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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弦上的温暖

2014-02-25于守军

躬耕 2014年2期
关键词:小姜屋子

于守军

记忆里的童年,是粗豆面熬青萝卜条,是地瓜面煎饼卷盐粒花生油,是月光下小伙伴们追逐在窄巷里打黄土仗,是一条娘亲手缝制的本地布裤子穿了一个夏天又穿了一个秋天,是挎了提篮在夕阳西下时分拔兔子草,在田垅间睡过了头,亲人们和邻居小孩星空下焦灼地呼唤……

不论贫穷还是富有,也不论弥漫凄凉的忧伤还是涂满明亮的色彩,童年的生活永远最值得怀恋。每个人只有一次童年,而且是独一无二的,想一想,还有什么比这独一无二的经历更宝贵的呢?淘洗人生的风雨大致是相似的,留在记忆的感受往往千差万别。时间像一面筛子,多少年过去了,很多该遗忘的早已随风远逝,而曾抚慰过寂寞童年的细风、山水、草木、人事甚至某个角落的一声呼喊,却常常在某个寂静的时刻悄悄爬上我们的心头,让我们感动和温暖。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小姜,就是曾擦亮过我童年天空的人。

小姜是个外乡讨饭的,能说一口好听的快板书。每年入冬,刺骨的小西北风刮起来,忙碌了大半年的村人开始闲下来、静下来,得找点热闹打发晚饭后上床前那段冰冷的无聊,这时候,小姜像季候鸟一样准时出现在村头。他肩上搭着着一个鼓鼓囊囊、沾满了一层厚厚油灰的褡裢,一只手拉着一根槐木做的打狗棒,棒的下端箍了一个铁环,另一条胳膊紧紧抱着膀子,小半截袖子迎风忽忽悠悠。在小村人的心里,小姜只是一个在异乡漂泊了大半年的老熟人。他的归来,使村子里一缕缕晚饭的炊烟陡然多了几许温暖,如豆的煤油灯登时也亮堂了许多。

不能不说,小姜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一个特例。那个年月,几乎家家日子都过得紧巴,一年到头还有余粮的找不出几家。每到青黄不接季节,东家借瓢豆子西家借半麻袋瓜干的现象是常有的。我至今仍清晰记得我家当年的情形。算上一直跟我们过的奶奶,我家共有七口人,大哥在外地读高中,大姐、二哥和我在本村读小学,家中劳力自然只有父亲和母亲。父亲在大队先是干民兵连长,后来担任村支部副书记,大队的一大摊子事经常要他去跑,去处理,能真正到队里挣工分的时候并不多,而母亲虽说身体一向强壮,可毕竟是个女人,当时队里有规定,再强壮的女劳力,一天干下来,只能记七分工或八分工,这样,每到秋天在小队场里分粮的时候,我家和劳力多的人家相比,分到的口粮自然少很多。记得就为这事,我曾多次听到母亲嘟囔父亲:你说你在大队图个什么,还不如一身素净,在小队挣个整劳力,家里还好过些!现在想想,两个人挣给七张嘴吃,真难为了他们,可那时人口多劳力少的家庭,哪家不是这样呢?因此,家中借粮还粮挨过饥荒的日子,成为我心中一个永远的隐痛。至于能吃上白面饺子白面馍馍,在我们这个净是些山岭薄地麦子产量极低的小山村,更是稀罕得很,队里分的那点可怜的麦子,必须先留出足够走亲戚用的,所以年头到年尾,除了中秋节、春节等几个大节日能吃得肚儿圆之外,平时连想都不敢想,即使过节吃饺子,有时还得掺上点荞麦面或地瓜面。那时家家日子苦是苦,可人心都是向善的。一年四季,常常见到许多外地的讨饭者来到村里挨家挨户地敲门,这时村里人大多表现得豪爽仗义,毫不犹豫地拿出没吃了的干粮,或干脆挖半瓢谷子送给他们,谁不想活个脸啊?之所以说小姜是个特例,因为他的身份也是个讨饭的,但讨饭的和讨饭的也不一样,整个冬天,他能吃到家家的派饭,临走的时候,还能得到队里专门拨出的一点公粮。

