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建新

自从2010年初，国家发改委和科技部分别公布了一批创新型城市建设试点的城市名单后，“创新型城市怎么走？”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随着一个个创新型城市建设发展规划的出台，不禁令人有些失望，许多创新规划内容的重点是在谈科技或者产业创新，而作为创新型城市建设发展的核心内容——百姓生活，却在众多的创新规划中被遗忘或成为配角。民生，理应是创新型城市创新发展的根本，必须在城市创新的“宏伟蓝图”中扮演主角，而不是被边缘化。为此，不禁要问：创新型城市——要创新什么？

一、城市的健康、安全是发展的基本要求

要回答“创新型城市创新什么？”这一问题，首先应该想一想：什么是城市？民众对城市有什么要求？简单地说，城市就是人口密集、商业发达的地方，是周边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城市的发展，无论是先城后市，还是先市后城，都反映了城市的产生，是人类在自然发展的过程中为提升生活质量水平而对自身生存方式的选择，是人类走向成熟和文明的标志。正因为如此，城市的产生，从根本上讲并没有处于自然的对立面，而是一种进步，反映了人类追求文明的觉悟水平。这样的话，“健康”、“安全”就应该是城市的基本特征，应该是创新型城市最基本的要求。

为什么今天要对城市提出 “可持续发展”、“创新发展”的要求？是因为城市的“健康”和“安全”出现了问题，城市的“可持续”受到了挑战。在积极推动城市化和城市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的一些行为背离了“成熟和文明”的方向，这是对城市的认识出现了错误，是追求“经济”和“科技”过程中的觉悟缺失。因此，认识城市，认识“经济”和“科技”是为城市“文明和进步”服务的本质，让城市回归到文明和进步的轨道上来，是现代人类再次走向“成熟”的体现。在回归的过程中，所谓创新，首先应该是回归正确的轨迹，继续人类的“成熟和文明”进程。城市的创新发展必须坚守城市的“文明和进步”，避免创新误入歧途。从这个基本点出发，创新型城市的基础是城市的健康和安全，无论是2010年的上海特大火灾，还是今天频繁的地铁、高铁事故，各种城市问题的出现都在提醒我们：城市的创新发展必须保证健康和安全这一民生对城市发展的基本要求。

二、城市创新发展肩负着文明和进步的重任

城市是人类群居生活发展进程中所选择的一种基本设施（精神的和物质的基本设施），为我们的吃、穿、住、行、娱、科、教、文、卫、体等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和政治生活提供保障。这些内容反映了城市在整体社会发展中的基本特征和质量要求。换句话说，创新型城市的建设发展，首先应该考虑的就是让城市的居民充分享受城市带来的财富——文明和进步成果，即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政治文明。

怎么来认识城市的文明和进步呢？这个话题涉及的内容很多，值得认真深入地研究。首先，关于城市的政治文明。城市居民们对于城市建设发展的话语权，特别是城市中的弱势群体的话语权的多少，就是城市政治文明的一个体现。今天，在我们制定城市发展的“十二五规划”的过程中，居民们的意愿是否得以充分表达了呢？在已经看到的众多城市创新发展规划中，仍然存在着“重地上，轻地下；重当今，轻长远”等通病。许多城市在比赛摩天大楼高度的同时，殊不知城市的政治文明高度却正在快速降低！其次，关于城市的物质文明。现代技术进步带来了高楼大厦和汽车，城市的道路拓宽了、架高了，但是人行街道呢？当城市中的行人失去了走在街道上的尊严时，当城市被翻天覆地的工地笼罩时，当城市的天气现象中不断报出有“霾”时，当城市交通每天都出现拥堵和事故时，当一下暴雨城市就成“积水潭”和“威尼斯”时，当城市的居民天天在为就学、就业、就医而充满忧愁时，当城市给予民众的吃、住、行等基本安全保障发生动摇时，城市的物质文明已经开始受到挑战！再次，关于城市的精神文明。今天的食品安全问题，让丧失了信心的城市居民为了健康开始走向农村亲自务农；伴随着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防盗窗也铺天盖地，许多新社区瞬间演化成了一座座现代化的“监狱”；霓虹灯让城市生活丰富多彩，却在照亮一块块残缺和丑陋的招牌、广告的同时，成为一种新的污染。在城市经济得到快速发展、城市面貌日新月异的今天，一些城市的文明建设却需要依靠竞赛和评比来得到支撑。在充满着弄虚作假和浪费的这些竞赛和评比中，我们城市的精神文明还留下多少呢？这不得不令人感到遗憾！

