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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尚书》看周代思想中的天与王朝更迭

2009-04-13聂培德

求是学刊 2009年2期
关键词:先王君王统治者

摘要:周人的理论中,天是一个至上的神。《尚书》最频繁的涉及天的功能是赏与罚,而这种功用主要是针对夏、商、周三代的。君主顺应天意,任用有德行的臣子就会得到天的眷顾而获得天命,得到帝国的人民与领地;反之,天就会降与惩罚,将天命转给一个新的有德之君,一个新的王朝。

关键词:《尚书》;天;王朝更迭

作者简介: 聂培德(Pertti Sulevi Nikkila),男,芬兰赫尔辛基大学神学博士,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研究员,从事汉学、基督教哲学研究。

译者简介:齐畅(1979—),女,吉林省吉林市人,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从事明清社会史研究。

中图分类号:B22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7504(2009)02-0030-05收稿日期:2008-03-15

一、何为天?

史密斯认为,中国学术界倾向于根据《说文解字》,用抽象的术语把“天”这个字解释成一个象形文字,也即以图像的形式表现在一个人之上的事物(“一”和“人”为“大”,“大”之上为“天”——译者)。《说文解字》讲道:“天,颠也”,天意味着顶点。高本汉(Bernhard Karlgren)认为,该图像描绘了一个人格神。他还认为,在最古老的青铜器上,这是一个与人相类似的人格神的形象。在甲骨文和青铜器上所看到这个图像几经变动而发展成为现在“天”的形式。

这一切也许意味着一个字的词源学含义并不代表它在《尚书》中的意思。中国古文字的意思并不能由构成它的图案来推得。相反,某个字的表意起源,只有在用适用于所有语言的语言学和文献学的方法来确定该词的意义和发音之后才可能被假定。“中国古汉字的图案本身并无意义,它们仅被用于使字的表达形象化。而用它们所写成的字才具有意义。”[1](P20)

顾立雅(H. G. Creel)发展了以下关于天的理论:天意味着“‘伟大精神,也就是作为昔日的先王和伟人的精神,被尊为一个实体。通过一个简单的转换,它常用于表示‘伟大精神的寓所,也就是天堂、天空。由此我们可以得知,天模糊地象征着伟大精神和其居住寓所的巨大力量。而汉语通常并不区分单复数,很容易把这种不确定的、超自然的力量视做单个个体。于是,复数的‘伟大精神转变为单数的‘伟大精神。天,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巨大的,某种程度上非人格的统治一切的神”[2](P342-343)。

在商朝,天并不是至上神。虽然周朝人在与商朝人有密切联系之前,也许有一个称为天的主神,但那时,天显然完全不代表神。在逐步接受商朝人生活方式的过程中,周人发现商朝的帝与他们的天相似,从而将两者等同。周人还通过血缘关系将天(或帝)与周族结合起来,从而代表或者就是周族的神化(deified)始祖。也许,“神化始祖”的意义比天的意义更为重要。顾立雅还论述到,作为神性之天的起源,在周人中是很难被追溯的。Kremsmayer主要是在词源学的基础上得出结论的,他认为这个图案的词源是一个人格神,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部落祖先变成了神。Kremsmayer认为,天是这个词的次要含义。

在神的名称之下,还有其他一些神化了的先祖或者先祖的精神。但是,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神,而是强大的精神力量。其他的神都由上帝控制,他也关注人类的道德,赏善罚恶。可他很少将自己卷入人间俗事。为了把天和其他神区别开来,大概就要强调天是一个至上神。

二、殷商之前的天和王朝

《尚书》最频繁涉及的天的功能是赏与罚。天的感应直接针对夏、商、周三代,这些感应有其原因和目的,将在下文论述。

在商之前,天所眷顾的据说是古代传说中的君王。当君王任用有德行的臣子为政,“恭明德”时,就会得到天的眷顾。二者之间的关联使我们明白,臣下和君主的德行能够使他们得到上天的眷顾,尽管这种因果关系还不是很明显。

“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益稷》)高本汉认为除了对最初的征兆的响应,君主本身是无为的,在这种征兆的指引下,君主能保持平和。他积极的调解作用只能通过他的优秀臣子来实现。全体臣民臣服于他,而人们心甘情愿接受他的统治,代表了他受命于天。

