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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戏剧《人的一生》中的悲剧因素

2016-05-14李祥玉

关键词:主题思想人物塑造

李祥玉

摘 要:《人的一生》是安得列耶夫戏剧的代表作,这部戏剧被认为是象征主义戏剧、哲理戏剧,其中还有表现主义和印象主义的因素,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论定该部戏剧,戏剧中渗透着浓郁的悲剧因素都是不容忽视的。本文即是从该戏剧的主题思想、情节冲突、人物、死亡主题和舞台演出等方面来分析该剧中所蕴含的悲剧因素。虽然该剧中的悲观主义氛围令人窒息,但是透过这些悲剧因素我们也不能忽视背后隐藏的作家的绝不屈服于命运的驾驭、反抗至死而不宁息的激情。

关键词:《人的一生》;主题思想;人物塑造;悲剧因素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05-0205-03

列昂尼德·尼古拉耶维奇·安德列耶夫(Леонид Николаевич Андреев1871-1919)是俄罗斯一位风格独特的作家,他的知名度甚至一度与高尔基相匹敌,但是他也是一个颇具争议的作家。他的作品中渗透着悲观、消极、虚无的思想以及神秘色彩,“安德烈耶夫的创作发展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最反动的传统,其特征是充满悲观主义的色彩……”时代出版社1958年翻译出版的颇具权威性的《苏联百科辞典》作如是定义。的确安德烈耶夫的作品中的悲观主义色彩是不容忽视的。

戏剧《人的一生》是安德烈耶夫戏剧的代表作品,虽然它是一部公认的象征主义戏剧,但是其中渗透着浓郁的悲剧色彩,而且这部戏剧中透露的悲观主义色彩比其他的作品都要强烈。据安娜·伊万诺芙娜(安德列耶夫的嫂子)回忆,在作家创作《人的一生》的1906年,其妻病入膏肓,并已经感到死亡的迫近。此时的安德列耶夫整日沉醉于酒精之中,哀叹人生的短暂。后来安德烈耶夫自己写道:“舒拉(他的妻子)哭得很悲伤,她为母亲的祈祷哭,为父亲的祈祷哭(这里的父亲和母亲均指剧本《人的一生》中的人物),为人的不幸,人的诅咒和人的死亡而哭。”在那段日子里,他与亲人朋友谈话时的惟一话题便是死亡。①安德烈耶夫的创作情绪是悲观的,在《人的一生》中这种悲观情绪表现得更直接、更严重。本文就主要从该戏剧的主题思想、情节冲突、人物、死亡主题和舞台演出等方面来分析该剧中所蕴含的悲剧因素。

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创作特点,每部作品中都透着作家创作的主观情绪。而这种主观情绪与作家的经历是不可分割的。因此在分析一部作品时不能忽视作家所处的时代和作家个人的经历对他的创作所产生的重大影响。我们分析安得列耶夫作品中的悲观主义情绪就必然要探究安得列耶夫何以在作品中渗透着如此浓郁的悲观主义基调的原因。正是时代的特征、社会环境的影响和个人生活经历的积淀决定了安德列耶夫对人生认识的悲观,也决定了他创作中的悲观基调。

安德列耶夫生活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正是俄国大动荡的时期。此时俄国封建农奴制残余势力和蓬勃发展的资本主义力量的斗争使俄国陷入混乱状态,社会思想斗争空前激烈;日俄战争中的溃败使混乱不堪的俄国雪上加霜,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创伤更使这个贫穷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满目疮痍。安德烈耶夫亲身经历了这战乱动荡的惨景,面对满目疮痍、极端贫困的祖国他对人生和社会极端失望。

从个人的生活经历来说,安德列耶夫也是非常不幸的。他出生在俄国外省奥勒尔市的一个低级官吏家庭,早年丧父,过早饱尝了生活的困苦,大学求学期间,生活常常陷入困境。大学毕业后,他曾任律师与和各报社的法庭记者等职,接触了形形色色的社会黑暗现象。中年丧妻,晚年在贫病交加、孤独痛苦中客死异国他乡。安德列耶夫生活的时代和社会环境及不幸的人生经历,使得生活展示在他面前的是灰暗、痛苦、悲哀、残酷的面貌,形成了他对人生的悲观的认识。此后这种悲观认识一直贯穿在他的创作中,几乎成为他的创作特征。

