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雅西，平 静，于 鹰，张成博，王均宁

（山东中医药大学，山东济南250355）

五倍子，始载于唐代《本草拾遗》。《开宝本草》名文蛤、百虫仓，《现代实用中药》名木附子。本品以漆树科落叶灌木或小乔木盐肤木或同属植物青麸杨等叶上寄生之倍牙科昆虫角倍蚜Melaphis chinensis（Bell）或蛋倍蚜Melaphis paitan Tsai et Tang的虫囊入药。本品的收敛固涩功能为众所周知，然笔者查阅历代本草及方剂文献发现，五倍子的功用及临床应用随历史时期不断发展变化。历代前贤应用本品时，已不局限于收敛固涩之用，而是扩展到诸多方面。现代又发现五倍子所含鞣酸在黏膜及创伤表面如吸收过量，可导致肝小叶中心坏死。若使用不当，可引起毒副反应。兹按不同历史时期将其功用、主治整理如下。

1 唐代，立止泻、敛疮之功，用治泻痢、久疮

唐代之前，对本药的临床应用记载甚少。至唐以后，才渐被用于临床，如《本草拾遗》有“肠虚泻痢，为末，熟汤服之”的记载。《仙授理伤续断秘方》用五倍子、黄丹、松糖（别研）、粉霜各90 g（注：括号中的用量，为笔者根据古今度量衡比例换算得出，下同），煅石膏500 g，白矾、龙骨（别研）各60 g，血竭（别研）30 g，为极细末。临用将此药干摩，次日用药水洗净再摩。功用活血生肌敛疮，主治金疮箭伤以及积年疮口溃烂不收者。

2 宋金元时期，创解毒、止血、止遗之功，用治疮疥癣痒、出血、遗精

宋代对本品的应用渐多，除发明解毒之用，又添止血、止遗之功。如《日华子本草》载其“治中蛊毒、毒药，消酒毒”。《开宝本草》言其“疗齿宣疳，肺脏风毒流溢皮肤，作风湿癣疥痒脓水，五痔下血不止，小儿面鼻疳疮”。临床用方如《圣惠方》卷六十五五倍子散，五倍子炭30 g，黄柏、当归、腻粉、枯白矾、漏芦0.3 g，为细散，先用盐水洗患处，拭干，以散敷之，主治癣久不愈。卷八十五倍子散，五倍子0.9 g，黄丹0.3 g，研为散，涂于患处。治疗小儿火热，口舌生疮，牙龈溃烂。《博济方》神效驱风散，用五倍子30 g，蔓荆子45 g，为末，每次6 g。水煎取汁，乘热淋洗。治风毒上攻，眼肿痒涩痛不可忍者，或上下睑眦赤烂，浮肉瘀翳侵睛。《圣济总录》卷一三五五倍子散，以五倍子、黄柏、大黄各30 g。为散，调糊涂患处，日3～5次。主治一切疮肿，红肿热痛之证。卷一三九五倍散，以生五倍子为细末，撒于创口。主治外伤出血不止者。卷一一八五倍子散，取五倍子、槐花各等分，研为细散，每用蜜调敷唇上；如疮口干，以葱涎调涂之，治口唇生疮。卷五十四五倍子散，以五倍子、羌活、防风各等分。并生用为散，每服1 g，食后蜜汤调下。主治中焦热结，唇口生疮。《三因方》文蛤散，以五倍子末9 g，白矾12 g，水煎服洗之。治热壅，舌衄出血。赴筵散，以五倍子30 g，黄柏、滑石各15 g。为细末，每用1.5 g左右，掺患处，主治口疮疼痛。《百一选方》神功散，以五倍子、百药煎、炮姜各等分，为细末，每服3 g，米饮调下；大人煮糊为丸，如黍米大，每服30丸，米饮送下。主治久泄不愈。《局方》秘传玉锁丹，用五倍子180 g，茯苓120 g，龙骨60 g。研末，水丸如梧桐子大，每服40丸，空心淡盐汤送下，日3次。功能养心益肾，涩精止遗，主治心气不足，思虑太过，肾虚不固，小便余沥，白浊如膏，梦遗泄精，骨节酸痛，虚烦盗汗，头晕少力者。《仁斋直指方》熏漏疮方，取五倍子、艾叶、白胶、苦楝根各等分，剉碎，如烧香法，坐熏疮处，可治漏疮。退肿散，以五倍子、赤小豆、白芷、贝母各7.5 g，大南星、生半夏各15 g，为细末，蜜醋调敷，主治痈疽肿毒。《朱氏集验方》独珍膏，五倍子不拘多少，焙干研细末，入数点麻油，冷水调涂。主治软硬疖，诸热毒疱疮。

