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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乡的天空下

2014-02-25范玲玲

躬耕 2014年2期
关键词:包囊湖水蘑菇

范玲玲

我是一只孤独的风筝,飞舞在故乡的天空下,另一端,是母亲攥紧筝线的双手。从小到大,母亲习惯一边掌控我飞翔的方向,一边寄予我一茬又一茬的希望。许多时候,我只顾忙碌于更换背负的包囊,却忽略着肩上疼痛的勒痕。

在故乡的文字里,在我纤弱的内心里,似乎只有母亲,或母亲的花亭湖,才是我笔下最柔软的、最滚烫的部分。母亲以她独有的方式拴住了我,把我紧紧拴在了她的世界。从此,细数日升日落,感怀春残秋尽。

春风吻醒了花亭湖,空气里找不到冰冷的死寂,周遭的一切泛出了深深浅浅的绿意。绿色,为自然界打好了厚实的底色,山峦、岛屿亦或湖水,都蕴藏着这灵动的色泽,覆盖这生命的色调。鸟儿早早赶来了,扯着清脆的喉咙,唱响了江南的鱼米之乡,湖水在歌声里陶醉了,旋开她层层裙裾;柳条着迷了,袅娜着优美的身姿;连雾霭也多了几分娇柔,羞涩地遮掩着、荡悠着。这仿佛是一个天然的大舞台,集合真善美的舞台。而我不是主角,似乎只是一个外人,更或是与这毫不相干的局外人。当一回局外人也好,旁观者清,我可以轻松地窥视它们如何歌唱生活,或者诠释时光。

雾霭挪移着、挪移着,我的眼神似乎只能追随,而无法洞穿雾霭深处到底隐藏了多少岛屿、多少道湾。风在耳语,带着我一起狂奔在湖畔的时光里,偶尔停下来赏赏春花、嗅嗅春意。季节的风漂染着山花的颜色,或大红大黄,或纯白、深紫,朵朵飘香、含情。千娇百媚的花儿增添了自然的光泽,我到底没有迷失在大红大紫里。母亲攥着筝线的手,收敛了我的张扬,给我一种超引力的下沉感。第一次发现,风筝光鲜的表壳下罩着一颗极不相称的重实的心。

天空宁静蔚蓝,像蓝色的海洋。啼血的杜鹃还在我的视野里,漫山遍野招展风采。芭茅最沉得住气,悄悄地抽芽,悄悄地开花,当所有的彩色都褪去,芦花依然持久地摇曳在阳光之中。我撇下了阳光,转回到雾霭里,雾气已经爬上了山巅,花亭湖的曲线,藏头露尾地显现着。

春天走到尽头,我隐约地发现,谁把爱情的种子随意地播在了湖边。

阳光由温暖逐渐热烈,我脱去了紧身的外衣,宽松的休闲白裙让我的思维、动作更加矫捷。白昼的雾霭渐渐局限在山巅或山间,花亭湖半裸露着肢体,等待盛夏的相拥相抱。我的心事有些浓密,像山间的树上疯长的绿叶,爱情栖在了青春的枝梢。天空蓝的像宝石,云儿洁白如涌动的羊群,我换上性感的泳装,有意无意地将自己抛在澄绿的思念里,在花亭湖的浅水处,来来回回地游弋着。

偶尔,鱼儿会亲吻我的肌肤,我会片刻的沉入那短暂的惬意里。一条鱼,的确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但他的确能打破湖水的宁静。心比天高,却不过是一条鱼,只能造化在水底。倘若上岸,干涸的空气只会淹没他生存的价值,乃至生命。母亲立于天空与湖泊之间,用力地撕拉着鱼和风筝的距离,甚至,连水中倒影的、虚拟的缠绵也要拼命撕裂。知了的歌声异常刺耳,聒噪的让我的心难以静息。本来透凉的湖水,成了灼烧自己的熔炉,我躁动不安起来。如果阳光再毒些,我就义无反顾地化为液态,化作你眼帘中的一滴泪,或者化成千年伴你的湖水。外界的温度无法催化我以达到熔点,我只能胡乱地挣扎、沉沦、漩入深渊。最终,我得以自救,摆脱了一条鱼的故事。因为,我用尽全力也挣不断母亲手中的筝线。