一个外地讨饭的,村里管吃管住,外加额外补给,在我们村史上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小姜之所以能受到特别优待,自然有其特殊的原因。家住西街的二爷爷,平时喜欢喝两口,拉笑话。炎炎夏日,每当暮色笼罩四野弥漫村落时分,酒足饭饱的二爷爷常常召集一大帮子人聚在老碾旁边的古槐下,摆他心爱的龙门阵。尽管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说古论今却头头是道,被孩子们奉为“天地通”。我曾几次听到微醺的二爷爷捋着花白胡子深情地说,天下行当七十二,行行出状元,别看人家小姜是个讨饭的,可他却是讨饭人中的人精,用一个书上的词儿,那叫“义丐”!村里人大多不懂什么是“义丐”,但说到小姜的好,却是交口称赞。自古至今,人们对“讨饭”一说并不陌生,却不知“讨饭”也有几重境界,有高下之分。有的人得到施舍,一星半点根本看不进眼里,往往赖着不走,自然很令主人讨厌。有的人讨到了东西,却又趁主人不注意的时候,再顺手捎走点什么,这是一类最令人们厌恶的“讨饭贼”。还有一类,就是主人不论给多给少,都痛快地接着,也许不会说“谢谢”之类的客套话,但那心怀感激的表情还是让人难忘的。小姜当属后者。他第一次来到村里,就给人们留下了良好印象。他大约30多岁年纪,一只眼红红的,眼皮外翻,没有半点神采,可能失明了,肩上有个褡裢,右手拉着打狗棒,左胳膊耷拉着,手腕处套着小白布兜,满身风尘,面容憔悴。不管走进谁家,总是靠墙根默默站在那儿,不多言语,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人们总有点打怵,但更多的是同情,便忍不住爽快地拿出好的饭食送给他,他接了,不说话,深深地鞠一个躬,悄悄退出去。一来二去熟悉了,村里人都夸他仁义。最让人们惊讶的是,别看小姜平时少言寡语,他竟然说得一口好快板!有一次,他在古槐树下摆开了场子,弹着三弦,配以快板,连说带唱,好一副伶牙俐齿,听者无不如痴如醉。他说这是答谢老少爷们对自己的深情厚谊,不收分文。小姜说书在小村引起轰动,人们对他更刮目相看。村里有人牵线,请他每到冬天就来到村里说书,包吃住。我现在许多记忆犹新的关于岳家军、杨家将、呼家将的故事,就是那时从小姜那儿听来的。

那个时候,乡镇不叫乡镇,而称公社,公社下属的各个自然村,分别称为某某大队,根据人口多少,大队又下设若干小队。我们村村子小,人口少,共分五个生产队,我家隶属五队。村里除了有大队院外,每个生产队也都有自己的场院,面积极大,四周用碎石渣子拉上围墙,院中盖起几排质量不等的简易房,设有队长办公室、会计室、牲口栏、粮仓等等。印象中,只有四队和五队的场院中有地屋子,而四队的地屋子比我们五队的小得多。地屋子,顾名思义,就是地下的屋子,有点像今天仍然广泛流行于中国北方农村窖地瓜、窖大白菜用的地窖,只不过面积大得多;又有点类似于今天大城市时兴的地下商城,当然规模又小得多,且没有任何装饰。在缺柴少煤的艰苦年代,应该说,地屋子防冷御寒还是很实用的。天寒地冻之日,队里有紧急事需要开会商量,队头队委小组长们便齐聚到地屋子里面,抱一堆雪下干柴,点燃了,上面吊一把又大又重的老式铁皮壶,边燎水边烘手,大家七嘴八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搞定了,还免遭那份因天冷而跺脚取暖的罪。更多的时候,地屋子闲置着,就着酸咸菜喝了几大碗玉米糊糊而把肚子撑圆了的老少爷们便三三两两、不约而同地走来了,摆摆龙门,天南海北胡吹海扯逗逗乐子,在一阵阵哄笑声中打发了一个个漫长无聊的冬日。曾有那么几年,我们五队的地屋子就成了小姜临时的家。endprint

