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兰

一、引言

随着技术进步、全球分工专业化和市场竞争加剧，一些曾经给我国地方经济带来繁荣的产业集群，正或多或少面临着技术水平落后、创新能力不足、附加值较低、发展后劲匮乏等问题。尤其是那些处于价值链低端、“根植于”地方特色的产业集群，由于多处于全球价值链的底端，主要为跨国公司提供OEM(委托加工)代工，面临的升级必要性和迫切性更加严重。从集群生命周期来看，这些集群都已进入集群升级阶段，必须通过技术、组织的创新实现更高阶段的持续成长。但是，在集群升级中，由于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对全球产业链的控制、对地方产业网络升级的阻止和限制，我国集群企业只能进行工艺和产品创新方面的升级，难以进行整体功能创新。

实际上，创新的本质是对知识和信息的获取与整合，因此，有效获取这些知识资源、提升集群企业竞争力，是地方产业集群能否成功进行升级的关键所在。对集群企业来说，有些企业能有效利用集群这个平台获取知识资源，有些企业则不能充分利用集群的知识溢出效应获取知识和信息等资源，难以为自己赢得优势。

针对企业在知识资源获取效果上的差异问题，大多数学者认为，企业网络特征、组织特征、学习能力等因素对企业知识资源获取具有重要的影响作用。而且，学者们对企业知识资源获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战略联盟或者合资企业的研究上，针对集群企业网络的较少。因此，本文从集群网络的视角和知识管理的视角来探讨企业知识获取的影响因素，在理论上很有必要。

二、产业集群升级中企业成长所需知识资源分析

(一)集群企业成长所需知识资源的特点

从知识与创新的关系出发，C1ark[1]将产品知识划分为要素知识与建构知识两大类。其中，要素知识是指产品的核心设计观念以及这些观念如何在各个零件上实施的知识，而建构知识是指如何将各零件进行更有效、完整、系统整合的知识。

Ta11man[2]等将C1ark的知识分类方法运用到集群知识的分类中，他们认为，在集群企业之间流动的知识首先是要素知识的流动。从长期发展来看，要素知识最终会被集群成员所共享，但是集群的建构知识只会被部分企业所拥有，并由此形成企业的竞争优势差异。

在集群升级中企业成长需要的知识，通常是一种在产业界领先的新技术、新想法。因此，集群升级所需的知识资源从知识的范围来看，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是工艺创新和产品创新知识;二是产业技术和产业发展趋势知识。这些知识异于企业已经拥有的知识，也就是说，集群企业成长所需的知识应具有异质性、新奇性。从知识的层次来看，可分为要素知识和建构知识。从知识的性质形态和载体来看，可分为技术知识、产品知识和经验知识三种类型。技术知识就是以文字等为信息载体即可编码信息的技术，产品知识即物化在产品中的技术，如元器件、零配件知识等，经验知识就是存在于人的经验中的隐性知识或是不可编码知识的知识。在这些知识中，产业技术和产业发展趋势知识、建构知识、经验知识对于集群成长更为重要。

(二)集群企业成长所需知识资源的空间布局

知识通常存留于某种载体中。Argote和Ingram分析了知识嵌入于组织的三种基本要素——人员、工具、技术、任务或惯例，以及前两种要素相互交织、相互作用而形成的网络。在集群中，企业、供应商、客户、中介机构等组织都是具有丰富异质性知识的载体，它们彼此之间的知识交互构成相互联结的复杂网状系统。网状系统中的连线表示参与者之间经由知识溢出、扩散、转移、共享等环节表征的知识关联，揭示了知识在集群中的非均匀性分布。

因此，本文认为，集群的知识网络就是知识资源在集群企业间的不均匀分布而形成的空间布局形态。在集群升级中，拥有集群企业成长所需知识的集群企业、高校、科研机构等中介机构，是构成集群知识网络的结点，这些结点彼此之间会在互动中形成业务关系、技术合作关系以及人际关系，由此构成集群的知识网络。

从知识存量和知识增量的角度来看，集群企业已经将具备的知识存量嵌入在集群内的知识网络内，而集群升级所需的新知识则主要嵌入在集群外的全球产业网络中。由于知识的累积性，集群企业在成长中，通过获得外部新知识与已有的知识存量进行整合、创新，实现集群企业的新一轮成长。在集群升级中，集群企业从集群外全球产业网络获取知识将在创新性知识的获取中起到关键作用。