接下来的一段话是:“天其申命用休。”在此,任用有德行臣子的结果是明显的。上帝看起来就是天,而天是命和休的连续性的代理人。上天不断降福于文王和武王,使他们为周朝的统治者树立了好的榜样,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遵从这个榜样就是应用天威。

当先王们施行德治,顺应天意,就注定中央帝国(Central Kingdom)的臣民与领土应交到先王的手中。现任君王应该“肆王惟德用,和怿先后为迷民,用怿先王受命”(《梓材》)。在此,先王的德使他们得到上天的赐福,给现任君王以很好的榜样,鼓励他们通过德来协调、取悦、关照人民,这样反过来也可以取悦先君。在此,我们可以看到先王的德和休的连续性对此世的裨益。现任和先王的互动关系预示着先君被相信生存于另一个世界并且与当世的关系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上天对于传说中的有德君主只有眷顾。在该文本中没有提到上天的惩罚性行为。

然而,夏代也被包含在周的王朝思想中。即使那时认为(夏朝灭亡的)原因是激起了天怒,包括“威侮五行”和忽视了天、地、人三者之间的权力之争。天的反应是从背叛他的领主或君王那里收回天命。王的任务就是执行惩罚,他说自己是“恭行天之罚”。如果战争中的战士遵从王的命令,他们就会在祭祀君主祖先的太庙中得到奖赏,如果不遵从君主的命令,就会连同他们的妻儿在国土的祭坛中被杀死。这种做法起源于夏初,并被第二代夏君传承下来。

在夏朝末年,商朝取而代之时,《尚书》对惩罚及其原因都作了明确的说明。夏朝的统治者有很多的罪。首先,他怠于政事、人民,甚至毁掉人民的努力。第二,他轻乎天命,祭祀缺少恒心和虔诚。上帝造访了夏朝的神庙,但夏朝的统治者只顾享乐,并不热衷于与人民对话。他被认为是放肆的,不能长久地被上帝的指导所激励。在周人的意识形态中有更注重人民愿望的因素,胜过关心那些神圣的事物。统治者和人民之间应该有很好的沟通,忽视人民就会造成灾难。

《尚书》中对夏桀的这些描述显然是周人的捏造,借“史鉴”的说服力来加强其对以周代商的意识形态解释。“有夏多罪”里的“有”可能被用来表示对夏统治者的尊敬。“有”在此具有表示敬意的色彩,它暗示着,对于周人来说,尽管夏桀有错,也不应轻视他。

基于这些原因,上天授命于成汤去惩罚并毁灭夏君。执行天之罚的成汤说:“天命殛之。”(《汤誓》)汤需要人民的支持,因而向人民演说,对那些拒绝遵从他的人进行了可怕的恐吓。

综上所述,对夏朝的惩罚是由下一个王朝的代表来执行的,这种惩罚被加诸王室,是突然的,毫不拖延的。依照我们的原始资料,上天对夏朝的态度只有惩罚。然而,《尚书》中的这种原始资料是十分不足的,不能从中得出结论。与上天对商朝态度相关的资料范围更广。

三、上天对商朝的保佑和惩罚

1. 君主、官员以及天命

上天对殷商的眷顾态度主要体现在两个明显的例证中。君主是有德行的并且关心臣下,从而激励每个人都勤于政事。“矧咸奔走,惟兹惟德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君奭》)因为这种德,上天眷顾商朝的君主们,上天首要的眷顾集中于为君主们提供良臣,这同时也意味着上天对于君主统治权的尊重。作为天的积极反应,“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或者根据另一种解释“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君奭》)。这表明,当上天将统治的天命授予统治者时,也激励他们造福于民。当商朝要迁都于殷时,商王与群臣的对话延续了这样的基调,王说:“予(迓)御续乃命于天。”(《盘庚中》)这暗示了,殷朝的大臣们也承袭了由王所操控的天命。既然这样,君主的责任是将天命授予官员们。天将命授予官员们,但是是由君主而不是上天去控制它。君主对于官员们的权威是不公平的,他有权留用或罢黜官员们。这明显反映出官员属于贵族等级继承制。他们从上天得到的命是世袭的,但是否能被允许保留这种官位则取决于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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