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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性的理想和现实

2016-03-16王锦丽

关键词:居住空间

王锦丽

(1.中国传媒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24;2.河南工程学院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1191)



诗性的理想和现实

王锦丽1,2

(1.中国传媒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24;2.河南工程学院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1191)

摘要:2015年初“借山而居”爆红网络,如果将其爆红的根源归结为社会资本积累过程中所产生的破坏性结果,或者技术有违人性的影响,似乎都有将问题简单化的倾向。因为如果将“借山而居”还原为日常生活审美实践来审视,那么对其热切关注的缘由,还至少应包括在社会生态变化、日常生活空间异化和消费文化的影响三个阐释角度的探讨。诗意栖居本身是对自然的人文改变和诗意的守护。“借山而居”的爆红不仅反映了人们对闲适生活、诗意空间的向往,更是诗性日常居住空间对现代消费文化下机械、沉闷、枯燥的日常生活的反抗,对日常生活空间异化的抵制。其具有的文化符码更使得“借山而居”这一生活方式引人瞩目。诗意栖居打动人的不仅仅是诗意,更多的是不一样的生活状态!

关键词:诗意栖居;居住空间;空间异化

终南山的云彩,不但可以盖宫殿,

还可以揪一块,

嚼着吃。

上述诗句来自2015年初被朋友圈迅速刷屏的一篇《2014借山而居》的帖子。“一天之内阅读量突破10万,四十八小时后各大自媒体点击迅速破百万……青年画家、诗人冬子,只用一天就成为2015年伊始最受瞩目的名字……”*转自微信公众号:拾文化2015年1月5日文章《疯狂过后 借山而居(续)》。这个帖子用图文描述了张二冬(冬子)在终南山花4000元租下一处废弃老宅20年使用权后,改造房屋,置办家居用品,建构艺术隐居生活的过程。在自媒体时代,一夜爆红不再罕见,可耐人寻味的是,短时间内巨大阅读量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抓住了人们的心?是终南山的美景?还是作者建构的艺术居所?是“悠然见南山”的“隐居”实践?抑或是低于我们预想的达到“世外桃源”悠闲生活的开销?这些因素似乎都在起作用,但也都只是表象,而真正能产生巨大传播力的是我们无以割舍却一再被日常生活压抑的天赋诗性。

一、分析论证

所谓天赋诗性,即是指诗性是人的天性。

首先,人天然对现实世界有一种诗性的认识和表达。这可表现在语言本身。语言本身就是诗性的符码,是对现实世界抽象的表征。“语言本身就是根本意义上的诗……语言保存着诗的原始本质。”[1]任何实际的“存在”和“不存在”都可以通过变化的声音、节奏和韵律得以展现,这本身即是将“实在”诗化的过程:同样的世界,同一种物质,在人类的表达中却是不同的语言形式。如果将“语言”的意域扩展至肢体、声音、形状和颜色,那么舞蹈、音乐、绘画和雕塑所展现的世界就更加斑斓、更加诗化,而诗性也是衡量各类表达形式艺术性的重要特质。因此,语言作为人类沟通表达的工具是天赋诗性的一种显现。正如海德格尔所说:“诗的活动领域是语言……诗乃是对存在和万物之本质的创建性命名……诗从来不是把语言当作一种现成的材料来接受,相反,是诗本身才使语言成为可能。诗乃是一个历时性民族的原语言(Ursprache)。”[2]4所以,语言是诗性的,诗性靠语言显现,它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其次,诗性作为人的天性体现于人类最初的思维和智慧之中。语言学家乔姆斯基认为:人类具有天赋的语言能力。*天赋论假设是乔姆斯基语言学理论的基础假设之一,可参见Noam Chomsky: Aspects of the Theory of Syntax(1965)和Reflections on Language(1975)。也就是说,人天生具有学习语言的能力,这一能力是人类进化遗传的结果。那么,伴随语言能力而存附于人类遗传当中的,是否也有诗性呢?克罗齐说:“美学借用了‘直觉’一词,判定诗的直觉和诗的表现是与生俱来的。”[3]31当然,天赋语言假设并未得到科学实证的支持,但是人类最初对世界的感知和描述却是充满诗性的。“无知是惊奇之母,原始人生活在理智的黑暗之中,粗糙野蛮无知的原始人……在惊叹之后……想象力诞生出了第一位天神,他们还按照自己的观念,使自己感到惊奇的事物各有一种实体存在,正像儿童们把无生命的东西拿在手里跟它们交谈,仿佛它们就是些活人。”[4]221这种凭想象进行的思维和创造即是诗性最初的自然的体现,被维柯称为“诗性智慧”[4]。“诗性智慧”是维柯在其著作《新科学》中提出的。它代表原始人类“最初的智慧”,是一种如同感觉力和想象力的诗性能力和心理功能,更是一种诗性创造。[4]114-222这种自然而然萌发在人类初期的智慧如若不是人天性的孕育使然又是如何发生的呢?

