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韩道昭与《五音集韵》

2013-04-08张社列

关键词:韵书集韵五音

张社列,班 颖

(1.河北大学 社会科学处,河北 保定 071002;2.河北大学 管理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五音集韵》全称《改并五音集韵》,是金代真定韩道昭在同时代的洨川人(今河北宁晋)[1]荆璞的《五音集韵》的基础上编修的一部大型韵书。它继承了荆氏《五音集韵》将五音三十六声母引入韵书的做法,又大胆地进行了创新,在韵书史上产生了重大影响。

一、韩道昭其人

古代文献中对韩道昭并无确切的记载。人们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其撰写的大型字书《四声篇海》序中的点滴记载。

明成化本《四声篇海》前附有韩道昇于金章宗泰和八年(1208)作的序,其序曰:

复至明昌丙辰(1196年)有真定校将元注《指玄》。韩公先生孝彦,字允中,……改《玉篇》归于五音,逐三十六母之中取字,最为妙绝。……又至泰和戊辰,有先生次男韩道昭,字伯晖,搜寻古范,考校前规,然观《五音之篇》,美即是美,未尽其详;明之部目,尚亦文繁……目之曰《五音增改并类聚四声篇》,不亦宜乎?观之上件,韩伯晖改并之能者,如明镜之中照物,令久习之者不厌,好事之者无疑;酷似久居暗室,豁然而睹明焉,往者披云倏忽而观日矣。[2]

由此可知,韩道昭,字伯晖,曾于泰和戊辰(1208年)改《五音之篇》为《五音增改并类聚四声篇》,亦即《四声篇海》。其父韩孝彦,河北真定人,字允中,曾于1196年在王太《类玉篇海》的基础上编修了《五音之篇》。

元至元庚寅(1290年)的《重刊改并五音集韵》中保留了韩道昇在崇庆元年(1212年)为《改并五音集韵》所作的序,其云:

先叔者,讳孝彦,字允中,况于《篇》《韵》之中最为得意,注疏《指玄之论》,撰集《澄鉴之图》,述《门法满庭芳词》,作《切韵指迷之颂》,镂板通行,其名远矣[3]。

《指玄论》是等韵门法的源头之作,关于其作者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是辽代智光,即于统和十五年(997年)为释行均的《龙龛手镜》作序者,代表人物为赵荫棠、竺家宁等[4]。此说不足取。韩孝彦元注《指玄》,是在明昌丙辰,此时相去智光仅二百年左右,语言变化不大,韩孝彦无须为之作疏。另一种看法认为是北宋以前的智邦所作,且有黑水城出土的抄本文献《解释歌义》明言为证,当为可信。宋王宗道《切韵指玄论》,是对智邦《指玄论》的注释、补充以及对等韵门法义理的阐述[5]。既然能够注疏《指玄论》,且编修大型字书《五音之篇》,可见韩孝彦在音韵学、文字学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

关于韩氏的家世,韩道昭在《五音集韵》平声《寒韵》“韩”字下已经有所交待:

“韩,又姓,出自唐叔虞之后,曲沃桓叔之子万食邑于韩,因以为氏,代为晋卿。后分晋为国,韩为秦灭,复以国为氏,出颍川(今河南境内)。后韩骞避王莽乱,移居南阳(今河南境内),故有颍川南阳也。又至大宋国有韩魏公(名琦,著有《安阳集》50卷,并与欧阳修、苏洵、范仲淹等人交善)为相,有三子,长曰韩纲,尚书员外郎;次曰韩综,刑部员外郎;幼曰韩绛,昭文馆学士,乃定州中山府尹,故建砖塔立碑焉。又有韩退之,在昌黎郡太守,故作《昌黎集》也,因以为郡,故有昌黎、颍川、南阳三望也。复至大金国,有昌黎郡韩孝彦者,乃滹阳松水人也,注《切韵指玄论》,撰《切韵澄鉴图》,作《切韵满庭芳》,述《切韵指迷颂》,将《玉篇》改作《五音篇》,皆印行于世,故立昌黎氏焉。有三子,长曰道晧,次曰道昭,幼曰道昉,俱通韵算术也。又至泰和戊辰年间,昌黎氏次子韩道昭再行改并《五音之篇》,改并《五音集韵》,芟削重错,剪去繁芜,增添俗字,故引昌黎子者乃韩道昭自称也,并《篇》部为四百四十有四,分布五音,立成一十五卷也。又并《韵》为一百六十数也,亦分一十五卷也,故将《篇》、《韵》全部乃计三十册数也。有子韩德恩,亦通书史,精加注解,各同详校正之名也[3]。