小姜的到来,无疑给本就热闹不堪的地屋子注入了新的生机和活力。当时,“文革”刚刚结束,虽然新中国成立已有些年头了,但接踵而至的一系列政治运动,或多或少或轻或重地波及到了广大农村。就拿我们这个坐落于龙山山腰地小山村来说,村子处于两个公社的交界线上,本是个两不管地地带,但若走街串巷,浓浓的政治氛围照样会让人感到压抑憋气。我至今依然清晰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小学教室外墙上,大队办公室、生产队队部的屋前屋后,以及街道上那些比较显眼的地方,随处可见黄底红字的标语口号,如“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大干快上,促进生产”、“人民公社好”、“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这些久历风雨但仍赫然入目的字样让今天的孩子们看了觉得可笑之余难免百思不得其解,但那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好的日子,也经不起这样反复折腾,几年下来,物质匮乏、精神贫瘠几乎已成为一个全国性的问题。虽说庄稼人是路边地头的野草,见风而长,只要肚子不饿,不会再有更多奢求,但长时间的文化荒芜也不能不使他们在精神上备受煎熬。那些老掉牙的古老的传说,几部翻来覆去放映的战斗故事片,政治味道极浓的小学语文课本,几乎是我童年生活的全部精神滋养。在当时那种文化背景之下,讨饭人小姜说书,犹如甘霖洒旱地,受到村民的普遍欢迎是很自然的事。

小姜的到来,打乱了小村一向慢条斯理的节奏,小村人的心里猛然添了几许少有的兴奋和期待。冬天惨淡的老日头蹲在岭头,专门跟人作对似的,迟迟不愿落下去;而晚饭的炊烟已急急升起来。饭中了,最急的当然是我们这些孩子,不管家人有没有凑齐,更顾不得饭菜的冷热孬好,三口两口往肚子巴拉一些,找块脏兮兮的布头抹一抹嘴,一顿饭就算完成了。小伙伴们各人带了一个碎木头插成的三条腿或者四条腿的小板凳,汇集到街头,一边恨恨地瞅着该死的老日头,一边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昨天晚上刚刚听来的瓦岗寨的故事。李元霸的武功天下第一自然无人质疑,程咬金的三斧子大伙儿不屑一谈,可说到秦琼、罗成表兄弟俩,可就见仁见智了。石头说:“罗家的连环枪,远远胜过秦家的反手锏!”梁子反驳说:“论武功,秦琼可能差点,可论智谋,罗成就差远了!”这样,一个喜欢罗成,一个赞美秦琼,两人争执不下。正争论间,猴子喊一声:“天黑了,快走啊,去晚了可就没地方坐了!”说着,他撒开脚丫子就跑在了前头,众人撂下刚才的话题“嗷”的一声也随着往五队方向奔。

