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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抗争的绝域
——论曹七巧悲剧人生的彻底性

2016-07-16云南大学文学院昆明650032

名作欣赏 2016年26期
关键词:曹七巧儿媳张爱玲

⊙黄 璜[云南大学文学院, 昆明 650032]

张爱玲研究

命运抗争的绝域
——论曹七巧悲剧人生的彻底性

⊙黄璜[云南大学文学院, 昆明650032]

张爱玲的代表作《金锁记》表现了身处封建社会市井阶层的女子曹七巧嫁入名门望族后性情由善到恶,由被害者变为害人者的裂变过程。文章主要采用文本分析和细读的方法,从亲情、爱情、世情等方面分析曹七巧性格裂变的原因,从叔嫂关系、婆媳关系、母女关系等方面分析其裂变的彻底性。提出曹七巧的悲剧根源是时代悲剧这一观点,以期为相关研究提供新的角度和视点。

《金锁记》 曹七巧性格裂变彻底性时代悲剧

《金锁记》是现代著名女作家张爱玲最完满的作品,著名文艺评论家傅雷称其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夏志清赞其为“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无论环境烘托、气氛渲染、意象使用,还是细节描写、人物刻画、主题蕴涵都精彩纷呈。其中给笔者印象最深的还是女主人公曹七巧这一经典人物的塑造。

曹七巧,在以往的文学阅读和研究中多被定位为封建社会守财奴形象。然笔者通过个体的阅读体验和文本细读,对曹七巧的印象与张爱玲的女性观相似:“她所欣赏的女人,是奥尼尔创造的地母娘娘:强壮、安静、肉感、皮肤鲜洁健康、乳房丰满、胯骨宽大,像兽,却永远有深沉的天性的骚动;像牛,有它自身的永生目的。”与鲁迅笔下同是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制度下的牺牲品——柔弱的祥林嫂截然不同,她丰满鲜活,并不平面单调,充满了生命的蓬勃张力,以及这种张力受到恶势力冲击后迸发出的令人震撼的战斗力和破坏力。正如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中所说:“我小说中,除了《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那么曹七巧的“彻底”表现在哪些方面呢?下文将着重探讨。

一、环境的逼迫

(一)卑微的地位

曹七巧所处的是封建制度已经崩溃,但封建观念仍有强大势力,新旧文明杂糅交错的畸形社会。这一社会的道德观念、价值标准形成各种有形无形的社会力量。她以麻油店老板女儿的身份闯入名门望族,等级差异、身份低微、门第卑贱是她无法摆脱的处境。

姜公馆中两个丫头的夜间对话充满了对七巧的轻视鄙薄:“打扮的庄稼人似的”“低三下四的人”“她也配!”七巧在婆家的地位和处境可见一斑。随后“七巧自己也知道这屋子里的人都瞧不起她,因此和新来的人分外亲热些,倚在兰仙的椅背上问长问短……兰仙早看穿了七巧在姜家的地位,微笑尽管微笑着,也不大搭理她”。同为姜公馆的少奶奶,兰仙不过新婚第二天入府,也有意冷落作为二嫂的七巧,大户人家的出身门户之见端倪已见。

“其实老太太有什么不知道?有意地装不晓得,照常地派她差使,零零碎碎给她罪受。”“她的话,老太太哪里听得进?”在姜家地位最高的老太太也只把七巧当作为天生残病的儿子传宗接代的工具,从心理和举止上对她都是忽视和冷落的。

(二)畸形的婚恋

“你去挨着你二哥坐坐!你碰过他的肉没有?是软的、重的,就像人的脚有时发了麻,摸上去那感觉……”“坐起来,脊梁骨直溜下去,看上去还没有我那三岁的孩子高哪!”若婆婆、妯娌、仆人的冷落尚不为重,因她还有丈夫可以寄托,但这唯一的寄托是不能满足她作为一个正常人的需要的。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深宅里她唯一能见到的男人——小叔季泽身上。季泽对七巧也曾动心,不过他只是个寻花问柳的公子哥,且碍于叔嫂关系,不愿惹自己家里人。七巧最后的希望和爱欲破灭了。

旧时社会女子的活动范围有限,在姜家这种封建思想浓厚的大户人家,七巧只能困厄于此,难以突围。从上到下,婆婆的忽略无视,妯娌的冷落排斥,仆人的非议鄙薄,一个出身市井无任何身份地位的曹七巧长期生活在这种冷漠的环境中,处处被人瞧不起,也不免悲从中来,自暴自弃。人作为一种高级动物,不仅具有自然性,还具有社会性,社会的不认可和忽视把七巧的性格导向了一个病态的方向。

亲情、爱情、世情的失落导致了七巧性格的彻底裂变。下文将着重分析性格裂变后的曹七巧由受害者变成害人者的彻底性和悲剧性。

二、心理的扭曲

(一)叔嫂关系——心性的彻底自囚

初入姜府,七巧不挂心季泽亏了公账上的钱,还劝季泽当心身子,而当季泽拒绝自己,分家时,她的态度却迥异于从前,连姜老太太留下的嫁妆也不愿分给季泽。搬出姜公馆后,季泽上门看她时,七巧还是存有一丝喜悦和兴奋的,但当她明白季泽是为她的钱来时,竟跳起身来,将手里的扇子向季泽头上掷去。虽然她明白这举动太蠢,是丢人出丑,仍隔着桌子探身去打他。七巧还是没有断绝爱欲的,但是命运到此她已经爱不起了!