三、集群企业知识获取的影响因素分析

企业知识获取，是指企业与另一个企业或组织在互动过程中获取知识资源的过程。企业识别和收集外部知识的强度、速度以及方向，对企业的知识获取能力都可能产生影响，同时企业现有知识的基础也可能影响企业获取外部知识的轨迹。

在集群升级过程中，知识获取可以理解为集群企业根据集群升级的要求搜索和寻找创新性知识的源泉，向集群外的知识网络寻找创新性知识的源泉，并对原有的集群知识进行创造性破坏，以整合不同领域知识的过程。集群企业在获得知识的时候，将受到两种关键因素的影响:产业远景能力和吸收能力。产业远景能力会对集群企业的知识获得意愿和获得方向产生重要影响;而吸收能力则会影响集群企业是否能很好地理解、内化所接触到的知识。同时，知识网络的特征、网络关系治理对集群企业的知识获取也有重要影响。

(一)集群知识网络

集群企业知识网络的整体结构嵌入，对新知识的获取有着重要影响。对集群知识网络的研究，已经证实了集群企业之间的关系强度、集群知识网络的密度会影响知识的共享等行为，但对网络开放性、结构对等性等结构变量对集群学习各阶段的动态影响，尚未开展深入研究。在社会网络分析中，社会位置是一个独特的研究领域。社会位置的特点在于，虽然社会位置只有在连接行动者之间的特定关系上是明显的，但是，社会位置却不能还原为具体的关系。它们涉及的关系比较持久，这些关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再生产出来[3]。Burt和Sai1er都明确指出，社会位置被一些行动者占据，从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来看，这些行动者都可以相互替代。在一些重要的方面，他们可以互换。如果说一个网络中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成员受到相同的关系制约，那么，可以认为他们具有结构对等性。在集群知识网络中，结构对等的集群企业，在知识网络中扮演着相同的角色，或者与占据其他位置的集群企业保持相同的联系，这会对集群企业在集群学习中的知识获取行为产生重要影响。在集群知识网络的环境下，集群企业的成长，更要关注集群网络的整体以及彼此之间的位置。因此，本文注重网络的整体结构变量、结构对等性等位置变量对集群学习行为的影响，而没有分析关系强度对企业知识获取的影响。

李天柱等通过研究世界生物技术产业集群的持续创新网络发现:只有科研机构密集、基础研究水平高的集群，才具备形成持续创新能力的基础;专家型公司是发现新知识和创造新技术的主体，而集群核心企业则为新技术的商业化，提供需要的管理能力、资金、生产和营销网络等资源。

我国不少集群的产生都源自具有地方特色的区域，这些区域具有专业文化，但集群内或集群附近并不一定存在大学、科研机构，也没有专家型公司，这是我国地方产业集群的一个典型特点。克服这一弊端的主要方式，是通过加大集群知识网络的开放性来引入新知识、新技术或其载体。网络开放为集群企业提供了多元化的新知识，网络开放性对集群企业新知识获取的影响机制表现在以下方面:一是通过与集群外的科研机构进行产学研合作，通过共同研发、合作组建实验室等方式引入新技术源;二是引进技术人员，通过合资、技术入股等方式与集群核心企业共同进行创新;三是与集群外技术更先进的企业组建联盟等方式获得新知识、新技术。总之，集群知识网络的开放性越强，越容易获得外部知识。

在全球产业网络中，中心位置的占据者一般为该产业的领导者，他们可能在产业远见、生产技术、经营管理等方面要更胜一筹，因此具有更高的市场地位。在社会网络理论中，网络位置的中心度可通过一个地位次序来反映，越靠近中心位置的组织，其市场绩效可能会越好。因此，网络中的中心位置具有一种信号属性。在集群知识网络中，处于边缘位置的集群企业可能会采取各种策略(如联盟、交易等)，试图与更高地位的企业建立联系，从而提高其网络位置。集群企业在全球产业网络位置越接近中心位置，越有可能获得产业领先者在产业发展、技术等方面的知识，从而摆脱当地网络的局限，实现企业的新一轮成长和集群升级。

