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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与认同:《雪花秘扇》的伦理阐释

2016-11-02胡严艳

电影文学 2016年18期
关键词:女书

[摘 要] 电影《雪花秘扇》改编自邝丽莎的同名小说,获得第七届中美电影节“金天使”奖。该片情节构思独特,在讲述两对老同的故事过程中反思儒家伦理思想。建立于父权社会的儒家伦理以维护男权为目的,其中不合理的伦理思想束缚、压迫女性的身心。两对老同都在不同程度上以自我的方式颠覆、解构压迫女性的儒家伦理思想以及所构建的男性权威。但是,影片在批判儒家伦理对女性压迫的同时,也认同儒家伦理中“和”的思想。

[关键词] 《雪花秘扇》;儒家伦理;解构与认同;老同;女书

美国华裔作家邝丽莎创作的畅销小说《雪花秘扇》描写旧中国湖南农村两位女性的老同情谊,审视了独特的民俗风情,在西方获得了成功。电影《雪花秘扇》由美国华裔导演王颖执导,较之小说有较大的创新,增加了现代的上海场景。电影将现代上海和清末湖南小镇两个平行且具潜在关联的时空通过老同情谊的线索有机组合起来,对比讲述了现代和清末两代女性悲欢离合的情感故事,其中蕴含了丰富的儒家伦理思想。本文力图深入剖析两代女性在父权社会生存中对儒家伦理的抉择,探讨影片所反映的伦理导向。

一、儒家伦理对女性的束缚与压迫

儒家伦理文化建立于父权社会,其家庭伦理的核心思想是男尊女卑,女性从出生起就沦为男性的附属品。儒家为女性行为制定了系统的伦理规范,目的是压迫女性主体意识以维护男性的权力意志。在电影中,儒家伦理对女性的压迫主要通过生活在旧社会的百合和雪花的命运体现出来,她们在肉体和精神上都备受摧残。

正是儒家男尊女卑思想的根深蒂固,女性逐渐丧失自我主体意识而一味迎合男性的意志。旧社会的母亲认同男性畸形的审美观,残忍地给年幼的女儿裹小脚。面对女儿的痛苦,百合母亲劝告:“苦难中才能找到真正的平静。”雪花母亲则告知:“痛苦中才能发现美。”两位母亲眼神冷漠而毫无怜悯心,要求裹好脚的女儿立刻练习走路。同为女性的母亲已习惯臣服于男性权威,还充当维护男权的卫道士。裹脚是对女性身体的摧残以满足男性不合理的欲望,更是在精神上奴化女性。电影分别以暗黄和淡蓝的色调渲染百合和雪花的裹脚场景,不仅表现两家境遇的差异,也暗示裹脚行为的腐朽与凄凉。

在家庭中,儒家伦理要求女性遵守“三从四德”并将是否有子嗣作为衡量孝顺的标准。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卑微,要侍奉公婆、伺候丈夫,还要担起传宗接代的任务。百合因三寸金莲而嫁入富裕之家,但在家庭中处于谦卑的地位。当百合微笑地向婆婆请求拜访老同时,婆婆却蔑视地拒绝,对百合的追问只是厌烦而冷淡地强调:“你还是按老规矩,到姑婆庙去祈求早日生子。”关于百合与丈夫的关系,影片只有三个简短的场景加以体现。第一是洞房花烛夜,没有语言而只展示丈夫对小脚的热爱,这无疑暗示他们没有精神层面的契合,女性只是物化的象征。第二是丈夫将前往桂林贩盐的决定告知百合,这表现出男性在家庭事务中拥有绝对话语权而女性只能顺从。第三则是百合和丈夫接受家仆的祝福以阐释百合取代婆婆的地位,这象征百合将由封建礼教的受害者转变为维护者与压迫者,这种循环也暗示了女性的麻木与可悲。

儒家对婚姻缔结的伦理要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及门当户对。在旧中国,女性被剥夺恋爱的权利,婚姻只是门第之间的利益交换。雪花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且冰清玉洁,但婚姻不是自由恋爱,也不由个人的资质和品德决定。雪花的家庭因父亲吸食鸦片而败落,她只得嫁给门户当对的屠夫。雪花婚后居住的环境恶劣,作为女性的雪花在家庭中仍居于卑下的地位。当百合拜访雪花,雪花要求晚上陪伴老同却遭到丈夫粗暴拒绝。在父权社会,女性只是男性的欲望工具,男性无视女性的精神需求。雪花丈夫的扮演者姜文满脸胡须,嗓音粗犷,而由全智贤出演的雪花则端庄清秀,温婉柔顺,正是两者的气质迥异却因门第观念而结为夫妻让观众更加了解到封建伦理对女性的迫害。雪花的婚姻是封建伦理的悲剧,丈夫性格暴躁且经常动粗,沉默的雪花最终在丈夫的残暴下郁郁而终。

