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婷　岳堂

[摘 要] 七年前的一部小品式电影《夜·店》让观众认识了新锐导演杨庆，七年后一部名叫《火锅英雄》的黑色喜剧片让观众重新认识了他。这部杂糅犯罪、暴力、动作、喜剧、爱情等诸多类型元素的影片，导演拍出了黑色喜剧的味道，在国产影片中并不多见。杨庆取各家之长，巧妙地将这些类型元素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最终完成了这部肌理复杂、内涵丰富的作品。本文着重从影片中黑色喜剧元素的设置探寻这部“火锅”式电影蕴藏着的经典味道。

[关键词] 黑色喜剧；叙事；小人物；救赎

初识杨庆的作品在2009年暑期，一部名为《夜·店》的小品式电影，不到250万的投资，是地地道道的小成本电影，却获得了1200万的票房成绩，成为当年口碑与票房双赢的黑马，也使杨庆这个名字作为一个新人导演被观众熟知。直到2016年他再次执导和编剧的影片《火锅英雄》问世，杨庆的名字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七年磨一剑，再次为观众献上了一部绝佳的诚意之作。作为又一部并没有豪华制作的小成本影片，《火锅英雄》在上映前夕，香港国际电影节宣布将这部作品选为开幕电影，这距上一部内地影片（《孔雀》）担任香港电影节开幕片已经过去11年之久。《火锅英雄》于4月1日上映后，票房成绩同样不负众望，短短11天的时间内突破3亿元大关，各大影视评论网站上都称其为“后劲十足”的影片，都期待这部作品后期会有更惊人的成绩出现。

《火锅英雄》被评为是一部小成本，大诚意之作，不论是电影节的评价还是票房成绩的表现，都未让影迷们失望。导演杨庆用他擅长的叙事手法、熟悉的环境构图、巧妙的细节设置、戏剧化的喜剧冲突，描写出一部精彩的现代小人物悲情喜剧，无论是故事讲述还是情感表达，他都深得要领。

如果说处女作《夜·店》是一部“绿色”喜剧，那么《火锅英雄》显然与其喜剧风格大相径庭。从温和单纯的超市彩票事件到激烈残酷的袍哥文化，《火锅英雄》完成了日常化的善意告诫到荒诞的现实批判的大幅度转换，黑色幽默风格跃然于银幕之上。本文着重从以下几个角度解析这部作品的喜剧元素，探寻小成本国产喜剧电影的成功之道。

一、精巧的复线叙事

正如这部作品的名字一样，《火锅英雄》像一桌材质杂糅、味道辛辣的火锅电影，将犯罪、喜剧、怀旧、青春、暴力、动作、爱情等诸多类型元素融为一体，却毫无违和感。电影讲述的是像火锅原料一样普通的社会底层小人物的故事，在导演精心的烹调下，成了一道味道劲猛热气腾腾的重庆九宫格火锅，为观众展现了一部视听盛宴。“叙事精巧严密，多采用复线叙事”①是黑色喜剧的共性，也是这部作品能把诸多类型元素巧妙地合成在一起的高超策略。

这部电影没有激烈的枪战，没有视觉奇观的特效，没有爆破的宏观大场面，靠着精彩的剧情吸引观众，主要由四条叙事线构成：刘波、许东、“眼镜”三个大男孩的兄弟情，刘波同于小惠的爱情，刘波同七哥的债务线，银行抢劫案。四线叙事环环紧扣，既相互独立又密不可分，可谓是精彩纷呈。“有好故事就有好影片，如果故事不能成立，那么影片必将是灾难。”②可以说，这四条叙事线每条都演绎出了一个好故事。

有学者称这部电影没有摆脱近几年的青春怀旧风，大概源于影片中关于友情和爱情的表达。刘波、许东、“眼镜”三个男生从中学时期的“失恋阵线联盟”到而立之年的“老同学洞子火锅”，一起走过青春洋溢的白衣少年时光，来到碌碌无为的失业青年岁月，仗义的三个兄弟打不散也骂不走，正是他们对青春最好的祭奠。关于爱情，影片中只有许东成了家，但老婆“萌萌”仅仅是电话那头的厉害“瓜婆娘”。直到他们中学共同的暗恋对象于小惠出现，许东激动地告诉刘波这个消息，“眼镜”第一个猜到那个女孩就是她，超市里刘波在于小惠身后手足无措，大男孩和这个美丽善良女孩的爱情故事像重庆的轻轨一样在观众心底掠过。无论是男孩们的友情，还是关于男孩与女孩的爱情，影片把两种纯粹的情感交织在了一起，讲述了一伙人的两种温暖的情感故事，是否青春怀旧已然不那么重要了。

