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丽虹

1974 年5 月，美国对苏联进行气球侦察，其中一个高空气球从西伯利亚飞入我国领空。美国认定中国空军飞机无法将其击落，竟特意下降飞行高度，以便更清晰地拍摄侦察目标。

绝对不能任由别国肆意侵犯我国主权。中央在进行权衡利弊后决定将其击落，最终由奉命执行任务的广西籍飞行员董培克服困难，成功击落这一高空间谍气球。

笔者多方查阅《人民日报》《柳州广播电视报》等媒体相关报道、北京军区空军某部教材、柳州中百股份有限公司人事档案和董培族人提供的信息等资料，写就此文，力求还原那段往事。

如愿参军

董培（1938—2021），广西柳州市柳江县（今柳江区）拉堡镇人。柳江邻近飞机场，董培出生时正值抗日战争年代，稍懂事时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飞机在起降，但知道那些飞机是打日本的。

对飞行员有着英雄般崇拜的董培，心生自己长大做飞行员保家卫国的念头。但他清楚，要做飞行员一定是要有文化的，于是在柳州解放后很用功地读书。董培的家境不是很好，父母仍节衣缩食供他上学，1952 年，董培考上柳州市第一中学。

1955 年夏天，董培即将毕业，空军某部为了招收优秀人才，准备在全国各院校公开招收一批飞行员，柳州市第一中学是挑选人才的学校之一，校长为鼓励大家踊跃报名，还召开动员会。

董培听着前辈们的光荣事迹，心潮澎湃，决定选择用参军入伍的方式报效国家。动员会上董培主动报名，越来越多的人也都积极报名。飞行员的选拔标准更为严格，除了文化测试、体检检查、政治审查，还得通过心理选拔。学校起初只挑选一批体育尖子生，董培个头1.75 米，在挑选范围内，他本人也积极踊跃报名，但因他是家里独子，父母不同意他报名，老师也就没同意他体检。可没想，那些体育尖子生无一例外全被刷下来，校长很着急，决定动员全校毕业班学生，并宣传苏联英雄舒拉、卓娅的事迹，让学生知道当飞行员是十分自豪的事情。就这样，全校毕业班学生积极报名，董培作为班长，带头拉着全班人报名参加飞行员测试。飞行员体检、政审十分严格，数百名学生被刷了一遍又一遍，层层审核后，只有两名学生顺利通过，其中一人就是董培。得知消息后，董培兴奋不已，第一时间回家告诉父母，父母却不同意，认为飞行工作危险系数大，在董培的一再坚持下，父母不得不同意他去部队。

经过几天日夜兼程，董培来到位于徐州的空军某部航空学校。1956 年，董培进入徐州空军第二航空预校学习驾驶技术，其间，还到辽宁第六航校学习。以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都是在艰苦的基础训练和体能训练中度过的，同时也学习飞行理论知识。1957 年，董培正式进入河北涿县某航空学校学习飞机驾驶。

董培此时已经熟练掌握飞行理论，再加上天资聪颖，一上飞机就表现出对飞机特殊的悟性，滑行、起飞、爬高、横滚、盘旋，驾轻就熟。在经过10 多次起落之后，他已经能轻松自如地起飞、降落，成为全校第一个放单飞的学员。

1958 年底，董培进入辽宁某航校，转入高级教练机的训练，学习驾驶米格-15 战斗机，由于在学校里成绩出色，又吃苦耐劳，被赵宝桐相中。赵宝桐是解放军一级战斗英雄，在抗美援朝战争期间，曾击落敌人7 架战斗机，在朝鲜战场上创造了多个第一。能够在赵宝桐手下训练，董培非常高兴。虽然赵宝桐在训练时总是十分严厉，董培却一点也不抱怨，反而深感荣幸，因为他明白，这是赵宝桐看重他的表现。