另外,“男外女内是儒家伦理体系下所规定的男女性别角色的伦理位置”①。男性活动范围不受限制,女性则隶属家庭并被禁锢于家庭之内。在影片中,百合和雪花的生活空间狭小而封闭:在房间裹脚练习走路,在闺房学习女书,在阁楼绣花等。她们是否能裹出三寸金莲、练好女红手艺以及为夫家生养男丁则与之命运息息相关。更可悲的是,女性长期生活在儒家伦理的阴影下,久而久之,这些伦理思想无形中在女性身心得以内化。女性不仅自觉服从不合理的伦理道德而沦为他者,甚至无意中成为其捍卫者。

二、女性对儒家伦理的颠覆与解构

儒家关于两性的伦理话语,如“男尊女卑”“三从四德”“夫为妻纲”等,实质是男权主义的体现,是父权社会有意识地控制、压迫女性的政治文化策略。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影片深度表现两对老同女性意识的觉醒,在不同程度上反抗儒家伦理对女性的规范与压迫,尤其是颠覆与解构儒家伦理所构建的男权主义。

百合与雪花虽长期恪守儒家伦理,但也有一定的反抗。实际上,结为老同和书写女书就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反抗。正如影片所言,婚姻是为男性服务,“是强制性的,而结为老同则是女性为自己所做的选择,为了彼此相伴、相知与同乐”。百合和雪花以庄严的仪式在姑婆庙结为老同,誓约“相惜相爱永不悔”。老同具有专一性、自主性,以爱为基础,是一种“精神上的婚配,情绪延续一生”②。老同如同现代女权主义主张的姐妹情谊,即“妇女在共同受压迫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在感情上互相关怀、互相支持的一种关系”③。这种特殊的情义关系在精神上已超越以利益为基础的婚姻关系,是女性在封建伦理压迫下采取团结友爱的策略来抚慰压抑的心灵以对抗男尊女卑的伦理秩序。她们以女书来互诉衷肠,影片中运用大量镜头展示女书,阐释女书的特点。伍尔芙认为父权制下的语句由男性编造而不适合女性,提出女性应创造适合自己思想的语句。女书实质是“由妇女创造、妇女使用并用以描写妇女生活的一种特殊文字”④。女性通过具有性别符号特征且适合抒写自身情感与秘密的女性文字来构建自己独立的文化空间,这种将男性排斥在外的女性话语是女性意识的觉醒,是对男权主义无声的反抗。

影片创造性地书写了妮娜和索菲亚的故事,更是体现了现代女性对儒家伦理的颠覆与解构。与特写清末女性裹脚的场景相应,高跟鞋的意象出现在现代故事中。妮娜与索菲亚穿着至少十厘米的高跟鞋欢快地对舞,行动自如。索菲亚尤为注重自身的女性特征,穿着性感的服饰和细细的高跟鞋,在镜头中尽显曲线与挺拔的女性魅力。这种魅力使得约瑟在众人前向她献歌“恳求一个吻”来求爱,而索菲亚当众接吻则颠覆式占据主导地位。与裹脚不同,女性选择高跟鞋是自主性的,更是一种通过伪装女性气质获取权力的策略。另外,索菲亚穿上西装成功进入父亲常去的澡堂,象征女性可通过伪装男性特征获得男性权力。不论伪装女性气质,还是假扮男性,都是女性以表演亲密迎合男性的欲望而主动获取权力的谋略,这是对男性所想象的女性具有温顺、愚昧等刻板印象的讽刺,同时也是对男性权力的一种颠覆。

现代女性还颠覆了“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观念。妮娜与男性共同议事,被委派到纽约担任要职。女性社交广泛而不再与外界隔离,经济独立而不依附男性。索菲亚自由的爱情生活则颠覆了传统的婚姻缔结观。她向男友隐瞒行踪,游戏于爱情且在恋人之间占有掌控权,完全颠覆“夫为妻纲”的伦理秩序。在影片中,学生时代的妮娜和索菲亚青春而叛逆。当索菲亚的姑姑讲述关于家族中老同的故事后,妮娜和索菲亚选择女书专家见证她们结成老同,实质是对旧社会老同情谊的致敬与认同。影片书写老同情谊远远超越男女之情,隐喻男性在两性中的地位受到挑战。

另外,影片叙事延续小说以女性作为叙事主体的模式,以妮娜的心理轨迹与视角展开,主要讲述女性之间的故事。女性角色是情节的主导者及感情的体验者,男性角色由被边缘化的女性来叙述而成为失语者。这种有意将女性命运与反抗通过女性的视角呈现出来,实质是通过女主人公的自述构建女性书写的私人空间,不仅打破女性他者的身份而有力解构男性的叙事话语,也表达影片对女性意识的肯定,并使观众深刻理解女性对儒家伦理压迫的颠覆与解构。

