到大规模的建筑形态,从移动的音乐表演到数小时长的电影作品。它更是精神性的一种内在驱动力,其过程意味着调整、重新分配、适应、改变甚至摧毁,以强大的生命力去回应本地的、个人的特定需求。在艺术家眼里,移民问题真正的挑战并非重新去分配空间——这与一些政客们的主张完全不同——而是“如何成为那块土壤的一部分,有尊严地生活在那里”。

通过展览,亚伯拉罕让每个观众在参观后带走一份礼物:“他们带走希望,也带走观念、问题与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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