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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评昆剧青春版《牡丹亭》的音乐

2006-05-17顾礼俭

人民音乐 2006年4期
关键词:柳梦梅全剧昆剧

在白先勇先生担纲制作的昆剧青春版《牡丹亭》风靡两岸三地各大城市之际,我有幸随江苏省苏州昆剧院赴南京在人民大会堂为南京大学校庆103周年演出。全剧上、中、下三本三个晚上九个小时的演出过程中,我亲见了大学师生等文化层次较高的人士对昆剧《牡丹亭》的喜欢和热爱,促使我深深地思考文化遗产传承中从戏曲音乐到戏曲美学等许多方面的问题。这里我想就我的体会,谈谈昆剧青春版《牡丹亭》在音乐上的成功经验,因为音乐的成功为全剧的成功做出了重大贡献。

对昆剧青春版《牡丹亭》的音乐,观众的一致评价是“年轻”、“好听”。“好听”二字,是对感受的直接的表达和对音乐的朴素的评价;“年轻”二字,则是一个比喻的说法,究其实际涵义,显然是说音乐不故步自封、不画地为牢,因而朝气蓬勃、充满生命力,被新时代、新观众所接受,预示了它的广阔前景。那么,青春版《牡丹亭》的音乐为何能取得这样的效果?我认为归结到一点,那就是它尽管并不充分却已经是勇敢大胆地把歌剧的音乐创作技法用到了戏曲音乐当中,既保留了昆剧音乐的基本特色,又得到了豁然开朗的更新。恰就在我形成这个想法的时候,我读到了音乐家王震亚对京剧现代戏《杜鹃山》音乐创作经验的分析,以及“有经久的魅力”这样的高度评价(王震亚《中国作曲技法的衍变》,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4年第1版),其精湛的见解更坚定了我的观点。

(1)在全剧音乐工作最基础部分的唱腔整理上,音乐编创者的步履是谨慎的,因为深知昆剧界有不少清规戒律和见解分歧,一旦造次,就可能备受责难,劳而无功。因此歌剧音乐手法的运用,在这个方面是有限度的。主要是通过润腔把字唱正并增强曲词的表现力,修订了某些唱腔不够合理的乐句结构框架,简化了或规整了某些拖沓冗长的乐句,在历来较少演出的中本和下本重写了部分唱腔。这方面值得一提的是,对唱段的声乐形式作了一些处理,用入了多人组合的演唱形式(这里还称不上歌剧手法中的重唱或合唱),改变了单一的独唱方式所带来的单调感,丰富了音乐的色彩。

(2)集中体现歌剧音乐手法的,是全剧采用了主题音乐的方式。从男女主角杜丽娘和柳梦梅的经典唱段中,提炼、设计了人物主导主题各2个,并编创了在全剧中作贯穿性出现的序曲(男领女伴)。人物主导主题突出了特定人物的音乐个性,使曲牌体的各不相关的唱腔融为一体,全剧有了完整统一的音乐形象,有效地弥补了昆剧音乐曲牌繁多记忆困难影响流传的痼疾。同时,主题音乐还强化了戏剧情节与音乐之间的逻辑关联。

现以杜丽娘主题1和柳梦梅主题1为例,并出示相关唱段的片断,试图在对比中明了主题创作的来龙去脉。

当杜丽娘首次出场亮相时,其主题的出现使人物的音乐形象得到肯定;在最经典的《惊梦》中,主题转成笛子独奏,散板形式的变奏描绘了满园明媚春光;杜丽娘的主题还成为《寻梦》《写真》《离魂》各折的幕间曲或终场曲,还出现在《冥判》《幽欢》中杜丽娘上场时,还以变型出现在《忆女》中杜母唱段中忆及女儿时,总之,音乐往往在戏剧情节的关节点或戏剧冲突的高潮处发挥作用。

