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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比比皆是的陌生化手法

2009-11-04

时代文学·下半月 2009年9期
关键词:叙事视角红楼梦

赵 玉

摘要: “陌生化”是俄国形式主义理论关于艺术创作手法的重要思想。对于《红楼梦》创作手法的评述如汗牛充栋,却未有中国学者从陌生化的角度进行系统研究。本文以陌生化理论为切入点,分析其叙事视角和言语策略,揭示其创作手法。

关键词: 陌生化理论; 俄国形式主义; 叙事视角

一、 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论

俄国形式主义的发起者和代言人维克多·什克洛夫斯基认为,由于经常使用日常语言,我们就不知不觉地进入一种自动化或习惯化的状态,再也感觉不到事物,处于一种麻木状态。而艺术的过程,正是使事物“陌生化”的过程。作家越自觉地运用这种手法, 作品的艺术性越高。这里的“陌生化”正是俄国形式主义理论的精髓。什克洛夫斯基于1917年发表论文《艺术作为手法》。在此文中他指出:“艺术之所以存在, 就是为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 就是为使人感受事物, 使石头显出石头的质感。艺术的目的是要人感觉到事物,而不是仅仅知道事物。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 使形式变得困难, 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长度, 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 必须设法延长。艺术是体验对象的艺术构成的一种方式; 而对象本身并不重要。”(什克洛夫斯基 1989:6)这种文学主张, 为我们分析文学作品提供了新的视角。关于《红楼梦》创作手法的评述如汗牛充栋,却未有中国学者从陌生化的角度进行系统研究。本文以前八十回为例,分析曹雪芹如何通过陌生化手法的应用,使《红楼梦》成为一本旷世奇书。

《红楼梦》成为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之作,与曹雪芹成功地运用陌生化手法是分不开的。中国小说到清朝时候已经趋向于成熟,而读者对于故事的感觉也已趋向于麻木沉睡。文学造诣极高的曹雪芹深深了解世人的阅读感受,这一点可以从贾母对戏曲中才子佳人故事的评论看出来。在《红楼梦》第五十四回中,作者借贾母之口对古今小说作了一个评价:

贾母笑道:“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做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是他是才子就不如贼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仕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服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你们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搭后语?” (曹雪芹 1997:738)

为了避免落入俗套,使见多不怪的读者恢复阅读的敏感,曹雪芹主要从叙事视角和言语策略方面进行了陌生化处理。

二、叙事视角的“陌生化”策略

在叙事作品中,视角是“作品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童庆炳 2002:220)。叙事学家热奈特在自己的研究中把它定为聚焦。视角或聚焦作为叙述者或人物观察故事的角度,其处理关系到作品的语言表达、情节的组织、意蕴的揭示乃至整个作品的成败。传统小说大多采用的全知叙事视角,叙事者对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事件了若指掌,对人物的内心活动亦能明察秋毫。与此相对应的是人物有限视角,叙事者转用故事中或故事外某个人物的眼光来观察事物,对事件和人物的认识具有局限性,故事也因此有了起伏。

对于故事的发生地——荣国府的描写,作者主要是通过三大人物(林黛玉,刘姥姥,薛宝琴)的视角来展开的。如果我们对这些人物的身份进行分析,便不难发现这些人物都不是贾府中的固有成员。作者通过采用几个曾经对贾府来说是陌生人的目光来观看贾府,由外而内对贾府的景致,摆设,礼仪等等进行了介绍,层次分明。不同人物眼中的荣国府是不一样的,作者借此从不同的侧面对贾府这一富贵温柔乡进行了介绍。如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使读者从一个贵族女子的目光中看到了贾府的房舍构造,人物的妆饰衣着以及室内摆设等等。黛玉的文化修养高雅,作者借黛玉之目对于贾府中形形色色能尽显风流底蕴的物品的质地,材料以及书画题词的内容等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对于贾府祭祀礼仪,因黛玉已在贾府中住了若干年,因此作者借用一个新进贾府的人物--薛宝琴来进行刻画。如在五十三回中作者写道:“且说宝琴是初次,一面细细留神打量这宗祠……”(曹雪芹 1997:724)。贾府的由盛而衰则尽情展示在刘姥姥眼中。曹雪芹在“太虚幻境”之后即安排刘姥姥出场当非偶然。同样初次进贾府,刘姥姥眼中的贾府与黛玉眼中的大不相同。刘姥姥作为一个没受过教育的村妇,自然看不懂那些字画题词,对于富丽堂皇的室内陈设也多半不识,因而从刘姥姥的眼中读者是看不到这些东西的。但是正因为刘姥姥,大观园的雍容雅致、其中人物的言行举止才突然被放大并凸现出来。这是任何平铺直叙都无法企及的“陌生化”效果。

