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杰



从食物看主人公的生存境遇*
——重读玛莎诺曼的《出狱》

吴杰

摘要：玛莎诺曼的《出狱》中包含大量的食物意象，通过这些琐碎而丰富的食物意象，诺曼刻画了女主人公阿琳对于食物既抗拒、排斥却又向往、享受的复杂情感，揭示了人物内心深层次的生存方式和需求。此外，这些食物意象还显示出了诺曼剧作中特有的食物情结，它不仅构成了诺曼的行文风格，而且成为一种隐喻，从它们入手可以把握该剧本深刻而凝重的囚禁主题，从而解读出主人公精神世界中对于自由的渴求。

关键词：阿琳；食物意象；生存

吴杰/大连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辽宁大连116033）。

美国著名女戏剧家玛莎诺曼的代表作《出狱》生动地描述了一个叫阿琳的出狱者在八年的囚禁生活中所经历的心理变化。充斥着囚禁气氛的整个作品中夹杂了许多和主人公阿琳有联系的食物意象，这些看似零散的食物意象体现了阿琳对其即渴求又排斥的复杂矛盾心理，对这种心理进行梳理能使我们看到阿琳内心深处所选择的生存方式和需求。

一、阿琳对食物的向往与渴求

主人公阿琳在骨子里对食物是渴望、期待的。在狱中她宁可用肉体去换取一块口香糖，或是哪怕只在脑海中品尝那些美味的食物，这些都表明对她而言生存是第一位的，获取生存的必需品——食物——是她的首要任务。只有活下来她才能出狱，她才能在获得自由之后按照自己的方式开始新的独立的生活。狱警给她的那块口香糖，给她买的炸鸡，甚至是脑海中想象的美味都体现出她对食物的向往，这不仅表明食物是她生存的手段，还进一步象征着她想摆脱囚牢，想追求自由，开始独立生活的愿望。

在狱中阿琳被单独囚禁正孤苦无援时，她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交换条件获得了当时还是狱警的Bennie给她的安抚性食物——口香糖（sticks of gum）。她的肉体成了一种生存的手段，只有靠身体她才能换取活下去的必需品——食物。

在阿琳出狱当天，Bennie送她回寓所并为她买了炸鸡（fried chicken）。但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他意在利用她的身体作为对食物的交换。可是在他迫使她就范这个紧要的场景中，他未遂的强奸清晰地揭示出阿琳对自己身体的主导权。可以说她出狱后对食物充满渴求，同时，她要自我掌控，这进一步象征着阿琳想要摆脱束缚，向往自由的精神世界。

在Bennie离开后，阿琳独自一人仔细地点数着她仅有的一点钱，在脑海中品尝了这些钱可以买到的每一样食物“That's for coffee…andthat's for milk and bread…an that's cookies…an cheese and crackers…and shampoo an soap…and bacon an livercheese. No，pickle loaf…an ketchup and some onions…an peanut butter an jelly”——面包、牛奶、鸡蛋、泡菜饼（pickle loaf）、番茄酱、洋葱、甚至一份大餐、曲奇饼。由此可见，阿琳对这些食物的向往和渴求象征着她在出狱后的生存需求以及她对自由和美好生活的追求。

阿琳出狱后，母亲来看她。母亲以前做炖肉时那削了皮的小土豆和番茄酱喷射器a ketchup squirter都勾起了她对于母亲的痛苦回忆。剧本中的舞台提示是a clear request，是说阿琳清晰地表明了她的意愿，并说：“I'll probably git my Sundays off.”她周日是有时间的，阿琳明确地暗示出希望母亲周日邀她到家里吃饭，然而母亲很生硬地拒绝了阿琳，她的借口是“Sunday…is my day to clean house now.”周日她要打扫房间。阿琳明白这其中的含义，虽然心有失落，可是阿琳已储藏了足够的力量去开启她养育自我的过程，她知道要自己养活自己了，便问母亲做炖肉需要什么样的肉。这正说明她已经学会依靠自己，独立生存。

