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跨文化戏剧视野下解读中西方文化死亡观
——比较昆剧《血手记》和莎剧《麦克白》

2016-08-02李瑞环

戏剧之家 2016年14期
关键词:莎剧麦克白昆剧

李瑞环

(河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跨文化戏剧视野下解读中西方文化死亡观
——比较昆剧《血手记》和莎剧《麦克白》

李瑞环

(河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死亡”被称为人生哲学的第二大主题,长久以来一直备受人们关注。由于文化传统不同,中西方对死亡内涵的理解也存在较大差异。跨文化戏剧是蕴含了中西方不同思想观念的集合体,解读中国昆剧《血手记》对莎士比亚的悲剧《麦克白》的本土化改编,尤其是对麦克白和马佩的罪恶动机、死亡意识的解读,对探讨中西方文化中的不同死亡观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麦克白》;《血手记》;故事改编;罪恶动机;死亡意识

人生的境界在思考死亡的过程中得以升华,我们需要科学地面对和理解死亡。莎士比亚在他的戏剧中多次探讨了“活着还是死去”的哲学命题,中国戏曲对莎士比亚的多部作品进行了改编,但是由于植根的土壤不同,跨文化戏剧所表现出的对死亡内涵的理解就存在较大的差异。本文通过对比分析中国昆剧《血手记》对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的改编,尤其是对麦克白和马佩的罪恶动机、死亡意识的分析,可为对探讨中西文化中的不同死亡观提供一定的启示意义。

一、故事改编:从“写实”莎剧到“写意”昆剧

西方戏剧讲究写实,中国戏曲讲究写意。在原剧中,莎士比亚用写实的手法尽可能地再现了戏剧的真实,使观众对剧中人物的处境感同身受。而中国昆剧《血手记》则是一次大胆的文化嫁接,也是一次典型的“中国化”改编,充满浓郁的中国气息。

在写实的莎剧《麦克白》中,麦克白是苏格兰一位声望显赫的将军,他英勇威武、战功卓著,帮助国王平息了考特爵士的叛乱,击退了挪威侵略者的进攻,为国家统一和社会稳定立下了汗马功劳,被视为民族英雄。但是,在凯旋的途中,麦克白遇到了三位女巫,其中一位女巫预言他将是未来的国王。回到家中后,他将此事告诉了自己的妻子,麦克白夫人是个极有野心且心狠手辣的女人,在女巫预言和麦克白夫人的唆使下,麦克白逐渐萌生弑君篡位的邪念,他利用国王亲临城堡探访的时机,暗杀了国王,登上了宝座。然而罪孽让麦克白和麦克白夫人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他总是听到莫名奇妙的敲门声,总是看到血淋淋的匕首和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沾满鲜血的双手。极大的恐惧与心虚促使他通过不断地杀人等暴政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被贵族和人民痛恨,结果众叛亲离,最后在战场上被讨伐军杀死。

首先,昆剧对原剧中的人物名称及人物身份进行了本土化改编。原剧中的麦克白、麦克白夫人在昆剧《血手记》中,分别变成了马佩、铁氏;原剧中的英格兰国王邓肯,在昆剧《血手记》中变成了郑王。其次,昆剧《血手记》借用湘楚文化中的傩面具及三位黑暗仙女展开叙事。戏曲用文采斐然、典雅诗意的昆剧唱腔和念白代替原著的诗体对白,如剧中所唱的“可叹人间也沧桑,短短百年追逐忙。冷冷闺中苦盼望,他哪里辜负红颜劳梦想,铁甲金戈相偎傍”,非常形象地塑造了一个典型的“喜叫夫婿觅封侯”的中国女性形象,即一个默默站在丈夫背后、帮助丈夫的“贤内助”形象。再次,导演结合中国民间艺术中踩高跷的修长的外貌造型与传统戏曲的矮子步造型,糅合丑旦、彩旦行当的表演特色,把原作中的三个女巫变成一高二矮的三个既具有原作精神又有中国传统戏曲风格的仙姑形象。“作为全戏的精神支柱,三个女巫以一高二矮造型体现出来。它们是马佩心灵的动作、全剧哲理化的化身,是揭示人物性格命运的主线。”①著名学者李伟民认为:“《血》剧的改编以唱腔、舞蹈的虚拟、写意和陌生化为表现形式,对舶来品写实的话剧莎剧以假定性舞台建构。”②