安德列耶夫曾对《人的一生》进行了如下的悲剧的概括描述:“世界是一种不可捉摸的命运的力量。人自降生,便具有人的形体和名字,在各方面都跟已经生活在世间的其他人一样。而且他们的残酷命运将成为他的命运。他的残酷命运也将成为所有人的命运。他情不自禁地为时间所诱惑,要确定不移地走过人生全部的阶梯,从底层到顶端,又从顶端到底层。限于视力,他永远不会看到他那犹豫不决的双脚要踏上的下一级阶梯;限于知识,他永远不会知道,未来的一天、一小时甚至一分钟会给他带来什么。他在盲目无知的状态中因种种预感而苦恼,被希望和恐惧困扰得激动不安,将要顺从地走完那铁定的循环。”②安德烈耶夫的这一段概括描述也明确地点出了该戏剧的主题思想:人在既定的命运面前是无能为力的,人的抗争也是没有意义的。这种命运法则不可违背的主题思想,令全剧都带有一种悲观的色彩,面对命运的安排,人的斗争和反抗都是没有意义。剧中其他的组成部分,例如情节、人物的动作和语言、舞台设置、背景、音乐等无一不是为这个主题思想服务的,都从不同的方面表现这种悲观的主题。

戏剧共分为《人的出生和母亲的痛苦》、《爱情和贫穷》、《人的舞会》、《人的不幸》和《人之死》五幕,分别表现了人从出生到死亡必经的生活阶段。这些生活阶段就构成了该戏剧的情节,剧中情节的统一只是通过序幕点出,而后在每一幕中渐次展开,再就是通过灰衣人,他总是手持蜡烛,而蜡烛的慢慢融化似乎指示着人生命的各个阶段在舞台上逝去。传统剧本最重要的部分是情节的冲突,而该剧本中的冲突,即人本身具有的反抗本能与凌驾于人之上的命运的冲突,像黑云一样笼罩着整个剧本,贯穿整个情节,但是这种冲突也是无意义的,因为人无论怎样反抗,怎样斗争,结果都是一样,都是注定失败的。这种注定失败的冲突结局,使冲突显得没有意义,这种无意义的抗争也加深了该剧的悲剧色彩。人面对困难,面对上帝的发难,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那人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这种对人的存在意义的怀疑思想本身就是最大的悲剧。

人物塑造是戏剧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该剧中人物形象并不鲜明,他们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是被简单的成为“人”、“穿灰衣服的人”、“人之妻”、“老婆子们”、“父亲”、“医生”、“饥饿王”、“时间”、“富人”、“穷人”等等。作者把他们进行概念化的处理,抽象为芸芸众生的代表,成为一定思想、一定本质的体现者,带有象征意义,其心理、感情同样变成了某种“程式”、代号、象征。主人公“人”从一出生“便具有人的形体和名字,在各方面都跟已经生活在世间的其他人一样。”无论是贫穷、富有还是死亡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不同,他“不痛苦,不难过,也体验不到快乐和绝望,他只是自己感情的标志物,向观众报告他在某时某刻正经历着什么”。而令一个重要的形象灰衣人则是命运的象征。他控制着幕起幕落,担任特殊的报告人的角色,告知观众剧情的发展和主人公的命运,破坏人对于现在和未来的任何幻想和希望。这个神秘的人体现了作家关于冥冥之中有一种冷漠的、不可认识的、难以躲避的力量在控制着人的命运的思想。他手中的蜡烛则象征着人的生命之尺,象征着人的一生,蜡烛的点燃预示着人的出生,而蜡烛的熄灭预示着人的死亡。剧中还有一些老婆子,在人的出生和死亡的关头都出现过,她们是人的命运的背景。剧中的这些人连名字都没有,更别提他们的性格特点、形象特征的塑造了。剧中他们的语言是程式化、机械化的语言,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剧中运用了大量的重复,如客人们在舞会上的话:“多么富丽!多么奢华!多么明亮!多么富有!”;灰衣人一直在单调地重复:“可是蜡在减少,蜡被火焰吃掉。——可是蜡在减少。”这些重复更增加了他们语言的呆板和机械性。舞会上客人们的谈话“不交头接耳,不笑、甚至不看对方……说话断断续续,好像故意把话砍断”;人的女仆讲话“声音平板,朝向想象中的交谈者”。在戏剧表演中,非常注重人物的动作,因为人物的动作是一种无声的语言,它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起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该戏剧中,人物的形象特点不鲜明,人物的语言毫无生气,人物的动作也相应地非常机械、僵硬。灰衣人像个幽灵一样地站着没有动作只是机械地在重复那几句话;在舞会上,客人们跳舞时,动作整齐划一,像机械人一般。这种人物塑造的方法目的也是服从于深化主题思想的任务,从这种抽象化的人物形象中,从侧面反映了作者的消极、无奈。

