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嫚

（南京审计学院 国际文化交流学院，江苏 南京211815）

在语素分析中，通常认为定位的是词缀，没有实在意义；不定位的是词根，承担了词的全部或部分意义。张斌《新编现代汉语》为了说明汉语中有的具有实在意义的语素位置是固定的，举出“绩”，认为是定位语素，只能后置。课堂讨论中，学生提出反例：绩效、绩优股。语素位置和词根词缀的关系如何？“绩”是定位语素吗？本文拟就以上问题稍作探讨。

一、语素位置及其与词根词缀的关系回顾

对于语素位置与词根词缀的关系，前人多有论述。综合起来，主要有下面三种意见：

1.讨论了语素位置，不涉及语素位置与词根词缀的对应关系。

陆俭明（2009）指出：“定位语素是指跟别的语素组合时所处位置固定（或总是在前，或总是在后）的语素。……不定位语素是指跟别的语素组合时所处位置不固定的语素。”［1］邵敬敏（2007）认为 “定位和不定位，是从构词的角度来说的”［2］。在定义词根和词缀的时候，也主要以意义为主，不以位置为标准。邢福义（1991）未阐述语素位置和词根词缀的对应关系［3］。

2.明确语素位置与词根词缀的对应关系，未涉及定位词根。

朱德熙（1982）认为：“位置固定的语素叫定位语素，位置不固定的语素叫不定位语素。粘着语素有的是定位语素，有的是不定位语素。前者主要指‘子、儿、头’之类（一般称为词缀），后者主要指‘伟、民’之类（一般称为词根）。词缀都是定位语素。”［4］对于词根的位置没有论述，也没有涉及定位词根。黄伯荣、廖旭东（2011）对于语素的位置有清晰的论述，并强调“词缀都是定位语素，词根是不定位语素。”在描述词根和词缀时，使用意义和位置双重标准。“语素与词根词缀的关系图”显示，词根由成词语素和不定位的不成词语素组成。［5］胡裕树（1995）基本同上，只是使用“自由不自由语素”代替黄廖的“成词不成词语素”。［6］齐沪扬（2007）讨论词根和词缀时主要依据意义，同时指出：“词根构成合成词时，位置往往比较自由，即词根一般是不定位语素。”［7］张斌、胡裕树（2003）讨论语素位置时未使用词根词缀这两个术语，但是把语素位置作为区别实素和虚素的主要依据。但是没有提到定位词根。［8］

3.阐述语素位置和词根词缀的对应关系，明确指出定位词根。

张斌（2010）阐述语素位置和词根词缀的对应关系：“从构词的角度说，不定位语素就是词根（root），不自由的定位语素也就是词缀（affix）。不定位语素称为实素，定位语素称为虚素。”［9］同时在注释中又强调定位词根的存在：“定位语素并不完全等同于词缀，有些语素是定位语素，但意义基本没有虚化，也没有类化，所以仍然是词根。前定位词根如：惦＊，碉＊，褒＊，敦＊，谴＊，卓＊，赝＊；后定位词根如：＊绩，＊址，＊膊，＊帜，＊晰。”在讨论词缀问题时特别指出：“在现实语言中，从词根到真词缀，中间至少可以分为四个不同的阶段：不定位词根，定位词根，类化词缀，虚化词缀。”正式使用“定位词根”的说法。

4.论述到语素位置和词根词缀的关系，涉及“绩”类语素，但未使用定位词根。

朱德熙（2011）把只包含两个语素的语法形式叫做“最小的合成语法形式”，讨论了定位语素和不定位语素。同时，朱先生也以语素的活动能力把语素分为活性语素（versatile morpheme）和惰性语素（restricted morpheme）。［10］前者很活分，结合面宽广，像“人、有、大、吃”等，可以跟许多语素构成词；后者很孤僻，结合面窄而有限，像“詌、眠、瞌、傲、蚀”等，都只能跟很少几个语素构成词。接着，根据自由和粘着、活性和惰性，朱先生把语素 分为四类：（1）自由而且活性：天、好；（2）自由但是惰性：眠、嗑；（3）粘着但是活性：第、桌；（4）粘着而且惰性：如：傲、蚀、族、卓。（按：“族”现在已经非常活分了。）并且指出，第（4）类语素数量最多，词典里的大多数是这种粘着而且结合面窄的语素。讨论了语素的位置，但是没有使用词根词缀的概念，举例中提到了“卓”，即张斌所谓的定位词根。

杨锡彭讨论认为定位是确定词缀的必要条件［11］。典型的词缀都是定位的，然而不能反过来说凡是定位的语素都是词缀，诸如“盎然、戮力、巩固”的前一音节，“商榷、瘫痪、包袱”的后一音节，虽然都是定位的，但不能归为词缀。涉及语素位置与词根词缀的联系。但是举例中有“戮力”，其实“戮”还可以在“杀戮，屠戮”中出现，即使意义上可能有差异，产生同一性问题，但是至少人们会立刻想到“戮”在后置位置上出现的情况。杨锡彭在另一篇文章中例子改为“菠菜、巩固、黧黑”。［12］

