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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大理国绘画比较研究
——以《南诏图传》与《张胜温画梵像》为例

2016-10-19黄诚

关键词:图传南诏观音

黄诚

(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云南丽江674199)

南诏大理国绘画比较研究
——以《南诏图传》与《张胜温画梵像》为例

黄诚

(云南大学旅游文化学院,云南丽江674199)

南诏大理国史料传世不多,对于治史者而言,文献无所征是相当棘手问题。幸而南诏大理国建寺造像甚多,图像写史的内客相当丰富,其中2部宗教绘画手卷流传至今,一是《南诏图传》,二是大理国《张胜温画梵像》。前者描摹诸佛、菩萨、梵天和国主法相,是以静态图像为中心的对称式组合;后者则更侧重于叙述故事——以连贯情节与动态场景来铺叙观音七化与南诏开国的历史,也就是东南亚南天密教观音佛王信仰传入南诏,并逐渐为王室所信奉的过程。2部画卷曾引起了海峡两岸学者们的重点研究,对深入探索南诏大理国民族宗教文化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南诏图传;大理国;张胜温画梵像

0 引言

南诏国的《南诏图传》为中兴二年(公元899年)王奉宗、张顺奉诏绘制而成,与图传并存一卷的还有“并载所闻”的文字部分。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被掳掠至国外,现收藏于日本京都有邻馆。而大理国《张胜温画梵像》作于盛德五年(公元1180年),画卷为描金设色纸本,全长1 636.4 cm,高30.4 cm,整卷描绘了628尊佛像与54个世俗人物。原作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被国内外学者誉为世界佛教绘画作品中的“天南瑰宝”。

南诏大理国时期的绘画艺术,当以《张胜温画梵像》最具代表性。其技艺之所以能够达到如此卓越的高度,显然是延续着历史前行者的印迹而进步的。然而由于年代久远,文献史料较为缺乏,现今难以全面追溯《张胜温画梵像》的艺术渊源背景。幸得《南诏图传》历尽沧桑的存世,给海内外研究者提供了重要的研究参考。通过《南诏图传》与《张胜温画梵像》的比较分析,从中能够发现两者之间艺术渊源的背景联系。

1 二者画法差别的比较

内容较为单一的《南诏图传》主要采用了易于叙事的连环画结构,整卷图传按照时间发展顺序排列。而《张胜温画梵像》其中的内容就显得异常复杂,整体三大段图像通过丰富层次的对称组合,构成了全局统一而细节变化的综合框架。两者概述之在画面布局上有简单与繁复的差别。

以陈述情节为主线的《南诏图传》,结构相对松散而无紧凑感,构图基本上是单调的位置布局,而不是作为表现内容的途径。着重运用硬朗而不多变化的铁线描技法,在衣物饰纹部分稍显生硬而拘谨。设色方面主要使用青绿、浅红和熟赭等,常于绘成之后使用白色勾勒轮廓线。图传人物肖象尽管形态准确、结构比例得当,但总体来说缺乏生气,似乎只限于叙述情节的作用,而较少发挥其内涵的深层表观力,虽然画风严谨而端庄,却少了些许感人的共鸣。从技法而言《张胜温画梵像》要比图传更为高超,其构图充满灵气,布局谋篇的同时,还把握住了画面的韵律节奏感[1]。线条娴熟而富有表现力,兼用点染皱擦等诸种技法,局部还绘出了物品的质感与量感,色彩搭配并不仅仅局限于随类赋彩,着重突出了每一画面的主色调,色彩氛围显得异常繁富(图1)。

图1 张胜温画梵像局部

相比之下最为重要的差别,是《张胜温画梵像》特别强调原作者的主观情感,在展现长卷恢弘物象的全过程中,注重发挥画家主观的能动性,从而升华了创作主题。虽然画梵像是“奉为皇帝醺信画”的,但张胜温从未忘却自身的存在,创造性的思维使作品突破了充当文字图解的性质。而《南诏图传》则唯恐难以叙述清楚“圣教初入邦国之原”的主题,运用长篇大论的题记,过于将文字部分作为辅助叙述工具(图2)。虽然图传的原作者同样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收效,相对于《张胜温画梵像》反而显得逊色一筹。