三、儒家“和”文化的演绎与认同

在影片中,两对老同感情深厚,但在现实生活中,随着境遇的变迁等也逐渐产生误解和矛盾。对于矛盾,影片推崇儒家伦理文化“和”。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认为万物之间存在差异与矛盾,但“和”是万物遵循的根本规律。影片虽批判儒家封建伦理对女性压迫的成分,但也认同儒家“和”文化的价值,“和”是人类追求的价值目标。

百合和雪花成年后因婚姻而境遇悬殊,且在家庭中都处于他者地位而无话语权,百合只能避开婆婆暗中与雪花交往。两人因生活环境的差异及有限的沟通逐渐产生隔阂。百合以一种怜悯者和救赎者的心态对待雪花,力劝雪花抛开丈夫随她而去却遭到拒绝。雪花为了让百合不为自己的境况担忧,写女书让百合误会自己再次荆田结义。百合为此心灰意冷,与雪花偶尔因礼节相遇也已形同路人。曾经的老同因误会和缺失的理解而疏远,百合甚至将承载雪花女书的折扇交给女仆烧毁,之后更是十余年未曾谋面。当雪花病重,其女儿告知百合真相:她是雪花唯一的老同,百合最终理解了雪花的谎言并前去看望。在影片中,雪花躺在床上只微弱地说了一句“我一直在等你”,就闭合双眼,真切而伤感。之后,百合躺在旁边拥抱着她,没有语言更胜语言,似乎在通过灵魂交流。整个无声的画面柔和而温馨,凸显她们在理解与爱的基础上达到了“和”的境界。

妮娜和索菲亚在中学时代结下深厚的友谊。索菲亚的父亲因投资股票破产而过早逝世,她为此深受打击而玩世不恭。妮娜在高考试卷上代写索菲亚的名字导致自己被惩罚而无缘大学。但是,妮娜通过努力成为公司的管理者,索菲亚依旧沉浸在自我的精神世界中专注于写作和恋爱。妮娜对索菲亚的写作和私生活不理解导致她们产生隔阂。当索菲亚谈论创作时,妮娜表示除非产生经济效益否则无用;当索菲亚赞扬男友时,妮娜质疑她的判断力。在交流时,妮娜的思想务实且语言强势,而索菲亚注重自我,为此两人难以进行有效的沟通。索菲亚渐渐疏远妮娜乃至半年未联系。直到索菲亚因车祸昏迷被送往医院,妮娜通过回忆往事,阅读她的作品,调查她过去的行踪,最终理解了索菲亚的内心世界而达到“和”的境界。妮娜放弃去纽约的机会,默默守护着索菲亚。影片中,妮娜躺在索菲亚身旁的镜头恰好与百合躺在雪花旁的镜头相呼应,只是索菲亚在妮娜的祈祷中睁开了双眼,更隐喻姐妹情谊强大的精神力量以及对生命的希望。

在影片中,可以看到不同年代的两对老同因各自境遇的变化而产生隔阂。百合和妮娜固执地立足自己的价值观来同情、救赎雪花和索菲亚,而雪花与索菲亚却因此承受更大的精神负债感而选择逃离,她们更希望得到理解,而不是怜悯式救赎。她们内心仍牵挂、关爱对方,只是价值观相异而无法平等交流。在结局中,百合理解了雪花谎言中的真情,妮娜理解了索菲亚内心的痛苦。此时,两对老同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和”,这使至亲至爱的老同情谊得到升华并得以永存。

影片通过书写两对老同的悲欢离合反思儒家伦理文化。儒家文化中的男权思想对女性的束缚与压迫存在不合理性。为此,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构建自己的空间,以伪装的策略颠覆男性的权威等都是值得肯定的。另外,儒家“和”的思想是中华智慧的结晶,两对老同最终在理解的基础上达到和谐统一。这也启示我们要辩证对待文化,摒弃糟粕,汲取精华。在多元文化的当代,人与人、国家与国家之间应摒弃霸权思想,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以和为导向,世界才能安定和谐。

[基金项目] 本文系广西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课题 “跨文化视野下的美国华裔作家任璧莲作品中的伦理思想研究” (项目编号:13FWW004)成果。

注释:

① 银珍、蒋璟萍等:《女性伦理与礼仪文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

② 邝丽莎:《雪花秘扇》,忻元洁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59页。

③ 王先霈、王又平:《文学理论批评术语汇释》,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651页。

④ 莫秀云:《〈雪花秘扇〉的女性独立意识解读》,《电影文学》,2013年第1期。

[作者简介] 胡严艳 (1981— ),女,湖北黄石人,硕士,贺州学院文化与传媒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及影视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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