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雯

(西藏民族大学，陕西咸阳712082)

纸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东汉时期，东汉时期蔡伦(约公元61年－121年)，发明了用树皮、碎麻布、破渔网 (布质)等，经过切、沤、臼、抄等工序，将植物纤维重新组合，弄成了“絮状”的样子并加以平整，最终制作成了平整细密、柔韧耐用的纸张。到了晋代，纸已经完全取代了简帛，成为中原人主要的书写工具①。经过历代造纸工匠的不断改进，唐代时期汉地的造纸术已经炉火纯青，并传入藏地。造纸术传入藏地后因地制宜，采用当地的特有原料，经过技术的改良，最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藏纸”。其中影响较大的藏纸产区有:拉萨、后藏 (日喀则)、门隅 (今山南南部，古时包括今不丹)、塔布、工布 (金东工布 (地处工布与塔布的交界)、措那、康区、桑昂曲宗、尼木，各地生产的藏纸按产地取名。在诸多品种的藏纸中，公认最好的藏纸当属金东纸。本次调查工作围绕金东乡金东纸从金东藏纸制作作坊、金东藏纸的发展历史、传统制作工艺三方面展开调查。

一、关于金东藏纸制作坊的相关调查

本次调查活动，采用实地调查和问访调查相结合的方法，通过文字记录、语音采访的方式向康玛村金东造纸工艺者QJ和GS两位了解金东造纸传统工艺，并就金东藏纸传统制作的相关事宜向康玛村的部分村民进行了解。

金东康玛纸坊，最大的藏纸制造工厂，兴建于1932年。该造纸厂坐落于西藏林芝，以前属于金东宗。该地拥有一新一旧，两个造纸坊。其中，旧造纸坊位于西日甘木村 (行政村)所在地东南方向的“嘎木村”(自然村);而新造纸坊位于金东乡，建在西日卡村西北方向、康玛行政村后半山腰一个叫“卓”(原意为“荒原、旷野”)的地方。

根据相关考察得知，金东旧纸坊所生产的纸品主要用于书写。由于该地所拥有的造纸原料并不充足，因此往往会出现原料短缺的状况，而加查、曲松、隆子等地则成为了该造纸坊获取原料的最佳选择。因旧时地区统称为塔布，故而所产纸被命名为“塔秀”(即塔布纸)，然金东甘木村所制的公文纸和印经书写用纸称“金秀”(即金东纸)，这就是金东纸名字的来源。

伴随着社会发展，藏区金融行业开始对纸币产生需求，这使得西藏地方政府开始进行选址，设坊造纸，而金东则成为了最佳的选址。由于历史资料的稀缺，金东造纸坊具体的建立年代已经无从考证，但是可以推出其建立应在元明之前。根据当地居民讲述，就是在进行纸坊选址时，往往会结合备选地的水资源、地形、造纸原料等情况进行综合考虑，最终选择出最佳地。天然金东峡谷植被茂密，具有藏纸制作上等原料的“销薪” (纸木)和绢毛瑞香②等的韧性树皮。但是该地山谷水质差，时遇春夏季极易发生暴雨，水质更加恶劣。然康玛村“卓”地方拥有较为优质的水资源，能够满足造纸的需求。经过各方面条件的衡量，康玛村“卓”地方均适宜建造造纸坊，于是一座新建的造纸坊由此诞生。

清朝时期，新造纸厂归金东宗管辖，每年组织三四十名“差巴”(为领主支差的人)，浇造纸张。由于该作坊所生产纸张质量上乘，因此一般都会专供达赖、班禅和噶厦地方政府。随之金东造纸坊也就成为了官方办公用纸和高级藏经印刷用纸的供应基地。尽管当时市场上也有出售，但因其价格极昂贵，故难以盛行开来。鼎盛时期，新造纸坊的主要建筑，由三间主要纸坊组成，一间是锤纸坊，里面能够容纳15人以上，20人以下;一间是煮料房和火房，房内放置五个陶罐;最后一间是烘焙房 (唯一的一座两层建筑，房内中间燃篝火，三面筑有台阶，把烧造好的湿纸帘一排排竖放在台阶上，加快烘干速度)。此外，还有一间仓库以用来存放成纸与造纸用具如抄纸帘、陶罐等。至于从四个宗汇集来的“差巴”只能住在造纸季节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里。除金东宗外，其他三宗的人还需要自带行李和口粮 (糌粑)。尽管生活很苦，但纸官管理很严，造纸工人分工明确，工艺流程也是一丝不苟地执行。1959年，康玛纸坊遗址受到破坏，由于缺少专人打理，内存的土石建筑、造纸工具都已不知所踪，因此该遗址难以进行考察。