城市是文明和进步的产物。虽然科技与经济都是创新型城市创新发展的重要内容，但实现产业升级、转变发展方式的基础设施建设则更为重要，因为在关系到民生质量的城市基础设施生命线工程以及科、教、文、卫、体等方面，我们目前的水平更加令人担忧。为此要特别强调，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科、教、文、卫、体以及城市生命线工程等在城市创新发展中扮演的关键角色，这些方面水平的提升不仅仅是城市化和城市现代化的重要基础，更是创新型城市建设发展的最重要、最根本的保障。

三、必须进一步提高对城市创新发展的认识水平

许多城市获得创新试点或示范的准许（这种准许的本身是否荒唐还有待研究）后，欣喜若狂，把“先试先行”看成了获得竞争资源的一次机会（在公共管理领域是有违公平公正原则的）。这些认识上的差异，无疑将会形成城市创新发展的障碍，因而，下列问题应得到充分关注：第一，获得创新型城市建设试点不应成为一种竞争成功的荣誉和继续不公平竞争的机会，而应该是新形势下赋予的一种责任；第二，获得创新型城市建设试点不应成为城市创新的结果，而应该是城市创新建设发展的开始；第三，创新型城市的建设发展不应全面地 “破旧立新”，应该多关注城市财富（物质、精神、政治文明）的传承和积累；第四，城市的创新发展不应出于各级政府或官员的要求，应该是百姓对城市现代化发展的必然诉求；第五，创新型城市的建设发展不应只关注速度，更应该坚持质量第一，质量、安全是城市创新发展的基本保障。

“十二五”伊始，国务院批准建立北京中关村、武汉东湖、上海张江以及合芜蚌四个国家级自主创新示范区，应该说，此举比“创新型城市建设试点”的要求更高，因此“示范”意义重大。但是，要把这个“示范”做好却不容易。至少有以下几点是必须思考的：第一，示范区应该向全国的其他城市示范什么？示范的特色是什么？可复制的示范内容又是什么？第二，当示范区的许多政策在全国推广后，有多少政策还能够继续保持着示范城市的政策效应？第三，目前的这四个示范区的知识资源和区位优势，以及对周边的辐射作用，有哪些是可以示范和复制的？

在创新型城市的建设发展中，需要关注和思考的问题还有更多，但上述问题直接影响着创新型城市的建设发展思路，是极其关键的、不可忽视的要点。

四、城市创新发展应该是全国一盘棋

创新型城市建设试点、自主创新示范区等建设发展中的一系列政策创新，应该是建立在全国一盘棋的基础之上。因此，创新发展必须从顶层设计开始。无论是全国范围，还是自主创新示范区、创新型城市建设试点的各个城市，都应该从顶层设计上下功夫。比如，如何认识和解决创新型城市建设发展中的溢出效益问题，城市对周边区域以及其他地区的辐射作用等，都应该在创新型城市建设发展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而狭隘的“个城主义”阻碍了城市文明和进步成果的传播。在顶层设计中，我们必须对创新发展有清醒的认识，即城市现代化所体现的民生现代化概念——幸福、安逸、充满活力的现代生活。为此，必须抓好以下三点：

（一）创新的着眼点——民生质量

民生的现代化，反映的不是一个数量概念，而是一个质量概念。创新的着眼点应该是民生质量的提升，创新成果应该是民生的幸福感增加。民生质量是一个值得不断探索的问题，民生质量的提升需要财富的支撑。这个财富具有综合性的资源特征，包括了物质财富、精神财富和政治财富，城市的创新发展应该很好地规划出城市财富积累的路径。

民生的质量水平与其生活方式密切相关。创新型城市应该创造更健康、更有幸福感的城市生活方式和城市文化，其创新成果应该充分体现于城市民众的吃、穿、住、行、娱、科、教、文、卫、体等方面质量水平的提升。民生的质量水平不是局部水平的体现，而应该是从全国而言的整体水平提升。如果全国的贫富差距在不断地拉大，就业难、就学难、就医难问题不断激化，那么，民众是不会感到满意的。这就是“为什么今天人们收入提高了，骂声却在增加”的原因。

