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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破命运枷锁的渴望

2016-08-01王辰晨

大观 2016年7期
关键词:陈凯歌电影命运

王辰晨

摘要:陈凯歌是我国“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其身上赋有强烈的使命感与责任感,这在他的历部电影中均有所体现。这种使命感与责任感更多地演化为陈凯歌内心所存在的悲剧意识。而这种悲剧意识在其电影中集中体现在所塑造的悲剧人物身上。本文即透过陈凯歌整体的悲剧意识脉络研究其早期电影中悲剧人物的特点,从而探讨陈凯歌早期悲剧人物形象的塑造对中国电影叙事的影响,管窥陈凯歌电影中的深厚文化底蕴。

关键词:陈凯歌;命运;悲剧人物;电影

陈凯歌创作电影初期(即80年代),人们在反思十年浩劫之后,掀起了一股“寻根”热潮。这种极富文化意识和哲学意识的思潮使得当时的文化氛围既富多样性又彰显个性。正是这种探索氛围使得陈凯歌的电影创作富有理想与激情。有评论家说,陈凯歌的电影是关于命运的电影。陈凯歌自幼是成长在文化大院里的孩子,条件非常优越,但十年“文革”不仅使他的家庭与自身成长轨迹遭遇变故,身体、心理饱受煎熬,而且使他的价值观、人生观乃至世界观产生改变。自身性格中的自命不凡与其命运的坎坷造就陈凯歌的初期电影以表现人物对于冲破命运枷锁的渴望为主。这方面的人物形象有,《黄土地》里的翠巧、憨憨姐弟,《边走边唱》里的盲歌手——神神,《风月》里的如意。

一、翠巧——敢于抗争命运的觉悟者

《黄土地》中的少女翠巧被评论家称之为“敢于与命运抗争的觉悟者”。《黄土地》是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散文诗型的电影,在叙事中轻语言重情绪,影片人物语言较少,多展示人与自然的天然合一。总体上,《黄土地》有两条故事主线:一条以“公家人”顾青来陕北收集民歌为线索,另一条以少女翠巧一家人的日常生活为线索。两条主线的交织点即是顾青被安排住进翠巧家的时候。陈凯歌设计顾青与翠巧家人第一次交谈,就是顾青住进翠巧家的当晚。在镜头下,一贫如洗的家中,顾青与翠巧爹在炕上聊天,背景是瘦小的翠巧在一旁添柴烧水。在谈话1中,顾青无意间对翠巧爹说,像翠巧这般年纪的女孩子都进学堂读书了。这句话一落,镜头转向远处正在烧水的翠巧,她的动作明显地在一瞬间停滞,连同神情也不再是先前的麻木,而是在充满希翼地聆听顾青与她爹的对话。相比翠巧来说,翠巧爹虽然惊讶于外面世界的开放,但是连续两遍的“咱庄家人,有规矩”,体现出黄土高原上的农民,仍然处于传统封建传统的桎梏之下。而镜头的分配,更是体现作为家长的翠巧爹地位的权威性,以及少女翠巧的渺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顾青与翠巧一家人一起犁地、放牛、干农活。其中一组镜头是顾青与翠巧一家三口耕地后吃饭,翠巧双膝跪地为爹爹盛饭并双手递碗,如同敬奉神灵一般。这更加显示出男女长幼地位差异悬殊的社会现实,也为后来翠巧离家追求自由提供依据。而顾青更是在有意无意地向翠巧讲述着解放区人民的新生活,传输着革命的新思想。少女翠巧开始对“公家人”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并萌生了成为“公家人”的愿望。在顾青对翠巧说出他要回到解放区的时候,坐在家门口的翠巧用着急的语气追问到:不搜集民歌了?不帮我爹耕地了?不教我兄弟唱歌了?这三句问话看似平常,其实则是翠巧想要改变自身命运的第一次争取。她希望顾青能够留下,顾青所讲述的“解放区故事”已经成为翠巧在这荒芜的黄土地上唯一的精神寄托。她期待在黄土地上自己的命运可以改变。事与愿违,虽顾青承诺还会回来,但是他必须要走了。在临走前的晚上,与影片开头一样,同样是顾青与翠巧爹在炕上聊天,翠巧在远处。在对话中,翠巧爹这个老实淳厚的农民第一次唱了一首“酸曲儿”——《哭嫁》,第一次表现了父亲对女儿命运的怜悯和无奈。“酸曲儿”的悲怆曲调,凄凉歌词,唱出了翠巧爹的身不由己,同时也道出了黄土地上人民受封建思想禁锢的现实。在顾青走后,从小就被指亲的翠巧出嫁了。在出嫁当天,被掀红盖头的一双黝黑粗糙的手吓坏的翠巧逃婚了。这是她为了争取自身命运迈出的第一步。之后,为了成为像顾青所描述的“公家人”,翠巧毅然决然要离开养育她的黄土地,渡过黄河,寻找自由。临行前,在黄河边,翠巧告诉弟弟憨憨:“姐命苦,等不得了”,并嘱咐憨憨以后要自己做主。满怀对未来美好憧憬的翠巧,唱着信天游,向黄河对岸渡去。突然间,歌声的戛然而止,翠巧的身影消逝在滚滚黄河中。翠巧的死亡宣告了她冲破命运桎梏的失败,警示人们黄土地上人民命运的解放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前途虽光明,但任重而道远。