刘波欠七哥二十多万的赌债，为了把火锅店多卖几万块钱还债，决定私自扩建防空洞，是整个故事发生的起因。赌债到期而刘波迟迟未还，于是七哥追债刘波躲债，在这一追一躲中，山城重庆的江湖气和影片的黑色幽默风格体现得淋漓尽致。影片中刘波初次与七哥见面，是在江边的一个卖鱼摊，七哥喊住了刚下麻将桌的刘波，告诉他要按时还钱，分儿都不能少，否则就像鱼一样要被砍脑壳。“你吼锤子吼，有本事把钱还了再吼撒”“弄他”“给老子弄残废”（片中台词），每次七哥的出现都携带着浓浓的江湖气息，一帮小弟，一句话没说好，就是一场生猛的厮杀，每场厮杀都推动着故事的发展，直到最后一场与银行劫匪们的较量，一个天大的误会演化成一场刀刀见肉的杀戮，“误会和巧合是使影片整体上呈现出轻松幽默的喜剧效果的常用手法”③。江湖大佬的心狠手辣在误会与巧合中，在渝式方言的渲染下变成了一场令人忍俊不禁的黑色喜剧。

《火锅英雄》与《夜·店》都讲了一个与打劫有关的故事，而《火锅英雄》在银行抢劫案这条叙事线上所体现出来的野心要大得多。影片开篇以戏谑的方式，让劫匪戴着《西游记》中师徒四人的搞笑版面具出场，惊险的打劫现场配的是休闲游戏“消消乐”背景声。滑稽的面具是导演对传统符号的解构，颠覆现实的银行抢劫案奠定了影片荒诞滑稽的幽默基调。最后劫匪挟持刘波找到洞口，眼看罪犯将要脱逃，观众的心都要跳到喉咙的紧张时刻，七哥一伙出现了。追到火锅店的七哥误会劫匪是刘波的同伙，真正的动作片、黑帮片开始。这段导演拍得很真实、很用心，画面令人感觉震撼而颤抖。一场血腥的恶斗过后，七哥与劫匪两败俱伤。刘波身负重伤爬过老重庆的梯坎、马路、雨巷，强忍着全身的伤痛找到被雨打湿的信，在他满是伤痕的脸上露出了阳光的微笑，一个烂赌徒的自我救赎圆满完成。

二、自然的渝式景观

《火锅英雄》选择重庆作为故事的发生地，是绝妙的选择。重庆在国产影像空间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带有强烈的地域性特征。鳞次栉比的高楼，宏伟发达的跨江大桥，潮湿氤氲的天气，独一无二的洞子火锅，人潮涌动的天桥，纵横交错的轻轨，层层叠叠的梯坎，自带喜剧效果的渝式方言等，丰富影片结构的同时，为本片提供了一种超现实的电影质感。

在中国几大具有个性的城市里，重庆更显得与众不同。导演把故事定位在这里，除了故事对防空洞本身的现实设定需要外，重庆这座城市的卓殊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影片本身。依山而建的高楼和错落有致的窗户奠定了当代都市的疏离气质，生活在高楼间的平民们，各自奔波劳碌、焦灼躁动，为了生存不惜冒险玩命。幽幽巷道和层层叠叠的楼梯增加了一层悬念丛生的可能，你永远不知道爬过这级楼梯穿过这条巷子会看到什么，会发生什么，就像银行劫匪在火锅店的群架中幸免一死，又被刘波追了几条街捅了几刀之后昏厥醒来，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背着几袋子钱眼看就要溜走，却转眼死于巷口的车祸。漫天的阴雨、撑着黑色雨伞的冷漠路人，把缭绕的文艺氛围和乱象丛生的犯罪气息营造得既魔幻又现实。横跨空中的轻轨、大桥，连过马路都要爬楼梯或坐电梯的山城，如此具有丰富层次感的都市，安放一个暴力和救赎的喜剧故事，从形式到内容都立体了起来。

如果说重庆是导演的一种情怀，那么重庆方言绝对是这种情怀最好的呈现方式。全片故事由重庆话来讲述，三大男主角及各大群演都操着一口流利的重庆土话，女一号在标准的普通话里夹杂着不地道的重庆话。“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个爆鸡母”“学生娃儿不许耍朋友哦”“老子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三个了”“么么哒，瓜婆娘”……充满地域特色的重庆方言刻画出社会底层小人物的亲切形象，容易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清晰易懂的重庆方言自带喜剧效果，话语狂欢带来意想不到的幽默效应，把一部充满血腥、杀戮、犯罪、黑色、残酷的电影添上一抹荒诞与娱乐的审美体验。

