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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玲教授治疗失眠用药经验分享

2021-01-05江钊马作峰

环球中医药 2021年2期
关键词:运化肝郁安神

江钊 马作峰

在2002年的全球10个国家失眠流行病学研究结果显示有45.5%的中国人在过去1个月中经历不同程度的失眠[1],随着工作和生活压力的增加,失眠人群所占的比例愈来愈大。失眠虽不会给人类的生命健康直接带来威胁,但长期的失眠必然会危害到整个人的身心健康[2]。

现代医学常用安眠药、抗焦虑药物来治疗失眠,但西药毒副作用大,容易产生耐药性,停药则复发。而自古以来,中医对于治疗失眠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值得后学者去深度挖掘。刘玲教授是湖北省中医院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中医药防治脑病的临床和科研工作30余年,认为失眠一病虚实夹杂,治疗时常扶正祛邪并用,为治疗失眠提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现将其治疗失眠用药经验总结分享如下。

1 善用疏肝理气法

1.1 肝郁失眠的病机

肝主疏泄,若肝郁气滞,疏泄失常,导致情志不遂、运化失常和气血失畅,此三者均能导致失眠。情志不遂者夜间心思活跃,神无所藏则病不寐,《症因脉治·内伤不得卧》云:“或因恼怒伤肝,肝气怫郁,或尽力谋虑,肝血有伤,肝主藏血,阳火扰动血室,则夜卧不宁矣。”同时《张氏医通·不得卧》言:“曷知五志不伸,往往生痰聚饮,饮聚于胆,则胆寒肝热,故魂不归肝而不得卧。”肝木疏泄失常,横犯中土,水谷运化无力,日久生痰湿,阻滞中焦,饮留于胆,导致胆寒肝热,肝不藏魂则不得卧;《辨证录·不寐门》中云:“气郁既久,则肝气不舒,肝气不舒,则肝血必耗,肝血既耗,则木中之血不能润于心。”可见肝郁气滞久而耗伤肝血,不能濡养心神,则亦可发为不寐。临床上常表现为胸闷善太息,胁肋疼痛,情志抑郁或易怒,舌暗红苔薄白或薄黄,脉弦。

1.2 养血理气法

若肝郁不疏,气血失和,则魂失潜敛,神不潜藏,浮动于外,阴阳失交而见不寐[3]。对于肝郁失眠则需疏其肝、解其郁,相关学者[4-5]以越鞠丸、四逆散治疗肝气郁结型失眠,但四逆散中枳实不利于肝血虚患者,有动肝血之弊,越鞠丸疗效偏广,不够精专,对此,刘教授治疗肝郁气滞型失眠常用逍遥散和柴胡疏肝散加减,即“木郁达之”,两方均为疏肝解郁代表方,然各有侧重。《灵枢·本神》云:“肝藏血,血舍魂。”[6]《血证论·卧寐》记载:“肝藏魂,人寤则魂游于目,寐则魂返于肝。”[7]肝血虚,则魂无所归,逍遥散功能疏肝养血,方中当归、白芍入肝经,柔肝养血,养肝体而助肝用,理气而不伤阴,合其他药物使肝郁得疏,血虚得养,刘教授常用逍遥散治疗肝郁血虚失眠患者;《素问·举痛论篇》曰:“百病生于气也。”《素问·六微旨大论篇》曰:“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气机的条畅需要肝的疏泄,若肝气郁结,气机不畅,百病由生,《成方便读》言:“治郁者必先理气,以气行则郁行,气阻则郁结耳。”柴胡疏肝散中香附擅疏肝理气,川芎为血中气药,陈皮理气行滞而和胃,以大队辛散之药来疏肝理气,使肝条达,开气机,解郁滞,气机畅通无阻,升降得以恢复,诸症自消,因此,刘教授常用柴胡疏肝散治疗气机郁滞较重的失眠患者。