再次,人本身的存在是诗性的。对于这一点,海德格尔用“人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3]150解释得非常清楚。海德格尔将“人的存在”称为“此在”,而“存在”是“意义之在”。他认为,只有把握了“意义之在”(存在),才有可能理解“人的存在”(此在),因为人的存在在本质上即意义之在的历史性发生。“此在”之“此”是作为“世界”来设定的,对“此在”的分析也就是分析“人在世界中的存在”。他将世界分为“技术世界”和“艺术世界”,那么人的存在就有“技术地栖居”和“诗意地栖居”。自然是人类的真正家园,“因此,人在本质上不应是万物的征服者而是看护者,人在本质上不是生存于世界而是栖居于大地”[3]143-150。由此可见,诗性是人类栖居应有的属性,是本真、天然、符合人类本性的生存状态。

诗性天赋是我们无以舍弃的天性。从这一意义上说“人人是艺术家”“每个人都是诗人”是不为过的,因为我们天生就有感知美、表达美的诗性灵魂。然而,灵魂的欲望并不总能在日常生活实践中得到满足。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所产生的饥饿感造成一些社会热点的出现。差距越大,饥饿感越强,则传播力越大。这一点在“借山而居”的案例中表现得非常突出:人们对雅致闲适生活状态、良好自然生活环境的向往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使一篇普通“晒生活”的帖子得以迅速传播。当然,如果将其爆红的根源归结为社会资本积累过程中所产生的破坏性结果,或者技术有违人性的影响,似乎都有将问题简单化的倾向。因为如果将“借山而居”从博文还原为日常生活审美实践来审视,那么对其热切关注的缘由,还至少应包括在社会生态变化、日常生活空间异化和消费文化的影响三个阐释角度的探讨。

“社会生态即人类社会的生态,系由人类与其环境所组成的生态关系或生态系统,它是集自然、社会和经济三重属性为一体的客观现实存在。”[5]250社会生态作为人与自然互动的体系,体现着二者相互之间的影响和变化:人改变自然以适应自然,同时改变自身以适应被改变的自然。人能够适应的并非自然本身,而是改造过的自然。改造野生态的自然体现了人生存的需求,而对自然进行人文改造则体现了人的生活追求,即诗性生存的追求:人真正向往的并非野生态的自然,而是人文态的自然。当然,无可否认的是,“借山而居”能打动百万人,其中的确有因自然环境遭到破坏,人们向往健康天然生活环境的因素,而且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但是在此笔者无意老生常谈不言而喻的生态保育观念,而是想要将自然和人类社会放置在历史的进化演变当中,对人类诗性生存进行探讨。如果说诗性首先表现为想象力和创造力的话,那么诗意栖居就不能简单理解为对自然的全然接受与保留,或者说,野生态自然在人类的创造力当中改变,其本身就是诗性的表达,只是这种改变是存有敬意的改变,是融合的改变,而不是掠夺与毁灭性的改变,因为毕竟人类的存在也仅仅是历史性的“栖居”。所谓“自然生态恶化”与其说是对荒山恶水、雾霾风沙的指称,不如说是对改变后的自然违背了诗意生存的表达。所以,落英缤纷的“桃花源”也是生态改变的结果,只不过是符合诗性理想的结果。 “借山而居”主人的山居生活不就是伴随着一系列对自然的改造行动而开始的吗?雅致居室不正出自艺术创造吗?所以天性使然,人们向往的并非自然本身,而是经过人类诗性渲染的空间:充满诗性审美的日常生活空间。“借山而居”所展现的让人羡慕的不仅是美丽的自然,更是自然的人文;不仅是生活的艺术,更是艺术的生活;是日常居住的审美实践和情境。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有多少人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改变生活空间以主张自己的审美、表达生活诗性呢?人文自然的诗性理想能够在多大日常生活范围内实践呢?回答这些问题离不开对日常生活空间和社会生活实践的思考。