二、罪恶动机:旁人挑唆与野心膨胀

一开始,麦克白是以正面的人物形象出现的,他英勇威武,受到国王的信任和人民的赞扬。但是,在女巫的预言和麦克白夫人的唆使下,麦克白渐渐萌生了弑君篡位的邪念并一步步坠入罪恶的深渊。“但麦克白是个具有复杂性格的人物,权欲绝不是他的全部,在麦克白内心中存有一些与之相对却同样强烈的性格因素。譬如对荣誉的看重、对失去权力的极度害怕以及对继此而至的死亡的恐惧。”③在原著《麦克白》中,麦克白犯罪的主要动因是女巫预言的诱惑和身边面如桃花、心如蛇蝎的野心家妻子的挑唆,突出表现的是麦克白如何在妻子一步步的唆使和刺激下野心迸发,最终走向毁灭道路的。因此,麦克白的毁灭既是自甘堕落,却也是身不由己。

而在《血手记》中,马佩的悲剧在很大程度上是野心和欲望直接作用的结果。剧中女巫对他的控制力大大减弱,马佩杀人篡位的主动性相应增强。尽管在马佩野心膨胀、走向毁灭的过程中,妻子铁氏也起着重要的诱导作用,但马佩的野心一点不在她之下。弑君篡位不仅是铁氏所想,也是马佩自己心中所想,只不过铁氏正好道出了他的心里话,而他比铁氏思虑更多、更慎密而已。

《麦克白》是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之一,被称为“欲望悲剧”。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给悲剧下了一个经典的定义:“悲剧是对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它的媒介是语言,具有各种悦耳之音,分别在剧的各个部分使用;摹仿方式是借人物的动作来表达,而不是采用叙述法;借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这种情感得到陶冶。”④无论是莎剧《麦克白》还是昆剧《血手记》,都是以主人公的死亡结束,但是两部戏剧中人物的死亡方式和死亡意识却大有不同。

莎剧中的麦克白具有鲜明的主体性和性格的坚定性,无畏地面对死亡和毁灭,这是一种精神救赎,是一种对崇高的人格尊严的维护,表现出强烈的悲剧精神。“尽管麦克白希望尽快结束自己的命运,但他面对马尔康率领的英军讨伐,没有逃遁,表示‘我要战到我的全身不剩一块好肉’。最后他在与麦克德夫的交战中仍然‘擎起我的雄壮的盾牌,尽我最后的力量’。麦克白如英雄般倒下。”⑤黑格尔在《美学》中还这样评价莎剧中的悲剧人物:“这些人物遭到毁灭,正是由于他们坚定顽强,始终忠实于自己和自己的目的。他们并没有伦理的辩护理由,只是服从自己个性的必然,盲目地被外在环境卷到行动中去,就凭自己的意志力坚持到底,即使他们迫于需要,不得不和旁人对立斗争,也还是把所做的事做到底,或者说‘一不做、二不休’”。⑥

昆剧《血手记》虽以死亡结束,却给人一种恶人罪有应得的大快人心之感。马佩死得不甘和困惑,面对死亡,他唱道:“孤今朝四面皆楚歌,苍茫不亡我奈我何?”具有一种项羽式的悲壮,他不是决绝地赴死,而是无奈地被乱刀砍死。“男主人公马佩(对应《麦克白》中的主人公麦克白),以红生打底,并糅合了武生、净以及丑脚的表演技巧。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行当的糅合虽可以将人物的外在动作形象比较完整地表现出来,马佩说道:“妃子,你有此心,难道我就无此愿?”一语道破了铁氏所讲的不过是他潜抑内心的隐秘意念的真相。马佩在登上皇位之后唱道:“大丈夫当如是也,万里江山独霸。”揭示了他内心隐藏的强大野心。马佩为了掩饰自己的罪恶,还残忍地滥杀无辜。最后他受到内心的谴责加上众叛亲离,又唱道:“这鬼魅森森狠夜叉,蓦地里惹起波查,俺鬼迷心窍遭嬉耍,自揭疮痂。”再次印证了马佩表面上是受外界蛊惑,实际上是自己内心主动产生了弑君篡位的邪念。