失眠虽因肝郁为主,但刘教授标本同治,常加安神之品,如夜交藤、合欢花、酸枣仁等。其中合欢花味甘性平, 《饮片新参》谓其“和心志, 开胃, 理气解郁, 治不眠”,既能解郁又能安神,一药两用,正合此证。肝气郁结日久易化火,对此刘教授常加牡丹皮、栀子,牡丹皮善清血中伏火,焦栀子善清肝热,导热下行。气滞易致血瘀,同时瘀血也能导致失眠,《医林改错》云:“夜不安者,将卧则起……此血府血瘀也。”刘教授常加丹参、赤芍养血活血,瘀血较重者,加郁金、姜黄、延胡索行气之品以增强活血之力,所谓“气为血之帅”,气行血亦行;肝气郁结横犯中焦,故刘教授常加玫瑰花疏肝和胃,同时重用茯苓、白术以实脾。刘教授认为理气不宜过燥,防止伤阴,故常加枸杞、桑葚滋肝肾之阴;肝气郁结伴有气虚之人,恐不能承受行气活血之药力,故常加黄芪、党参增强行气之动力,然行气活血多伤正气,故不可久用,当中病即止。同时给予患者精神开导,解开心结。

2 滋养、重镇安神并用

2.1 心神与失眠的关系

心主血,血是精神活动的物质基础,故心又主神。《灵枢·平人绝谷》云:“血脉利和,精神乃居。”心血充足才能保证心主神志的功能正常,若心血不足则神不守舍,则易失眠、多梦;或素体阴亏,从而导致心阴不足,心阳独亢,扰乱心神,也易致失眠,《灵枢·邪客》云:“阴虚则目不瞑。”长此以往,患者常烦躁不安,甚至彻夜难眠。

2.2 “重可镇怯”与“虚者补之”并举

相关学者[8-10]多以滋养安神治疗心神不安患者,但单用滋养安神有时难以奏效。同时研究显示,养心安神药对于快速动眼睡眠影响较低,但重镇安神药对于快速动眼睡眠则具有显著的影响[11],故临床常需配伍金石贝类重镇安神之品。《本草问答》[12]云:“惟金石性本镇静,故安魂魄、定精神,填塞镇降,又以金石为要。”对此,刘教授常遵“虚者补之,损者益之,惊者平之”之法,滋养安神和重镇安神并用,双管齐下,往往取得不错疗效。临床上常表现为虚烦失眠,头晕目眩,心悸怔忡,甚则彻夜难眠,舌红少苔,脉细数,刘玲教授常用酸枣仁汤和天王补心丹加减治疗心神不宁失眠患者,两方均具宁心安神之功,酸枣仁汤中重用酸枣仁养肝血,宁心神,此方多用于虚劳日久、肝血不足、虚热内扰而患失眠之人。天王补心丹里重用生地,同时配伍天冬、麦冬、玄参等甘寒多液之品,常用于心经阴血亏少、虚热内扰之人。该方中朱砂含硫化汞,以防汞中毒故去之,改以配伍其他重镇之品,用以镇心安神,如龙骨、牡蛎、龙齿、珍珠母、磁石等。有实验研究表明,磁石水煎液能延长自由活动大鼠的睡眠时间[13]。张锡纯亦言[14]:“龙骨能安魂,牡蛎能强魄。魂魄安强,精神自足。”研究表明生龙骨与生牡蛎相配伍, 能增强镇静作用, 为临床治疗失眠的常用药对[15]。在滋养与重镇安神并用的基础上,对于阴血亏虚,心神失养者,刘教授常加入淮小麦、百合益阴安神,《灵枢·五味》曰:“心病者,宜食麦。”血虚发热者,刘教授常加生地、玄参。二者甘寒质润,能清热凉血,滋阴降火。然滋养不宜过腻,以防黏滞,故同时配伍健脾益气之品,如太子参、党参等,补而不滞,含气能行血之意。此外,刘教授认为,安神剂应当临睡前服用,效果更佳,但矿物类药物和滋腻药物不利于脾胃之运化,不宜久服,应中病即止。

