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险峰，刘 明，李成文

(1.河南中医学院第三附属医院，郑州 450008;2.郑州市第三人民医院，郑州 450000;3.河南中医学院基础医学院，郑州 450008)

吾师刘茂林先生，1937年出生，山东省淄博市人，河南中医学院教授、主任医师，硕士研究生导师，全国第四批名老中医继承工作师徒指导老师。刘师长期从事仲景学说研究，讲授《金匮要略》30余年，擅用经方化裁治疗杂病，现介绍如下。

1 桑圆饮治疗失眠

桑圆饮由桑椹30g、龙眼肉(桂圆肉)15g、炒酸枣仁 30g、山茱萸 15g、朱茯神 15g、生龙牡各 30g、合欢皮30g、夜交藤30g、生百合30g组成。本方是根据《金匮要略》酸枣仁汤化裁而来，用以治疗心肝阴血亏虚、阴虚内热、热扰神明而致的失眠。方中桑椹、龙眼肉、炒酸枣仁、山茱萸酸甘化阴，直补心、肝、肾之阴血，以解决心、肝阴血虚、阴虚内热这一主要矛盾。其中“桑椹，甘寒益血而除热，为凉血补血益阴之药”(《本草经疏》);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详论龙眼肉安神功能，其“液浓而润，为心脾要药，能滋补心血，兼能保合心气，能滋补脾血，兼能强健脾胃，故能治思虑过度，心脾两伤，或心虚怔忡、寝不成寐”。山茱萸味酸微温，酸能生肝养血，温能通行走散，散中有收，燮理阴阳;龙骨、牡蛎生用而非煅用，平肝潜阳，镇静安神，治疗阴虚阳亢之心烦失眠;合欢皮、夜交藤入心肝二经，两药相须为用，养心安神，燮理阴阳，治疗阴血亏虚、肝气郁结之虚烦不眠。《本草正义》云:“夜交藤……治夜少安寐，盖取其能引阳入阴耳。”妙用生百合则养阴润肺，清心安神，心主血脉，肺朝百脉，心肺阴足热清则百脉宁静，心神安宁。若胁痛太息，急躁易怒者加醋柴胡10g、酒当归15g、生白芍30g;心悸、烦躁、五心烦热者加生地黄15g、麦门冬15g、天门冬15g;胸腹闷胀、身痛者加桃红12g、红花10g、丹参15g;喜悲伤欲哭、情绪无常者加炙甘草10g、小麦30g、大枣6枚。

案1:张某，男，64岁，2008年 4月 20日初诊。严重失眠已年余，晚上彻夜不寐，白天头昏脑胀，神困乏力，烦躁焦虑，记忆力明显下降。观其形体消瘦，舌质较红，苔薄微黄，脉见弦细微数。据此脉症病史诊断为失眠，其病因病机符合心肝阴血亏虚，治以桑圆饮加减:桑椹30g，龙眼肉15g，净萸肉15g，炒枣仁 30g，朱茯神 15g，生龙牡各 30g，合欢皮 30g，夜交藤30g，生地 15g，麦冬 15g，生百合 30g，浮小麦30g，炙甘草10g，大枣5枚引。7剂，水煎服，每日1剂，分2次服。2008年5月16日二诊并述，“桑圆饮”真神奇，7剂药后，自己1年多的严重失眠痛苦已解除，特地带来自己的好朋友(顽固性失眠患者)请予调治。