三、小人物群体式狂欢

《火锅英雄》塑造了一群处于城市底层的小人物为了生存和尊严在现实生活中艰难求生，不断遭遇着侮辱和被伤害，但他们内心温暖善良并且意志坚定，以及命运的阴差阳错使他们最终战胜邪恶获得胜利，这种胜利有别于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态势，而更偏向于一场平民英雄关于心灵的救赎。

重庆崽儿陈坤收起了巨星的耀眼光环，不再是在感情面前摇摆不定的陈子坤，也不是获得华表奖的文艺小生陈秋水；不再是吊儿郎当的富家阔少金燕西，也不是获得百花奖的儒雅大将军王生；不再是俊美邪魅、狠戾冷酷的雨化田和活泼不羁、诙谐逗趣的风里刀，也不是神秘机智的摸金校尉胡八一，他是赌债缠身的小市民刘波。刘波不务正业撇下与兄弟合伙开的火锅店去赌博，他好打大麻将但技术一般，被人设局却不自知，欠下黑社会赌债二十多万元无力偿还。他很仗义，在打破防空洞之后甘愿自己一人去派出所自首，告诉兄弟如果警察问起一定要缄口莫言。他很孝顺，哪怕在钱库里巨额财富摆在面前，可以远走高飞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但他放不下家里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外公，为了亲情他放弃了金钱的诱惑。他还很温情，当得知于小惠被困在银行抢劫案现场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一定要从防空洞爬上去救她。他还很执著，为了拿回那封满载着青春记忆的情书，浑身是伤的他不顾歹徒的险恶，追了歹徒几条街，最终如愿以偿。这是一个性格复杂，却内心坚毅的重庆汉子，哪怕被打掉几颗牙齿、被揍得血肉模糊，依然不轻易屈服。与劫匪面对面地殊死搏斗时，他好像浑身是胆，永不言败。如果说在中学时期救下被小混混纠缠到废旧厂房意图不轨的于小惠，是纯属巧合的话，十几年之后从银行劫匪手里救回被绑架的于小惠，绝对是意志牵引的挺身而出。对于他来说这不只是救人一命和拿回一封情书，更是一种心灵放逐，一次追求自我的冒死一搏，是对青春记忆的一种崇高的告慰。刘波就是这样一个“在现代社会中遭遇到挫败、体认着匮乏的个人在拯救社会的过程中遭遇真爱或治愈创伤，重获生命的意义和完满”④的个体。他演绎出了在这个物欲横流、人性迷失的时代，小人物爆发出的不容小觑的正义能量。

许东和“眼镜”这两个不离不弃的好兄弟，在一起时争争吵吵相互挖苦，但当刘波遇到危机时，一个卖掉自己的车，就算老婆要与他翻脸离婚他也要舍身救刘波，另一个冒着生命危险举着竹梯帮兄弟打架，摔到鼻青脸肿，也要确保刘波安全。对他们来说这份十几年的友情无可替代，就算一无所有也不能放弃这份手足情。最佳损友还是一起走到了最后，这是对友情最美好的诠释。

于小惠是一个不懂变通的银行小职员，每天按时坐轻轨上班、吃泡面、下班，在遇到了中学时的三位同学之后，她甘愿冒着犯罪的危险帮助他们仨补钱库的洞，最后在银行抢劫案中与劫匪周旋，救了曾经欺负她的同事们。导演塑造了一个在关键时刻爆发出不可估量的潜能的女性平民英雄，她在被救的同时也救了其他所有人。这是一次精神上的拔节，帮助观众找回现代社会早已丢失的信仰和道德。

四、结 语

《火锅英雄》在讲好故事的基础上，其凌厉热血的黑色幽默风格在国产电影中难得一见。影片中最后一场戏，吃火锅的地点从洞子迁移到了天台上，四个人有说、有唱、有笑，画面从压抑转为敞亮，是导演设置的一次明喻，用大团圆式的结局展示对未来的美好期许。这是一部味道不错的国产片，在如今的电影产业中像它这样缺乏炒作和爆点的电影能取得怎样的收视成绩，我们拭目以待。

注释：

①③ 饶曙光：《中国类型电影历史现状与未来》，中国电影出版社，2013年版，第299页，第298页。

② [美]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周铁东译，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年版，第23页。

④ 戴锦华：《电影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93页。

[作者简介] 雷婷（1988— ），女，江西瑞昌人，硕士，西南石油大学艺术学院助教。主要研究方向：影视艺术。岳堂（1986— ），男，四川南充人，硕士，西南石油大学艺术学院助教。主要研究方向：影视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