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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永红治疗肺癌经验总结

2024-01-26朱坚张家港市第一人民医院江苏张家港215600

江西中医药 2023年12期
关键词:癌毒扶正肺癌

朱坚 (张家港市第一人民医院 江苏 张家港 215600)

原发性支气管肺癌(简称“肺癌”)是指起源于支气管黏膜或腺体的恶性肿瘤[1]。据国家癌症中心最新数据显示,肺癌无论是发病率还是死亡率均高居恶性肿瘤首位,已成为公共卫生领域的重大难题[2]。当前国内肺癌的治疗模式包括手术、化疗、放疗、靶向药物、免疫检查点抑制剂以及中医药等。大量的临床研究报道,在适宜的中医药干预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西医治疗相关的不良反应、减轻临床症状、提高总体疗效,从而使病患获得更佳的生活质量和更长的生存时间[3]。

章永红教授出生于祖传四代的中医世家,为全国首届6 名中医博士之一,师从全国著名中医肿瘤学家钱伯文以及孟河医派传人邹云翔,现为江苏省名中医,博士生导师,孟河医派传承人之一。其从事中医药医教研工作40 余载,积累了丰富的中医药临床治疗经验,在中医药抗癌研究领域具有较精深的学术造诣和较精湛的医疗技术。笔者本科及读研期间跟随章老师学习多年,略有体会,现将其治疗肺癌相关经验整理如下,以飨同道。

1 虚和毒是核心病机

“肺癌”是现代西医学病名,古代医书中并没有这一病名的具体记载,但是结合肺癌患者的临床特征,可将其归属于中医学“息贲”“肺积”“咳嗽”“肺萎”“虚劳”等病的范畴。根据中医学对疾病的宏观认识,肺癌的病因病机无外乎虚实两方面,简述如下。

1.1 内在本虚是发病的基础

章老师通过研习中医古籍,结合临证体会,认为肿瘤因虚致疾,指出恶性肿瘤的发病基础在于内在亏虚,即不论个体差异、癌种不同、病情轻重,都或多或少地存在正虚的一面[4]。所谓“正虚”包含气、血、阴、阳、精、津、液等物质的不足,不同的癌种因其依附脏腑生理特性及功能不同,虚损的侧重点各异。推之肺癌而论,其本虚以气虚、阴虚多见,缘由有二:其一,肺体以气为充,气虚可致病。肺为一身气之大主,如《素问·六节藏象论》中言“肺者,气之本”,肺脏不仅是体内外气体交换的场所,还主导着人体中多种气的生成、运行,如元气、宗气、营气、卫气等。肺气实,其司呼吸、主宣发肃降、主行水等功能才能协调运转;肺气虚,其正常的生理功能失调,日久不复不但使肺体局部病变,也会影响到全身其他脏腑的生理活动。其二,肺体以阴(津)为养,阴虚亦可致病。肺在五行中属金,性本恶燥而喜清润,如《痰火点雪·肺痿肺痈》曰:“盖肺体清虚,本燥,主乎气……火郁邪壅,致金体燥烈,肺气虚微。”肺脏易受燥火之邪侵袭而失津气护养。因肺为清虚之体,不容异物、不耐寒热,俗称为“娇脏”,正如《临证指南医案·肺痹》中述:“其性恶寒恶热,恶燥恶湿,最畏火风。邪着则失其清肃降令,遂痹塞不通爽矣。”肺体失去阴液濡养导致生理功能紊乱,经久不愈也可发生异变。由上可知,肺气、阴津的充沛是肺体生理功能正常运行的首要条件,肺脏病变基于失衡的生理功能,故有“内在本虚是肺癌病发的基础”之说。

1.2 癌毒稽留是病进的关键

“癌毒”学说是源于中医学“毒邪”理论与现代医学对肿瘤病因、病理机制等的认识而提出的一种新概念。国医大师周仲瑛教授首创“癌毒”论,认为癌毒是恶性肿瘤特有的发病因素,癌毒致病具有显著的特点,有别于一般的毒邪或病邪。其特征可概括为猛烈性、顽固性、流窜性、隐匿性、损正性[5]。章老师通过整合中西医之长及临床实践心得,进一步提出癌毒是各种致癌因子和癌变细胞的总称,并强调癌毒致病具备致癌性、潜伏性、恶增性、转移性、高耗性、难治性等多种特性[6]。正常情况下,若仅有正虚而没有癌毒的存在,并不会使机体发生癌变,虚毒互存是癌瘤形成的共因。癌毒稽留是瘤体快速增长,甚至扩散的主要因素。从中医病理角度分析,癌毒易与体内的痰浊、水湿、瘀血、热邪等相互搏结,形成痰毒、湿毒、瘀毒、热毒等多种复合致病因素,久积体内,难以攻除,导致身体机能、免疫防线溃败,正不胜邪,邪不受控,最终癌毒走窜,流连全身。不同的受病脏腑具体的病理表现各有偏重,如肺癌常以痰毒、瘀毒多见,胃癌则是湿毒、热毒、瘀毒多见等。张老师结合临床观察发现,癌毒易耗正气,并主导着病情的转归及预后。一般来说,癌毒轻则正气损伤小,病情易受控制,进展慢,复发、转移风险低,疗效及预后相对较佳;癌毒重则正气亏耗大,病情易恶化,进展快,转移、扩散风险高,疗效及预后相对较差。故有“癌毒稽留是肺癌病进的关键”之论。肺癌的形成是一个正邪相争、逐渐演变的过程,不同的阶段,证型亦会随之转化,“正虚”“癌毒”仅是对本病病因病机的高度概括,不可一概而论,实际应用中,应在中医学辨证论治观的指导下,根据不同个体、不同病情,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2 以扶正为主兼祛邪为治疗原则