3 舌苔厚腻必用二陈

中医学认为,舌苔是由胃气熏蒸谷气上承于舌面而成,与脾胃运化功能相应,如章虚谷说:“脾胃为中土,邪入胃则生苔,如地上生草也。”[16]脾失健运,中焦生湿,阳气被遏,湿邪痰饮聚于舌面,则舌苔厚腻。因此,舌苔厚腻常提示脾胃虚弱,体内有痰湿或饮食积滞。《张聿青医案·不寐》曰:“水火不济,不能成寐,人尽知之。不知水火之不济,非水火之不欲济也,有阻我水火相交之道者,中枢是也。”脾胃气虚,水液运化无力,日久生痰湿,导致中枢气机不利,纵然心肾无病,水火亦不能相济,故“不能成寐”。《张氏医通·不得卧》指出:“脉滑数有力不得卧者,中有宿滞痰火,此为胃不和卧不安也。”同时《景岳全书·卷十八·不得卧》亦载:“痰火扰乱,心神不安,思虑不安,火炽痰郁而致不寐者多矣。”当脾胃不和,饮食积滞,运化无力,日久生湿,炼津为痰火,扰乱心神,发为失眠。此类患者临床上常表现为咳嗽痰多,恶心呕吐,肢体困重,舌苔厚腻,脉滑。对此,刘教授常用二陈汤加减来治疗失眠伴有舌苔厚腻的患者。如果痰湿较重,湿阻中焦,导致脘腹胀满者,刘教授常加苍术,苍术辛香能健脾和胃,苦温能燥湿祛浊。如果湿邪较重,导致水湿内停者,刘教授常加泽泻,茯苓配伍泽泻,二者相须为用能加强利水祛湿功效,所谓“治湿不利小便,非其治也”。《丹溪心法》曰:“善治痰者,不治痰而治气,气顺则一身之津液亦随气而顺矣。”如果痰湿导致气机不畅,刘教授常加砂仁理气,砂仁辛散温通,能醒脾开胃,用于湿阻气滞之脾胃不和最为适宜。湿聚化火炼液为痰,刘教授常加黄连、竹茹,清热化痰;痰湿较盛,蒙蔽清窍者,刘教授常加石菖蒲、远志,开窍化痰同时,又能交通心肾。舌苔厚腻,总不离脾胃气虚,脾胃虚弱,无以运化水湿,故刘教授每于方中,加党参、黄芪、白术健脾益气之品,以恢复脾胃运化,一则水液代谢有所主,湿浊无以生;二则使脾能升清,浊气自然下降,所谓治病必求其本也。舌苔厚腻,不可贪食肥甘厚味,故刘教授嘱咐患者饮食清淡为主。

4 食少倦怠健脾益气

脾主思藏意,若思虑过度,气机郁结,脾胃不能升清化浊,水谷不化,则食少倦怠。《三因极一病证方论》言:“思伤脾,气留不行,积聚在中脘,不得饮食,腹胀满,四肢怠惰。”同时《问斋医案·不寐》记载:“忧思抑郁最伤心脾。心主藏神,脾司智意。意无所主,神无所归,故为神摇意乱,不知何由,无故多思,通宵不寐。”《类证治裁·不寐》记载:“思虑伤脾, 脾血亏损, 经年不寐。”脾主思,思虑过多,心神不定,容易导致通宵不寐。《景岳全书·不寐》:“劳倦思虑太过者,必致血液耗亡,神魂无主,所以不眠。”水谷精微为气血生化之源,若脾胃虚衰,气血化生不足,导致血不养心,发为不寐。若食少倦怠,伴有虚热,或自觉身热,触之不热,常考虑为“阴火”,阴火扰乱心神发为不寐,《脾胃论·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曰:“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脾胃气虚,则下流于肾,阴火得以乘其土位。”当脾胃虚衰,元气受损,心火不主令,相火亢盛则扰乱心神,故发为失眠。临床上常表现为食少倦怠,健忘失眠,面色萎黄,舌淡,脉细弱。

刘教授认为,失眠伴有食少倦怠多为脾气亏虚,《灵枢·平人绝谷》云:“神者,水谷之精气也。”[17]脾气亏虚,水谷精微运化无力,神不足也易致失眠,此类失眠可优先考虑归脾汤、补中益气汤加减。气虚日久多伴有血虚,刘教授每于方中酌情配入白芍、熟地等补血之品,使血足神自安。气虚生阴火,虽阴火其性为阴,但亦属于火,故刘教授常加入少量清热药物,如黄芩、黄连以防虚火扰神;如果是气虚日久之人,脾胃运化无力,纳谷不香,刘教授常加藿香芳香醒脾,加木香行气调中,使气血生化有源。气虚常伴有阳虚,故常加少量干姜、肉豆蔻,温运中焦。