2 平痤饮治疗痤疮

平痤饮(又名三草二皮泻心汤)由紫草10g、白花蛇舌草30g、龙胆草 8g、桑白皮 15g、地骨皮 20g、大黄 10g、黄连 8g、黄芩 10g、金银花 15g、连翘 15g、蝉蜕8g、薄荷8g组成，这是刘师以《内经》“诸痛痒者，皆属于心”为理论指导，在《金匮》泻心汤基础上创制的方剂，用于治疗心肺热盛、毒火郁结所致的痤疮。症见丘疹、结节红肿、脓疮较多，黑头粉刺痒或微痛，病程较长者多有黑色疤痕等，口干舌燥、尿黄便干、舌质红、苔白或黄、脉弦数等。方中紫草、白花蛇舌草、龙胆草加金银花、连翘，清热解毒、活血散结;桑白皮、地骨皮加蝉蜕、薄荷，清肺泻火、凉血消肿;配泻心汤(大黄、黄连、黄芩)实能清热解毒，泻三焦实火，三者合之，功在清泻心肺之热、解毒散结。若热毒炽盛者(丘疹红肿、脓疮明亮、痒痛明显)酌加紫花地丁、蒲公英、栀子、水牛角等;阴虚内热者(五心烦热、心烦口干、尿少黄赤)酌加生地、玄参、知母、麦门冬;血瘀显著者(唇甲紫绀、舌质紫暗，或有瘀斑瘀点，粉刺干枯，疤痕严重)酌加赤芍、丹参、牡丹皮、炮穿山甲等。

案2:连某，女，26岁，2009年6月9日初诊。3～4年来面部丘疹红肿，结节脓疮鲜明，以两颊、前额和下颌部居多，疤痕颜色逐渐变深，近1个月来加重;大便较干，月经量少且提前6d～7d。舌质较红，苔薄黄，脉弦细数，诊为痤疮。治用平痤饮加减，以清泻心肺、解毒散结:紫草10g，白花蛇舌草30g，龙胆草 8g，桑白皮 15g，地骨皮 20g，大黄 10g，黄连 8g，黄芩 10g，金银花 15g，连翘 15g，蝉蜕 8g，薄荷 8g，水牛角丝20g。服药7剂后，红肿丘疹与结节消散，脓疮愈合，其他症状也明显减轻，原疤痕未能尽除。随访3个月，痤疮未再复发，月经已恢复正常。

3 止尿饮治遗尿

止尿饮由人参 10g、炮附子 5g、升麻 10g、黄芪30g、炒山药 30g、炒白术 30g、益智仁 12g、金樱子15g、桑螵蛸 30g、覆盆子15g组成，是根据《金匮要略》“上虚不能制下”之论，在《妇人良方》参附汤基础上化裁而来。遗尿或因脾气虚土不制水，或因肺气虚水道不调而膀胱失约，或因房室不节，或妇人难产伤肾，或病后体虚，或惊恐伤肾，或年老体弱肾阳衰微致膀胱气化无权而关门失守等，但以脾肾为要。因肾为封藏之本，主司二便，肾又与膀胱为表里，膀胱气化全赖肾中阳气推动。若肾阳不足、肾气亏虚，则膀胱气化失职，约束无力，关门失守，故遗尿不止。方中参附汤加升麻、黄芪益气回阳、温补肾气，恢复膀胱气化功能，水循常道，尿液定时排出;炒山药、炒白术、桑螵蛸、金樱子、益智仁、覆盆子补益脾肾，固精缩尿;脾得补则水有所治，肾气复则膀胱气化正常，故尿不遗出。若肺气亏虚明显者重用人参、黄芪，一般气虚者用党参，重者用红参，气虚欲脱者用大力参;脾气虚弱、土不制水者重用炒山药、炒白术;肾阳不足、肾气亏虚严重者加肉桂、山茱萸。

案3:黄某，女，64岁，2008年 2月 28日初诊。脊髓肿瘤术后10余年伴有遗尿，近1周来遗尿加重，体位变动、震动、咳嗽、用力等都会遗尿不止，痛苦不堪。面色白，舌体胖大，舌质暗淡，苔薄白多津，脉沉细缓。本案久病多虚，久卧伤气，肾阳不足，肾气亏虚，膀胱气化失职，方以止尿饮加减:红参10g，炮附子 8g，升麻 12g，黄芪 30g，炒白术 30g，炒山药 30g，桑螵蛸 30g，益智仁 12g，金樱子 15g，覆盆子15g，上肉桂5g。服6剂后，已基本能控制排尿;原方继服，至第10剂时解小便已完全恢复正常，不再遗尿。临床实践中，刘师凡遇与上述病机相符者，无论老幼之遗尿均以止尿饮加减化裁，疗效均彰。