对于现代社会日常生活,列斐伏尔认为,由现代技术和工具理性所主导的工业文明极大地破坏了日常生活的传统形态……它已经丧失了它那弥漫于整体之中的丰富性,它的非人性化和单调乏味暗示了它不再是富有潜在主体性的主体,它已经成为社会组织的一个客体。[6]199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对象的技术化和机械化将个人存在卷入技术之中,它强化了日常生活的同一性和封闭性,这种私人领域的私人化和同一化(如家庭浴室取代公共浴室)将私人的与公共的区分开来。[5]在崇尚集体主义的文化时代,这种区分是很分明的:在公共场合,个人不会讨论隐私,不会“晒”或“炫”;夫妻、情侣也不会“秀恩爱”。隐私局限于私人空间,而私人空间凝固挤压在集体规约之下。比如,私人居住空间的大小由集体分配,其格局和样式也相对统一。个性隐匿在共性之中,“私人的”“个性的”处于匮乏的状态。随着社会生态的改变和现代技术的兴起,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呈现出融合的态势:私人空间得以延伸至公共空间,而公共空间借由现代技术手段如电视、网络、电话等,侵入到私人生活空间中,私人生活部分暴露于公众的视野中。“借山而居”本身不就是私人空间的公共展示吗?

然而,正如列斐伏尔所述:尽管一些现代技术手段如收音机和电视机使私人可以在家里获得大量的关于公共生活的知识,但是这些知识并不是真正的知识,它们也没有赋予个体对于事物的权力,人们并没有因此实际地参与到公共的事件之中,因而人们是无力的,他们所拥有的只是虚假的意识、准知识和非参与。[6]199由于个人日常生活空间被侵入,所以可以真正表达“个体的”“私人的”的空间非常有限。在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的相互融合中,私人空间反而更要强调和彰显其“私人性”,因为融合“只是表面上……仅仅是一个错觉……工具理性及其所主导的现代技术和政治制度正是通过此种无意识实现了对日常生活的统治和异化……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并没有在真正的意义上有意识地参与到公共生活之中,并且有意识地发挥积极的影响”[6]200。所以,标识自我、彰显个性的艺术审美手段成为在日常生活中塑造主体性形成主体影响力的重要手段,也是抗拒日常生活熟悉性和机械性的重要方式。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艺术审美追求,使个体在沉闷的日常空间中形成独特的个性化空间标志。这一空间标志甚至会进入公共空间参与到时尚、风尚和潮流当中。“借山而居”通过个体的日常生活审美实践,突出了个人空间特别是私人居住空间的独特,对抗了普遍的居住空间意识,跳出了沉闷、机械、重复的一般日常生活轨迹,在大众的审美惊奇之下,突显于公共视野中。由其所带来的无限遐思和畅想,以一种行为方式让我们不经意发现各自内心深处永无法割舍的诗性。

