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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与湖州秀才贾收的往来*

2013-04-12余方德

湖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湖州东坡常州

余方德

(湖州市地方志办公室,浙江 湖州 313000)

苏东坡在湖州有不少朋友,为官者、秀才、寓居者、农妇,如著名词人张先(子野),御史刘述(孝叔),得制科第一的陈舜俞(令举),刻东坡墨迹于余姚县治的长兴人刘撝(行甫),隐于江淮的孙侔(少述),俞汝尚(退翁),温父(节推)父子,乐清令周邠(开祖)等,颇传韵事。而交往最久,感情最深的还数处士贾收(耘老)。

贾收人称秀才。宋代秀才只是一般读书人的泛称,不是汉代征辟的秀(茂)才,也不同于明清官学生员。他一生无功名,也未涉足官场。居湖州南门横塘,即今莲花庄西侧,临水有一小阁,雅名“浮晖”。苏东坡任杭州通判时,常去吴山之巅“有美堂”。有美堂在北宋时名气很大。据载,嘉祐初年(1056),宋仁宗为梅挚出守杭州,特制诗以宠赐之。嘉祐二年,梅挚便在吴山之巅修建有美堂。堂名就取自仁宗诗的前章:“地有吴山美,东南第一州。”有美堂建成后,四方文人墨客留诗不绝。有一次,苏东坡去时,正逢有美堂着人抄堂中所有题咏,隐名评定高下。揭晓结果:贾收的诗意、诗境、韵味最佳。苏东坡本着诗人的本能,便将这首诗要了过去,仔细过目,吟咏一番。诗道:“自刊宸画入云端,神物应知护翠峦。吴越不藏千里色,斗牛尝占一天寒。四檐望尽回头懒,万象搜来下笔难。谁信静中疏拙意,略无踪迹到波澜。”①[清]陈焯:《宋元诗会》,清刻印本(残本)。苏东坡也禁不住叹道:“佳作佳作,有美堂被他写神了……实为佳作也。”又问道:“这贾收何人?”有美堂的人告诉他:“贾收是湖州人,又名耘老,是湖州的一位秀才呢。”

“是一位穷秀才吧?你瞧这名字,贾收,假收,哪会有钱。人家推广青苗法,哪个不是真收百姓的赋税钱财啊?”有美堂的人禁不住都笑了起来。有人知情,说:“贾收不算穷,他虽无功名,但有几亩田地,人又聪明……”“是啊。”苏东坡说,“不聪明,怎能写出这么好的诗词来?”

不久,恰逢中秋,高大英俊的湖州知州孙觉带了点湖州的土产和一坛乌程酒,专程到杭州去秘会好友苏东坡。苏东坡设家宴招待他,席上便问:“湖州有位贾收,又名耘老,你可认识?”

孙觉说:“听说他很有才气,词美字秀。愚兄到任不久,整天瞎忙,尚没拜会这位乡贤。”

苏东坡马上表态说:“是的,这个人不能说是才高八斗,但却不是一位平庸之人。这次杭州有美堂题咏评诗,知名者多也,但他名列榜首呢。看来也算是我们江浙的一位人物了。”

孙觉便将贾收的大名铭记于心。

孙觉湖州任第二年冬天,也正是王安石变法推行正力之时,江南夏秋以来一直饱受洪涝灾害。孙觉负责江南运河湖州境内至淞江(今江苏吴江松陵镇)的堤岸维修。受江南转运司的差遣,身为杭州通判的苏东坡率人前来检验。①[清]同治《湖州府志》杂缀部分。到湖期间,孙觉设宴招待苏东坡一行。因为政治原因,苏东坡对此行不感兴趣,而且情绪不高,不想宴席开始时,孙觉带了一位身穿丝绸长衫,虽年过四十,却神清面善的人,来到苏东坡面前介绍说:“苏大人,这位就是你曾问起的贾收先生。”

“贾收?”苏东坡不觉眼睛一亮,忙从座位上站起,又问,“你就是那位在有美堂题咏的贾收?”