4 通便汤治疗便秘

通便汤(亦名麻归五仁厚朴三物汤)由黑芝麻30g、油当归 15g、栝楼仁 30g、火麻仁 30g、郁李仁15g、桃杏仁各 15g、枳实 10g、厚朴 15g、大黄 10g 组成，是根据脾肺气虚、大肠津液不足、燥实内结不通，大肠传导失职的病机，在《伤寒论》麻子仁丸和《金匮要略》厚朴三物汤基础上化裁而成。方中油当归、黑芝麻育阴补血，润肠通便;栝楼仁、火麻仁、郁李仁、桃仁、杏仁，五仁的共性是富含油脂，润燥通便，妙在桃仁和杏仁相伍其中，杏仁宣肺理气，桃仁活血化瘀，故能理气化瘀、润肠通便;枳实、厚朴、大黄取《金匮》厚朴三物汤之义，重用厚朴宽肠下气，通里攻下。以上3组药物相合，以润下为大法，恢复大肠的传导功能。如大便燥结、坚硬难出者大黄后下，加芒硝10g(冲)、蜂蜜30g(冲);伴有五心烦热、阴虚明显者加生地15g、玄参12g、麦门冬30g;便秘不干、气虚显著者加党参15g、黄芪30g、生白术15g;伴有胸腹胀满、气滞严重者加炒莱菔子12g、炒大白15g、沉香 6g。

案4:姜某，女，24岁，2006年 11曰 6日初诊。便秘4～5年，少则 3d～4d，多则长达 5d～6d，甚至更长时间才排便1次，常需服泻药后才能排便。近半年有逐渐加重之势，并伴腹胀、纳呆、口臭、心烦、易怒、急躁、失眠、月经量少，每次提前5d～6d，面部痤疮反复发作。面色痿黄，目内眦微黑，前额及下颌角和口唇四周新出痤疮较多，舌质较红，脉弦细微数。以通便汤加减:油当归15g，黑芝麻30g，火麻仁30g，郁李仁 30g，桃杏仁各 15g，全栝楼 30g，枳实10g，厚朴 15g，大黄 10g，生地 15g，元参 12g，麦冬30g。并嘱其适当多吃菠菜、白菜、韭菜、芹菜及香蕉、苹果和薯类等果菜。7剂后大便1d 1次，腹胀、纳呆、心烦、失眠等均有所好转。上方去生地、麦冬，加紫草10g、龙胆草5g，7剂后大便比较正常，未见新生痤疮，口中异味明显减轻，眼周发黑有所好转。前方去元参加黄芩10g、黄连10g，7剂后大便正常，痤疮基本消失，因怀孕暂停中药治疗。

5 鼽鼻散治疗过敏性鼻炎

鼽鼻散是刘师治疗过敏性鼻炎的经验方，过敏性鼻炎是临床常见病与多发病，属于中医学鼽鼻(鼻鼽、鼽水或鼽)范畴。刘完素在《素问(玄机原病式》中解释说:“鼽者，鼻出清涕也。”主要病因病机是脾肺气虚、卫阳失固、复感风寒湿邪所致。鼽鼻散由党参 30g、黄芪 60g、白术 30g、桂枝 10g、炒白芍15g、炙麻黄 8g、细辛 5g、辛夷 10g、苍耳子 15g、炙甘草6g、生姜3片、大枣5枚、葱白3寸组成。方中四君子汤以黄芪代茯苓并合桂枝汤，益气健脾，调和营卫;麻黄、细辛、辛夷、苍耳子、葱白辛温散寒，解表除湿，通宣肺窍;重用黄芪、党参、白术扶正为主，标本兼顾，用于治疗脾肺气虚、复感风寒湿邪所致的过敏性鼻炎、慢性鼻炎、鼻窦炎等疗效颇彰。若兼头痛加川芎、藁本、白芷，鼻痒、喷嚏连连重用苍耳子加徐长卿，鼻塞、嗅觉不灵者重用麻黄、细辛加炒杏仁、石菖蒲，畏寒怕冷明显加鹿角霜、炮附子。