地屋子早已来了很多人,大多是孩子。小姜正在吃晚饭,眼前的条形青石板上,放了满满当当一大搪瓷碗不知谁家送来的方瓜菜。这种菜,我们上顿子吃下顿子吃,早就吃腻了,他却吃得津津有味。生产队饲养员光棍张也把咝咝作响的煤油气罩灯点起来了,悬挂在穹隆形屋顶下正中央的铁钩上,整个地屋子亮如白昼。离说书时间还早,孩子们当然不甘寂寞,有的继续拉瓦岗寨的故事;有的找个宽敞地儿支起胳膊扳手碗,小脸儿憋得像正在下蛋的母鸡;有的找块带尖的小石头在平整的泥地上画棋盘,用石子或掐成一小节一小节的麦秸秆儿、谷秸秆儿下四符。当孩子们正玩得忘乎所以的空儿,打着饱嗝的大人们陆陆续续下到地屋子里来,原本有些空荡的空间霎时变得人满为患。打招呼的声音,擤鼻涕的声音,呛了老旱烟不停咳嗽的声音,孩子对骂的声音……几乎同时在陡然变得狭仄的地屋子沸腾起来。来这儿的大多是爷们,但有时也有泼辣的妇女抱了正在吃奶的孩子或带了针线活儿,挤在一起凑热闹。正当大人孩子喧闹不息的时候,那边竹板一响,小姜已拉开亮亮的喉咙咿咿呀呀唱起来。常听书的人都知道,这只是说书前的噱头,荤素杂陈,用来助兴的,时不时赢得某些大人的叫好声。我们这些孩子自然不是很懂,也就不去理会,只管自己玩自己的,直到竹板又重重拍了一下,好听的三弦同时响了几声,小姜一改刚才的唱腔,说一句“上回书我们说到程咬金坐了箩筐下到地宫里,向前刚走了几步,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看见了什么呢?今天我们接着说……”说书正式开始了。整个地屋子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人人都支起尖尖的耳朵,眼睛瞪大了,盯着小姜的嘴,似乎急于从小姜的如莲之舌中提早探知事情的究竟。随着小姜边说边弹边唱,地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变得忽而紧张忽而轻松,人群不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是为曲折紧张的故事情节而感动呢,还是为小姜绝妙的说书艺术而叫好?恐怕兼而有之吧。像往常一样,书一直说到深夜,中间休息一次。有些孩子实在熬不住,趴在大人腿上睡熟了,待到小姜喊一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从容收尾,他们竟又猴精似的醒醒过来,前窜后跳,簇拥着大人们爬出地屋子。

好清冽的空气!一轮又大又亮的圆月悬挂在深邃的夜空里,如水的月光洒在场院高高的草垛上,洒在人家屋顶和屋顶旁边的树梢上,洒在远处影子似的的松林里。老老少少一大群人提着保险灯,打着手电,踏着残存的积雪,踏着牲口圈里牲畜们咀嚼草料的声音骡马甩响鼻的声音,嘻嘻哈哈哈涌出场院门口,散进宽宽窄窄的巷子里,村落间响起一阵狗叫声,过后便是沉寂,小村真正进入沉沉的梦乡。

小姜从什么时候来我们村的,又从哪一年上不再来的,我都无法准确说出,但我清楚记得,他前前后后待在我们村的五六个冬天里,讲述的关于薛仁贵征西、隋唐演义、杨家将的故事,多年来一直成为村里人谈论的话题。至今我仍清晰记得一个珍藏在心底的童年的梦,梦见自己成了身穿银甲手持银枪的杨宗保,和英姿飒爽的穆桂英并肩齐驱,纵横驰骋在杀敌的战场上……说书艺人小姜和后来风靡全国的评书名家刘兰芳、袁阔成等人相比,也许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就是这样一个流浪异乡的讨饭者,以一个个英雄传奇故事,让我明白了山外的世界美丽而广阔,生活还别有一种人生,并朦朦胧胧感受到了文学艺术的神奇魅力。