至金元时期，《本草衍义补遗》谓其“噙口中，善收顽痰有功，解诸热毒”，发前人之未发。其应用除承袭前贤经验，创清热毒方者有，而用其祛痰者寡。如《洁古家珍》五倍子散，以五倍子、地榆各等分，为末。每服1.5 g～3 g，空腹米汤送下，治疗小儿脱肛。铜绿散，以五倍子15 g，白矾3 g，乳香1.5 g，轻粉、铜绿各1 g，共为极细粉，洗净患处，掺之。治疗男子、妇人阴部湿疮。《活幼口议》生肌散，以地骨皮、五倍子、生甘草、炙黄柏、炒黄连各等分，为细末，干掺疮上，又以粗末用开水泡，蘸洗干处，津液调敷。功能清热解毒、生肌敛疮。主治疮疡已溃，热毒未清，疮口不敛，脓血不止者。《活幼心书》四黄散，用五倍子7.5 g，黄连、黄芩、黄柏、大黄、滑石各15 g，为细末，清油调涂患处。治疗热毒疮疾，红肿痒痛，湿烂流水者。《全婴方》五倍丸，以五倍子焙干为末，蜜为丸，如小豆大。三岁30丸，米汤化下。治小儿肠风脏毒，大便下血。

3 明代，扬止咳、止汗、固脱之功，治咳嗽、多汗、漏疮、肛门及子宫脱垂

明代，对本药的应用除承前贤经验外，又不乏创见。如《本草纲目》谓能“敛肺降火，化痰饮，止咳嗽，消渴，盗汗，呕吐，失血，久痢，黄病，心腹痛，小儿夜啼；治眼赤湿烂，消肿毒，喉痹；敛溃疮，金疮，收脱肛，子肠坠下”；“其味酸咸，能敛肺，止血，化痰，止渴，收汗；其气寒，能散热毒疮肿；其性收，能除泄痢湿烂”。此时期所创新方，如《德生堂方》玉液膏，人参、乌梅肉、五倍子、五味子、诃子肉、玄明粉、甘草各30 g，为细末。每用1.2 g，睡前、食后用舌尖舔药末徐徐咽下，津液自生，咳嗽自愈。主治新旧咳嗽气喘，逆满倚息，语音不响，服诸药不效者。《医学入门》润肺丸，五倍子、诃子、五味子、黄芩、甘草各等分，为细末，炼蜜为丸。每服6 g～9 g，日2～3次。功用清热泻火，润肺止咳。治疗肺热咳嗽失音之证。《集灵方》五倍子膏，取五倍子研末，津调填脐中，有收敛止汗之功，主治自汗、盗汗。《奇效良方》五倍丹，五倍子研细末，以冷水调敷颊外，主治牙肿连喉。养脏汤，以五倍子、白矾、蛇床子等分为末，水煎浸洗，洗后用赤石脂末少许放在芭蕉叶上，频用托入。主治小儿久痢脏寒，肛门出不收。《赤水玄珠》五倍子汤，以五倍子30 g，煎汤，入皮消熏洗，主治脱肛。《疡科选粹》五倍子汤，五倍子、朴硝、桑寄生、莲房、荆芥各等分。水煎服，先熏后洗。主治痔疮肿痛者。《景岳全书》玉关丸，五倍子（醋炒黑）、诃子（半生半炒）、枯矾各 60 g，白面（炒熟）120 g，北五味子 30 g，为末，用熟汤为丸，如梧桐子大。以温补脾肾等药随证加减煎汤送下，或人参汤亦可。如血热妄行者，以凉药送下。治肠风血脱，崩漏带浊不固，诸药难效及泻痢滑泄不能止者。《万氏家抄方》神授五公散，大五倍子1个，蜈蚣一条。将五倍子开一孔，入蜈蚣，湿纸包，煅存性，为末。先以葱汤洗疮净，掺药末，再用膏药贴之，每日一换。治诸疮久不收口者，并漏孔及痔疮。《万病回春》洗痔漏神方，以五倍子、花椒、艾叶、葱白、皮消、马齿苋、茄根各等分，水煎，先熏后洗，治痔漏。《寿世保元》洗搨散，取五倍子、花椒、蛇床子、苦参、白矾、葱各等分，水煎熏洗。主治妇人阴蚀疮，阴户中有细虫，其痒不可当，令人发寒热。黑虎膏，以五倍子（炒焦）150 g，草乌200 g，天南星、半夏、大黄各100 g，黄柏、姜黄各50 g，干姜25 g，共为细末，以醋调敷患处。用治杨梅风块肿痛，以及痈疽瘰疬，并一切无名肿毒等证。《保婴撮要》如圣散，以五倍子6 g，冰片3 g，黄连1.5 g，煅炉甘石1 g，共研细末，干敷患处。治下疳溃烂，日久不愈者。毒未尽者，加黄连末1.5 g。《本草纲目》治泻痢不止，用五倍子30 g，半生半烧，研末糊丸，梧桐子大，每服30丸，红痢烧酒下，白痢水酒下，水泄米汤送下。又治鼻出血方，以五倍子末吹之，仍以末同新绵灰等分，米饮送服9 g。《片玉心书》紫金锭，以五倍子、山慈姑各90 g，红大戟45 g，千金子霜、雄黄、朱砂各 30 g，麝香 9 g。为末，糯米作锭子。每服 0.6 g～1.5 g，日 2次。功能化痰开窍，辟秽解毒，消肿止痛。主治感受秽恶邪毒，或痰浊内阻之脘腹胀闷疼痛，呕吐泄泻，小儿痰厥；外敷可治疔疮疖肿。《跌损妙方》生肌散，取五倍子、炉甘石、儿茶各等分，为末外用。主治刀伤成疮，脓水难干，肌肉不生。《济阳纲目》胜三七散，以五倍子（炒枯）、枯白矾各等分，为细末。撒患处，包裹。功用止血定痛，主治刀斧跌磕，一切伤损。《慈幼新书》绛袍散，以五倍子、真降香各6 g，为末，敷伤处，治刀伤。