训练期间，董培总是会超额完成训练要求，训练结束之后，还会自己给自己安排训练任务。董培的努力，赵宝桐看在眼里，感到十分欣慰，说董培是该校建校以来最优秀的学员。凭着高强度的训练，董培成为一名优秀的飞行员，1960 年底，以首届地方生飞行员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获大专文凭，授少尉军衔，分到北京空军空十七师战斗团，正式编入战斗序列。

1965 年7 月下旬，董培与青岛空军疗养院护士侯玉兰喜结连理。这时的董培并没想到，自己会在日后经历一场载入史册的战斗。

苍穹射“狼”

2000 年，《世纪行》杂志发表的刘常山《击落美国高空间谍气球记》一文记载，“25年前（1974 年），美国高空间谍气球公然由西方向中国飘来。气球飞经我国河北易县时，我军飞行员董培于1 万4 千米高空，从容地将其击落，创造了中国航空史上的奇迹。为此他作为周恩来总理的特邀嘉宾出现在国庆25 周年招待会上”，并配发董培在飞机旁的军装照。不少媒体也对此事进行报道。

相关史料显示，1974 年5 月，一个巨大的气球突然出现在河北省的上空。市民不知道这个庞然大物的来历，更不清楚这个气球是否具有危险性，只觉得惊奇不已，纷纷围观。

这个突然出现的巨大气球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正当工作人员准备进行调查的时候，中央命令传来，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击落这个气球。

原来，这是一个美国的高空间谍气球。它最先出现在苏联境内，依靠安装在气球底部的全球最先进的摄像头以及发射装置，每经过一个国家，就会将这个国家的地面物体比如军事基地，清晰地拍摄下来，然后通过发射装置传回美国。

从苏联境内离开之后，这个气球飘到中国，首先来到新疆，然后到达甘肃。在它飞越新疆、甘肃时，我空军曾派出飞行员升空拦截，终因经验不足，让气球跑了，总部领导十分焦急，如再不能将它击落，它很可能将经过山西、河北、山东，从渤海湾逃逸出我国，让我国从主权和军事上蒙受不可估量的损失。

别看这气球在地面是个庞然大物，但在万米高空，肉眼看上去仅有鸡蛋那么大，在飞机的瞄准镜里也不过是个小亮点。我国当时的作战飞机两翼间距离不过9 米，但这个气球直径15 米，靠得太近，高速运行的飞机很容易撞上气球并被气球裹住，造成机毁人亡。击落它有相当大的难度。而且这气球的飞行高度为4 万米，这个高度使得气球本身看起来就小，再加上美国在制造这种气球的时候，使用和天空颜色接近的背景，更增加飞行员观察气球的难度。

另外，它的飞行速度很慢，飞机的速度却很快，这样当飞行员好不容易找到气球时，他们或许会因为驾驶的飞机速度过快来不及闪避，与速度缓慢的气球撞在一起；再加上瞄准和发射炮弹的时间，一旦飞行员和气球相撞，瞬间被撞破的气球就会和飞机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董培

为了击落这个气球，空军指挥部连夜制定了一个最佳作战方案：派出4 架作战飞机轮流配合，每10 分钟升空1 架，在距离气球1000 米到2000 米之间，寻找射击角度，将气球击落。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空军指挥部特地从飞行师中选出4 名最出色的飞行员，其中就包括董培。

董培明白此次任务的艰巨程度，也深深了解自己所肩负着的巨大责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将这个美国间谍气球给打下来。事实上，当时很多人都怀疑，董培等4 名飞行员到底能不能将它击落，毕竟连苏联都奈何不了它。

美国也想到这一点，放话说仅凭中国那几样破铜烂铁，根本无法拦截他们专门研发的气球，而且还用行动挑衅，将气球的飞行高度由原来的4 万米调整到1.5 万米到2 万米之间。

