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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竹雕艺术文化形态与发展探析

2015-03-28刘明彬

怀化学院学报 2015年10期
关键词:竹雕徽州雕刻

刘明彬

(安徽工程大学艺术学院,安徽芜湖241000)

徽州 (古称新安)是明清时期“徽商时代”的富庶繁荣之地,其新安画派闻名于世,徽派建筑独步江南,徽派篆刻光耀印坛。以李希乔、方洁和程文等为代表人物的徽州竹雕便诞生于此,并跻身中国四大竹雕流派 (嘉定派、金陵派、浙派、徽派)。此外,明末“嘉定四先生”中两位均是徽州人,就连嘉定派创始人朱松邻追踪溯源也是徽州人[1]150-151。清代,方洁与李希乔因竹雕技艺名震金陵与嘉定。方洁年轻时“以其技遨游吴越间”,其人物肖像竹雕艺术成就极高,曾有竹雕拓本传世,被誉为“无上逸品”,后成为金陵派竹雕大师[2]46-47。

徽州竹雕作为传统“徽州四雕”之一,承载着徽州深邃的地域文化内涵、浓厚的艺术气息。徽州竹雕采用线刻、浮雕、透雕、圆雕等精湛雕刻工艺,将名家书画、山水风光、神话故事等雕刻于徽州毛竹之上,繁绮多姿,匠心独具。徽州竹雕造型质拙浑朴,人物表情传神,并融入独特的地域文化底蕴,构成传播典型“徽文化”的重要载体。2007年,徽州竹雕声名鹊起,《竹林七贤》竹雕笔筒被故宫博物院永久收藏。2009年,徽州竹雕又入选安徽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为徽州地区的文化繁荣和社会发展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一、徽州竹雕文化形态

徽州竹雕艺术是儒道文化、宗族礼教、地域特色在雕刻艺术品中的体现,已成为传播儒道思想、宗族教育、民俗文化的载体,被纳入严格的宗法制度及礼仪规范之中,成为徽州人“躬身力行”的道德规范和处世哲学。明清时期的徽州竹雕已成就卓著,雕刻技法简洁流畅,画面清新且富有意蕴,追求造型精巧秀美,质地坚实细密,工艺细致精湛,彰显高雅的艺术品位和深邃的徽州文化形态。

(一)竹文化

竹,自魏晋时代起便是文人墨客咏诵与描绘的对象,从《诗经》、《禹贡》、《周礼》、《离骚》到绘画中的“四君子”、“岁寒三友”,竹子都象征着虚心劲节、刚正挺立的高尚品格。《幼学琼林》曰:竹称君子,松号丈夫。李日方誉竹四德:刚、柔、忠、义。“高风亮节”正是人格修养直接取法于竹的佐证。历史上爱竹成癖的文人不胜枚举:魏晋的“竹林七贤”、唐代的“竹溪六逸”,王维有“竹里馆”,韩愈称“蕲州笛竹天下知”,王徽之赞竹:不可一日无此君。苏轼崇竹: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之青翠挺拔、婀娜俊秀、傲雪迎风,自古以来逐渐演变为士子象征和君子气节,成为文人雅士的重要艺术创作题材。

中国文人历来善于将抽象而玄奥的意识形态与具象且可视的物象相联系,将深奥的哲理概念深入浅出地为人所理解,如以荷喻高洁、以菊喻出世、以玉喻君子、以竹喻高尚。这种对于象征性和图像学的偏嗜,使竹更加成为兼具形态之美和高尚情操的象征。对于那些赏竹为乐,爱竹成癖,以竹咏志,借竹抒怀的文人墨客来说关于竹的美好象征也会因为“陪伴”而与主体产生联系,并带来心理的愉悦和心灵的净化。因此从人类学和宗教学的角度来看,将竹由形而上的尊崇转化为形而下的创作[3],实在是一种较为自然且符合逻辑的转变。

(二)质朴文化

徽州竹雕与其它门类的雕刻艺术如玉石、象牙、犀角、紫檀等相比,艺术特色可概括为质朴高雅。道家思想认为只有崇尚简朴,反对物欲,才能使人心远离迷狂境地。儒家思想推崇: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这种崇尚质朴的哲学思想和文化形态演绎为艺术创作时被具体分为两种方式:一是通过繁复的艺术处理手法提高廉价之物的审美价值和文化内涵;二是通过艺术处理手段使廉价之物产生奢侈品的审美意境和哲学思想。这两种手法在徽州竹雕艺术中均具有明确的体现。竹材廉价易得,绝非贵物,雕刻后无须敷色,无须渡油,无须髹漆,只需风化、摩挲便会产生色泽变化和抛光效果。故须刻者度形制器,博采题材,殚精竭智,研刻出竹雕的拙朴高雅,而无富贵气和胭脂味。