4 清代，弘敛肺降火之功，综配伍用药规律，凸显外用之法

清代，医家十分重视五倍子作用机理的阐发和用药配伍律的总结。《本草求真》谓其“气寒能敛肺经浮热……火浮肺中，无处不形，在上则有痰结，咳嗽，汗出，口干，吐衄等症；在下则有泻痢，五痔，下血，脱肛，脓水湿烂，子肠坠下等症；溢于皮肤，感冒寒邪，则必见有风癣痒瘙，疮口不敛；攻于眼目，则必见有赤肿翳障。用此以治内脏，则能敛肺止咳，固脱住汗；外以治肤熏洗，则能祛风除湿杀虫。药虽一味，而分治内外，用各不同。非谓既能入肺收敛，又能浮溢于表，而为驱逐外邪之药耳。书载外感勿用，义实基此。”对其配伍应用的总结，《得宜本草》谓：“得茯苓、龙骨，治虚劳遗浊。得白矾，治肠风下血。”《得配本草》云：“得盐梅，治小便尿血。得乌梅，疗赤痢不止。配五味子，止黄昏咳嗽。配蔓荆子，治风毒攻眼。配鲫鱼，治脏毒。配白矾，治肠风下血。和荞麦面，治寐中盗汗。合全蝎，掺聤耳。合黄丹，敷风眼赤烂。”

对本药的临床应用，在宗法前人的基础上，又创制了不少新方，尤注重外用制剂的应用。如《外科大成》文蛤散，取文蛤90 g～150 g，葱白十余根。水煎，淋洗。主治肿疡焮痛，不问已溃未溃。文蛤汤，文蛤、小麦、皮消、白矾各30 g，葱白十根。水煎，熏洗。主治阴户肿痛。《医宗金鉴》牙疳散，用煅人中白、煅绿矾、炒五倍子各等分，冰片少许，为细末，敷患处。治小儿牙疳之齿龈赤烂疼痛，口臭出血，甚则牙枯脱落，穿腮蚀唇者。《仙拈集》洗阴煎，五倍子、蛇床子、明矾、花椒、葱白各15 g。煎汤洗之，治妇人阴痒生疮。文蛤膏，五倍子焙干为末，以猪油调成膏，填入裂缝内。用治冻疮，冻耳，姜汁煎涂；冻脚，茄根煎洗；冻裂，油胭脂烘热敷之。《医学实在易》文蛤津脐膏，取文蛤为细末，以津调，贴脐内，治遗精。《外科证治全书》五倍膏，五倍子不拘多少。为末，以米醋熬成膏。遇多年顽癣，先抓破，以膏敷上，干则加敷。主治年久阴顽恶癣。《外科真铨》乌倍散，取五倍子125 g，草乌15 g，白芷30 g，龙骨4.5 g。先将后3味捣碎，与五倍子同炒焦，只用五倍子研细，香油调敷患处。治疗甲疽，足趾肿胀高起，时流黄水，疼痛难忍者。《会约医镜》倍苓丸，用五倍子60 g，茯苓120 g。为丸，每服6 g。主治肾虚不固之遗精。原方后注云：“凡用秘涩药能通而后能秘，此方茯苓倍于五倍，能泻能收，是以尽其妙也。”