剧中随处可见的死亡象征形象,时刻可以感觉到的死亡意识,紧紧围绕着剧情结构,给人以沉重的感受,强化着作者的悲剧情感。灰衣人手中的蜡烛形象即象征着人的生命,蜡烛的逐渐消逝象征着人的生命的逐渐消亡。每一幕,蜡烛都会稍微融化一些,在该剧的第三幕《人的舞会》中,人是辉煌的,同时蜡烛的燃烧也是旺盛的,蜡烛燃烧的越旺,意味着人离死亡越近。剧中人的房子很高呈正方形,墙壁是平整的,一色的。窗外则是沉沉黑夜,已经让我们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人在垂死时,人是在一个又宽又长,天花板很低,没有一扇窗户的房间里,这时的房间则完全是棺材的象征。当蜡烛熄灭时,也是正式宣告人的死亡。人从一出生便被注定是死亡的,死亡渗透到人的整个生命过程中。这种浓郁的死亡气息令观众感到压抑、窒息,开始思考人活着的意义,而作者给出的答案却是否定的,他否定人存在的意义,他对人生存在意义的态度反应出了他的极为悲观的人生态度。

此外,安得列耶夫非常娴熟地运用了色彩、音乐等手段来强化整个戏剧中的悲剧情绪。《人的一生》中的色彩基调是灰色的:“灰衣人”,室内的一切都是灰色的,灰色的墙壁,灰色的天花板,灰色的地板;从看不见的灯里射出柔和、微弱的光。——这光也是灰色的,单调的,单一色彩的。令人压抑、悲观的灰色已暗示着人的悲剧命运,暗示着人抗衡命运打击的尝试注定失败。剧中的音乐也带着悲观的色彩:“在用两个乐句表现的简短、尖锐、微微发抖、愉快而极端空洞的波尔卡伴奏下,姑娘和小伙子们专心地跳舞。”该剧中的音乐一反音乐的常态——悦耳动听,常常伴随着优雅的舞姿出现,它单调、空洞,伴随着主人们的机械的舞蹈。这种灰色的基调和空洞的音乐再加上机械的动作,程式化、空洞的、单调重复的语言,构成了极强的悲剧性舞台效果。1907年梅耶荷德在彼得堡上演这出剧时,也采用了比较大胆的处理手法。他采用了空无一物的舞台形式,剧中人物所用的道具也怪诞地给以了夸张。在整个演出中,“灰衣人”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舞台的一个角落处,手持一支蜡烛,在每场里面蜡烛均不祥地烧掉一点儿。在第三场的舞会里有跳舞者及一个“朋友”与“敌人”的歌队,这些人的动作就像编排一起的自动机械人那样整齐划一,在他们随着三个疲惫不堪的乐师奏出的不协调的音乐跳舞时满脸忧郁的神情。梅耶荷德很好地掌握到了剧本中渗透着的作者的悲观情绪,他这种悲观的处理手法不仅十分符合剧本中的主题思想,而且也完美地传达了作者的主观情感。

综观以上对戏剧《人的一生》中的悲观主义因素的概括,我们不难看出该剧中融化着作家本人强烈的悲观情绪,但透过这悲观主义的情绪我们也应看到作家对绝望者进行无望的反抗的召唤。作者虽然承认在人之上有一种注定无法战胜的力量,却不安于现状,不反对抗衡命运打击的尝试——尽管结果注定是失败。在戏剧的第二幕中,人被表现得年轻、充满精力,当他与命运发生冲突时,他试图向命运挑战,他对站在角落里的灰衣人宣布:“你呀,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厄运、魔鬼或是生活,我都向你提出决斗,叫你来应战!……让我们的长剑闪光,让我们的盾甲轰响,让我们向头上重击,让大地震颤!喂,出来战斗呀!”虽然这种反抗的结局是失败的,但是透过这种不屈的抗争我们就会发现,“那绝不屈服于命运的驾驭、反抗至死而不宁息的激情才是作家安德列耶夫的心声”。③

注 释:

①弗·斯米尔诺夫.安德列耶夫与马雅可夫斯基;俄国文学中的表现主义问题[J].俄罗斯文学,1997(2).

②鲁民.安德列耶夫小说戏剧选[M].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4.

③周启超.白银时代俄罗斯文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参考文献:

〔1〕弗·斯米尔诺夫.安德列耶夫与马雅可夫斯基;俄国文学中的表现主义问题[J].俄罗斯文学,1997(2).

〔2〕鲁民.安德列耶夫小说戏剧选[M].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4.

〔3〕周启超.白银时代俄罗斯文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4〕郭秀媛.安德列耶夫及其创作浅论[J].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23(3):67.

〔5〕符·维·阿格诺索夫.20世纪俄罗斯文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 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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