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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开国元勋:被选择的纠结人生

2012-02-11如梦令

百家讲坛 2012年14期
关键词:谥号武帝李氏

如梦令

三国末年,许昌,一个中年男子被推上政治前台。

在乱世,一个人要生存,遇事不讲原则,是不行的;太讲原则,也是不行的。在二者之间,有一个缓冲带、一个平衡点,那就是潜规则,找到它,便可水袖长舞,快意人生。

这个中年男子,谙熟走钢丝的技艺。在主子、家庭、圈子间行走,游刃有余。

主 子

他叫贾充,是魏国臣子,却是司马昭的亲信。公元260年,他43岁,正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年华。其时,魏帝曹髦和丞相司马昭的矛盾已达白炽化。但司马昭老辣,隐忍不发却步步为营,终于,年幼的曹髦撑不住了,铤而走险,带领数百名卫兵和奴仆,攻打相府,要来个鱼死网破。

这是一场老鼠和猫的游戏,胜败早无悬念,过程却可以选择。由谁来终结游戏?历史选择了贾充。中护军贾充挡住了曹髦的去路。曹髦虽势单力薄,皇帝的气场却强悍—弑君的罪名,谁也不愿背。面对皇帝,虽然是被架空的皇帝,士兵的第一想法竟是想逃跑。

这时,贾充出场了,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公等养汝,正拟今日,复何疑!”贾充是统帅,是军队的主心骨,有领导发话,属下自是放心,太子舍人成济枪一挥,曹髦的命运便尘埃落定。

两个主子,两种命运,两种选择,摆在贾充的面前。贾充食魏禄,对弑君还是心存余悸的,弄不好,要遗臭万年的;但他又是司马家的死士,不出力自然说不过去,何况曹髦那么高调。

饶是贾充人到中年,世故圆滑,深谙走钢丝的绝技,在历史的拐点,是做司马氏的功臣,还是做曹魏的罪人,他也不可能有更好的选择。他拨拉拨拉算盘:君子动口不动手(他虽不是君子,却也按此理出牌),如此这般,既可对司马昭有交待,手上也没有沾上曹髦的鲜血。

只是,这笔账却依然被记在贾充的名下,并被时时提及。同事庾纯、甚至投降的吴主孙皓都敢以此事公然相激,而贾充只能恼羞成怒,讪讪而退。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司马氏集团却认定,贾充是最优秀的员工。

尤其是,这位优秀员工,在晋武帝司马炎被立为世子时,又投上了关键的一票,从此,贾充功勋卓著,大可以独霸天下。只是弑君的噩梦不断纠缠着他,撕扯着他,让他振奋,让他羞愧,让他昂扬,让他低回,让他一生纠结,一次次走入被选择的怪圈。

妻 子

一开始,贾充的婚姻生活很美满。妻子李氏“淑美有才行”,还写过畅销书《女训》。但政治从来都是幸福杀手。岳父不慎卷入一场政治漩涡,殃及妻子李氏被发配边地。那个年代,妻子只是衣服,贾充自然不会让自己寒冷到寂寞,很快,他娶了郭槐。

郭槐是御姐,控制欲极强,对贾充实行严防死打,把出轨的可能性降到最低。郭槐生子,雇奶妈养育,贾充见儿心喜,亲吻儿子,郭槐醋意大发,立即杀掉奶妈,惹得儿子啼苦不止,活活饿死。第二次生子,依然不长记性,吃奶妈的醋,又把儿子性命生生断送。

后来司马炎上台,为政治犯平反,贾充前妻李氏也在其中。虽有皇帝特赦,郭槐却发威:“李那得与我并!”贾充果然不敢将李氏迎回,只委屈其做外宅妇,而且老死不相往来。

饶是如此,郭槐也不放心,她要去会会李氏,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贾充推心置腹地劝阻她:“彼有才气,卿往不如不往。”郭槐哪里肯听,盛装而去,却怏怏而归—本来是要示威,结果在正室范儿十足的李氏面前,却变成了请安。

奇怪的是,郭槐如此凶悍,贾充却不离不弃,甚至言听计从,对贤淑的李氏却退避三舍。其实,这不难理解:贾充对郭槐,未必有多爱,只是,他心里太纠结太阴暗,仰视女神般洁净的李氏,未免太压抑、太沉重;而缺点多多的野蛮妻子郭槐,却使他感到平等,感到亲近,感到放松。

所谓爱情,有时就是一种心情。外力只是一种借口,而真相是:自己取舍有道。对贾充来说,无论有没有郭槐,他都不会再接纳李氏。李氏,是一面镜子,让他看到自己的龌龊和不堪;郭槐,却是一枚盾牌,遮挡着世人的耳目,也遮挡着自己的内心。

贾充离不开郭槐—郭槐越是不堪,他越是无辜。

女 儿

贾充有四个女儿,个个青史有名。长女贾荃、次女贾浚为李氏所生,三女贾南风、四女贾午为郭槐所生。女儿当然是他的掌上明珠,只是,他对其母有亲疏,对女儿也有取舍。

贾充的情感天平明显地倾向贾南风和贾午。

贾午是幼女,是“偷香”典故的女主角—思春的少女偷香给情郎,却因父亲的宠爱而喜结良缘。

贾南风是丑女,却成为皇太子司马衷的王妃。这里面自然有政治博弈:贾充被对手排挤,要出镇秦凉,镇守关中。郁闷是少不了的,不过,贾充是老江湖,对这种挑衅,自然能拆招。而此时,女儿贾南风就成了一枚制胜的棋子。郭槐走夫人路线,做通皇后的工作,把女儿推向了太子妃的宝座。太子司马衷不慧,尽人皆知,但未来皇后宝座诱人,也顾不得许多了。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贾充留京,贾南风成婚,郭槐也尽出一口恶气—此前贾荃嫁给齐王司马攸为妃,她被压抑得太久了。