图2 南诏图传局部

由于时间因素使两者的绘画成就具有了明显的差距。图传创作于南诏国中兴二年(公元898年),而画梵像绘成于大理国盛德五年(公元1180年),之间相隔已达282年。在这近三百年中,两国同一地域的政治经济、民族文化等情况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2]。因此绘画艺术的创作技法水平也必定会有显著提高。社会的繁荣不可避免地会促进艺术的进步,画梵像所表现出来的艺术水平提高,正好是水涨船高的必然发展结果。因此既要发现时间因素给图传和画梵像造成的差距,又要肯定两者在历史的长河中还保持着先后延续关系。尽管画梵像的艺术水平提高较大,客观来说主要也是在图传基础上的艺术延续。

2 二者传承关系的比较

《张胜温画梵像》虽出现了较多《南诏图传》所不具备的新形象,但图传中南诏国独尊观音的特殊历史影响,大理地区流传的神话传说比比皆是(图3)。比如画梵像中屡次出现的摩诃罗嵯,与图传中的蒙隆昊其实同为一人,皆为袒胸露膊、佩戴耳环、椎髻徒跣的传统形象。摩诃罗嵯作为《大宝莲释迦佛会图》的供养人,即为护法崇佛者。由于《南诏图传》独一尊崇观世音菩萨,因此画梵像中出现的观音形象众多且名号复杂,其中梵僧观音、建国观音、真身观音皆曾现于图传。特别是画梵像中的救苦观世音像,其背景上绘有鱼螺双蛇,便是《西洱河记》中原生态的大理土特产[3]。

图3 南诏图传局部

尽管《张胜温画梵像》的技法水平颇高,在结构形式上似乎难以寻觅其与图传的延续性。但在仔细审视之下,还是能够辨析出两者的必然联系。在整体结构上,图传主要是以平缓直叙的次序排列,图间距离分布相应的对称性,正是画梵像多层次对称结构的简化版。两者实际仅有简繁之分,而无基本性质的差异。两者绘画技法的情形也大概如此,从图传到画梵像的技艺提升,类似孩童成长为而立之人。从人物技法分析,《文武皇帝礼佛图》应为图传与画梵像的过渡延续部分,嬗变的轨迹很是鲜明(图4)。其中譬如浔弥脚、梦讳、梵僧、金镜铁杖童子、武士各郡矣、文士罗傍等众多人物形象,在图传与画梵像中是完全相同的。而两者间动物的画法则更为贴近,尤其表现为近乎于描摹的犬、牛、马、象等。假设图传中没有“二牛抬杠”的细节描绘,便不可能延续画梵像中禅床椅凳与佛座华盖的精细样式,可以肯定画梵像继承了图传中细节描绘的真实性画风。由此可见《张胜温画梵像》的确是继承了《南诏图传》的传统,不仅吸取了图传的艺术养份,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摆脱了前者的稚嫩更趋向于成熟。

图4 《画梵像》文武皇帝礼佛图局部

3 二者宗教派别的比较

就《张胜温画梵像》的图卷名就能够看出其为展现佛教内容的作品。但关键是所绘者究竟是属于佛教中的哪支宗派?到底与图传有何异同?这两个问题迄今为止尚无明确定论。但目前学术界可以确定的是其与小乘佛教无关,从东南亚地区传入国内西双版纳与德宏的小乘佛教相对比较晚,而该地区傣族寺庙中佛像经卷画的内容风格与画梵像差异性太大。如按此推断应当属于大乘佛教,但大乘佛教的分支宗派较多,究竟是隶属于显教还是密宗才是争论的关键点。画梵像所描绘内容极为复杂,其中包括图与像,先从三类图来阐述,即礼佛图、佛会图与经变画。礼佛图包括《利贞皇帝礼佛图》(图5)与《十六大国王众图》。该类型内容一般多见于中原地区,比如著名的《石勒礼佛图》一类,礼佛图主要展现的是人物形象。