二、“绩效”的词典学和语料库考察情况

1.辞书中“绩”义项及前置构词情况

我们考察了“绩”在部分辞书中的义项及前置构词，基本情况如下：

辞书义项及构词 出版年代《汉语大词典》（缩印本） 績［绩］①缉麻。②蚕吐丝。③继续。④功绩；事业。⑤通“積”。有［績効］2002《汉语大词典》（普及本） 绩①缉麻。②蚕吐丝。③继续。④事功，事业。有［绩效］ 2012《汉语大词典补订》 績：［绩］9－976◎ ［績効］：績效。功绩。 2010《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 ①动把麻纤维披开接续起来搓成线。②功业；成果。［绩效］［绩优股］ 2005《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 ①②同上。［绩效］［绩优股］［绩差股］ 2011《汉语新词新语年编》（1997—2000） 无“绩效”；有“绩优股” 2002《近代汉语大词典》 无“绩效”。 2008《2009汉语新词语》 无“绩效” 2009《汉语新词词典》（2005－2010） 无“绩效” 2011《新时代汉英词典》 绩优股；绩效显著：marked achievements. 2003《汉英小词典》 ［绩效］：performance；［绩优股］：blue chip stocks 2004《现代汉语常用词表》（草案） 有“绩效”2008

在2010年12月出版的《汉语大词典补订》中，对“绩”的补充为：罿：［绩］9－976◎ ［罿効］：罿效。功绩。举例为：《文汇报》2007年11月12日“企业获得技术成果，应对其市场价值做出评价，列为企业的绩效。”《补订》凡例4指出：补订条目是指为《汉大》原有条目补充反映词义源头、提前使用代的条目，或为无用例、仅有自造例以及孤证条目补充书证的条目，对缺少现代用例的，一般予以补充。词目后加“◎”表示。可见，《汉大补订》认识到“绩效”在现代语言生活中已经是一个常用词了。但是在2012年3月出版的《汉语大词典》（普及本）中，对“绩效”的举例仍然为古书用例《后汉书荀彧传》：“原其绩效，足享高爵。”《现代汉语常用词表》是以词频来对常用词进行统计的，表内条目按频级升序排列。在56008个常用词中，“绩效”的频序号为12923。也就是说，“绩效”在现代汉语中是一个高频词。

2.“绩效”的语料库检索情况

我们检索了《人民日报》全文数据库，发现从1980年（1945年—1979年未出现）到2012年11月2日，“绩效”在《人民日报》中出现了2947次。1980年到1989年，“绩效”只出现过8次，主要用于引用古文、诗词中，零星出现于对于经济行为的叙述中，年均不到1次。1990年到1999年，“绩效”出现过60余次，年均6次，更多的用于经济行为，行为主体从公司、个人到行业。2000年到2012年，“绩效”的年均使用次数220次，使用范围扩大到政府机构、职能部门、工资构成等等。

三、讨论

根据以上对于语素位置和词根词缀关系的梳理以及“绩效”的语料库和词典学考察，我们认为对于这个问题有以下几点需要澄清：

1.具有确定的位置是词缀的主要特点，如果词根内部也分出定位和不定位，势必会引起混乱。比较恰当的是杨锡彭的观点：定位是确定词缀的必要条件。典型的词缀都是定位的，然而不能反过来说凡是定位的语素都是词缀。词根中位置比较固定的语素，根据朱德熙先生的说法，是粘着而且惰性的。对于这类语素，我们认为应该另外加以考察，不能简单的以定位不定位来界定。同时，应该紧密结合语言现象本身的发展来研究，参照活生生的语言事实，而不是仅仅凭借个人的语感。

2.具体到“绩”，在包括《现代汉语词典》在内的新词典中，只有两个义项：① 动 把麻纤维披开接续起来搓成线；② 功业；成果。我们主要讨论第二个义项。这是《汉语大词典》（缩印本）第四个义项“功绩”。杨宗义在讨论《汉语大字典》的释义疏漏时指出，字典辞书释义要与时俱进，不少旧词（包括古语词、方言词、行业语）也产生了新的含义。教材的举例也要与时俱进，时刻关注到语言生活的变化。［13］“绩效”作为一个高频词已经日益成为社会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组成部分，并被收录到各种现代词典中。从这个意义上说，“绩”不再是一个定位语素，越来越多的“绩”前置词出现，如“绩优股”“绩差股”等等。通过对于新词语词典的查询，可见“绩效”并不是一个新词。对于语料库的考察显示，“绩效”可以算是汉语已有词语的高频激活，就如程度副词“超”、“暴”一样。对于部分汉英词典的考察可见，“绩效”已经作为一个常用词需要在其他语言中加以介绍了。周荐论述新词语的界定时以“跳槽”为例指出，历史上曾经有过的词语，经历几百年的休眠期之后第一次出现在现代语言生活中时，可以认为是新词，但是早已结束“休眠”期并已成为社会生活中的高频词之后，就不能认为是新词了。［14］“绩效”与此类似。

［1］陆俭明.现代汉语语法分析教程（第三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邵敬敏.现代汉语通论（第二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3］邢福义.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

［4］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5］黄伯荣，廖旭东.现代汉语（上册）.增订四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6］胡裕树.现代汉语（重订本）［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

［7］齐沪扬.现代汉语［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8］张斌，胡裕树.语素问题［G］／／汉语语法研究.商务印书馆，2003.

［9］张斌.新编现代汉语（第二版）［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

［10］朱德熙.语法分析讲稿［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11］杨锡彭.汉语语素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12］杨锡彭.关于词根与词缀的思考［J］.汉语学习，2003，（2）.

［13］杨宗义.字典释义要与时俱进［J］.辞书研究，2011，（5）.

［14］周荐.新词语的认定及其为词典收录等问题［J］.江苏大学学报，20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