二、神神——渴望挣脱命运的幻想者

“神神”是电影《边走边唱》中羊坳村村民对主人公盲人歌手的称呼。如果说《黄土地》是一部散文诗型电影的话,《边走边唱》则是一部寓言型电影,充满了导演陈凯歌对人性与命运的拷问。电影以盲歌手为了取得琴匣中藏有的能使其重见光明的药方必须以弹断一千根琴弦为药引为线索,以其被羊坳村村民奉为“神神”,带领徒弟石头,不停地帮助村民解决纷争为基本故事情节。与《黄土地》人物语言设计过少不同,《边走边唱》中的人物语言丰富,尤其是一些独白令人印象深刻。其中一段是盲歌手“神神”在弹断第998根琴弦后的自白:

60年的功夫,就为了看一眼,值吗?啥都没了。没了的,我再也找不回来了。剩下的就剩那张药方了,值吗?值吗?值!值吗?肯定要看的那个世界就是想看的那个?是又怎么着,不是又怎么着?怕不是,那也想看。能看见山啊,河啊,能让太阳照花了眼,打个响喷嚏能看见魂灵似的;跟你说了一辈子话的人们,吃个大枣,脆脆的,能带着颜色吃,像从头活一遍一样!值!可还有什么呢?就这些了?,没什么了,盼的可比这多多啦。[1]

这段持续将近3分钟的独白,充分显示了“神神”内心两股无形力量的冲突。一方面,他对师傅病终时留下的21字箴言——“千弦断,琴匣开,琴匣开,买药来,买得药,看世界,天下白”深信不疑,这是他一生都在奉持的信仰。独白中,两次“值!”表现出神神对重获光明能够改变自身所处“黑暗世界”的执念,他认为能够重拾光明就“像从头活一遍一样!”如果说,黑暗是桎梏“神神”生命的罪魁祸首的话,那么他对挣脱这种命运桎梏的渴望则是他的毕生梦想。这种渴望俨然已经成为他的精神寄托、他的信仰。另一方面,独白中“神神”对自己为了弹断一千根琴弦穷其一生的行为也有所怀疑。他扪心自问“60年的功夫,只为看一眼,值吗?啥都没了。对信仰的坚信,使得“神神”一生都处在纯真状态,没有七情六欲,目空一切,活得不像一个普通的男子,更像是一位飘渺的仙人,也正因如此才被人们奉为神神。这种精神状态使“神神”像他所说的那样:啥都没了。没了的,也找不回来了。而之后他又对恢复光明所面对的世界产生怀疑:“什么是蓝色的大海?”“空白,是白的吗?”“星星们是什么?”这些问题虽然由徒弟石头提出,但这又何尝不是“神神”心中的疑问呢?在他心中,必定有一个理想的世界,充满了美好与和平,但如果睁开眼睛,果真能看到这些吗?“神神”心中固然有疑问,但是也阻挡不了内心的渴盼,他如同夸父追日般用生命弹着琴弦。然而,当“神神”弹断了第一千根琴弦,拿出药方去药房抓药的时候才发现师父的遗言不过是个温暖的骗局时,他的内心轰然倒塌。60年的光阴因为一句话而变了颜色,这就是命运。“神神”看似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奚弄与馈赠,在回羊坳村前,他不忘给徒弟石头买了蝴蝶风筝。回去后,“神神”依然给徒弟讲着玉皇大帝儿子被派遣人间遭遇封眼的故事,依然承认药方的存在。他被命运捉弄了一生,现在却仍然被命运牵引去捉弄别人。天地不仁,而人为刍狗,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大悲悯和大哀痛。可当“神神”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在被熊熊篝火围绕的木台上弹出了他一生的绝响,他那苍凉洪厚、如泣如诉的弹唱,蕴含了曾伴随他一生的苦难以及依旧对摆脱命运桎梏的渴望。

