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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外之音,韵外之致——以伊瑟尔接受理论解析《苹果树》

2014-08-15李华苏

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梅根苹果树文本

李华苏

(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外国语学院,河南焦作 454000)

高尔斯华绥(John Galsworthy,1867—1933)是“爱德华时代三巨头”中成就最大的一个,也是最能体现英国本土现实主义文学传统的作家,1932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苹果树》是高尔斯华绥的中篇小说精品,作者以回肠荡气的抒情笔触与细腻真切的心理刻画,抒写出一个令人动情的爱情悲剧:大学生阿瑟斯特在旅行中遇到天真纯朴的农村姑娘梅根,与她在苹果树下定情,后又心仪文雅标致的斯妲拉并与她结婚,将梅根抛弃,最终梅根殉情而死,阿瑟斯特抱愧终身,斯妲拉也只能继续忍受无爱的生活。

《苹果树》被作者自认为是“最好的故事之一”,但在读者那里却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冷落,至今评论分析文章有限,与其重要性不太相称。沃尔夫冈·伊瑟尔(Wolfganglser)是接受美学的重要理论家之一,20世纪60年代,和汉斯·罗伯特·姚斯(Hans Robert Jauss)共同树起了德国接受理论(或称接受美学)的大旗。接受理论突破了以往的文学理论对作者和作品的关注,将历来处于最低地位的读者放在了核心位置。

根据伊瑟尔的观点,文学作品应是文本和读者想象相遇的结晶,因此,一个没有“空白”或者“空白”不足以引起填补冲动的作品是自我窒息的作品,是没有生命征象的作品[1]。高尔斯华绥创作于1916年的中篇小说《苹果树》所反映的时代虽然早已成为历史,但是当代读者仍能感受到它不尽的魅力,这就说明其是作者运用“空白”技巧的成功范例。这一方面要归功于它是一个具有很多“空白”的开放性体系;另一方面还要归功于作者叙述故事时为了“空白”而运用的种种高超精妙的方式和手段。因而本文采用伊瑟尔接受理论中的“文本与读者的相会”互动交流理念,从倒叙开头﹑伏笔技巧和抒情笔调三个方面对《苹果树》进行解析和阐释。

一、倒叙开头:别出机杼,引人入胜

“召唤结构”是伊瑟尔接受理论提出的重要概念之一。“召唤结构”指文本具有一种召唤读者阅读的结构机制,是文本意义的不确定性和意义空白所构成的文本的基本结构或审美对象的基础结构。“召唤结构”蕴含着一个关键概念——“空白”,“空白”是指文本中需要读者根据自己的想象加以填充的“未言部分”,或称为未定的“空域”,具体来说,它是指文本结构中文本自身未作说明,因而读者也不易觉察的联接点。

《苹果树》以男主人公阿瑟斯特在银婚纪念日携妻斯妲拉出游,准备去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圆满地度过这个喜庆的日子开始。读到这里,读者原以为作者会大书特书男女主人公的美丽及其以往甜美的爱情回忆,不料,作者却笔锋一转,开始描写在途中一个风景迷人的地方午餐时,阿瑟斯特意识到26年前他曾经来过这里,于是他回忆起一段埋藏已久的﹑单纯甜蜜而又令人感怀的往事来。此时,读者才发现故事中占据中心位置的不是斯妲拉,而是另一位充满乡野风情、天真纯朴、美丽迷人的农家姑娘梅根。男主人公阿瑟斯特年轻时邂逅了梅根:

那一派美丽风景的精灵,大自然的女儿。梅根那被山风吹得红彤彤的脸蛋,梅根那由于干农活而粗糙结实的双手,梅根那久居乡村未谙世事的单纯心灵,与那一派山野风景一样地淳朴自然,美丽动人。[2]

于是,就像一眼看见那山野风景不能不爱一样,阿瑟斯特也一眼爱上了这位天真未琢、甚至有点野性未驯的美丽的农家姑娘。但是,这样的爱只是对纯美的迷醉,具有浓浓的梦幻色彩。为了筹钱和梅根结婚,阿瑟斯特离开了那如梦如幻的农庄回到现实的托尔基镇之后,他遇到与他同属一个阶层的高雅娴静的少女斯妲拉后便见异思迁,将梅根抛之脑后,最终导致了梅根的殉情自杀。可悲的是阿瑟斯特在26年后才无意中得知梅根为他殉情的真相。因而,许多时候,一见倾心的爱恋只是一种未知的幸福,片刻的欢愉往往会带来无尽的伤感和惆怅。