生命本能欲求缺失后,她选择了用冷冰冰的黄金来填补。生命至此,对七巧来说,已是有生命的不如无生命的、温热的不如冰冷的来得可靠,在生命欲求和社会认可的双重缺失下,她病态地选择了带着黄金的枷去劈杀亲人。

(二)婆媳关系——人性的彻底病态

儿子长白娶亲后,新婚尚未满月,七巧便连留长白两晚为她烧烟,期间探欲狂般地追问儿媳床帏之事,小有收获,虽一夜未合眼,第二天仍精神百倍地在麻将桌上将儿媳的秘事着意渲染地公之于众,还冷嘲热讽儿媳:“白哥儿给我多烧了两口烟,害得我们少奶奶一宿没睡觉,半夜三更点着灯等他回来——少不了他吗!”“白哥儿一晚上没回房去睡,少奶奶就把眼睛哭得桃儿似的!”至此,一个刻薄苛刻、毫无分寸的疯狂婆婆的形象跃然纸上。最后儿媳芝寿在房中凄凉死去。七巧将给儿子纳的小又有子嗣的绢姑娘扶了正,然而扶正不上一年绢姑娘就吞生鸦片自杀了。

七巧做儿媳时,婆婆对她只是轻视冷落,并无这般刁难与迫害。而七巧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后,却虐待儿媳,自己得不到的爱欲满足也不希望儿媳得到的病态心理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她在儿媳身上近乎疯狂地进行报复,这报复的快感让一个曾经可爱可怜的人变得乖戾阴暗、面目可憎!

(三)母女关系——母性的彻底泯灭

女儿年近三十未嫁,七巧也不挂心张罗,还时常恶言相向:“自己长得不好,嫁不掉,还怨我做娘的耽搁了她!”“姑娘急着要嫁,叫我也没法子。多半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不害臊!你是肚子里有了搁不住的东西是怎么着?”难以入耳的言语,一股脑儿泼向自己的亲生女儿,凉薄恶俗到让人齿寒的地步!当女儿回绝亲事,“和男朋友”做起朋友的风声吹到七巧耳朵里后,她似无意实有心地对女儿的朋友道:“这孩子就苦在先天不足,下地就得给她喷烟……也不是没戒过,身子又娇,又是由着性儿惯了的,说丢,哪儿就丢得掉呀?戒戒抽抽,这也有十年了。”至此,七巧已变成一个对女儿的幸福快乐横加阻断尚不过瘾还要赶尽杀绝的疯母。

心理学认为,父母感情不和的家庭中的孩子,会使母亲的怀恨心与责任感互相交战,母亲会仇视孩子,又不得不努力压抑这种倾向。本节论述可以见出曹七巧内心的性变态、恋子和妒女心理。一个满溢生命蓬勃的受害者变成了一个刻薄阴鸷的施虐者。曹七巧确是一个裂变彻底又可怖的人物。

三、时代的悲剧,命运抗争的绝域

卑微的经济和社会地位以及畸形的婚姻,剥夺了七巧作为一个健康女性对情欲的渴望和满足,成为金钱的追逐者和牺牲品。金钱欲的膨胀又导致了她性情的扭曲、母性的泯灭和人性的病态。性情扭曲后萌生的凶残进而导致了血缘亲情的破产、道德沦丧的恐怖,其中透出来的寒意,充满阴森和沉重。爱情在自己身上得不到满足,便用其他无辜人的幸福和生命陪葬。正如张爱玲所说,曹七巧确是个“彻底”的人物。

从社会历史环境的角度深入分析和思考,曹七巧的性格若不发生转变,世间不过又多了位祥林嫂式的可怜人,而七巧可怜之外又多了可憎、可恨、可叹,更多的是可悲!在男尊女卑、从一而终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社会,女子的宿命抗争必然走向绝域。畸形抑欲的社会情态、严苛冷漠的世间百相可以杀死祥林嫂式懦弱地默默走向死亡的女子,可以杀死子君式接受过新式教育追求幸福的女子,同样也可以杀死曹七巧。只不过对祥林嫂是明杀——肉体的毁灭;对曹七巧,是暗杀——精神的异化。

抗争又如何?像娜拉一样出走吗?出走后又怎样?鲁迅先生自己也说过,无非饿死和堕落两种结局。《伤逝》中的子君便是反抗旧式婚姻的例子,却也在严苛的世相眼光中寂灭了。因此,可悲的不是不争,而是争而无路;可怕的不是做梦,而是梦醒了无路可走。

正如波伏娃所说:“女人被关在厨房或闺房里,人们却对她的视野之窄表示惊讶。她的双翼已被剪掉,人们却在叹息她不会飞翔。让未来向她开放吧,那样她将不会再被迫徘徊于现在。”曹七巧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人都是受所生活的时代制约的,我们不能超越时代去要求人物。

[1]张爱玲.张爱玲小说[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2.

[2]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

[3]鲁迅.伤逝[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1.

[4]刘峰杰.想象张爱玲——关于张爱玲的阅读研究[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

[5]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6]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J].万象,1944(5).

作者:黄璜,云南大学文学院中文系硕士,研究方向:民间文学、现当代文学。

编辑:杜碧媛E-mail:dubiyu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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