原剧中,麦克白始终都没有逃脱女巫的控制,他的每一次谋杀都与女巫的预言有着直接的关系,人们对他的悲剧更多的是感到同情和惋惜。而在昆剧《血手记》中,马佩的悲剧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罪有应得。正如中国传统价值观所认为的那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此,昆剧《血手记》中的罪恶动机与原著中的罪恶动机是不一样的,产生的感官效果也不同。与原剧相比,《血手记》更多了一份中国式的大快人心,而削弱了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和人们对他的同情,这也是跨文化戏剧在改编中存在的一个很值得关注的现象。

三、死亡意识:决绝赴死与无奈被杀

但在表现人物性格的深刻性上依然是收效甚微的。”⑦“《血手记》和《欲望城国》因为改编者自觉或不自觉地融入主体意识,将莎剧文本的原初‘意义’(meaning)读解成带有中国文化的‘意味’(significance),结果一致呈现出东方式的诠释:莎剧麦克白的野心被披上了东方文化色彩的天意外衣;麦克白的灵魂拷问变成了中国戏台上常见的鬼魂索命;莎剧中隐含的善恶必报思想被凸显为佛教的因果报应观念;麦克白的内倾性的良心谴责被演绎成马佩/敖叔征外倾性的天意规避。”⑧西方悲剧是一种彻底的悲剧,始于悲剧而终于悲剧。中国悲剧即使是悲剧,也要有悲有喜,有哀有乐。《窦娥冤》中,最后鬼驱神使、冤屈昭雪,使观众的感情得到些许安慰;《牡丹亭》中的杜丽娘死后,魂归复生。追求一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大团圆结局,这是中国人的思维。然而生老病死是人类必须要面对的问题,我们需要科学地感知、理解和尊重死亡,对死亡的理解、尊重和宽容就是对人生的理解、尊重和宽容,人生的境界会在思考死亡的过程中得以升华。

“死亡”是哲学经常探讨的命题。中国人避讳谈论死亡,认为不吉利;西方人则喜欢谈论死亡,他们将人的现世生命延续至来世,相信救赎和灵魂永存,因而死亡不是人生命的终结,而是人本体的超生。古希腊著名哲学家苏格拉底曾说过:“死亡只不过是人的肉体和灵魂的分离,灵魂是永恒的。”存在主义哲学之母波伏娃认为:人超过神的地方就在于人可以自杀,而神不可以。我们发现,不同主题或者同一主题的不同方面,一旦涉及生死,西方剧作家喜欢用直观的“死”来表现,而中国则偏向用“生”来说话,“生”与“死”的背后,蕴含的是中西方不同文化背景造成的迥异生死观念。

注释:

①沈斌:《是昆剧是莎剧——重排昆剧<血手记>的体验》,《上海戏剧》2008年第8期,第11页。

②李伟民:《从莎士比亚<麦克白>到昆剧<血手记>》,《外国文学》2015年第2期,第42页。

③刘欣:《论莎士比亚的死亡观——以<麦克白>为例》,《飞天》2010年第4期,第89页。

④亚里士多德:《诗学》,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19页。

⑤⑧李小林:《野心/天意:从<麦克白>到<血手记>和<欲望城国>》,《外国文学评论》2010年第1期,第147页。

⑥黑格尔《美学》(第3卷下册),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3l9、322页。

⑦章雪晴:《从昆曲<血手记>对<麦克白>》的改编看戏曲人物塑造的艺术特征,名作鉴赏,2015年第20期,第124页。

李瑞环,河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

J802

A

1007-0125(2016)07-0016-02

猜你喜欢

莎剧麦克白昆剧
罗周昆剧创作论
罗周昆剧创作艺术初探
当代昆剧导演及艺术流变述论
叙事策略:对照莎剧,看《牡丹亭》
谈麦克白“选择”的悲剧
新时期莎剧的戏曲改编历程述评
论张弘的新编昆剧
论莎剧复译对本土自然语言资源的吸收——以王宏印汉译《哈姆雷特》为例
麦克白夫人
——他者形象的再现
人文主义视角下对《麦克白》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