作品以倒叙的手法展开,就像一首令人心碎的爱情绝唱从作者的笔端缓缓流淌而出,触动世世代代读者的心弦。那令人忧伤的结局,是种伤残的美,美得令人心碎,美得令人惊叹。但是故事却溶入生命浓郁香醇的滋味,犹如大自然的清醇气息一样,永不消逝。这种欲言故止﹑后发制人的倒叙构思,其实就是“空白”技巧的一种。伊瑟尔认为“文本与读者的相会”使文学作品真正产生意义,“但这种相会绝不可能被准确地定位,当它既不等于文本的实现,又不等于读者的个别意向时,它总会留下有待填补的‘空白’”[1]。因为恰恰是这种“空白”诱发读者去填充和联接,使文本各个间隔的成分组成连贯的、有意义的单元,进而重构出完整的、有生命的艺术形象。换句话来说,伊瑟尔的接受理论认为,文学作品的任务不是回答问题,而只是提出问题,把回答问题留给读者自己。因而,倒叙手法的运用不仅躲开了平铺直叙的俗套,而且使作品在大起大落的发展中悬念横生,引人入胜。

二、伏笔技巧:若隐若现,令人遐思

为了更好地说明文本是一个充满各种“空白”和未定点而有待读者在阅读活动中加以具体化的结构,伊瑟尔又引进了“隐含读者”这一概念:“隐含的读者存在于文本的结构中;它是一种结构,是一张反应激发结构网络,它推动读者去把握文本。”[3]“隐含读者”并不是现实阅读行为中真实的读者,甚至也不是“理想的读者”,而是文本结构虚构的读者角色,是作者引导读者理解本文意义的指向标,它使读者克服自身固有倾向性的制约,看到文本内在的意向性,走向文本自身的丰富性。而伏笔技巧的运用很好地实现了“隐含读者”与作者的共鸣,从而使这部小说作品意义隽永,一波三折。

若隐若现的伏笔技巧在《苹果树》中比比皆是,而且被高尔斯华绥运用得出神入化,令人遐思。比如,小说以古希腊悲剧大师欧里庇得斯的悲剧巨作《希波吕托斯》里的句子“那苹果树啊,那歌声,那黄金”[4]91开始,文中阿瑟斯特的遐想中又提到“那苹果树啊,那歌声,那黄金”。26年后,阿瑟斯特和妻子出游又返回这里时,当妻子问他她的画中还缺点什么时,他在想,缺的是“那苹果树啊,那歌声,那黄金”。时时处处反复出现的这句引言,到底代表着什么?高尔斯华绥自始至终没有点明,但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可以逐步理解到那是男主人公阿瑟斯特自恃非常美好珍重的一种情感。因而,作者有意设置的这个“伏笔”,任由读者将其想象成各自心目中种种无法言说的美好。

再比如,故事开始时夫妻二人即看到“十字路口,一个自尽者的坟墓”。那一座孤茔,不仅触发了故事中阿瑟斯特的感慨,也引起了每一个读者的好奇心:这是谁的坟墓?为什么自尽呢?又是为何被孤零零地埋在十字路口?带着这样的疑问,读者迫不及待地想在故事中去寻求谜底。但是,作者却把这座孤茔放在一旁,转而继续去讲阿瑟斯特的爱情故事了。直至小说的结尾才道出它正是男主人公初恋情人梅根的殉情之所,令读者唏嘘不已。而在结尾处知道梅根殉情的真相之后,阿瑟斯特若有所思,心绪不宁,读者不禁又会疑问:他思索什么?不宁什么?作者在此又一次埋下伏笔,设置了“空白”,没有明确点出答案,只提出问题,让读者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据伊瑟尔的接受理论可知,作品意义的创造,主要取决于读者对作品的主动参与,读者的参与行为就是对作品的“空白”结构加以想象性充实、补充和建构的过程,每一部作品都仅仅向读者提供了一种开放性的召唤式结构,只有调动读者的创造性,去思考,去争议,才能使作品具有长久的魅力[5]。因而,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应有意识地去发现文本中的“空白”,并充分分析其作用,从而用想象﹑联想和理智去参与文本的再创造,体味文本的弦外之音、韵外之致。