图5 《画梵像》利贞皇帝礼佛图局部

画梵像中描绘的神佛高僧明显带有显密杂揉的特征,关键在于究竟是以佛教中哪支教派为主。当前学术界推断是以显宗中的禅宗为主,而在禅宗中又是以南宗为主。不仅是因为唐宋两朝盛行禅宗教派这一客观事实,而且从画梵像中能够寻找到如下例证。画梵像整体布局是以中心定位的两端对称,而中心处所描绘的佛会图,是以佛祖释迦牟尼为核心,左上端提拔为“奉为皇利帝信画”样式,与卷首的利贞皇帝礼佛图类似,进一步说明了大理国利贞国王当时所推崇者是显教教主释迦牟尼,而代表密宗教主的大日如来佛祖仅绘有单开画像篇幅,而且在偏离长卷中心的位置上,已经表明其居于膜拜的次要地位[4]。观音在《南诏图传》诸多菩萨像中占相当大部分,不免就会让人联系到南诏国时期独崇观音的传统特色。然而画梵像中的观音便显得成份复杂,主要以普门品观音及其他的圣观音为主。在南诏国众多关于建国梵僧与真身观音的传说,及其与密宗经卷有关执诸多法器观音,皆处于从属的地位,这是与《南诏图传》派别中的根本区别。

画梵像中诸位高僧的倾向性更加清晰:在大宝莲释迦佛会旁侧,从迦叶与阿难两尊为开端,紧邻着是禅宗教派的开山祖师,顺序而到六祖慧能与南宗的七祖神会,最终是禅宗大理广弘分支的南印。由此可见画梵像运用了相当长的篇幅阐述出禅宗的谱系分支,着重强调了禅宗如何传入云南的来龙去脉。大理国时期禅宗佛教的正源,已经开始取代了南诏国的独崇观音特色,因此曾经弘扬圣教的代表人物摩诃罗嵯(隆舜),却只能位于密宗的梵僧队列中,屈居于众多禅宗大师之后。在神鬼造像中包括一定数量隶属于密宗的护法、明王与佛母,但从整体长卷的数量来看,其比例并不占绝大部分。最为重要的是,密宗颇具有特色的曼荼罗佛画,以及教派笔法精致与色调浓郁的画风也不现于画梵像(图6)。由此可见,在从神佛数量统计与内容形式的推断中,皆未能得出《张胜温画梵像》属于密宗教派绘画的定论。

图6 南诏图传局部

4 二者政治背景的比较

虽然《张胜温画梵像》中含有部分密宗的神祗佛像,但长卷大部分仍是显宗的神佛与禅宗的大师。两者对比而言,假设《南诏图传》的核心是“独崇观音”(蒙氏保护神),而画梵像则是将禅宗佛主释迦牟尼潜移默化替代了观音。情形恰好如同在国家政权更替上,大理段氏取代南诏蒙氏。宗教为大众构建了超凡的虚无世界,但其本身却是与政治密不可分的人间化。两部画卷的诞生本身都离不开其政治背景。

南诏国佛教一部分从胡梵传至,其余从番汉而来,不可避免地形成了多元化,蒙隆舜国王在乌蛮巫教的理论上,融进了胡梵密宗,编造出观音显圣的建国神论。如此势力庞大的白蛮贵族,在政治上施加压力,迫使蒙隆舜在文化上趋同于白蛮,细节表现为所谓的大封民国。与此同时采取一系列的政策,改年号为嵯耶并自称为摩诃罗嵯[5]。皆是希望通过佛化融合白蛮化,将内外交困的南诏政权,人为笼罩上君权神授的神秘色彩,借以挽救政治上的危机。舜化贞国王颁发敕文,和张顺、王奉宗的应诏绘制《南诏图传》已经难以扭转当时政权局面。