二、金东藏纸制作工艺流程

(一)采料

采料，即采伐造纸原料。这一工作季节性极强:藏历三月 (公历5月前后)，适合采伐“绢毛瑞香”。它是造纸的主要原料，该月份，它开出黄色的花朵，明亮照眼，只要朝着黄色的黄海望去，就很容易采摘到。一旦过了开花季节，想要在密集的乔木或者是灌木丛中寻找到绢毛瑞香，就是难上加难，因此在进行材料工作时，材料工人需要根据时节变化做好工作安排。

(二)备料

原料采来后，需要对其进行十道工序的处理:

(1)剥皮:对选择好的树枝进行砍伐，就地剥皮，剥下的树皮经过捆扎之后，运送到纸坊，以备不时之需。

(2)去皮:泡去树皮外的表层黑皮以及去掉次层的青皮。

(3)切皮:将洁白的树皮切成40一50厘米长的长条。

(4)撕皮:撕成丝线一般。

(5)扎辫:扎成辫状晒干备用或立即蒸煮。

(6)煮料:煮料最重要的就是选择合适的化学助剂，一般选择使用土碱、木炭灰化学助剂。甘木纸坊善用木炭灰作为化学助剂，康玛纸坊偏好于第一种。蒸煮藏纸皮料的容器是陶罐，大小为五个到十个藏斗③的容积，化学助剂的添加量一般根据皮料的多少以及陶罐的容量决定。火候的大小影响着煮料的时间，通常以煮透为煮料的终止。

(7)鞭皮:木料蒸煮完毕后，必须有使用木棍等棒状物鞭打的过程，鞭打结束后，挑拣出其中的污染杂质。

(8)洗涤:皮料的洗涤也是十分讲究的，首个清洗工具为实木制作的方槽，将皮料放置其中，清洗，接下来，将皮料放入纱布，压榨确定水分被完全榨干，继续清洗。整个工序持续三到四次，直到黄色污水变成白色，才能够保证浇造出的纸张是轻柔白韧的。

(9)捣料:用小锤慢慢的锤捣经过洗涤的干净皮料，直至皮料被锤捣至细腻均匀方可。

(10)捡皮:在纸料中进一步捡出所存的黑污杂质。

(三)工序

我们国家存在两大著名造纸系统，分别是浇纸法和抄纸法。第二种由于广泛存在于东亚、中国内地，所以较普通，浇纸法则显得比较珍贵，至今未在内地发现，它通常流传于受印度佛教文化影响的国家和地区，如印度、泰国、克什米尔、我国的南疆、广西瑶族、广东佛山等地，这是一种传统的原始造纸法，制造工艺较独特［1］。我们研究的金东乡藏纸采用的就是该种造纸法。它的制作流程与抄纸法有明显的不同，比如，我国云南傣族运用抄纸法造纸时，喜爱用构树皮做原料，在半干阶段，还有一步蚜光的工艺流程［1］。而这些在浇纸法过程中是不存在的。金东纸品主要进行两种纸品的制造:公文纸造纸、纸币造纸。两类纸品在流程和浇造方法上并无较大差异，制作工艺较为讲究复杂。相比来说，纸币造纸复杂程度更深，流程更多，制造分工也更为鲜明。本文选取金东纸币造纸作为研究重点，对它的制作流程进行了调查和整理，并收集了相关的资料，下文从制浆、浇造烘焙三个阶段对纸币造纸主要工艺流程展开叙述。

1.制浆阶段

(1)称料

完成备料工作后，便进入了制浆阶段。制浆阶段首先要按照所制纸张的大小进行备料量的估计，并执行称料。称料过程中，工匠要以所需制造的纸幅为依据，称取适量浆料，放入不同的木槽中等待下一步流程。

(2)打浆

称料后开始打浆工序，将称好的纸料依次倒入酥油筒内，进行打浆工作，指导料浆形成了均匀的纸浆为止。

2.浇造阶段

“制浆阶段”之后，便进入“浇造阶段”，其中浇造阶段分为浇造和沥干两部分。

(1)浇造

将完成制浆阶段的纸浆缓慢地注入抄纸帘中，然后将抄纸帘缓慢的平放进抄纸槽内，待纸浆均匀平整的散开之后，竖直快速的拎出抄纸帘。此时，多余的水分通过缝隙从抄纸帘上掉落，同时抄纸帘上会出现一份平整的纸料，一份湿纸制造完成。