同样,柳梦梅首次在《惊梦》中出场时,主要唱段的首尾分布了柳主题,表现其初识杜丽娘时的满怀欣喜;柳主题还成为《言怀》《婚走》中柳梦梅中心唱段的引子,还变奏成《旅寄》中柳梦梅与风雪搏斗的紧拉慢唱乐段;在《拾画》中,柳梦梅的大段独唱中反复穿插着杜、柳的主题,充分地描写了他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

主题在唱腔前后的出现和穿插,还弥补了昆曲唱腔大多没有前奏、突兀而起的欠缺(从音乐的合理性看这是一种欠缺)。

(3)音乐歌剧化在全剧的重要一环是重视了描写音乐的创作,其成功的实践在理论上给我们以启迪,使我们突破了对戏曲音乐功能的狭隘理解,认识到戏曲音乐不是消极地作为唱腔的附庸,而应该积极地发挥其独立作用。我们可以举出一些比较重要的片断,如《旅寄》中柳梦梅黑夜里艰难行进的音乐、《拾画》中柳梦梅观赏杜丽娘自画像的几段音乐、《魂游》中烘托杜丽娘表演的多段较为长大的音乐、《折寇》中多段烘托反面角色的、风格与昆曲柔曼绵长的基本面貌迥异的音乐、《圆驾》中的大团圆音乐;还可以举出一些特别动人的片断,如《离魂》中提胡独奏的启幕曲和杜丽娘向母亲倾诉时的箫独奏、《离魂》中终场合唱前的音乐、《冥判》中杜丽娘上场时的埙独奏和二胡独奏、《幽欢》中杜丽娘出场的音乐、《淮泊》中以二胡独奏为主的终场音乐等。

(4)舞蹈是戏曲美学的一个重要元素,是戏曲的抽象形式美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全剧成功的舞蹈音乐,成为程式化、舞蹈化的戏曲舞台身段动作的韵律上的支撑。重要段落有如《惊梦》中的花神群舞(上本的高潮)、《道场》中石道站做法事时的音乐、《回生》中终场时的大段音乐(中本的高潮)等,除以上较为长大的段落外,还有不少与描写音乐难以作明确分界的较为短小的穿插性段落。

(5)全剧高度重视配器与演奏,以民族器乐曲的音乐效果去衡量乐队的全部工作。较为完备的戏曲乐队编制(笛子、唢呐、笙、中音笙、箫,琵琶、扬琴、中阮、古筝,高胡、提胡、二胡、中胡,大提琴、低音提琴、编钟,打击乐组)和交响化的乐队配器,丰富了音乐的表现力,品种多样、音色各具个性的民族乐器通力合作,端出了一席五彩斑斓的听觉盛宴。特别是提胡、箫、埙、高胡、编钟等色彩性乐器,在上文已多次提及的重点段落中各有出色表现,给人留下了尤为鲜明、深刻的印象。在人们已亲见了明显的艺术效果之后,有人坚持的“一支曲笛吹到底”的音乐观念,就不免成为冬烘先生的迂论。如果真的照此办理,“不要低音乐器”、“不要大鼓”等等,那么全剧音乐想要获得“年轻”“好听”的评价,大概只能是妄想了。京剧现代戏的音乐从“三大件”发展到交响乐和康塔塔,获得全面成功,这样的有益经验是不应该视而不见的。

赞扬青春版《牡丹亭》的音乐,目的不止于肯定这个具体作品,更重要的是总结其中的成功经验,为今后的昆剧音乐创作提供借鉴。因为昆剧这一“人类口述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只有在发展和革新中才能克服痼疾,获得保护和传承的成功。推而广之,对戏曲各剧种的音乐编创乃至民族歌剧音乐的创作都不无益处。

担任青春版《牡丹亭》全部音乐工作的,是中国音协会员、苏州市音乐家协会主席、一级作曲周友良——录以备忘。

顾礼俭 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会员、江苏省音乐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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