三、如意——勇于挣脱命运束缚的坚持者

电影《风月》里的女主人公如意是另外一个心怀挣脱命运桎梏渴望的人物形象。如意,出生在江南小镇——庞镇里的封建大宅里。从小便深受封建传统熏陶,生长在旧封建思想的氛围中,从未踏出庞镇一步,更不知庞镇外的世界。但是,就是这个看似不谙世事的少女,却是一个瘾君子。深受家庭的影响,自小她便吸食鸦片,变成了与她哥哥一般的“毒人”。而正因为此,本来订有娃娃亲的如意,也被悔婚,致使她长至20多岁仍然待嫁闺中。来到上海的日子,先是被拆白党的人安排住进了阴暗潮湿的小旅馆,然后是亲眼见到了忠良如何行骗女子以及“香天里女人”的死亡。如意的心在不断冷却,但她仍然怀有希望,内心对冲破命运桎梏的渴望愈加强烈。她愿意接受不完美的忠良,仍希望与他共同去北京,但结果仍旧是被拒绝。心灰意冷的如意,无路可走,只好重返庞镇。出乎意外的是,小时候订娃娃亲的景家少爷留洋归来,愿意与如意成婚。帅气并富有时代气息的景家少爷让此时的如意重拾希望,很快答应了婚约。可是,在结婚的前一夜,在吸食了忠良亲手配制的含有砒霜的鸦片后,同她的哥哥一样,变成了植物人。重燃起的希望之火最后仍是断送在如意一直想要摆脱的旧封建社会遗留下的鸦片中。这是一个不小的讽刺,同时也在告诉观众如意想要挣脱命运桎梏在当时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陈凯歌曾说他讲述的是一个严肃的爱情故事。“严肃”二字恰恰是陈凯歌对影片主题的定位,是其悲剧意识的自然流露。

四、结语

“命运”是陈凯歌早期电影作品中一直表现的主题。身为第五代导演的领航人,陈凯歌在经历“文革”十年的精神洗刷以及个人家庭的巨大磨难后,对人生、对命运有了更深入的思考。而在他的电影作品中所塑造的人物形象,首当其冲的就是表现对于冲破命运枷锁、寻找自由的渴望。这恰恰是陈凯歌早期电影的,魅力之所在。

【注释】

[1]电影《边走边唱》,1991年版

【参考文献】

[1][匈]贝拉˙巴拉兹.电影美学[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78,12.

[2]陈凯歌.少年凯歌[M].北京:中国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6.

[3]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安徽: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8.

[4][苏]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北京:三联书店,1988,7.

[5]伍蠡甫,蒋孔阳.西方文论选(上下卷)[C].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6.

[6]韩瑾,赵学勇.双面图腾式的黄土文化——陈凯歌电影导演的文化哲学思考[J].北京广播电视大学,2008(02):43-45.

[7]徐爽.从<黄土地>中人物关系看翠巧的悲剧[J].西南农业大学(社会科学版),2011,09(10):99-101.

[8]陈凯歌.千里走陕北——贫穷和希望的手记[J].电影艺术,1985(04):2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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