(2)沥干

沥干主要是将完成浇造工序的湿纸平摊在抄纸帘架上，使其自行进行水分的沥去，待水分沥干至可竖直放置后，随机进行纸张的烘焙工序。在沥干工序中需要注意到下述几点:一是必须确保纸张无剩余水分。在进行纸张水分残余量的把握时，操作人员可以根据沥干的时间和掂重来进行判断。只要保证了纸张的干燥程度，才能防止纸料在烘焙过程中出现滑落现象，从而避免成品纸张出现质量上的问题;二是要实现湿纸的平摊，防止沥干造成沥干不完全。

3.烘焙阶段

(1)烘纸

烘纸的主要步骤为:水分散尽的抄纸帘将被竖直放入烘纸火房内，放置的位置是由木桩建造的阶台或者是两旁的台阶，抄纸帘上有湿纸，届时火房内会燃起篝火，火焰的旺盛程度由抄纸帘放置的位置以及纸帘的数量决定。火房是用来特地烘焙湿纸的地方，它与二楼楼房的高度相似，在房顶上有一个通烟口。在烘纸的过程中，操作工要把握好烘纸的时间，根据纸颜色的变化进行相关的判断，防止过长时间烘焙使得纸张损坏。

(2)揭纸

在烘纸的过程中，操作工人需要密切的注意纸张的变化，当纸张逐渐呈现为白色的状态，则应开始进行揭纸工序。从火房内取出已经充分烘干的抄纸帘，浸湿纸张的一角，缓慢揭下，待纸张被完全揭下时，造纸的全部工序便完成了。将所有制成纸张叠放在一起，装箱，运送至需要的各地。在揭纸过程中要注意操作的细节，把握揭纸的速度，防止因速度过快造成纸张的破损。

三、结语

金东乡所造藏纸一直备受人们青睐。当地民众对该藏纸的优点进行了总结，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藏纸呈现低白度，纸张泛黄，既不伤眼也不刺眼。第二，藏纸重量轻，不龟裂，有极强的韧性。第三，自然防腐，防虫蛀，原料属“瑞香科”，对虫类有一定的毒性，即使长时间不使用这些纸张，也依然保存完好。最后，保存时间足够长，并且不会随着时间流逝掉色。但是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机制纸张就充斥了藏地市场。而有着古老传统的藏纸制作，由于技术手段落后，成本高、产量低、原料越来越稀少以及不符合现代人书写习惯等因素，藏纸逐渐的在藏地丧失了市场。随着技术的失传，如今社会上藏纸已经濒临绝迹。随着国家对文化产业的重视，加之国外有好的事例“如果发现书籍的封面是用手工造构皮纸包装的，那一定源自于泰国清迈，泰族认为运用这种方式可以很好的营造出浓重的文化氛围，并且有力的推广了泰国的民族特色。目前日本也开始重视手工纸的发展，主要将其运用在艺术方面，在请柬、礼品等物品上可以发现手工纸的痕迹，手工纸能够凸显独特的艺术特性，表现质朴的文化特色，艺术领域将成为手工纸发展最有力度的一个方向。现在，日本的手工纸发展已经呈现出生产日益发达、在艺术领域中占据比例越来越大的现象。”［1］2006年，藏纸工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使得藏纸重现生机，其工艺的流传出现了转机。

注释:

①以纸代简:公元404年，东晋桓玄诏令以纸代简，“古无纸，故用简，非主于敬也。今诸用简者，皆以黄纸代之。”至此，延续上千年的简牍书写工具最终被纸张所替代。

②瑞香科:约有50属、500种左右。多为灌木、乔木或有木质根茎的多年生草本，很少有一年生草本，西藏有4属11种。花朵多具有鲜明的颜色和较浓烈的芳香，其名源自于此。瑞香科多数韧皮纤维发达，是造高纸用纸和人造棉的好材料，亦多具毒性，可入药。瑞香狼毒属瑞香料的“狼毒属”，多年生草本植物。根茎大，地面叶茎根根直立，不分枝，藏语称为“热加巴”，意为“一根根独立的鞭状花”，即指这一独特形态。

③西藏旧时的一种称量粮食的器具，一般是用木板制成的口略大底略小的方形物，无柄。

［1］李晓岑，朱霞.云南少数民族手工造纸［M］.昆明:云南美术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