贾荃是西晋版的白雪公主,嫁给武帝的弟弟齐王司马攸,满以为从此可以过着幸福的日子。但贾荃是孝女,要替母亲李氏讨还公道,而这公道只有贾充能给。但贾充只能沉默。他知道,郭槐在看着他,贾南风也在看着他。

于是,贾充的婚姻保卫战,变成了两个女儿的较量。而且,女儿的身后,站着两位重量级的女婿:一个是齐王司马攸,一个是太子司马衷。贾充哪个都不想得罪,但他必须做出选择。尤其是,武帝病笃,司马攸做接班人的呼声渐高。

有人来策反贾充:“卿二女婿,亲疏等耳,立人当立德。”贾充沉默不答。司马衷再不慧,也是太子、贾南风的丈夫、郭槐亲选的女婿,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同盟军,福祸相依,早已习惯了彼此;而司马攸,太优秀太完美,无论亲情还是品性,都隶属于李氏那个神圣的阵营。

贾充的沉默就是选择。

如此一来,他只是不称职的父亲,却不是参与废立的贰臣。之后,武帝病愈,司马攸受猜忌而死,贾荃也抑郁而终;而贾南风,则春风得意,为太子妃,为皇后,翻云覆雨,权倾朝野……

圈 子

賈充是功臣,又主持修订《晋律》,可谓复合型人才,捧场的自然不少。贾充也乐得荐举人才,为国家,更为自己。但踢场的也不少,甚至有名士劝谏武帝,之所以皇帝的德行还没赶上尧舜,全是因为“贾充之徒尚在朝耳”。

官场实质上就是圈子的不断兼并与重组。新贵频起,水起风生,吹皱一池春水。新的圈子里,有羊祜、张华、杜预……他们是武帝的新宠,遗憾的是,却是贾充的对手。这场新旧圈子的较量以伐吴战争拉开序幕。

公元279年,在主战派王戎、杜预的支持下,武帝决定伐吴。贾充站了出来,不是送花,而是扔鸡蛋:“西有昆夷之患,北有幽并之戍,天下劳扰,年谷不登,兴军致讨,惧非其时。又臣老迈,非所克堪。”

贾充的理由很充分,另外还有说不出的原因:一是他已过了邀功的年龄,又是国戚,位极人臣,不必邀功请赏,大可颐养天年;二是作为对立的圈子,他必须反对得有力有理有据。只是他百密一疏,单是不想让小字辈抢功,却忘记了武帝此时更需要政绩,以证明自己禅代曹魏的合理性。

武帝冷冷说道:“君不行,吾便自出。”

于是戏剧性地,反战派贾充又一次被选择,担任了名义上的作战统帅。其实,贾充的韬略并不足,武帝如此任命,只是一种策略,一种感召,只为将贾充为首的反战派拉到自己的阵营来。

不过,晋吴相峙,形势不明。贾充执著,要将反战言论进行到底。他上疏武帝:时值夏天,江淮潮湿低下,必定发生瘟疫,不如撤军,杀张华以谢天下。难得武帝头脑清醒,知道张华是为自己背黑锅:“此是吾意,华但与吾同耳。”

而此时,杜预在前方,正跃马扬鞭,要踏平吴国。听说贾充要撤军,他忙派使者飞马回京稳固战争立场,却不料吴主孙皓太给力,使者还未抵达京城,他就投降了。

晋一统天下,贾充被功臣。荣耀当然少不了,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但他是国戚兼旧臣,武帝不可能拆了他的圈子,反倒要给他面子,给他一个反思改正的机会。

有时候,被选择反倒是双赢,而偶尔的坚持己见,既维护了圈子利益,还可视为一种风骨。但这也是有前提的:除非你资格足够老,老到领导时时把你放在心上。贾充深谙武帝的心理,他虽败犹荣。

盖 棺

贾充晚年,还为一件事纠结—谥号。

谥号始于西周,有褒有贬有同情,是对帝王、大臣和贵族的盖棺定论。谥号也有规则,要与死者言行相符,要由他人评定。从某种程度上讲,谥号是古代的一种“舆论监督”机制。

贾充一生被选择,饶是他深谙官场潜规则,也不免陷于两难,常常纠结又纠结。人到老年,爱恨都成云烟,却担心自己躲不过史家的刀笔:欠下的债,要用遗臭万年去还。

曾经无畏的贾充真的怕了。司马炎让太子来探病,他恳求给自己一个好谥号;侄子在病榻前服侍,他也忧心忡忡。侄子劝他:“是非久自见,不可掩也。”贾充一声长叹,闭上了双眼。

贾充的追谥会上,耿直的礼官认为贾充违反礼法、做事荒谬,应封谥号“荒”。但贾充的违反礼法,却是为自己,况且又是亲家,武帝怎好意思以“荒”谥之。皇帝沉吟间,另一个礼官察言观色,拿出一个“武”字方案。武帝顺水推舟,欣然接受,将贾充谥为“武”。

然而虽有晋武帝撑腰,贾充还是躲不过被史家凌迟的宿命。300年后,唐朝的房玄龄奉旨编修《晋书》,将贾充重新推上审判台,将他定为曹魏和西晋的双重杀手。

房玄龄是儒生,持典型的忠奸二元对立论。其实,以现代人的眼光看,贾充并非罪大恶极,他只是一个内心纠结的普通男人,家庭闹心、职场烦心,诱惑多多、选择少少,在钢丝上行走,他不得不遵循潜规则:会打算盘、会投机耍滑,见不得阳光,算不上君子,却也无可厚非。因為人生险恶,生存第一。

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贾充的影子,只是我们不愿正视,或不敢正视。

编 辑/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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