时至今日,恶性肿瘤的治疗仍然面临许多棘手的问题,试图使用特效药或者单一的治疗手段将肿瘤彻底治愈都是不可取的。肺癌是一种关联全身的疾病,目前临床上对于肺癌的治疗多采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基于对肺癌病因病机的认识,章老师认为标本兼顾仍是中医治疗肺癌的基本法则,即扶正(补虚)与祛邪(解毒)同施,且主张以扶正固本为主,祛邪治标为辅。临证施治时须注重一定原则,如局部与整体协调治疗、辨证与辨病灵活运用、扶正与祛邪相辅相成、调节整体阴阳平衡等。

2.1 扶正固本,首调肺、脾、肾

所谓扶正,实质是着眼于平衡体内的阴阳、恢复脏腑的生理机能、增强人体的抗病能力和自愈功能,并不单纯是为提升免疫力。扶正是固护人体正气的基础。肺脏的生理特性决定了其以气阴为本,肺体受邪尤以气阴受损多见,故肺癌虚证的病理表现以气虚、阴虚为主;治疗首推补气、养阴二法。章老师指出益肺应以肺、脾、肾三脏为中心进行调治,分述如下:一是补气重视健脾补肾,肺为气之主、脾为气之源、肾为气之根,气的生成有赖于三脏共同协作[7]。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补脾以畅化源,且脾(土)为肺(金)之母,培土有助于生金,临床通过健脾补肺法可以改善患者疲乏、易汗出、不欲饮食、消瘦、舌质偏淡苔薄、脉软弱等症。章老师尤喜用甘平之药,如黄芪、红芪、党参、太子参、白术、山药、黄精、灵芝等,起步用量为20 g。肾为先天之本,贮藏精气,主司摄纳,根据金水相生之理,补肾能够助肺纳气,临床运用补肾益肺法常能缓解患者虚咳久嗽、喘促、气短难续、舌淡苔白、脉微细或沉弱等症。章老师强调补肾之药不可过于温热或温燥,宜选温润之品,如补骨脂、菟丝子、肉苁蓉、沙苑子、巴戟天、胡桃肉、诃子肉等,剂量宜小,一般5~10 g。二是养阴勿忘固精,二者同源。《素问·金匮真言论》谓:“夫精者,身之本也。”精是构成人体和维持生命活动的精微物质,精可化气,气又能促进阴液的化生;肾藏阴精,为脏腑之本,肾精充足则根本得固。《景岳全书·杂证谟》云:“虚邪之至,害必归阴;五脏之伤,穷必及肾。”肺癌日久不但伤及肺阴,也耗肾精。临床中肺癌晚期以及老年性肺癌患者常见脏腑失养、精血劫夺表现,如精神痿、面黄肌瘦、心烦失眠、潮热盗汗、腰酸肢软、舌红少津、脉细数等。章老师主张养阴同时兼顾肾精,固精首选味厚及血肉有情之品,如熟地黄、枸杞子、制首乌、女贞子、山萸肉、桑椹、鹿角胶、鳖甲、龟板、阿胶等,收效显著,然此类中药多滋腻碍胃,味数不宜多、用量不宜大,且当注意健运脾胃,以防助癌为虐。

2.2 祛邪治标,重视痰、瘀、毒

所谓祛邪,本质即消除或者削弱病邪对机体的损害。章老师指出祛邪一法虽为标实而设,但不能为图一时之效,忽视病人的体质状况滥用攻伐,强调应在正气固守的前提下,以补助攻,以收长效。临床上肺癌标实之证多以痰、瘀、毒多见,细论如下。

一则,《证治汇补·内因门》载“肺为贮痰之器”,肺病常可聚生痰浊,临床上肺癌患者常见咳嗽、痰多色黏腻、气促、胸闷、舌苔浊腻、脉小滑等症,审证求因多责之于痰浊内阻。章老师强调施治时不可见痰治痰,亦不可专主清肺化痰,强调肺脾同调。因脾肺相生,任何一方病变,都会牵连彼此,肺病则传脾,脾为生痰之源,脾失健运,津液不归正化,则会酿生痰湿。治疗上凸显健脾化痰以达清肺之功,用药不宜香燥,以免耗气劫液,应用甘淡之品,如生白术、云茯苓、薏苡仁、山药、白扁豆、莲子肉、芡实、淡竹茹、陈皮、荷叶等。