二、阿琳对食物的抗拒

对于食物除了本能的渴求，希望借此生存下来，阿琳还抱有一种对其抗拒的态度。在狱中阿琳就多次拒绝狱警给她的食物，如在剧本一开始的舞台提示中写道“From the cell，as she dumps a plate of food on the floor.”在牢房里，她把一盘食物摔在了地上。阿琳出狱后，Bennie送她回住所，并说“How 'bout I pick us up some chicken，give you time to clean yourself up. We'll have a nice little dinner，just the two of us.”他想买点鸡肉来两个人一起吃一份“可口的晚餐”。可对此，阿琳仍旧是抵抗的。她说“I git sick if I eat this late.”她这样说并非真正源自于她这么晚吃东西会不舒服，而是对Bennie的拒绝。这些场景中对食物的抗拒象征着阿琳对诱惑的抗拒。阿琳很清楚那些狱警希望她吃得胖胖的以满足他们对她肉体的占有欲，因而阿琳拒绝吃东西，她希望自己瘦骨嶙峋，不再成为他们的发泄对象。阿琳拒绝了Bennie的晚餐也出于同样的原因。表面上阿琳拒绝这些食物，实际上她是在抗拒着物质的诱惑，以此来表明她向往自由，把控自己的决心。

狱中的阿琳被单独囚禁时，常以抗拒食物的方式来获取关注，并以此作为让那些狱警更辛苦工作的武器。剧本第一幕中描述阿琳把盛在托盘里的食物（her tray of food）扔到狱警身上，并嘲笑他们的工作不过是“Bringin' me my dinner then wipin' it off the walls.给她送饭，还得去洗刷弄脏的墙壁”。通过这种抗拒食物的方式，阿琳对那些狱警进行了无情的嘲讽，也是她对自由无限向往的另外一种表达。抗拒食物的另一原因是她希望自己变瘦，让自己不那么有吸引力，这样她就不会再成为警卫们发泄性欲的对象。

最初Bennie陪阿琳回寓所时，问她“你饿了吗？”已经习惯了拒绝食物的阿琳意识到他在这种询问中的性暗示，便更加拒绝与他分享他所说的“一小份可口的晚餐”（a nice little dinner）。当Bennie坚持说：“你得吃东西呀”，她粗暴地反驳：“谁说的？”在阿琳对“该吃东西”这种最基本的需求假定的置疑中，她实际上在寻求着她自己对生活的把控，外在的表现就是抗拒食物。

三、剧中次要人物与食物的关联

剧本中另外三个与食物有关联的人物是阿琳的母亲、阿琳的前男友Carl和出狱后阿琳的邻居Ruby。剧本中特别提及阿琳的母亲怀孕时吃了过多的花生糖、果冻面包圈等而吐了一整个床单，用这个细节象征着母亲对阿琳的排斥，而这种长久的排斥意味着阿琳不能依赖母亲，而要选择独立自主的生活。阿琳的前男友Carl去找她时，他吃掉了阿琳买来的饼干Arlie’s biscuits，这一细节象征着他欲再次利用阿琳的身体。邻居Ruby邀请阿琳一起分享吐司面包预示着阿琳在重新开始独立生活面对新环境的时候，除了社会的排斥还是会有对她友善的一面。

阿琳的母亲回忆当她怀阿琳时提到“I'd been eatin' peanut brittle all day，only thing that tasted any good. Then in he come with this chili an no sooner'n I got in bed I thrown up all over everwhere.”那会她特别喜欢花生糖peanutbrittle，每天都吃个不停。一天吃完了花生糖之后她又吃了一大碗的辣椒和一些果冻面包圈jelly doughnuts，结果自然可以想得到：吐得满床都是。“Lucky I didn't throw you up好在我没把你给吐出来”。因为吃得太多的花生糖而引发的呕吐寓意母亲对阿琳的厌弃。这种厌恶意味着阿琳出狱后的生存方式要独立。原本阿琳可以依赖母亲的关爱而重新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但阿琳的母亲后来发现了房间里Bennie的帽子，便以为她的女儿仍然靠着过去的伎俩谋生，便在盛怒之下离开了，再不想见到阿琳。可以说，母亲从小至今的排斥使她不得不依靠自己，选择坚强独立的生活方式。