(二)吸收能力

自Cohen的开创性研究开始，吸收能力成为知识资源转移中学者们研究的焦点。学者们普遍认为，吸收能力指的是企业认知、吸收、应用外部知识的能力。Leonard，Barton等知识基础观学者认为，企业从外部获取知识的过程，是企业在现有知识基础上的探索。由于知识的特殊性和异质性，外部知识很可能与企业已拥有的内部知识存在不同。如果企业获取的外部知识与企业内部已拥有的知识基础不同，就会影响企业对外部知识的理解和吸收，妨碍组织对知识的复制和转化。对于集群企业而言，跨网络学习的目的是获得目前所缺乏的新技术、新观念等新知识，这些知识必然与企业当前拥有的知识有较大的不同，其复杂性要高于当前的知识。因此，集群企业对新知识的吸收能力是影响知识获取的一个关键因素。只有当集群企业透彻理解这些知识，才可能内部化吸收这些知识，从而促进技术创新和升级。

在知识获取影响因素的已有研究中，Lane，Sa1k和Ly1es研究了吸收能力对知识获取的影响。对吸收能力形成的影响因素的研究中，学者们大致有以下两种观点:一是认为内部创新是影响企业吸收能力形成的关键因素。持这一观点的学者认为，企业的研发投入、人力资本储备等因素，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企业内部的创新行为及其持续性，从而决定企业的知识吸收，进而影响企业吸收能力的形成。二是外部网络是影响企业吸收能力形成的关键因素。持这一观点的学者认为，企业嵌入网络的模式会影响企业成长所需的新知识，从而影响企业从外界吸收知识的行为，进而影响企业吸收能力的形成[4][5]。如吴波，贾生华认为，网络开放会给集群企业带来多元化的新知识，从而丰富集群企业的知识吸收经验。对于集群企业而言，外部知识网络的开放性越强，知识网络成员在全球网络中的位置越靠近中心位置，它们接触外界知识源的机会就会越多。与外界知识源接触的机会越多，集群知识网络成员就越容易触发知识吸收行为。而随着知识吸收经验的增加与总结，集群企业就容易形成知识吸收的惯例，即吸收能力。

(三)集群企业产业远景能力

产业远景能力，指的是建立与产业及其可能演化的有效观点时的管理技巧和技能。产业远景能力是发觉产业机会不可缺少的战略能力。产业远景能力与组织学习变量密切相关，它可通过组织系统的分析、评估与企业现在和未来运作发展有关的不同网络的信息，而得到体现。由于网络的高度隐晦性，网络知识的产生并不是没有问题的。一般来说，只有参与网络活动或通过与网络中其他有密切关系的行动者的交流，才能产生或获取深层次的信息和知识[6]。产业远景能力可使企业发现产业升级的方向以及如何融合全球产业网络，消除企业“锁定”于地方网络可能带来的负面效应。发展企业的网络远景能力，有助于企业更好地预见竞争对手、顾客、供应商等相关行为者影响企业自身战略的变化，有利于企业提前对产业趋势进行分析评价，掌握战略主动。并且，企业的产业远景能力越强、企业预测特定行动者的行动所带来的反应能力就越强，越准确。

在集群的升级过程中，集群企业关键是要进行跨网络学习。在进行跨网络学习时，集群企业首先需要知道企业自身与产业界最前沿的技术、方法的差距，掌握最前沿的技术发展动向，并明确创新成长所需的知识来源，然后与领先的企业或机构建立各种合作、联盟机制以获得知识，而这都取决于集群企业的产业远景能力。因此，集群企业产业远景能力是集群企业获取知识的另一关键因素。

(四)集群知识网络的关系治理

组织间交易，(尤其是那些重复的交易)通常嵌入在社会关系中。与正式契约相比，基于社会关系中的价值观和认同过程的关系治理，能最小化交易成本。关系治理是基于关系性规范或规则的治理，在关系治理的交易中，义务、承诺和预期是通过社会过程来执行的，而这些社会过程又促进了灵活性的规范、团结的规范和信息交换的规范。灵活性或柔性、团结、信息交换，是最典型的三种关系规范或规则，通过这些社会过程以及由此带来的规范，关系治理能减缓正式契约致力于的精确的交易风险——与交易特定资产投资相关的风险、衡量困难的风险和技术不确定性的风险。作为一种内生的机制，关系治理可以通过嵌入社会环境中的私人和公共信息流来治理交易。很多时候，关系治理比采取合同或第三方强制执行更有力度。