5 现代，重视解毒祛湿之功，治痈疮肿毒、带下阴痒

现代，《陕西中药志》谓能“治肺虚咳嗽，痔疮下血，子宫出血，赤白带下，皮肤湿疮，中耳炎等症”。《青岛中草药手册》言其“可作为止血收敛剂，并解生物碱中毒”。现代研究探明，五倍子主要含五倍子鞣酸，没食子酸，树脂，淀粉等成分，对绿脓杆菌、痢疾杆菌、变形杆菌、大肠杆菌、幽门弯曲菌、伤寒杆菌、霍乱杆菌、炭疽杆菌、白喉杆菌、金黄色葡萄球菌、乙型链球菌、肺炎球菌、福氏痢疾杆菌均有抑制作用。其抗菌作用是通过蛋白质的凝固而发挥的，其主要抗菌成分在皮部。五倍子鞣质对蛋白质有沉淀作用，可使伤口组织蛋白凝固，形成一层被膜，从而减少分泌和渗出，使血液凝固达到止血功效。五倍子液可使胃液及胃酸分泌显著降低，并对胃黏膜出血有显著止血作用。五倍子能抑制肿瘤的发生及生长，对生物碱及重金属中毒有解毒作用，有杀精子、抗生育作用，通过药物的无菌致炎作用可使腋窝大汗腺坏死。

临床用方，《四川中药志》（1979年版）以五倍子6 g，五味子6 g，罂粟壳6 g。水煎服。治肺虚久咳。《全国中草药汇编》载方，以五倍子、茯苓各等分。制成蜜丸如豌豆大，每日服10丸～20丸，分3次服。治泻痢不止。《中西医结合治疗常见妇科疾病》平痒散，五倍子200 g，蛇床子、生黄柏各50 g，冰片2.5 g，共为细末，每晚用淡盐水洗净局部，将药粉1 g涂抹于阴道内。治疗滴虫性阴道炎，连用5次可愈。《中医妇科临床手册》宫颈炎Ⅰ号方，以金银花、甘草、五倍子各等分，研细末，喷于宫颈糜烂面上，每日1次，10次为1个疗程。治疗急性宫颈炎症。《医方发挥》以五倍子、诃子各9 g，水煎趁热熏洗，治子宫脱垂。《名家方选》洗阴散，以五倍子、明矾、芒硝、小麦、葱白各等分。水煎，屡洗阴门。主治产后阴门肿痛者。《陕甘宁青中草药选》载方，以五倍子、枯矾等量研末，加甘油调成糊剂，涂在有带的纱布垫上，贴于糜烂处，8 h～10 h后取出，治宫颈糜烂。《四川中药志》则以五倍子研末，用温水调成糊状，涂于患部，亦治宫颈糜烂。《中医皮肤病学简编》五倍子散，用五倍子、生甘草、乌梅、黄柏、枯矾各5 g。为细末，外用，治女阴溃疡。《北京中药成药选集》铁箍散，以五倍子、生川乌、生草乌、生半夏、白及、赤小豆、芙蓉叶各30 g。为细末，以醋调敷患处周围。治疗无名肿毒，初起坚硬无头，久不消溃者。《中医皮肤病学简编》五倍子复方，以五倍子（文火炙黄）15 g，人中白9 g，青黛1.5 g，冰片1 g，煅石膏10 g，为细末。吹口腔内，一日4～5次，治鹅口疮。五倍苦矾散，以五倍子10 g，枯矾10 g。为细末，外用，治足癣。《朱仁康临床经验集》五倍子膏，五倍子末310 g，黄柏末90 g，轻粉60 g。先将轻粉研细末，不见星为度，然后与五倍子末、黄柏末同研极和。另用凡士林约280 g，麻油180 mL，调成适当稠度的油膏。用时薄敷患处，每日1～2次。主治慢性阴囊湿疹，神经性皮炎。

6 结语

五倍子，酸涩寒凉，既有较好的收敛固涩之功，又有解毒祛湿之效。因而被广泛用于治疗泄泻，痢疾，脱肛，遗精，遗尿，出血，自汗，盗汗，痔疮，疮肿，外伤瘀肿，湿疹，癣痒，口疮等病证，以及中耳炎，子宫脱垂，脚癣等疾病，尤其对脱肛有良效。由于五倍子所含鞣酸内服过量可影响胃肠道的功能，甚或损伤肝脏，而内服量不足则疗效欠佳，故历来多以外用为主。需要内服者，如慢性肠炎、慢性痢疾等病，以保留灌肠为宜。内服多入丸、散、片剂，用量1.5 g～6 g。外用适量。《本草经疏》谓其“性燥急而专收敛，咳嗽由于风寒外触者忌。”《本草备要》亦谓：“嗽由外感，泻非虚脱者禁用。”现代研究表明，极大剂量可引起灶性肝细胞坏死。因此，对于急性肺炎和气管炎症所引起的哮喘，以及肝功能不良者，均应忌用。外感风寒或肺有实热之咳嗽，以及积滞未除之泻痢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