除了要摒弃高能耗、高排放的不可持续的经济增长方式外，在创新型城市的创新发展中还应该努力降低城市生活的“压力”和“焦虑”，让城市人轻松、快乐起来。从城市文明和进步的角度来认识民生诉求，民生的质量还应该充分反映城市居民在政治文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等方面的享受，即百姓的政治生活、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质量提升。

（二）创新的着力点——体制机制

这是一个长期困扰我们的问题，讲到底，也不是我们一个国家的问题，发展中国家有，发达国家也同样存在这类问题。这类问题要想马上得到彻底的解决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发展中新的问题将接踵而来，但这也决不能成为我们忽视这类问题的理由。

体制机制的创新，是一个全局性的、与时俱进的问题，必须从顶层设计着手。其核心是资源分配的问题，不仅仅涉及政府的行政效率，更是公平公正公开的指挥棒问题。这些年来，我们各级政府不断地创造出名目繁多的“计划外项目”，导致城市的父母官或拼命跑“部”“钱”进，或为“荣誉”和“乌纱帽”而战，这不仅仅颠覆了公共资源分配整体的 “公平公正公开”原则，还破坏了许多城市原本有序的发展战略和规划，挑起了各城市间为争夺发展资源而爆发的无谓 “竞争”和“自相残杀”。在这些“游戏”中，城市发展的方向时有被误导、城市运行的秩序不断被破坏、城市社会的文明经常被践踏，这是创新发展必须根治的重要问题。

（三）创新的可持续——政产学研用合作

大学和研究机构始终是创新型城市在科技进步方面的重要基础，应该在创新型城市建设中扮演重要角色。客观上，大学和研究机构有助于创新型城市在科技进步方面有所作为，可以为创新型城市的创新发展发挥重要作用。但是，更为重要的是政产学研用合作方面的突破，这是创新型城市创新发展的难点，也是要点。在这方面，政府的作用是很关键的，深圳的经验教训给予我们很好的启示。

到目前为止，深圳最好的大学是深圳大学，它无论怎么都算不上所谓的一流大学。但是，深圳大学为深圳的创新发展培养了数十万名高级人才，其卓越的贡献是不容置疑的。与此同时，深圳市政府积极引入一流的大学和研究机构资源，数十所国内一流大学与深圳同城发展，政产学研用合作聚集、整合了丰富的大学创新资源，有效地促进了深圳的创新发展。

在全面进入市场经济的今天，差异化、有特色的创新发展是许多创新型城市必须的选择。在避免千城一面、同质发展方面，大学和研究机构的巨大作用是不容忽视的。如何在“校城一体化”方面有所突破，是创新型城市今后必须思考的问题，也是国家整体创新发展必须关注的战略问题。放眼全球，我们有太多的创新型城市标杆。以瑞士而言，仅700多万人口的国家，10万以上人口城市不超过10个，但却有着许多国际知名大学和研究机构。精密仪器、电力装备、金融、旅游、健康等世界领先的产业，无不与这些大学和研究机构相连，“校城一体”已经成为瑞士许多城市健康发展的生态，从而使得瑞士成为全球首屈一指的一个民生富裕、祥和、可持续的创新型国家。

五、以全球的视野看城市创新

在全球化发展的今天，创新型城市的建设发展必须正视全球的发展变化。全球的政治变幻莫测，如北非和阿拉伯等国家的政治动荡，众多国家对中国南海地区的窥视；全球的经济危机四伏，如受美国金融危机的影响，欧元区的主权债务危机不断加剧，标普下调美国信用评级后的一系列连锁举动已经带来全球经济波动和格局变化，人民币汇率、进出口贸易必然受到影响并发生变化；全球的科技日新月异，如互联网、云计算，新科技的不断涌现，大大推动了经济运行的效率。这些因素都深深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影响着城市的政治和文化的发展变化。我们必须跳出城市看创新，这样才能更好地认识和把握城市的创新发展，最终从整体上实现创新型国家的建设发展目标。

研究城市，认识城市，才能明白今天我们应该创新什么，才能探索出一条正确的创新发展道路。沿着文明和进步的方向，创新型城市建设发展的现实出发点必须建立于民生的幸福和安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