小姜晚上说书,白天多的是空闲。有时感到闷了,他便拖了打狗棒,跌跌撞撞到附近的村子转转,下午归来,后褡裢多了些地瓜干、谷子之类的粮食,前褡裢多了些杂七杂八的干粮。好天的日子,找个风晾的地方,把干粮摊在席子上晒干,然后装成鼓鼓囊囊一袋堆放在地屋子的墙角处;而粮食则分类盛在一个个备好的袋子里,时间久了,积累多了,托人捎到附近的市集上随便要个价钱粜出去,也算一笔小小的积蓄。更多的时候,他胡乱裹了油渍斑斑的破被絮蒙头睡大觉,或者坐在石桌前呆呆出神。他在想什么呢?有人说,在想说书哩!可能长相看起来很凶的缘故吧,孩子一开始都怕他,不敢走近他,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原来是一个脾气极随和的人,不管别人和他怎么嬉闹,从没见他恼的时候。不上学或家里没要紧活的日子,很多孩子喜欢聚到地屋子玩。我这才知道,小姜的左眼完全失明,右眼的视力几乎为零,他的左手指小时候在一次事故中全部割去了,只剩下一个骨棒。他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尽管小姜严重残疾,在做一些事情上,一点不比常人差。小姜有时也卷旱烟抽,我亲眼见过他一次卷纸烟的全过程,那干脆利落劲儿,令小小的我也忍不住暗暗称奇。撕下一张小学生用过的废作业纸,平铺在大腿上,三叠两折,弄成宽窄适度长条状,左骨棒压住一头,右手噌噌噌撕成一打,放在一边;拈出其中一张,再放在腿上,左骨棒按住,右手端着扁平小铁盒,把焦黄幽香的碎烟末在纸条上散成一绺,纸条往中间一叠,左骨棒压住,右手用力一捻,一支一头细一头粗的纸烟就卷好了。我本家的几位哥哥也算是半个烟鬼了,若让他们和小姜搞卷烟比赛,论速度,论质量,誰能赢,恐怕都难说。endprint

村里人喜欢、敬重小姜,自然因为他老实仁义和会说书;我们喜欢、佩服甚至崇拜小姜,除了他会说书外,更因为他会功夫。小姜刚到我们村的第二年,就有人神秘兮兮地到处说,小姜会武功哩!据说有一次他在外乡,有几个村里的小青皮看他是个半瞎子,想欺负他,小姜火了,抡起打狗棒,啪啪啪打了起来,七个小年轻的,全被他打趴下了!“他就是个武家子,我亲眼见过他腿上绑着沙袋呢!”一个孩子在旁边证明说。对于我们这些活泼好动的孩子而言,这可是一桩了不得的新闻!再看小姜,发现他身上竟平添了一层神秘的光彩!我们便忍不住凑近他身边,以仰望的神态问,你真会武功吗?能不能露两手给我们瞧瞧?而小姜呢,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憨厚地笑笑,什么也不说。时间久了,既不见他耍过什么把式,也不曾看见他闲日里蹲过马步,以至我们都开始怀疑传闻的真假。有人一脸庄重地说:“哼,真人不露相哩!”我们心里不免有些怅然,也只能想,可能是吧!

小姜不是孤身一人来到我们村的,还有一个做伴的老徐。老徐五十开外,脸黑黑的,一脸雀斑,是个瘸子。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说法,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其实他“色”着哩!据说他之所以瘸,就是因“色”招来的恶果!说是一位妇女正在自留地里干活,突然尿急,找了个堰根蹲下小解,被老徐凑巧撞上了,他一时色胆包天,偷偷趴在地瓜地里看,这事凑巧又被人家男人发现了,便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乒乒乓乓”一顿好打,揍了个半死。等老徐从昏迷中醒来,才发现自己的腿骨折了,又没脸对人说,以致延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落了个终身残疾。当然只是传闻,并没有人去证实。可是这小道消息把老徐害惨了,村里人不再拿正眼去看他。每天晚上小姜说书的时候,他总是蜷在席子一角默默地听,从不多言语一句,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诚心忏悔似的。人们惊奇地发现,老徐和小姜单独在一块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的,而小姜似乎也很依赖他。我记得小姜最后一次来我们村的时候,老徐没有来。有人说,老徐患急病死了。小姜没有说,我们也没有问。我们只是感觉,小姜那整个冬天都好像很落寞。

小姜走了,我们的童年之花也相继凋谢了。多少年过去了,风雨沧桑,人事漫漶,村子还是那个村子,可该消失的早已消失,该崛起的正在崛起,已没有人再提及小姜,提及小姜的说书,他似乎只是一个过路的影子,早已像童年的其他许多往事一样沉在人们记忆的潭底。我不是一个怀旧的人,但每每走在故乡熟悉的巷子里,偶尔忆及童年往事,想起小姜,想起小姜说书,我分明又听见了脆亮的快板声和美妙的三弦声,它们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而是依然弥漫在村落的大街小巷,回响在我的生命里。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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