5 腰膝酸软补肾为先

腰为肾之府,若腰膝酸软,多提示肾虚不足,而肾主一身之阴阳,若因禀赋不足或房劳多产,或久病及肾,导致人身阴阳不协调,阳不入阴,阴不敛阳,从而失眠。《医法圆通》[18]中云:“不卧一证……因内伤而致者,由素秉阳衰,有因肾阳衰而不能启真水上升以交心,心气即不得下降,故不卧。”肾阳虚衰,不能鼓动肾水上济于心,心肾不交则不寐;《景岳全书·不寐》:“真阴精血之不足,阴阳不交而神有安其室耳。”说明肾精不足亦可导致失眠;《冯氏锦囊秘录·卷十二》言:“是以壮年肾阴强盛,则睡沉熟而长,老年阴气衰弱,则睡轻而短。”肾阴不足也会失眠,肝肾同源,肾阴亏虚,水不涵木,肝阳上亢,扰乱心神亦可导致失眠,陈克正[19]指出:“阴精走泄,肝阳不降,化火化风,燔燥煽动,症见夜无寐。” 综上所述,肾阳虚、肾阴虚、肾精虚和因肾阴虚而导致的肝阳上亢,均能导致失眠。《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云:“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临床上常表现为腰膝酸软,自汗盗汗,舌红少苔,脉沉细。

肾虚型失眠常见于老年人,《灵枢·营卫生会篇》云:“老年之气血衰,其肌肉松,气道涩,五脏之气相搏,其营气衰少而卫气内伐,故昼不精,夜不眠。”对此,刘教授常用右归丸和六味地黄丸加减治疗失眠而伴肾虚症状者。六味地黄丸以滋阴补肾,右归丸温补肾阳,填精益髓,二者合用,阴阳俱补。同时,叶人等[20]用补肾填精法治疗老年型失眠效果明显。肾水不足,易导致肝阳上亢,刘玲教授常用天麻钩藤平肝熄风,补益肝肾。天麻钩藤饮能补肾阴,平肝风,安精神,同时天麻的镇静催眠作用已被大量的实验所证实[21]。常加代赭石降其逆气,生牡蛎平肝潜阳,五味子酸收敛阴,以敛相火,使其潜藏于肾水。刘教授用药善于阴阳并用,以期阴中求阳,阳中求阴,所谓“阴得阳助而源不竭,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滋补肾精中常加少量附子、肉桂,附子大辛大热,故能助阳化阴,肉桂善引心火归于肾,使肾水不寒;补肾阳中常加熟地,使其润而不寒,滋而不腻。肝肾阴虚者常加女贞子、墨旱莲,二者相须为用,既能补肝肾之阴,同时使阴阳相交,睡眠自安。

6 小结

中医将失眠称为“不寐”,其治法可上溯《灵枢·邪客》中的半夏秫米汤,《伤寒论》中的黄连阿胶汤,直至后世医家的归脾汤、交泰丸、血府逐瘀汤等,其治法和代表方剂已趋完善。在临床上,刘教授观察到失眠患者主要为五种类型:肝气郁结、心血不足、痰湿阻滞、脾气虚弱和肾气虚弱。因压力过大而导致肝气郁结者,常用逍遥散和柴胡疏肝散疏肝养血,理气解郁;因思虑日久耗伤心血致心神无所养者,常用酸枣仁汤或天王补心丹配伍重镇安神药物;若是饮食不节,痰湿体质者,常用二陈汤加减祛痰湿,复枢机;若因脾虚日久衰弱,气血生化不足者,常用归脾汤和补中益气汤加减以复气血生化之源;若失眠伴有腰膝酸软者,常为肾虚不足,用六味地黄丸或金匮肾气丸补肾填精。然而临床上病因病机复杂,症状繁多,刘教授强调抓主症,在众多症状中找出具有代表性的症状,往往能够减少诊断时间,提高效率,同时在治疗失眠的大法中,认为单一治法效果不佳时,可考虑两法或多法联用。这些诊断方式和治疗经验还需经过以后的临床疗效进行检验,而这一思想也能够为治疗失眠提供一定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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