二则,《素问·经脉别论》篇指出“肺朝百脉”,肺脉、肺络通行全身气血,肺部瘤体形成,必然会损伤血络,导致气行不畅、血行不通,则滋生瘀血,正如叶天士所说“久病入络”。这与现代医学认为肿瘤患者血液普遍高凝的认识不谋而合。临床晚期肺癌患者常见胸闷胸痛、痛如针刺、痰中带有血丝、口唇晦暗、舌质紫暗或有瘀点瘀斑、脉涩等症。章老师临证时常行气、化瘀、通络三法灵活辨用,处方力求精练,慎用性峻力猛之品,因此类药易耗气伤血,应中病即止。行气首选陈皮、绿萼梅、佛手、广木香、八月札、路路通、玫瑰花等药,化瘀常用当归、苏木、丹参、桃仁、红景天、莪术、三七粉、山楂等,通络多用土鳖虫、全蝎、蜈蚣、地龙、壁虎、露蜂房、白僵蚕等。

三则,临床上肺癌按常规的化痰散结、活血化瘀等法治疗往往难以根治,“癌毒”贯穿疾病始终。癌毒寓于痰浊、瘀血之中,成为痰瘀之毒,使病势缠绵,且难以清除,故临床肺癌患者常见病情易反复,“攻毒”法由此应运而生。章老师指出此法在肺癌的治疗中虽有一定的指导价值,但不能代表全部,应坚持在中医理论的指导下,病证相参,辨病辨证结合,整体调治,绝不能单用抗癌中药治疗肿瘤。临证中应全面审察患者的体质情况及病情程度,综合分析,权衡利弊,谨慎选用抗癌中药,严格把控用药剂量及疗程,否则应用不当不仅癌毒不减,还会戕伐人体正气,使病情更加复杂。正如《东垣试效方·五积门》云:“遽以大毒之剂攻之,积不能除,反伤正气,终难治也,医者不可不慎。”章老师时常在重剂扶正的基础上酌加几味具有针对性的抗癌药物,寓抗癌于扶正之中,且皆非大毒、大苦、大寒之品,如猕猴桃根、通关藤、木馒头、冬凌草、猫爪草、老鹳草、山慈菇、白花蛇舌草等,因性平微苦、凉,恒用无败胃损正之忧,常用量为10~30 g,多可至60 g。

3 医案

患者张某,男,70 岁,退休员工,2019 年9 月2 日初诊。患者2019 年4 月初于当地医院体检时行胸部CT 检查提示右下肺占位,恶性肿瘤可能。2019 年4 月于当地行“胸腔镜下右侧肺癌根治术”,术后病理:腺癌。分期:pT2aN0M0,ⅠB 期,行术后“培美曲塞+卡铂”方案化疗4 次,为求中药治疗来门诊就诊。刻下:面色差,行走乏力,时有咳嗽咳痰,气喘,活动后甚,无头晕、头痛,无胸闷、胸痛,无腹痛、腹泻,纳差,睡眠一般,大小便正常。舌质淡、苔薄腻,脉细滑。中医辨病当属“肺积”范畴,辨证属肺虚痰毒,治以健脾益肺、化痰解毒。处方:党参30 g,红芪20 g,山药20 g,炒白术30 g,炒苏子10 g,薏苡仁30 g,黄精20 g,麦冬10 g,玉竹10 g,百合15 g,藤梨根30 g,木馒头10 g,猫爪草10 g,焦山楂15 g,焦神曲15 g。14 剂,每日1 剂,水煎服300~400 mL,早晚各1 次。2019 年9 月20 日二诊:诉乏力好转,咳嗽咳痰较前减轻,食欲较前改善,仍有气喘,原方红芪改为30 g,另加补骨脂10 g、胡桃肉10 g、诃子肉10 g。21 剂,煎服法同前。2019 年10 月15 日三诊:诉精神较前佳,气喘较前改善,咳痰、纳寐症状缓解,继续门诊调方巩固治疗,随访半年疗效满意,期间复查病情稳定。

按语:患者虽已行手术切除病灶,但余毒未尽,加之化疗损伤人体正气,此时患者以肺气阴两虚为主,故见乏力、咳嗽、咳痰、脉细表现;肺虚及脾(子病及母),致中土受损,脾虚不运常见食纳不佳、面色差、苔薄腻等症;肺虚及肾(母病及子),肾气伤可见气喘。初诊章老师以《太平惠民和剂局方》黄芪六一汤(黄芪、甘草、大枣)合《医方集解》六君子汤(党参、白术、黄芪、山药、茯苓、甘草)化裁[8],功主益气养阴、健脾补肺,全方药性温和,恒用无弊,在扶正补虚基础上,佐以炒苏子、藤梨根、猫爪草、木馒头以化痰解毒。二诊患者乏力、咳嗽咳痰、食欲均较前改善,此时金固土健,仍稍有气喘、乏力,增加红芪剂量加强益肺之功,并加用补肾纳气之品补骨脂、胡桃肉、诃子肉。三诊患者诸症缓解,精神面貌、生活质量良好,继续服中药巩固治疗,增强免疫力,改善体质状况。本案治疗过程可见章老师主张“全力扶正抗癌”的临证思想,分层论治,随证施治,整体调理,不拘泥于一法一方[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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