交易成本理论认为，如果交易伙伴形成了对未来收益的共同预期，关系治理将是一种有效的治理机制。车维汉通过对日本汽车产业的研究发现，如果交易主体间对增长预期不能达成一致，这时关系治理机制的功能便发生了逆转。袁静和毛蕴诗也提出，较强的关系治理机制有时反而阻止了创新活动，阻碍外部知识尤其是创新性技术知识的获取。因此，集群企业在通过外部网络获得知识的过程中，关系治理可能会负向调节知识网络的开放性与知识获取的关系，也会负向调节知识网络成员在全球网络中的位置与知识获取之间的关系。

四、在集群升级中提高集群企业知识获取能力的对策建议

产业集群是我国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产业组织形式。但是，国内集群大多数仍处于价值链的低端，缺乏自主品牌和创新能力。因此，转型升级已成为当前很多产业集群必须面对的战略任务。创新性知识的获取是集群升级的知识源头，集群企业是集群升级行动的主体。基于我国产业集群的升级背景，本文从微观层面对集群企业成长所需知识的特点和空间进行分析，得出知识网络特征、企业吸收能力、企业的产业远景能力及集群知识网络的关系治理，是影响集群企业知识获取的关键因素这一结论。

由此，我们把集群企业知识获取的影响因素，归纳为如下关系模型(如图1所示)。它为集群企业知识资源获取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有助于剖析集群升级过程中集群企业知识获取的机理，对指导集群企业获取知识资源、赢得竞争优势也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图1 集群企业知识获取的影响因素关系模型

首先，增强集群知识网络的开放性，丰富集群企业成长的知识源。网络的开放性对集群企业知识获取有重要的影响，网络的中心位置能促进知识资源特别是创新性知识的获取。网络越开放，企业与外界知识源接触的机会越多，就越容易触发集群知识吸收行为;网络越开放，越有利于企业提前对产业趋势进行分析评价，掌握战略主动，越容易提高集群企业的产业远景能力。因此，在创新性知识的获取中，应推动广大的集群企业与全球产业网络建立密切的联系，增强集群知识网络的开放性。集群核心企业需要与行业领先的企业或集群建立密切的互动关系，包括在当地设立研发中心、与行业领先企业建立战略联盟、进行联合研发等方式获得先进的创新知识源;集群的中小型企业缺乏开拓外部网络的能力，可以有选择地和集群外部知识型服务机构进行合作创新。

其次，形成多元协作的集群知识网络关系治理模式，获得更多的创新性知识。松散的网络关系治理影响集群企业获取知识特别是获取跨网络的异质知识，多元协作的网络关系治理模式有助于集群企业获得更多的知识。集群核心企业与行业领先的企业、大学、研究机构等建立合作关系，集群的中小型企业和集群内部的服务机构进行合作;地方政府发挥其协调网络关系和规范行业行为的作用，如制定专门的法规和政策、组织企业考察与外出参展、建设专业市场等活动，拓宽企业的市场渠道，增加与各类群外企业、机构的交流机会;行业协会发挥其协调自治的功能，促使群内垂直企业间、平行企业间、群内外企业之间、企业与知识型机构之间形成各种合作关系。

[1]C1ark，K．B．The Interaction of Design Hierarchies and Market Concepts in Techno1ogica1 Evo1ution．Research Policy，1985，(5)．

[2]Ta11man， S．et a1．Know1edge，C1usters，and Competitive Advantage．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2004，(2)．

[3](美)斯利特．社会网络分析法[M]．刘军，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7．

[4]Eisenhardt， K．M．and Martin J．A．Dynamic Capabi1ities:What Are They？．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000，21(10/11)．

[5]Zo11o， M and Winter，S．G．De1iberate Learning and the Evo1ution of Dynamic Capabi1ities．Organization Science，2002，(3)．

[6]Dubois， A．Organising Industrial Activities across Firm Boundaries．London:Rout1edge，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