阿琳出狱后的次日她从商店购物回来，随手就把一袋子食物和地上的垃圾堆放在一块儿，然后坐下来吃了块packaged cold cuts冷盘肉。这时，她的前男友卡尔出现了。He peers into the grocery sack and pulls out a box of cookies and begins to eat them.他一把夺走了阿琳的饼干biscuits贪婪地吃着，以满足他由于吸毒引起的欲求。在这一幕，卡尔对阿琳食物的侵犯使我们联想到他以前曾对阿琳身体的利用和虐待，而今卡尔想唆使她重操旧业，靠当妓女出卖肉体的方式为他赢得享受奢侈生活的筹码。阿琳已经做出了改变，她对Carl说“then take the cookies an git out”她赶走了卡尔，拒绝那种先前的生活方式，要重新开始了。

后来，阿琳的邻居Ruby邀请阿琳上楼和她分享美食——葡萄干吐司raisin toast. Ruby：“You’ve your lunch yet？（carefully）I got raisin toast.”这种邀请，更准确地说这个吐司象征着Ruby对阿琳的友善。邻居Ruby给阿琳很多好的建议，陪伴着阿琳，给予她保护和安慰，这里作者诺曼再次通过食物来把Ruby想要送给阿琳的礼物形象地表达出来。同时，阿琳对Ruby邀请的接受也象征着她为独立而奋斗的行动。在剧最后，作者让观众看到了在以Ruby开始的社会帮助下，一个能够为了独立而奋斗的自主女性的坚定信心。

可以说玛莎诺曼的食物意象牢牢抓住了阿琳性格中对其自主权的基本渴求。没有哪一种隐喻能像食物的隐喻那样，更准确地表达出这些女性被剥夺的自主权和想获得自由的决心。这种对立冲突的自我模式（即一半是滋养性，一半是破坏性）与一个患有饮食紊乱症的女性的心理十分相似。瑞士精神病学家路德维德·宾斯旺格（Ludwig Binswanger），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同事和朋友，是第一位将心理治疗和存在主义结合起来的医生。他的著名的现在堪称经典的艾伦·韦斯特（Ellen West）案例（患有神经性厌食症的病人决定去自杀）发表于1944年（see Binswanger，1958）。有学者把韦斯特描述成一个在严格的、否定女性全面发展的社会性别等级制度重压下放弃了精神和理智两个层面上追求的女性。韦斯特是一个特别明显的例子，即当女性被限制和约束时会出现强迫性厌食。韦斯特对精神层面她那狂放自我的压抑恰恰如同诺曼笔下的阿琳。“实际上，我根本无法停止对部分自我的渴求，更无法赶走它……从意识中驱逐了的任何东西都会继续以它的方式存在，不过是现在可能改变了形式，识别不出罢了。有时候它像一具死了的女性躯体，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它是一种可怕的热望，一种饥渴（hunger）”。

《出狱》留给观众的印象是，肯定那种能够为独立而自主奋斗的女性和以Ruby为开始的社会支持。正如诺曼第一部剧本的结尾那样，阿琳把她自己的食物放到一边和Ruby一起上楼去分享面包，玩纸牌游戏。

参考文献：

［1］Stine，Jean C. 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Vol.28，186 Ed. Detroit，Michigan：Gale Research Company，1984.

［2］Norman，Marsha. Four Plays. New York：Theatre Communications Group，1988.

［3］Murphy，Brenda.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American Women Playwrights. 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4］陈莉莎玛莎诺曼研究评述［J］.新西部，2009 （12）.

责任编辑：贺春健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531（2016）01-0043-03

*基金项目：本文为2012年度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女性生存境遇的自我书写——二战后美国女剧作家研究（1945-2010）”（项目编号：W2012155）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