徽州竹雕艺术追求文化之质拙浑朴,造型之繁绮多姿,刀工之嬗变细腻,意境之延绵悠长。其雕刻技法丰富且独具特色,从明代至今经历了由浅(浅刻、留青)及深 (浮雕、透雕及圆雕),又由深复浅的逆势过程。明中叶以后,徽州竹雕深远的意境和真切的情感,备受文人雅士推崇与厚爱。因此,创作题材更追求寓理其中与意境深远,以情动情,体验心理交流;以情养情,饱含人生哲理,故被人们喻为艺苑中的兰花和水仙,与富贵的牡丹和妖艳的芍药相比,其气质情趣迥然有别。

(三)情感寄托

《竹人录》记载竹雕大师庄绶纶:无艳冶之好,雕竹偏喜美人写照……雾云鬟,蜂腰秀削,黛痕一蹙,更阿堵传神。竹雕艺人封锡爵:家居杜门,专事雕艺,心无旁系,禅榻萧然,经年不踏市,盖逃名而无求于世者,宜其品之洁,而艺之超也”[4]23-24。徽州竹雕艺术体现了浓厚的山子隐逸思想和中国意味的理想追求,竹雕清新的气味和粗糙的触感唤起了人们对乡土的思念和田园生活的向往。竹雕的构图题材直接还原了悠闲田园和山水意象,寓理其中,将文化的本质与事物的事理融入意象空间的蕴含之中,借助传统“意境说”启发,将情感寄托融入内涵丰富的空间意象,成为情感的宣泄和心灵的寄托。这种寄托既包含着深居朱门的官贾对于大自然的向往,幻想遨游于太虚,也包含着政治失意者的情感宣泄和精神慰藉。徽州竹雕如一樽明镜,映射出那些寄情山水的“渔人”和“樵夫”内心深处“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故作放达和道家处世哲学。

二、徽州竹雕审美理念

(一)构图美

绘画提倡藏而不露,书法注重意到笔不到,而竹雕则要求构图饱满且层次分明。徽州竹雕艺术家大多具有深厚的绘画功底和文化底蕴,在取景、构图和立意时特别注重原始形态、章法布局和层次关系。画面追求构图饱满,层次分明,围绕命题及寓意展开修饰,以许许多多的零碎细节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以理想化的处理来构造场景艺术性和神话色彩,同时注重“留白”。飘逸律动的曲线和刚柔相济的直线将图案和纹样表现的极具亲切感和人情味,彰显了禅宗文化“天人合一”的人生理念和精髓“顿悟”。对于竹材整体感和原始轮廓的极致追求符合雕塑的艺术本质,注重构图的完整和气息的凝聚,同时又非常重视对竹材原始形态的依托和尊重。保留竹材胚料的整体性和雕刻构图形态的完整饱满,借助细部气韵的贯通延续,以及圆形的向内收缩动势导向来聚集能量,呈现移步换景的画面连续性和构图完整性,使竹雕形态充满内在的活力和外在的统一。这和西方雕塑美学和艺术理念较相近,如米开朗基罗所言:“我的作品和古希腊艺术的区别在于,把我的雕塑从山顶上滚下来是完好的,而古希腊的会破裂”。

(二)意象美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使每件原始胚材都具有一定的形态魅力和创作方向,雕刻艺术家借助胚料本身的奇妙形态,借助丰富的造型想象力和艺术创造力,已然在原始形态中就可以瞥见自然物的性灵,略施刀工便形态具现,然后方以细腻刀法勾勒出意境和细节。就像米开朗基罗所言:“人物本在石头之中,我只是把他引出而已”。

徽州竹雕造型中的许多形象属于似是而非,似与不似之间的意象,强调神似而非形似,给观赏者提供想象、揣摩和回味的空间。通过人们对竹雕静穆构成艺术的联想揣摩和境界体验,往往能获得比雕者的创作意图和初始出发点更多的内容,构成禅的心灵状态。通过“求其大要而去其繁节,酝酿古朴而怪诞的意象,苍茫而含蓄的气息,给人以返璞归真的意味”,以及“形象不取细,天地与我同根,意似而已”、“自然而已,不见起止之迹”的方式,使作品更加神似且意象、韵味十足。正齐白石所言:“画贵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则媚,不似则欺”。

(三)造型美

儒家文化的审美观念主张不偏不倚,中正平和。《论语》有载:子不语怪力乱神,即孔子不谈论怪异、勇力、叛乱和鬼神,此处的怪异是指对于创作题材单调性的回避,追求物象形态饱满,意境深远。而徽州竹雕艺术却似乎偏离了这种主流审美。造型上依附大自然的原始形态,运用独特的雕刻技法,度形制器,彰显意境深邃的自然之趣,保持竹质高雅本色。彰显竹质纤维的流畅脉理,或鳞皴瘿节,须蔓萦绕,或麻皮密布,茎脉凸显来呈现细劲修长,反对中正平和,偏嗜盘根错节,力避规整顺畅,从而体现清新淡雅的审美效果,具有强烈的地域文化内涵和深厚的艺术创作性。徽州竹雕形态小巧可人,便于盈握与摩挲把玩,可怡情养性,器表包浆莹润光鉴,逸趣横陈。这种美学形态类似于西方哥特式造型美。如《竹根圆雕瘦骨罗汉》:瘦骨罗汉形体依附竹根自然形态,须髯稀疏,双目悠然,赤膊消瘦,肋骨凸显,臂如干柴,手拈佛珠,右手置于膝上,左手撑于石上。瘦骨嶙峋,垂垂老矣[5]89-90。雕刻刀法精练,线条流畅,人物衣纹舒展飘逸,彰显自然风趣与古朴淳厚之感。

