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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军旅麻辣烫

2016-06-12李灿鹏

南方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新兵连队跑步

李灿鹏

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放着无聊的音乐,喇叭震动发出的声音,一句也没有听懂。

时间过得好快,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放下那已经磨得锃亮的钢枪,脱下那草绿色的军装,突然有些不舍。眼眶不知不觉湿润,想哭,却流不出眼泪。过往的军旅时光,虽然苦,却值得回忆和珍藏。

老班长们在隔壁屋欢快地打着扑克,欢乐是他们的,只留我一人在屋子里静静地待着,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艰辛且快乐的两年军旅生涯,如电影回放一样,呈现在眼前。

载着新兵的大巴是晚上到达绿色军营的。汽车还没到营区,远远的便见那一排排的灯光,对,一排排整齐的灯光,车上的人纷纷向窗外张望,我也不例外。大巴由战备路驶进了团门口,几个金闪闪的大字牢牢地钉在墙上:提高警惕,巩固国防。进了团门口,大巴围着操场绕了一圈,好大的营区啊。我相信,车上坐着的新兵应该都和我一样,对这个团队充满了好奇,谁也不知道这条汽车绕过的跑道,竟是日后我们挥洒热血的训练场,更不会想到,以后的两年,再也没有机会坐车围着操场转圈了。我被分到了行动基本靠腿的步兵团。

一到新兵连门口,班长就提过了我手中的包,把我领进了宿舍。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豆腐被,以前一直觉得不可思议,松松软软的被子,怎么会被叠得如此棱角分明,如今,方方正正的被子,静静的放在雪白的床上,它就摆在我的面前。班副人很好,为我打来了一盆热水,让我拭去了尘土,也拭去过去懵懂无知的自己。

没来部队之前,大家都说新兵三个月最难熬,确实,新兵三个月确实难熬。一切都是从头开始,哪怕是最简单的站立和走路。太阳很大,晒得让人发晕,我体质较好,不喜欢出汗却每次都会汗流浃背。班长总是正对着太阳,不断的重复着口令: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或许,这也是我在部队听得最多的几句话了。渐渐的,身板直了,再也不走外八字了,手也自然而然的摆到外腰带下沿,我开始学会一个军人的站立了。

其实新兵三个月训练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遗忘。

初到部队的两个月里,常常在梦里惊醒,醒来后便久久的无法入睡,泪水还是沾湿了枕头,还是那个人,那个人又出现在我的梦里。记住一个人简单,忘记却好难,所以我逃离了。班副夜里站岗回来发现我的秘密,从那以后,便时常带我到没人的地方聊聊天,两个人抽着烟面对面的坐着。确实,心里的痛,说出来会好些。

在新兵的三个月里,印象最深刻的要数实弹射击了。第一次练操枪的我们,本就对那生冷的铁器十分感兴趣,要让我们实弹射击,心里面更是激动得不得了。排长说,只要我们打满环,就可以和团首长合影留念,打靶不合格的直接从靶场爬回营区。当时,所有新兵蛋子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期待着实弹射击考核的到来。可真到打靶的那天,傻眼了,要想打好还确实不容易。我平时训练还算比较刻苦,自己也挺有信心的。可天不遂人愿,考核那天我发挥失常,一发子弹打脱靶了,靶纸上只有四个弹孔,但还是合格了,31环。本以为自己合格了,排长不会为难我,却没想到排长把打脱靶和打错靶的一并算为不合格。结果,我也被划到不合格者的行列,“光荣”的爬着回营区。好在排长心慈手软,只让我们爬了将近一公里的路程,剩下的两公里,我们改为举起右手一路小跑,然后对着全连所有人的面大声说十遍“我打靶不合格!”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好在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不合格。

很快新兵三个月结束后,我下到了连队,一个有着光辉历史的连队——钢铁四连。我所在的连队是建制营里的排头连队,一个根正苗红的红军连队。一到连队,指导员便领着我们参观了连队荣誉室。在荣誉室里驻足,我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战火纷飞的年代,那些抛头颅撒热血的战士们不怕流血,献身为国。正是他们的血肉之躯,才有了今天连队的荣耀。参观完荣誉室,顿时觉得身上的担子沉了,我们是连队的接班人,要秉承连队的荣誉,谁也不能给连队抹黑。