夏夜的天空,如绽放的山花,绚烂、美丽。情人岛的夜色,别样迷人。月色如银,缓缓地倾泻下来,洒满视野里的每一角落,岛屿、湖水及环湖的千万重山。这里的月光好美、好柔,岛上的夜好安静,静得让人有些凄凉。我意识到,在我周围藏着无数对情侣,或情话绵绵、或细品月色,我和他们各不相扰。那夜,我忘记了是情侣还是月色,把我的心刺得深痛。月华在湖面镀上了清冷的光,晚风拂过青春的心田,我试图在湖水里、月地里打捞,想要找寻那快要萎缩的记忆。时光的变化,麻木着我的感知,我能清晰地看见眼前的湖泊里那盏孤独的、移动的渔火,却似乎没有把握肯定,是否有一条鱼,曾经游荡在我的生活里。

我曾亲眼看到,有人丢弃了青春的理智,拾起了那粒爱情的种子,却被谁又狠狠地灭活在盛夏里。

山花凋谢了,色泽消褪了不少,一片飘落的老叶,把夏天尘封在遥远的过去式,把有关爱情搁置在湖中的某个孤岛。知了逃走了,在湖畔的草丛里蜕下了自己的一层老皮,我庆幸没有听到它分娩自己的惨叫声,听到了只会勾起我脱壳的、无边的疼痛记忆。我终于平静地走进了宁静的秋,卸下心中所有的杂念,身外,只有芦花还在飘飞。天空很高、很蓝,蓝得有些忧郁,飘荡的白云,像扯碎的棉絮,散落在季节的天空。山依然青,依然挺拔,我浮沉在自己的诗意里。秋风在耳边呢喃,告诉我大山的情话、湖水的心事。湖水是个静谧的、娇羞的少女,不敢倾诉自己或多或少的心事,如她凸起的无数岛屿,总是被烟雾隐匿得三分呈现、七分朦胧。

我背起母亲的包囊,去收获自己的天空。我咽下节候的凄凉,试着想用丰收硕果来排挤体内的沧桑。橙黄橘绿就在我的头顶,我想把自己丢弃或埋葬在脚下的这片果岛,希望先前载我来的小艇,迷失在来接我的方向,或希望全世界都将我遗忘。我呆坐在树下,惊喜地发现,这个孤独的橘岛居然还藏有大大小小的蘑菇。瞬间,惊喜显得有些无力,纵使蘑菇长满整个岛屿,我也不能采撷回去食用。毕竟,有关蘑菇的常识,我欠缺得太多,只隐约记得母亲说过,蘑菇,愈鲜艳毒性愈强。母亲的一句话,使得我潜意识里排斥着五颜六色,最终没敢采回一个蘑菇。母亲像是拐着弯暗示,为自卫而拒绝某种东西,就永远不会被毒伤,譬如爱情。

春华秋实,我体验着成熟的气息溢满枝头,同时,我也丰腴成熟如悬挂枝头的果子。秋虫窸窣欲与我耳鬓厮磨,我却忙着用硕果充实我的包囊。当我装满丰收傲然离去,路边一树火红的枫叶,剧烈地刺痛我的眼睛,它像是在向我示威,或是告诉我,青春的脚步又跨过了三个门槛。

我在自己的预言里,在生命的轮回里,复活了。忽然发现,母亲给我的包囊,散发着魔幻般神奇的力量,在它的世界里,风花雪月也会显得苍白无力。

踏着厚厚的落叶,阳光黯淡了不少。我活过来的时候,树木苍老了,鸟儿迁徙了,田野里死一样的枯黄、冰冷。湖面依然堆积着或浓或淡的雾气,我灵敏的触角不再去沾惹那种扑朔迷离的诱惑,也尽量不去猜测浓雾背后的故事。无意在某一个早晨,我注视到大山的鬓角散有风霜,它深刻地预示着,光阴已濒临了残冬。

我的心静默如冬天的湖水、或禅房的尼僧,了无杂念。山体还掩藏在苍郁里,纵使松针落满厚厚的一地,也绝不会落去枝头的青翠、卸下生命的意义。知了、秋虫都蜷缩起来,休眠了,情人岛上,还有情侣的言笑,我想到了,在爱情的空间里永远没有冬天。

风刮得厉害,像带着利器,划裂我裸露的肌肤,脸或者手。我孑然一人,走到季节的尽头。顷刻,我倾倒在这如诗如画的湖畔,迷醉在这深邃、动人的天空下。我可以不冷,因为我的生活里,燃起了万籁俱寂的热忱。

连接着四季的断点,春夏秋冬沿着地轴不停地完成着自转。我踏着冬天的尾声,把日子堆积成过去,转身,张开双臂,放飞春天的希冀。时光又一轮,我自由地播撒着春天,自由地飞翔,母亲不再紧攥我的筝线,她只是眺望着、微笑着,在那片深蓝浅蓝的天空下。

她知道,我已经学会了,一边翱翔,一边校正自己的偏颇。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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