三、徽州竹雕艺术发展探析

(一)徽州文化影响

徽州文化被誉为与敦煌学、藏学并列的中国三大走向世界的地方显学之一,其内容广博、深邃,且极具地域特色,深切透露了东方社会与文化之谜。徽州竹雕艺术的创作题材、礼教文化、儒道思想、宗法制度等都离不开徽州母体文化的映射和影响。徽州竹雕在题材和内容上常以儒家思想的仕、仁、礼、忠、义、智、信以及孝悌观念等多方面为主,包括礼教中的“二十四孝”、“五子登科”等题材;道释神话传说类故事题材,如“八仙过海”、“名山访道”等经典神话;名家书法绘画与名诗警句为素材,如“天道酬勤”、“难得糊涂”等。这些题材和内容均是儒道思想和朱子理学映射到世俗化群体思想意识上的体现。这种体现将徽州竹雕艺术的教化作用和礼仪思想表现的更为明确,既体现了徽州人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对于自然的理想化,也体现了徽州人对精神生活的理解与诉求,以及重视自然与人类和谐的趋向与旋律。

(二)社会心理影响

自古以来一直被赋予坚毅挺拔、高雅孤傲的徽州竹雕,既是具有实用价值的工艺品和生活器物,又是极具文化附加值的艺术品。立足于社会心理学视角探讨发现,物质生活条件相对丰富而缺少生活磨砺的现代人,当梦想与现实产生激烈碰撞时,常会逃避现实,取而代之的去寻找一种情感寄托。徽州竹雕对于伏案工作的文人无疑是值得珍藏和观赏的绝佳艺术品。竹雕渗透的文化艺术情趣在一定程度上能激活文人的喜悦之情,稳定其压力下的不安情绪,逐渐升华为一种情操,一份涵养,从而转移了对现实的不满或对生活的失意,排除内心的焦虑感。

社会心理学认为:人类本质属于社会生态大自然的一部分,人类各种情感要素均是在主客观与生态大自然的统一关系中孕育而存在的,心灵的净化与身心的疗养需回归大自然这个万物之本。因此,返璞归真永远是人们的渴望与眷恋。徽州竹雕是大自然与艺术文化内涵的合成体,具有清新淡雅而又自然质朴的审美效果,以及强烈的徽州地域风格和鲜明的原创性。同时,竹雕虚心有节、自然妙趣和清新高雅的精神象征,符合现代人对绿色生态理念的期待和返璞归真的心理渴求。

(三)深厚造诣影响

徽州民间雕刻艺人将娴熟的雕刻技艺和独特的雕刻技法传承至今,他们将“与天同创”的艺术形式与自身深厚的文化造诣、高超的雕饰技艺、非凡的想象力相结合,形成徽州竹雕“三分人工,七分天成”的基本创作原则和独特艺术风格。这种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和巧藉天然的创作原则经过师徒相授、父业子承、雇工传承等方式一脉相传,形成了独特的地域艺术特征。

徽州竹雕艺术家将巧藉天然和因材施艺贯穿于创作始终。推敲形态复杂、根须稠密的竹材,围绕创作主题思想,“略微”雕琢,合理取舍,除对局部作少量修饰和必要雕琢外,巧妙利用根须和自然形态,如须、节、疤、斑、纹理、态势等,利用这些天然特征和神韵来创作合理的艺术形象。在这种因材施艺创作思想指导下,进行雕刻刀势的深浅与动向,斧凿的切削和琢镂,每一道工艺都堪称精湛娴熟,每一尊造型都浑然一体,每一种美都“奇”“巧”自然,透露出高深的造诣,深远的意境,突显徽州竹雕艺人的独具匠心和聪明智慧。

四、结语

徽州竹雕所体现的文化形态和美学现象与同时期的徽州绘画、“三雕”艺术一样复杂且多元,其艺术发展过程深受徽州深邃文化、社会心理、雕刻造诣影响,现已演变为“东方最有特色的艺术品”。以其为切入点来研究与探索徽州竹雕艺术的文化和发展,能够使人们更加清晰、全面、深入的了解徽州竹雕的审美理念和形成脉络,以便更好地了解徽州竹雕的文化价值和美学现象,并积极推进中国竹文化的深入发展。

[1]白庚胜.民间雕刻[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9.

[2]于雄略.中国传统竹雕[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

[3]曹昊,张妹.明清竹雕的审美理念研究[J].竹子研究汇刊,2013,32(1):30-31.

[4]叶瑜荪.竹刻技艺[M].福州:福建美术出版社,2006.

[5]张蕾,欧久.明清竹雕鉴赏[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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