刚下班排,团首长便决定给新兵来个“成人礼”——冬季拉练。早就听新兵班长说过,拉练很苦。部队在野外条件下行军几百公里,晚上睡单兵帐篷。心里已经做好了吃大苦耐大劳的准备了,可当拉练真的来临时,却也让人难以接受。当时已经是十二月了,河南早已是北风萧萧,气温很低,泼盆水到地上都能结冰。晚上睡觉很冷,被冻醒好几次,在帐篷里放一瓶水,第二天便结成了冰块,硬得可以打鼓。白天负重走好几十公里的路,很多地方还是山路,每天从早上走到晚上,除了走还是走。新兵时体能不好,在行军过程中都不敢撒尿,生怕跟不上队伍。

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拉练的第四天,我们整整走了六十公里。明明图上距离只有三十公里,部队却从早上七点走到了晚上十点。当天天气和往常一样,不阴不晴,只是冻得慌。听指导员说,上午只有十五公里,结果我们一路奔波走了二十五公里,最后在一个小山村里做了午饭。吃过午饭后便又马不停蹄的开始了下午的路程,也是最艰辛的路程。一个下午,部队都在荒山野岭里转,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那时我才感觉,太行山真的好大!接近傍晚,部队还没有走出山,所有的人都开始着急了,毕竟夜间山地行军很危险。我跟在队伍后侧,基本上要靠小跑才能跟上队伍。正当我想要跟上前边的队伍时,身上的背囊散了,大衣碗筷等七零八落的,还好同班的老兵帮我重新捆好,但还是和前边部队拉了很长一段距离。我加快了自己的步子,顾不上危险,一路跑着追大部队,好几次都险些把脚给崴了,还好及时赶上了大部队。

部队出山时,天已经全部黑了。按照推测,宿营点应该不远了,大家都放松了心情,偶尔间还会有些说笑,结果时间越来越晚,我们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没有了轻声的细语,大家都沉默着。指导员不时的用喇叭高呼:离宿营点还有两公里,再坚持一下!可是已经没有人会相信,宿营点真的还只有两公里。不知道走了多远,渐渐的有战士落在后面掉队了,不时还有体质差的战士晕倒在路边,有的战士流着泪哭到:我一定要坚持到底!当时,我的脚已经软了,麻了,几乎没有了直觉。身上的水早就喝光了,渴的慌,但是,大家都渴!突然一个战友好像发现了些什么,拿着水壶便奔了过去。马路边上有一条水沟,战友扑下身子灌满了一壶水仰头便开始喝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依稀能够看见,喉结一上一下的跳动。战友很快又回到了队伍里,像获得重生,他递过水壶晃了晃说,喝吧没事!我没有犹豫,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大家都不知道,那条水沟会不会是臭水沟,也不担心会生病,只知道,水喝起来是甜的。一路上,不断的有人掉队,又不断的有人从后面赶了上来,大家都在坚持,我也在坚持,虽然每走一步,都仿佛有针在脚底板上扎,都不甘愿上收容车,四连的兵是铁打的,从不服输,四连的兵只有给连队争荣誉的义务,没有给连队抹黑的权利!最后,我们还是赶到了宿营点,晚上美美的睡了一觉,两条腿涨得发疼。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切都安然。

新兵三个月,新兵是不需要站岗的,下了班排,便开始要站岗了。我深深地记得,我的人生中的第一岗,很特别。

人们都说,当兵不当副班长,站岗不站二五岗,因为站第二岗也就意味着第一岗刚睡着,便要起来站第二岗。很不巧,我第一次站岗刚好排在第二岗。虽然是第二岗,却兴奋的不得了,第一次体验站岗的感觉。我早早地将各种军中符号配齐,坐在床边等,一到时间我便去接岗,一分钟都不想错过,其实理由很简单:人生第一岗,一定要站满。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很冷,北风呼呼地吹着,期间还下着小雨。没站多久,天空便飘起了雪花,下雪了,当年的第一场雪。我是南方人,很少见到下雪,记忆中的下雪天还是10年前,隔得太久了,我甚至都不记得雪花是什么样子的了。晚上看雪,还是很有趣味的。周围很静,静到只听见雪花落下来的声音。暗淡的灯光下,我还是能看清白色的像棉花球一样的雪花簌簌的落下。眼前的雪越下越大,棉帽上落满了雪花,眉毛上也有。用手拍了拍帽檐上的雪,已经结成一块冰,很冷,却也很兴奋。