当然,“借山而居”之所以引人关注,究其缘由还有消费文化的影响。当消费本身构成了一个具有文化意义的自组织领域时,在这个领域中的一切物品都变成了具有文化符号意义的物品。物品的原始功能性层面让位于物品的符号文化层面。无论是日常生活审美还是私人空间的延伸,天赋诗性的表达和个性的要求都离不开对具有同构性物品或符码的占有和消费。真实的存在感或个性的获得在于消费或占有不同于他人的物品和符码。通过对物品和符码的消费和占有,我们区别着自身和他人,构建着自身与物品、他人和世界的关系。正如鲍德里亚所指出的:“人们从来不消费物的本身(使用价值)——人们总是把物(从广义的角度)用来当作能够突出你的符号,或让你加入视为理想的团体,或参考一个地位更高的团体来摆脱本团体。”[7]48那么通过消费物品的文化符码,进而在日常生活中凸显主体的社会地位或价值,就成为诗性栖居理想在消费文化现实中的表现。就“借山而居”而言,作为中国最为著名的道教圣地和隐居地,“终南山”本身就具有不言而喻的文化地位,能够寄居其间就为“借山而居”的生活方式贴上了独特的文化标签。另外,无论中外文化,“隐居”所激发出的“清高名仕”“世外高人”“超凡脱俗”等神秘唯美的文化想象,使得这样一种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式成为远离凡尘喧嚣、重视精神生活、追求闲适雅致生活理想的代名词。相对于深陷在枯燥的现代城市生活的人而言,这种生活方式所具有的感召力不言而喻。

另外,“借山而居”之所以格外引人瞩目,还是因为获得这种生活方式并不需要耗费巨资。社会学家韦伯曾指出,身份群体是以生活方式为基础形成的,生活方式是识别一定群体的重要标识,是群体内部凝聚和排斥外部群体的机制。[8]71所以,一定的生活方式背后是一定的消费数额、相当的经济实力,这样也就划定了生活方式的准入门槛,相对固定了不同消费者、不同经济背景的生活方式。虽然一定的生活方式能够受到一些人的期盼,以致他们都希望进入这个圈子,或者,当炫耀性的消费构成整个生活方式的时候,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阶级总是或多或少地模仿这种消费,但是限于经济实力,即使向往,生活方式的改变也往往不易实现。所以,当“借山而居”凭一己之力构建起彰显个性艺术审美的诗意空间时,人们不禁感叹诗性的理想也可以这么朴素地实现!

二、结论

“借山而居”展示的不仅是诗意的栖居,更是对日常生活诗性理想的追求和实践。“借山”并非全然占有,但也并非全然接受。诗意栖居本身是对自然的人文改变和诗意的守护。“借山而居”的爆红不仅反映了人们对闲适生活、诗意空间的向往,更反映了人们对现代消费文化下机械、沉闷、枯燥的日常生活的反抗,对日常生活空间异化的抵制。其所具有的文化符码更使得“借山而居”这一生活方式引人瞩目。诗意栖居打动人的不仅仅是诗意,更多的是不一样的生活状态。被资本追逐的灵魂以一种最为简单的方式被艺术拯救。这足以感动每一个心有桃源的人。

[参 考 文 献]

[1]〔德〕海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源[M]// 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上下卷.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

[2]〔德〕海德格尔.荷尔德林与诗的本质[M]//〔德〕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47.

[3]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4]〔意〕维柯.新科学(上)[M].朱光潜,译.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5]叶峻.社会生态学的基本概念和基本范畴[J].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3):250-258.

[6]郑震.列斐伏尔日常生活批判理论的社会学意义[J].社会学研究,2011(3):191-246.

[7]〔法〕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M].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

[8]张雪伟.日常生活空间研究[D].上海:同济大学,2007.

Poetic Pursuit and Everyday Life

WANG Jinli1,2

(1.SchoolofLiterafure,Communicatio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024,China;2.CollegeofForeignLanguages,HenanUniversityofEngineering,Zhengzhou451191,China)

Abstract:Enlightened by theories of Martin Heidegger, Henri Lefebvre and Jean Baudrillard,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ultural phenomenon "Live in the Borrowed Mountain". Its popularity was caused not only by the destructive results of the social capital accumulation or the inhuman influence of technique development, but more profound factors rooted in everyday life aesthetic: the social ecological changes, daily life space alienation and consumer culture influence. Its popularity reflects the common longing for poetic leisure space in daily life, which effectively resolves the programmed boring daily routine and resists the space alienation. Marked by the poetic cultural codes, the lifestyle "Live in the Borrowed Mountain" attracts a lot of attentions not only by the poetic view but rather the poetic daily aesthetic life style.

Key words:poetic habitation; living space; space alienation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3318(2016)02-0056-04

作者简介:王锦丽(1974- ),女,河南郑州人,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河南工程学院外语学院副教授, 研究方向为文艺学。

收稿日期:201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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