三、抒情笔调:诗意朦胧,触发想象

在《苹果树》中,高尔斯华绥笔触细腻抒情,哀婉动人,颇具屠格涅夫的风格。事实上,这也是作者一贯的语言风格,他深受屠格涅夫的影响,擅长以优美的文字表达深沉细腻的感受。[6]《苹果树》的笔法细腻﹑逼真﹑生动,无论写景还是状物,均带有浓浓的情感,其实,这样的一种抒情笔调也是“空白”技巧的呈现。众所周知,文本的意义是作者、作品和读者三者构成的,文本对读者来说,只是一个多层次的不确定的意义框架。作者为了增强文本的可读性故意设置许多“空白”向读者发出邀请,要求读者运用自己的经验和想象“连接种种断裂,填补种种空白,进行种种推测,验证种种预感”[7]。作者运用优美的抒情笔调,在情与景的完美交融中,更加触发读者的思绪和想象,从而增强作品的可读性。

例如:在刚刚意识到朦胧的爱情后,心情愉悦的阿瑟斯特眼中的大自然处处有新的发现和欣喜。

他会如醉如痴地观察一枝迟开的山毛榉那映着湛蓝色天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粉红色花苞,观察为数不多的几棵苏格兰冷杉在强光下透着茶褐色的树干和树枝。或者沼泽地上那些被狂风吹弯了腰的落叶松,在春风吹拂中枝顶那些新生的绿叶显得那么有生气……去抚弄悬钩子粉红色透明的花苞,听杜鹃啼叫﹑啄木鸟欢唱,也许还有一只云雀,从很高的云端送来一串串歌声。[4]109

这里,人物心情的愉悦与景物的自然美交相辉映,映衬出初涉爱河的主人公青春的欢畅和爱情的美好。读者看到此也会不由得心生欢喜,替作品中的人物快乐幸福。当阿瑟斯特和梅根开始热恋,并相约晚上在大苹果树下定情时,男主人公那愉悦欢快的心情更是可以从字里行间体会到:

没有风,不过溪水轻柔的汩汩笑声比白天加倍欢腾了……一动不动的黑色树干上那些数不清的轻柔模糊的花朵都被刚爬上来的月亮用魔法点活了。[4]121

溪水和苹果花朵,无一不被高尔斯华绥的那支生花妙笔灌输进人物的心理气息,使景物和人物的脉搏在这种无所不在的抒情笔调中适应合拍。

《苹果树》文笔流畅,细腻生动,清新隽永,抒情意味极浓。故事中的抒情笔调犹如包孕在有形画面里的无声情感,间或给读者以欣悦,间或给读者以忧悒,令读者虽然是穿行于别人的故事中,却仍然情不自禁地加入自己的感怀,爱其所爱,恨其所恨,喜其所喜,悲其所悲。

高尔斯华绥的《苹果树》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悲剧,但是我们在用伊瑟尔的接受理论细细研读后就仿佛于诗意朦胧的田园农庄里﹑芬芳四溢的苹果树下,和文本进行了一场甜蜜醉人﹑回味无穷的相会。在写作过程中作者并没有将故事简单化,相反,他用倒叙开头﹑伏笔技巧和抒情笔调等方法处处设置“空白”,为作品添上了不少亮色,更是在简单甚至是单一的情节中营造出了尽可能多的内涵和意蕴。因而,读完《苹果树》后,读者会觉得每一段文字都散发着淡淡的忧伤,体味到一种说不出的美和说不出的痛,进入到一个令人回味无穷的艺术境界之中。

[1]张淑萍,王翔敏.论沃尔夫刚·伊瑟尔的“接受美学”[J].长春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11):119-123.

[2]李满.出入梦幻 无从选择——《苹果树》的哲理意味之阐释[J].名作欣赏,2007(7):85 -88.

[3]朱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238.

[4][英]高尔斯华绥.苹果树[M].屠枫,黄梅,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5]曹明海,主编.语文教学解释学[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7:250.

[6]蒋承勇.英国小说发展史[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277.

[7][英]特雷·伊格尔顿.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M].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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