孙觉说:“是的。我们湖州城有名的秀才,贾耘老。”只见贾收不卑不亢,双手微合,笑着问:“大人就是苏通判、如雷贯耳的苏子瞻先生?”

苏东坡禁不住用双手握住贾收的手,连连摇动说:“正是,我就是苏轼。贾收,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见过吗?”贾收说,“不会吧?可能是因为我生了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孔,这种面孔很多,你以为见过我。”“不,不,不!”苏东坡懂佛教,他说,“这可能是缘分。有缘的人即使是初见,也好似相识了数年。久闻先生大名,知你词美字秀……”“不敢,不敢。”贾收谦逊地打断了苏东坡的话,甚为尊重地说,“子瞻先生是诗书琴画样样皆通,大名鼎鼎。想我草民一个,偶尔提笔写几句玩玩,怎敢与先生相比?”

苏东坡忙高声吟诵了贾收写给有美堂的一首词,博得席间喝彩声。贾收也感动了,他想不到像苏东坡这样的名人却能记住他草写的诗,眼眶有些潮湿,心儿有些贴近,话语有些零乱,忙制止说:“苏通判,不,苏大人,子瞻先生,你别出我的洋相了,我不才,不才……”

苏东坡仿佛失去了喝酒的念头,忙吩咐孙觉:“孙知州,吩咐下人拿笔来,我来和贾收先生唱和两首。”

孙觉十分了解苏东坡,宴席旁一个人将屏风拉开,里面即是写字台,笔墨纸砚样样俱全。苏东坡情趣上来,提笔就写:“倾盖相欢一笑中,从来未有马牛风……”可见他的真心情。两人连和了三首,方才入席吃酒。②邵钰:《足音心迹集》,上海:中国福利会出版社,2010年,第76页。不用说,苏东坡那一天的心情转好,喝到酒足饭饱时,他又提出要去贾收的“贵府”看看。

孙觉见时光尚早,正是午后雨收,阳光微现之时,便让宴席散去。他陪苏东坡,在贾收带领下,来到距州府并不是很远的南门横塘,即今莲花庄西侧月河漾一带。贾收住宅,虽不是豪宅,却是临水一阁,溪清柳绿,有房三间,清雅、干净、舒服。苏东坡走到阁前,见远处田畴金黄,近水芦白荷红,连声叫好,并说:“我老了,退下来就和你为邻,也造个小阁,我们每天喝酒、品茶、吟诗,如何?”贾收听了十分高兴,连说:“好,好,好,你来小宅,已蓬筚生辉。如能与大人为邻,实乃贾收终生之荣幸。”

贾收将苏东坡让于竹榻,自己和孙觉坐在竹椅上,搬上茶几,便吩咐十余岁儿子敬上好茶水,大家方促膝交谈起来。可惜的是,只谈了十来句话,苏东坡因贪杯,就在那张竹榻上鼾声大作,呼呼入睡,弄得贾收儿子忍不住掩嘴笑出声来。贾收喝了两次才止住。身材高大的孙觉想到明日还要陪苏东坡一行沿运河去松江,只能告辞去安排船只。

其实,贾收刚死了夫人,尚未再娶。贾收只得吩咐儿子去田间采摘些毛豆角,做了“炝毛豆”,自己去溪里摸了两条鱼,亲自烧了鱼,又炒了点花生米、鸡蛋等几个菜。

晚上,苏东坡醒来,吃了晚饭,方才回湖州府内。

元丰二年,苏东坡知湖州后,他和贾收已同老朋友一般,不拘行迹了。这时,贾收已纳了小妾真氏。真氏只比他儿子大两岁,生得十分娇巧美丽,喜欢梳妆打扮,很得贾收宠爱。苏东坡不太喜欢她,但这不影响他与贾收的友情。