音韵、文字之学可谓是韩氏家学。从韩孝彦算起,其子、其孙、其侄,甚或其女婿王德珪,都参与了《四声篇海》的编修工作。

《四声篇海》署名“真定府松水昌黎郡韩孝彦、次男韩道昭改并重编”。

昌黎郡韩孝彦者,是就郡望和祖籍而言的。如同杜甫出生于河南巩县,但自称杜陵叟,是言其祖籍襄阳。滹阳松水,有人认为是河北正定[6][7],然经宁忌浮先生实地考证,认为是今河北灵寿县西南的倾井村[8]。韩道昭自称昌黎子,亦是言其祖籍。

古人讲究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如果韩道昭30岁改并《五音之篇》的话,那么韩道昭当生于1178年前后,为金中期人。唐作藩先生以为其大约生于1170年(金世宗大定十年),大约卒于1230年(金哀宗正大七年)[8],不知所据。疑为宁氏之说,当为可信。

此外,据《篇海类编》前所附的“字学书目”载,韩孝彦、韩道昭父子另有《玉镜篇海》四十卷问世。此书已经失传,详情不得而知。《篇海类编》为明末坊贾伪托之作[9],但可能在此时《玉镜篇海》尚存于世。

另据日本学者远藤由理子的《〈海篇〉诸本考》载,日本现藏有《五音类聚四声切韵直音海篇大全》,重校本,校者为韩孝彦,万历二十六年(1589年)刻本,收于内阁文库[10]。

二、《五音集韵》的成书过程

韩氏《五音集韵》是在荆璞的《五音集韵》和韩孝彦的《五音篇》的基础上形成的。

正德本《四声篇海》前所附建安滕霄于正德十五年(1520年)写的《重刊〈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海集韵〉序》中说:

《五音集韵》者,荆璞取司马公之法,添入《集韵》,随母取切者也,主类声而声各隶之诸母[9]。

韩道昇 《改并五音集韵》序中称:

又至大金皇统年间(1141—1149),有洨川荆璞,字彦宝,善达声音幽微,博览群书奥旨,特将三十六声母添入韵中,随母取切,致使学流取之易也,详而有的,检而无谬矣。美即是美矣,未尽其善。复至泰和戊辰,有吾弟韩道昭……重编《改并五音之篇》[3]。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韩氏的《五音集韵》是在荆氏《五音集韵》的基础上编修的。原因是其书“未尽其善”。

荆璞对宋本《集韵》进行了完善,其对韵书编纂最大的贡献就是参照司马光《切韵指掌图》的做法将五音三十六声母引入《集韵》。宋本《集韵》是在《广韵》的基础上编纂的,它对《广韵》的调整,主要体现在“各韵下的诸小韵的排列次序作了一些调整,把发音部位相同的同纽字类聚在一起,大体上依唇齿舌牙喉五音分类排比”[8]1—4。而荆氏则明确标出了三十六声母,使小韵的排列更加有序。

根据《四声篇海》及《改并五音集韵》前的两个序我们得知,韩道昭在泰和戊辰(1208年)始改并韩孝彦的《五音篇》,同年编成《四声篇海》;同时编修《五音集韵》,至崇庆元年(1212年)始成。由于《五音篇》与《四声篇海》均属字书,因此体例上不需大的改动,只需做并部之类的工作,因而不足一年而成。而《五音篇》与《五音集韵》属不同性质的书籍,前者为字书,后者属韵书,体例、框架需重新编定,因此耗时五年才克成功。