拦截行动这天，董培和其他3 名战友坐上歼-6 战斗机。歼-6 战斗机翼长9.04 米，机长14.64 米，这样的大小，在直径15 米的气球面前，就宛如一架玩具飞机。不仅如此，歼-6 的最大飞行速度为每小时1490 千米，当它在万米高空一炮射中气球时，要是飞行员来不及反应，就极有可能出现先前提到的击落的气球和飞机“纠缠”在一起并引发的安全事故。

气球在万米高空中，随着气流做着不规则的运动，再加上攻击距离、火炮火力等因素，前两架歼-6 战斗机未能成功拦截。眼看队友失败而归，董培也有些着急，但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驾驶着飞机直飞蓝天，按照之前制定好的计划，对气球发起攻击。

董培的攻击依然对气球没用。难道真的要失败而归了吗，董培不甘心，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他并没有按计划返回落地，而是绕着气球转一圈，想要找出破绽，改变作战计划。他想，要是把攻击距离缩短到几百米以内，然后再把发射1 枚炮弹改成3 枚炮弹齐发，这样会不会就可以提高精确度，从而将其击落？

董培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何，可仍然决定试一试。其实，这可以说是董培孤注一掷的决定，因为之前计划里的1000 米到2000米的攻击距离，是空军指挥部所测定出来的安全射击距离。另外，在万米的高空，同一时间、同一架飞机齐射出3 枚炮弹，极有可能造成发动机缺氧而在空中停止运动，也正因如此，当时的飞行条例禁止飞行员3 炮齐发。

可想而知，要是董培真的按照他自己调整之后的方案去执行，可能成功击落气球，安全返回；也可能是他牺牲，气球被击落；甚至可能是他牺牲了，气球还是没有被击落。

董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万分小心地驾驶着歼-6 战斗机，飞到距离气球不到600米的地方，说时迟那时快，对着气球连射3枚炮弹。

董培果断按下按钮后，左、中、右三炮同时喷出火焰，发射完后，董培快速来一个大回旋，摆脱气球被击中后产生的碎片。飞机在一阵剧烈抖动后很快归于平稳，董培回头一看，刚才还飘浮不定的大气球，在飞机下面急速下坠，董培兴奋地向地面指挥所报告：“打掉了！打掉了！”地面指挥所反复询问：“真的吗？请再核实！”董培回答：“是真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它落进云层里了！”（《柳州广播电视报》，2004.9.30）

安全降落以后，擅自改变作战方案的董培立即向上级检讨。“机智灵活，堪称将才，随机应变，何错之有？”上级如此评价。

那只被击中泄了气的气球晃晃悠悠地朝地面坠去，很快被地面人员搜获。如今，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间谍气球作成中国空军的战利品，残骸存放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供世人参观。

这件事后，周恩来总理亲自邀请董培，以工农兵英雄模范的身份参加国庆25 周年的招待会。不久，董培从中队长升任为大队长。

北京军区编写的《北京军区空军英雄谱》将“飞行中队长董培击落美国间谍气球荣立一等功，并应邀出席国庆25 周年英模招待会”的内容收录书中。

颐养天年

1976 年，董培在一次体检时，发现心律不齐并伴随有杂音，因此停飞。1985 年，董培转业到广西桂林百货批发站任党委副书记，不久又调回到离别30 年的故乡柳州，任柳州市百货批发站党委副书记。1999 年4 月，61岁的董培从柳州中百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的位置退休，回到家乡，过上恬静的田园生活。

董培击落美间谍气球一事，我国长期低调未报道此事，直到他退休的那年才披露出来。董培的单位、家人这才知道原来他做过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退休后的董培心境淡泊，只是偶尔在宁静思绪中整理过去的岁月时，才流露出对一张薄薄纸片的特别珍爱之情。那是一张由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亲自签发的1974 年国务院举行盛大国庆招待会的请柬，上面写着：“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25 周年，订于1974年9 月30 日（星期一）下午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举行招待会，请参加。”

2021 年，董培在青岛逝世，享年83 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