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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梦想

2014-09-18胡庄子

美文 2014年13期
关键词:窟窿牛郎织女

胡庄子

河南西平人自由撰稿人著有散文集《民间的阳光》《嚼雪录》等

黄帝说:人未必无兽心,禽兽未必无人心。

真的,“它们”比“他们”亲切,牛鬼蛇神比那正人君子更可爱。

我忘情于山水之间,游走于动物公社,听到了“它们”的声音,并把“它们”的声音记录下来。

或许,我本来是一只什么鸟、什么兽,只不过暂时被赋予人的形状罢了。

——题记

我有一个梦想(鼠)

动物公社里生活着一大群鼠,有富贵的仓中鼠,有贫贱的厕中鼠,有寄生屋檐下的家鼠,有生活在野地的田鼠等,它们之间经常发生争斗。比较超脱一些的是书房鼠,饱读诗书之余,还经常做一些形而上的思考,给不同种群的老鼠们搞些讲座什么的……

蜀人说“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俺老鼠听了很不高兴。这显然是站在猫的立场而不是鼠的立场上说话嘛。人嘛,自称是高级动物,怎么能站在非人的立场说话呢?显然,一个吃另一个,是单向思维、斗争哲学,这不太好,好的是双向思维,是对话。

江西南昌一座大桥桥头,有白猫黑猫巨型雕像。俺们江西籍的老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看了,据它们上报的情况说,那两只黑猫白猫张牙舞爪,一点也不可爱,倒是它们爪下的我们的兄弟相貌堂堂:髭似麦穗半垂,眼如豆角中劈,耳类槐叶初生,尾如杯酒余沥,可以一观。那几位小兄弟受委曲了。毕竟,自古以来,咱老鼠被雕塑成像,堂而皇之地矗立街头,是不多见的。

想当初,阴阳未开,是俺老鼠咬破浑沌,廓清天地,所以人们把十二属相的第一位给了我们老鼠。

如今,人类已忘记感恩,并且极尽妖魔化之能事,什么鼠目寸光、贼眉鼠眼、胆小如鼠、抱头鼠窜、鼠窃狗盗……极大地损害了俺们的美好形象。唐朝有个和尚叫王梵志,他有一首诗写得好:“幸门如鼠穴,也须留一个。若还都塞了,好处却穿破。”别把老鼠俺逼急了。自古以来,官逼民反,老鼠也会造反的。有朝一日,俺们冲冠一怒,举国起事,什么圆圆地球,什么铁打江山,什么芸芸众生,俺们一齐动嘴,把昼咬个窟窿,把夜咬个窟窿,把天咬个窟窿,把地咬个窟窿,把时间咬个窟窿,咬得大窟窿小窟窿、窟窿套窟窿,到那时,如此破碎的山河,看尔等如何收拾!有科学家预测说,在下一次大规模物种大灭绝中,老鼠将是赢家,并可能统治地球。所以,我劝衮衮诸公,当然也包括猫,听一点苏东坡先生的话:“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保留一些慈悲之心,让自己的后来者受益。

一位将军说:“不管白老鼠黑老鼠,不被猫抓住就是好老鼠。”这话替子鼠考虑问题,有一腔悲悯情怀,用心可嘉。这句话俺们已经把它作为鼠国的座右铭,张而贴之了。当然,俺们是不满足于不被抓住的,这不是俺鼠辈的最高理想和核心价值观。

告诉诸位吧,老鼠有一个梦想:希望有一天,猫和老鼠,相亲相爱,和谐相处。

为此,鼠郑重地向全人类建议:向中国民间的慈祥百姓学习。对于古老中国的现实,老鼠有不满意、不同意的地方,但是这不妨碍俺对民间一些做法的欣赏和赞美态度。中国农民尽管平时对俺老鼠也有不满,但是他们总的来讲,还是善良友好的。比如北方的乡亲们将农历的正月初十,定为“老鼠娶亲日”。这一天,他们通常要为俺们准备丰厚的食品,自己也早早睡下,以方便鼠家子女成亲。儿童毕竟是孩子,他们好奇,嚷嚷着要看个究竟,大人们便教育他们说:“你想看老鼠娶亲呀,那就要嘴里含着驴粪蛋蛋,耳朵里塞上羊粪蛋蛋,眼皮上夹着鸡粪片片,在满天星星的时候,趴在磨眼里,才能听到老鼠娶亲的鼓乐,看到老鼠娶亲的场面。”孩子们一听,这么复杂,还有那么多屎蛋蛋,便不闹着看了。