韩氏对荆氏《五音集韵》做了大量的增、改、并工作。韩道昭在《改并五音篇序》中称“引诸经训,正诸讹舛,陈其字母,序其等第”,《至元庚寅重刊改并〈五音集韵〉》序中韩道昇亦称“增添俗字广,改正违门多,依开合等第之声音,弃一母复张之切脚,使初学检阅无移,令后进披寻有准”。可见,韩氏不仅引经据典改正了荆氏《五音集韵》的错误,增加了大量的俗字,而且指明了小韵的声母及其等第。此外,还进行了并韵工作。

三、《五音集韵》的体例

《五音集韵》全书共十五卷,按四声,即平上去入分卷次。

1.韵之分布。全书共分一百六十韵,归为十六摄。包括平声四十四韵,因平声收字最多,又分上、中、下三部,各两卷。上声四十三韵,去声四十七韵,入声二十六韵,各分三卷。

平声四十四部,其中阴声韵十七部,阳声韵二十七部。因为“冬”韵无上声,故上声分为四十三部,较平声少一部。因为“祭、泰、废”三韵仅有去声而无平声、上声,故去声较平声多三部,分为四十七部。入声韵与阳声韵相配,而其中的“痕”韵无入声韵,故入声分为二十六部。

2.收字。收字与宋本《集韵》一致。《四库全书总目》称:“《五音集韵》所收之字,大抵以《广韵》为蓝本,而增入之字则以《集韵》为蓝本。考《广韵》卷首云,凡二万六千一百九十四言。《集韵》条例云,凡五万三千五百二十五言,新增二万七千三百三十一言。是书亦云凡五万三千五百二十五言,新增二万七千三百三十言。合计其数,较《集韵》仅少一字,殆传写偶脱。”[12]362是《五音集韵》收字为53525字,但这其中包括大量的多音字,单字数量亦应该如宋本《集韵》一样在32380左右。

3.字之排序。《四库全书总目》中称“是书以三十六母各分四等,排比诸字之先后。”[12]362全书按一百六十韵排列,各小韵按三十六声母顺序排列,“以见母为首,终于来日”。每个字母下的小韵用“一、二、三、四”标明所属之等,即所谓“陈其字母,序其等第”。所以,《五音集韵》字的排序实际上是二级层次,一是韵部,二是以“见溪群疑端定透泥”等三十六声母顺序排列的小韵。较之以前韵书之小韵排列无规律可寻多了一个分类标准,使检索更加便利。

4.切字。所用的切字,多采《广韵》而非《集韵》。采用《集韵》的切字,多是《切韵》的切字已经不适应宋时语音变化而被《集韵》更改过的。

四、《五音集韵》在韵书史上的地位

唐作藩先生说:“《五音集韵》是北宋以后首先突破《切韵》系韵书体系的一部韵书,在中国音韵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8]1—4赵诚先生也说,《五音集韵》“作者编排有很大改革,这是韵书发展史上值得注意的地方。”[13]72

《五音集韵》突破《切韵》系韵书体系,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1.并韵。丁度等编修的《集韵》以《切韵》为基础共分二百零六韵,而韩氏认为《切韵》系韵书中的许多重韵,如山删、狝铣、豏檻、庚耕、支脂之、怪卦夬等,“开口无异,等第俱同”[3],“同声同韵两处安排[3]”的做法甚为不妥。因此,《五音集韵》则依据《广韵》中韵目下的独用、同用的规定,对《集韵》之韵部进行了合并,将二百零六韵并为一百六十韵。当然,韩氏的并韵工作并不彻底,余下的任务则是由后来的《四声等子》来完成的。

韩氏《五音集韵》之前,传南宋理宗淳佑十二壬子年(1252年)刘渊曾编写刊行过新的《礼部韵略》共一百零七韵。此书已佚,在金时是否存在不得而知。公元1223年,金平水书籍官王文郁作《新刊韵略》,将格律诗用字分为一百零六韵,实际上也是对韩道昭《五音集韵》并部工作的继续。《五音集韵》也是元黄公绍《古今韵会》并为一百零七韵的前声。

2.将等韵学理论引入韵书。《广韵》卷首所载孙愐《唐韵·序》称“又纽其唇齿喉舌牙,部仵而次之,有可纽不可行之及古体有依约之,并采以为证,庶无壅而昭其凭。起终五年,精成一部”[14]4,因此唐作藩先生认为“等韵之学影响编排体例早已发轫于唐代”[8]。这一看法是可商榷的。因为这一句话正确的理解是,依据字之声母所属,将新增加的字编排在相同声母的小韵所属原有字的后面[15]25-27。这里根本没有涉及等韵学的事情,反倒可以视为声母排列小韵的肇端。