一次,苏东坡舟经水阁,贾收和小妾都不在家,只留下十六岁的儿子,苏东坡就像贾收亲人一般,独自饮酒吟诗,又让他儿子陪他观赏月河漾周围的风光,探看了几家平民生活。有了“青山来水槛,白雨满渔蓑”;“得意诗酒社,终身鱼稻香”;“从兹来往数,儿女自应门”诗句。后来,苏东坡赋诗“便应筑室苕溪上,荷叶遮门水浸阶”,也是有感于此阁而发。又有一次,坡公与客游道场山何山,途遇风雨,“舟人纷变色”,无奈回程,经贾收水阁小憩。这次,真氏为了取得苏东坡的欢心,真的下厨去做了几样拿手的小菜,又取出私酿的米酒,将坡公哄劝着喝得醉醺醺的。坡公兴起,命官奴秉烛,在阁壁画风雨竹一支。吟诗纪事:“书生例强狠,造物空烦扰。更将掀舞姿,把烛画风筱……明朝更陈迹,情景堕空杳。”“乌台诗案”后,这幅即兴的“风竹图”被人摹写刻石置于府学中。①邵钰:《足音心迹集》,上海:中国福利会出版社,2010年,第278页。

“乌台诗案”中,苏东坡被绑从府衙经馆驿巷押往泊岸官船,惊动湖城百姓。贾收带头在骆驼桥上设下香案,百姓哭送太守,后又作解厄道场累月。

“乌台诗案”出来后,苏东坡被发配黄州任团练副使。元丰七年四月(1084),改任汝州团练副使,苏东坡不想赴任,便在常州和润州(镇江)逗留,留恋太湖一带山水。

在常州逗留时,他去润州金山寺烧香拜佛,赶巧遇上了即将到湖州赴知州任的好友滕元发,两人匆匆下山,盛宴交谈。

滕元发到湖州上任时,苏东坡托他去看贾收,并予以照拂。而且,也给了滕元发他在常州和润州的住址,想让贾收到太湖北岸去走走。滕元发到湖州不久,便遵嘱去看望了贾收,约十余天后就安排贾收到常州去见苏东坡。贾收到常州(一说在润州)时,恰逢东坡买屋失利,奉旨复官,到山东沿海的登州去当知州。

两人见了面,那份惊喜,那份伤感却无法形容,彻夜长谈,互通衷曲。喝着贾收带去的乌程酒,品尝常州风味的菜,吟诗唱答,感叹世事。

东坡诗云:“五年一梦南司州,饥寒疾病为子忧”,“平生管鲍子知我,今日陈蔡谁从丘”;感叹“可怜老骥真老矣,无心更秣天山禾”,颇生退隐之意,但不能如愿。此时贾收已老,满头灰白头发,银须飘飘,家境更显清贫了,而且得了风痹之症。可怜东坡当时因买房失利,也拿不出银两,他即赠耘老一幅竹石图,说如果生活困难,可出售以作小补。如能保存,可传其子无垢以留纪念。

元祐年间,他们在湖州又见到最后一面,该算是贾收有福了。从此,两人只能书雁往来。绍圣二年(1095),东坡贬岭南,舟经清远时有寄耘老诗。诗中提到贾收的境况:“北雁南来遗素书,苦言大浸没我庐。清斋十日不然鼎,曲突往往巢龟鱼。今年玉粒贱如水,青铜欲买囊正虚。”世人传诵的苏东坡表达愤懑之情的名句,也出于此诗:“有子休论贤与愚,倪生枉欲带经锄。天南看取东坡叟,可是平生废读书!”②嵇发根:《湖州史话》,合肥:黄山书社,2007,第94页。

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东坡66岁,遇赦自海南归来。权衡再三,决定归田西吴。他在常州写信给贾收说:“某已买田阳羡(宜兴),当上章。若许于此安置,将筑室以老焉。”又给湖州太守某的信中说“当至治下搅扰数日”,眷念湖州之情盈盈溢溢。然而当年七月,东坡病逝于常州友人处,既未定居阳羡,也未到湖州重会贾收,实为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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