这个做法不是很好吗?如果推而广之,广而告之,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世世代代讲,这个世界不就更美好多了?民间尚有如此温暖情怀,人界,猫界,等等界,应该不会等而下之吧?所以,俺们鼠抱着乐观态度:俺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遥望梦想,捋须以待。

……高贵的老猫夫人亲自找上门求亲了。只见18只花猫抬起花轿,狗仪仗鸣锣开道,牵牛花吹响喇叭,喜鹊们齐声歌唱,啄木鸟不停敲鼓,狐狸们翩翩起舞……俺的鼠女儿嫁给了最美丽的猫公子。从此以后,天下鼠猫,和谐相处。新儿歌曰:“小老鼠,爬灯台,偷油吃,不下来。咪咪咪,叫猫来。猫咪为鼠搬梯来。”顺便说一句,老鼠之“老”,意思是“小”,如同“老百姓”指的是“小百姓”“老闺女”指的是“小闺女”一样。

卧在七月初七的夜晚里(青牛)

青牛除了劳动就是静卧,反刍、反思。他是种地的哑巴儿子,是一个思而不言的哲学家。这一年的七月初七之夜,公社里最老的青牛回忆了一段珍贵的往事。

一年中,不知岁月;一生中,无论魏晋。记得着的只有七月初七。这个晚上,卧看牵牛织女星,天、地,还有嘴里的青草,都与其他日子不一样了。

每年的这天晚上,云都会准时来到,遮住浩瀚星空,月牙儿也看不见了。如此已经几千年几万年了。云之上,就是俺惦念的牛郎和织女了。

这些年来,老牛俺几乎不再牵挂什么。“黄帝尧舜服牛乘马”,那位牛友多年不见了。青牛三弟随老子西去了,再没有消息。最早拉扯着牛走进农田、教牛农耕的孙叔均先生,印象也模糊了,估计他老得已经很慈祥了。

记得的是,那个骑在俺背上横吹笛子的牛郎,那个在田地里辛勤劳作忘记自己的牛郎,那个照顾好俺休息才想起自己歇息的牛郎。他在俺的眼中一天天长大了。

众生闷闷不知,只有俺老牛知道,在村前不远的小河里,每每风清月白之夜,村庄和庄稼沉睡入梦,就有一群下凡的仙女在那里游戏,直到雄鸡高唱,才匆忙离去。俺看得出,她们喜欢民间的日子,民间的生活。

众仙女中,有一位最美丽的七仙女。依我老牛穿透的目光看去,她和牛郎,恰是天生的一对。

于是,俺老牛做出了一个一生中的惊天动地的最重大的决定。

那天晚上,依俺的指点,牛郎潜卧在小河边。看准漂亮的七仙女,看准她脱在河边的美丽衣裙。牛郎,好孩子,真不含糊,在鸡叫之前、仙女们即将飞天之际,跑上去,抱了七仙女的衣裙,一口气跑回家中。众仙女惊慌失措飘然而去,唯独七仙女没有了飞天的衣裙,留在了大地,留给了牛郎。

她美丽,贤惠,很快学会了纺线织布,人称织女。偏偏不知道织女是王母娘娘的女儿。

大地上,一岁一枯荣,一岁一枯荣,牛郎织女就有了一双儿女。

人间一年,天上一日。王母娘娘发现已有几天不见女儿了。拨开云彩看凡界,她看到女儿竟在那儿生男育女,过起了日子。

王母娘娘很生气,她亲自下凡,不由分说,拉着女儿就走。

俺老牛气喘吁吁,将消息告诉田地里正在干活的牛郎。

家里头,失去娘的一儿一女,已哭成一片。

牛郎将两个孩子放在两个箩筐里,一支扁担挑起来,追!