大理国画梵像则是代表了新政权急需的产物。大理国段氏时期已经开始了封建领主制,曾经代表乌蛮奴隶主权益的独崇观音,已经不能够适应新政权的需要。白蛮贵族与新政权封建领主之间的矛盾开始激化,各方面因素在客观上皆为禅宗盛行创造了条件。更为重要的是禅宗自我解脱的理念,恰好适应了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形态,由此禅宗在大理国疆域传播盛行起来。这就是《张胜温画梵像》将禅宗置于首位推崇的政治原因。至于长卷中杂揉现象的出现,也是可以推断而出的。佛教本身在不断流传的过程中,融合了其异教势力,比如藏传佛教就曾经吸收了众多苯教的神祗,还有将梵僧观音、摩诃罗嵯等其他的密宗神佛,融合进禅宗教派中,亦是其突出表现。

综上所述,从历史学的角度分析,《张胜温画梵像卷》是具有一定研究价值的史料文献,因为南诏与大理两国一脉相承,社会文化宗教状况皆可从此画卷做全方位的探究。更为重要的是该画卷年代比《南诏野史》等文献早了好几世纪,在史料准确性方面显得尤为弥足珍贵。其意义如同挖掘出土的文物与流存后世的古籍一样,这种挖掘是从绘画艺术品中精心拣出的。借鉴画卷与参考史书相结合,就能更深入了解西南边陲南诏大理两国一脉相承的历史。大理国《张胜温画梵像》作为南诏政权《南诏图传》在新历史形势下的传承,因吸收了前朝图传的艺术养份而得到了相当高度的进步。画梵像内容虽有显著的杂揉现象,但中土禅宗佛教对其影响是最为深远的,对于国内外学者研究南诏大理国民族宗教文化具有重大的意义。

[1]李伟卿.云南民族美术史[M].昆明:云南美术出版社,2006:106-112.

[2]李霖灿.南诏大理国新资料的综合研究[M].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民族研究所,1982:293-296.

[3]侯冲.从张胜温画《梵像卷》看南诏大理佛教[J].云南社会科学,1991(3):81-89.

[4]李公.略论《张胜温画卷》民族宗教艺术价值[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0(4):87-90.

[5]段玉明.大理国史[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11:293-296.

AComparative Study Between the Paintings in Nanzhao and Dali Kingdoms:ACase Study of Nanzhao Illustrations and Buddhism Pictures from Zhang Shengwen

HUANG Cheng
(School of Tourism and Culture,Yunnan University,Lijiang,Yunnan 674100,China)

There aren't many historical materials from Nanzhao and Dali kingdoms,which is a big problem to the historians.Fortunately,a lot of temples with many historical pictures were built in Nanzhao and Dali kingdoms,and two of those religious pictures have been kept till today:one is Nanzhao Illustrations and the other one is Buddhism Pictures from Zhang.The former one portrays many Buddhas,Bodhisattvas,Brahma and kings,which is a symmetrical combination made up by static images;while the latter one tells the story about Avalokitesvara's seven changes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Nanzhao kingdom,that is,how the belief of Nantian Esoteric Buddhism Avalokitesvara in southeast Asia was brought into Nanzhao and gradually adopted by the royal families in Nanzhao. The two paintings have been tentatively studied by the scholars from both sides of Taiwan straits,which is very significant to the religious culture study in Nanzhao.

Nanzhao Illustrations;Dali kingdom;Buddhism Pictures from Zhang Shengwen

J219

A

1673-1891(2016)03-0055-04

10.16104/j.issn.1673-1891.2016.03.015

2016-05-03

黄诚(1981—),男(彝族),云南个旧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南诏大理国艺术史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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