晚唐以后,随着等韵学的兴起与发展,人们的审音水平不断提高,音韵学家发现传统的《切韵》系韵书严重脱离实际。因此,用等韵学的原理改编传统的韵书,使之与现实的口语相适应就成为必然的选择。《五音集韵》就是依据等韵学的理论,对丁度等编修的《集韵》改编的结果。换言之,将等韵学的理论引入韵书当始于《五音集韵》。

等韵学讲究声、韵、调的配合关系。等是用来表示韵母区别的概念,区分等的标志是主要元音和介音。《五音集韵》的体例很明显地体现了等韵学的特点。它以“字母”表示汉语的声母系统,以“等”、“呼”来分析韵母的结构。因此,《四库全书总目》称赞此书:“自金韩道昭《五音集韵》,始以七音、四等、三十六声母,颠倒唐宋之字纽,而韵书一变。”[12]362

3.按三十六声母排列各小韵。这项创新起源于荆璞的《五音集韵》。荆氏借鉴宋代司马光《切韵指掌图》的做法,用五音三十六声母重新编排《集韵》的二百零六韵的各小韵,即所谓“将三十六母引入《集韵》”。这样使各小韵的排列多了一种标准,使韵书的使用更加便捷。韩道昭则继承了荆氏的这种编纂体例。

正是由于《五音集韵》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切韵》系韵书的体系,更接近于当时的语音,反映了中古以后北方语音系统(包括声母、韵母、声调)的变化。因此,才在韵书史上产生了重要影响。其后许多韵书都是以此为范式编排的。如元熊忠的《古今韵会举要》、元代刘鉴的《经史正音切韵指南》(简称《切韵指南》)等。刘鉴在《切韵指南》自序中对此已经明确交待了:“与韩氏《五音集韵》互为体用,诸韵字音皆由此韵出也。”[16]成书于金末或元初的《四声等子》,与《五音集韵》的语音系统也基本一致。

[1]张社列,孙青.荆璞小考[J].保定学院学报,2013(3):44-47.

[2]韩孝彦.大明成化丁亥重刊改併五音类聚四声篇[M].明成化七年刻本.

[3]韩道昭.至元庚寅重刊改併五音集韵[M].元至元元年刻本.

[4]李无未.日本大矢透《韵镜考》“要说”寻绎[J],古汉语研究,2008(3):21-28.

[5]孙伯君.黑水城出土等韵抄本《解释歌义》研究 [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4:11

[6]徐大英.谈谈《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J].辞书研究,1986(3):110-116.

[7]丁桂香.《五音集韵》探源[J].河南教育学院学报,2009(5):113-116.

[8]唐作藩.校订《五音集韵》序[J].古汉语研究,1992(11):1-4.

[9]杨载武.《篇海类编》真伪考[J].西华师范大学学报,2007(1):31-34.

[10]远藤由理子,《海篇》诸本考[J].梅光女学院大学论集,1989(3):31-57.

[11]韩孝彦.正德乙亥重刊改併五音类聚四声篇海[M].明正德十五年刻本.

[12]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M].中华书局,2003.

[13]赵诚.中国古代韵书[M].中华书局,2003.

[14]陈彭年.钜宋广韵[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15]饶星,孙愐.《唐韵序》中的一个问题[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1985(3):25-27.

[16]刘鉴.经史正音切韵指南[M].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猜你喜欢

韵书集韵五音
继齐韵往昔,以今声开来——思考自五音戏主奏乐器的演变、本体及延伸
荆璞《五音集韵》之形制
中药结合五音疗法治疗肠易激综合征体会
《集韵》征引《说文》过程中的几个问题
中国韵书的起源及发展
《集韵》征引《广雅》研究
基于微信订阅号的耳鸣管理理念在影响中医五音治疗耳鸣患者预后中的作用
浅谈传统歌曲的押韵
《集韵》编撰的起讫年代考辨
从“润腔”看霍俊萍五音戏演唱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