御风而行。终于看到了织女的身影。

织女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哭声。她的一只手,被王母娘娘前面强拽着。她坠着身子不走,另一只手伸向儿女。

牛郎挑着两个孩子,孩子哭喊着要娘。眼看就追上织女,眼看就拉着织女的手了。

王母娘娘取下头上的簪子,往身后的空中一划。

一条宽宽的银河,隔在牛郎和织女之间。洪波涌起,浪如昆仑,不可逾越。

从此,一边是牛郎,一边是织女,盈盈河汉水,脉脉不得语。

从此,一年中有一个七夕,普天下的鹊们用自己的身体搭起一座鹊桥,让牛郎织女相会。

从此,织女与牛郎和两个孩子的泪水,打湿了中国几千年来每一个七夕的晚上。

从此,中国人一年中至少两次要向天空仰望,一次是七月初七,一次是八月十五。

从此,牛和牛郎,天上人间,只能遥望。

从此,上天惩罚牛,任人骑,任鞭抽,任庖丁解。俺牛们忍辱负重,舍生忘死,不再言语。

虎啸(虎)

公社的北部、西部都是大山密林,虎的家族就住在那里。这些年,虎家族不甚兴旺,虎丁锐减。有的动物偶尔见到虎迹,说与众虫子们听,虫们都笑了,以为说的是纸老虎或平面老虎。其实,公社北部深山里的确还有几只孤独的虎。

没有一棵一棵的树,只有一片又一片的林子组成的一抹一抹的颜色。

那颜色,忽然就浮躁起来,扭曲着、冲动着、挣扎着、疯狂着,又好像一个妇人撑着一只无形的大勺在红的黄的八宝粥锅里搅动一般……涛声之大,竟然听不到声音了。

我听到一个细细碎碎的脚步行走在涛声中。

我知道她是谁。

那件事情你们都是知道的,传说得久远。在一些眼里,我因此而蒙羞,她因此而灿烂。

现在她就在涛声中走着,脚步享受着那件事情给她带来的荣耀。

我闭上眼睛也能感到她的娇艳。

观涛与听涛是一回事。涛声真的依旧。

我就这样蹲卧在这座山峰的巨石上。牙齿已经麻木,我快成为一块石头了。

一只兔子一闪而过。一头野猪在风中狂跑,竟然也不逃避我了。问题是——

她还敢于走近我吗?

这年头,世界上的血性物种是越来越少见了,能够欣赏血性物种者,也是越来越罕见了。

我要走进又一个百年孤独吗?这个疲软的世界真的不需要血之刺激吗?真的不需要霸悍之气了吗?

那个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仍在灵巧地飘着。

涛声忽然消失在山沟里。

林子很大,什么虫鸟都有。马上,长的短的锐的钝的热的冷的声音喧闹起来。

那场游戏就是在这样一个鸟语花香的日子里演义的。

游戏的名字被人定名为——狐假虎威。

结果你们都是知道的。狐的内心是自以为得计而洋洋自在的。小动物小蠢物们都知道了狐狸比老虎厉害,心中又多了一份惶然。一种号称人的东西以旁观者清的优越心理,含笑俯视了事情的全过程,然后就笑狐的狡猾,虎的愚蠢。

这个世界上到底谁更蠢?

一位胡氏先生说,虎处于生物链的高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

见笑了。我是偶尔为之,大丈夫英雄本色不应如此。

难道这世界上阴性的东西还不够多吗?还不足以使人腻味吗?难道你们只能在动物园里欣赏被异化的我那虎同胞吗?你们不想亲自看一看我是如何野地撒野、大口吃肉的吗?

阳光是温情的。

温柔的天空上很少见到雄鹰飞翔。

倒是有几只蚊子在飞呀飞。

她就在那一簇簇红叶的后面,在鸟叫声中踱着狐步。

我真的就这样蹲在这里变成一块沉默的石头吗?雄性的石头也要披一身苔衣来雌化自己吗?

北方的山峰不需要虎的召唤了吗?

一匹北方旷野的虎也要沉默得像一头村庄的牛吗?

竟有一只小小的麻雀落在我的肩上,叽叽喳喳一阵,临走,丢下一滴稀屎。

可以中箭,可以中弹,不可以中屎!

我身子一抖,晴空响起一声霹雷!

群山回响。

一时间,黑风万骑卷空山,百兽魂飞草中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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