三、言语的陌生化策略

谈《红楼梦》的文学成就,自然不能丢下它的语言。曹雪芹在《红楼梦》这部作品中通过隐喻和象征等修辞方法实现了文学语言和文学意象的陌生化。

小说中言语陌生化策略的第一个方面是作品中人名地名隐喻手法的运用。例如在第一回开头前几句中,作者便用“元小说”的笔法,进行了自我解构与颠覆,揭示了某些姓名如甄士隐﹑贾雨村的隐喻性。作品中人名地名的谐音寓意比比皆是,召唤着读者去阅读、去探索、去补充,读出作品的言外之意,看到象外之象,体会弦外之音、韵外之致。而后世读者没有辜负作者的期待,挖掘出了名字背后的寓意。如甄英莲(真应怜),娇杏(侥幸),冯渊(逢冤),元﹑迎﹑探﹑惜(原应叹息)等等。这种有意制造的阅读策略,打破了读者以往对小说的程式化阅读,挑起了读者不断猜测作品中人物名字隐含意义的兴致,探寻作品的深层含义,达到了审美的目的。

小说中言语陌生化策略的第二个方面是对事物的外观加以描述而不是直呼其名,即在写到某个事物时把它当作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或听到的东西,记下对它的第一印象。“艺术就是要使人们先观察事物,然后再感觉事物,而不是把事物作为人们已知的东西再告诉人们一遍。” (Shklovshy 1989:754)在形式主义者看来,“美学的目的就在于对事物的体验过程,所以艺术手法应该使事物陌生化,使事物的外形变得难以辨认,以便增加感觉的难度,延长感觉的过程。” (Shklovshy 1989:755)因此这种不直呼其名而描述其外观的手法最是符合陌生化的要义。

在《红楼梦》第六回写“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作者正是从一个一生从没有见过挂钟的刘姥姥的视角,来描绘那一面挂钟,让我们感受到一面普通挂钟在18世纪老农妇眼中所引起的惊奇,体会到一个18世纪贵族家庭的那种氛围。

小说中言语陌生化策略的第三个方面是意象的陌生化处理。作者喜欢把某个人物和某个意象联结到一起,这在第五回金陵十二钗的判词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如象征探春的意象是风筝,以风筝断线后一去不返暗指探春的远嫁他乡。而在七十回中作者用白描手法勾勒出探春放风筝的一幕,恰与判词相印证:

探春正要剪自己的凤凰,见天上也有一个凤凰,因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 众人皆笑说:“且别剪你的,看他倒像要来绞的样儿。”说着,只见那凤凰渐逼近来,遂与这凤凰绞在一处。众人方要往下收线,那一家也要收线,正不开交,又见一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带响鞭,在半空如钟鸣一般,也逼近来……(曹雪芹 1997:975)

这里,喜字,响鞭这些意象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婚礼。两个风筝与喜字绞到一起,暗示了探春的命运。意象的重复出现,是文本“互文性”的体现,同时也使整部小说一气呵成,浑然一体。

文学创作总是要求新颖、独特,这样作品才具有艺术生命力,才能不流入媚俗的行列。写作的创新过程,实际也是陌生化的过程。写作的每一个环节的创新,都渗透着陌生化的原则与理念。《红楼梦》成为传世奇书,与曹雪芹有意识地运用陌生化手法是分不开的。

参考文献:

[1] Shklovshy. Art as a Technipae. 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M ]. New York: Longman Group Ltd., 1989.

[2]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3]罗钢.叙事学导论[M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

[4]什克洛夫斯基等.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C ].方珊等译.上海:三联书店, 1989。

[5]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教程[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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