案5:刘某，男，43岁，2008年 4月 20日初诊。以鼻塞不通已近2个月为诊。自述每年春季和秋季犯病已10余年，某医院建议手术治疗，本人一直未做。此次发病于3月初，鼻塞、鼻痒、连连喷嚏、鼻流清涕、怕冷、头懵，咽中痰涎吐之不尽，身困乏力、性功能减退，常伴腹胀、便溏、腰腿凉痛、遇寒加重等。脉沉细乏力，舌体胖嫩，边有齿痕，苔薄白而润，诊为鼽鼻(过敏性鼻炎)，属脾肺肾阳气(亏)虚型。方以鼽鼻散加减:党参 30g，黄芪 60g，白术 30g，桂枝70g，炒白芍 15g，炙麻黄 10g，细辛 5g，辛夷 10g，苍耳子 15g，徐长卿 12g，鹿角霜 20g，炮附子 6g，藁本10g，白芷 15g(生姜 3片，大枣 5枚，葱白 3寸为引)。6剂后恶寒、头懵、鼻痒、喷嚏消失，鼻孔时而左通，时而右通，腹胀便溏有所好转，脉舌无显著变化。前方去徐长卿、藁本、白芷加九节菖蒲、炒杏仁、桔梗，6剂后述鼽鼻已愈，性功能有所改善。惟觉气短乏力总有感冒之状，此乃脾胃气虚、气血不足、卫外不固之象。病人要求继续用中药调理，增强抵抗力，以免复发。前方合参苏饮加减，继取7剂以防复发。

6 四桂附子汤合玉屏风散治疗漏汗

四桂附子汤合玉屏风散由炮附子8g、桂枝10g、炒山药 15g、党参 30g、炒白术 30g、黄芪 30g、防风10g、姜半夏 8g、山茱萸 12g、炙甘草 6g、生姜 3 片、大枣5枚组成，具有健脾和胃、调和营卫、复振卫阳、固表止汗功效，用于治疗素常脾虚、营卫失调、卫外不固的漏汗不止。

案6:张某，女，20岁，2010年 2月 2日初诊。自汗不止已月余为诊。1个月前因感冒用西药发汗太多，此后经常汗出不止，怕风冷，并伴见乏力、腹胀、纳呆、便溏、干哕等。脉见沉细无力，舌体胖，舌质淡，苔薄白。诊为漏汗，方以四桂附子汤合玉屏风散加减:炮附子8g，桂枝10g，炒山药15g，党参 30g，炒白术 30g，黄芪 30g，防风 10g，姜半夏 8g，净萸肉12g，炙甘草6g，生姜3片，大枣5枚为引，早饭后和晚饭后1.5h左右各服1次，3剂后汗出已止，怕风冷明显减轻，但时有腹满现象，要求再予调理，巩固疗效。前方去防风、净萸肉，加陈皮10g，炒莱菔子10g，焦三仙各 10g，4剂后自汗已愈，现在能吃、能睡，自觉比以前有劲。

按语:《伤寒论》第20条说:“太阳病，发汗，遂漏不止，其人恶风……桂枝加附子汤主之。”本案素体脾虚，加之发汗太过，卫阳失固，遂漏汗不止，恶风怕冷，并伴见乏力、腹胀、纳呆、便溏、干哕等脾胃气虚之象。故以四君子汤去茯苓益气健脾，又以桂枝加附子汤合玉屏风散加姜半夏、净萸肉;调和营卫，复振卫阳，和胃止哕，固表止汗。月余之疾，3 d收功，可为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