结束新兵时的共同科目训练,便开始更大强度的专业科目训练了。新兵时一般都只跑三千米,我的成绩还不错,新兵里边排名前五。到了连队,和老兵们一起跑五千米,成绩也在中等偏上。其实跑步并不痛苦,痛苦的是在冬天里跑步。冬天,刚下过的雪都还未消融,我们的训练便开始了。每天的体能训练,跑步是必不可少的。每次跑步前,都会把厚厚的衣服脱掉,只穿秋衣和外套跑步,要是跑得快,甚至连秋衣都不穿,直接穿着外套就上道了。在冬天跑步呼吸很难受,冷气直嗖嗖的从鼻子里往胸腔灌,实在呼吸不过来时就直接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每次跑步,都有鼻子结冰的感觉,一阵阵的冷气让肺生疼。跑完步后,将衣服脱掉,身上冒着和地上的雪一样的白雾,每天如此,循环往复。

下班排后一个多月,接近过年。团里组织迎新春DV短片大赛,我负责撰写剧本。一连好几天睡觉不超过五个小时,只想在比赛中取得好的名次。结果我们很幸运的拿到了第一名,自己心里也十分开心,为连队增添了荣誉。

下班排两个月,因为连队文书要休假,需要有人去代理文书一个月,很幸运,连队信任我。文书岗位虽然小,却很重要,每天要忙的业务很多,本身自己就是一个新兵蛋子,加之文书临走之前也并没有传授多少东西,一时间手忙脚乱的,经常加班到深夜两三点。在代理文书的一个月时间里,我曾创下了三个星期不洗澡的“光辉战绩”。在北方,大家都去公共澡堂洗澡,由连队统一组织。我们洗澡还是很有规律的,基本上一个星期洗两次,结果每次都有事耽误了。有时候加班很晚,很累,睡觉为了省事连被子都不拆,直接裹着大衣便睡着了。当时气温还很冷。文书休假归队,基本上不干活,第五年的士官就等着退伍,所有业务基本上都是我在干。四月份部队组织外训,我便正式接替文书岗位。

外训的生活其实也很精彩,每天在山上搞班战术训练,每个战士都有自己的分工,一场战斗要怎么打、用什么战术打,都由班长指挥,很有打仗的味道。通常,我每次训练都会带一块擦枪垫布上山,找块空地练手枪和步枪的分解结合。有光条件下的分解结合练得差不多了,便蒙着眼练无光条件下的分解结合。练分解结合虽然不需要浪费太多的力气,也不会很累,却要耐住性子,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反复练。练分解结合很伤手,经常会被枪的部件划伤,不过只要成绩有所提高,自己内心还是会感到十分满足。

我所在的连队向来以过硬的体能素质著称,每次考核比武都力争排在其他单位前边。10月份,团里组织建制连考核比武,其中有武装五千米跑和陆地四百米障碍。当时,我的左脚小拇趾上长了颗鸡眼,贴鸡眼膏把小拇趾上的肉给腐蚀掉了,每次胶鞋摩擦着小拇指都有种用刀子割肉的感觉。建制连考核在即,每少一个人参加,连队的参考率就会比其他单位低,排名自然也就比其他单位靠后。连长看我的脚不方便,提出让我当病号不参加考核,但病号也算参考率。最后我没有听连长的,坚持参加考核。在考核武装五千米跑时,第一圈小拇指摩擦着胶鞋,钻心地疼,不过坚持到第二圈便已经不疼了,或许是不知道疼了。在连长的帮助下我竭尽全力完成了武装五千米考核,我很庆幸自己不是最后一名。全连最后一名以二十三分四十五秒完成了考核,成绩排全团第一。考核完后我脱下胶鞋,发现袜子和小拇指的伤口黏在了一起,一脱袜子,鲜血就冒了出来。伤口很疼,但心中却很释然,毕竟没有给连队拖后腿。

在接下来的陆地四百米障碍考核中,我自己也没有把握。之前因为文书工作冲突,对这个科目训练得少,不会合理的分配体力,经常会出现跳进壕沟爬不上来的“危险”情况。考核时,当跑到壕沟处时,跳下去,然后拼尽全力双腿向上一蹬,两手用力附在壕沟边沿,一下便从壕沟里爬了出来。当时,我听见边上的战友为我加油,鼓劲,内心中充满了动力,终于顺利完成了考核。我们连也以百分之百合格率排名全团第一。

如果说,在部队的点滴汇聚到一起,那么我的两年军旅生涯注定将汇聚成海。太多的值得回忆的事,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不后悔,远离家乡,因为这两年生活确实很精彩。无论走,还是留,记忆终将变得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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