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苗

(甘肃民族师范学院 图书馆,甘肃 合作 747000)

岷州是中国古代的行政区划。清康熙二十六年《岷州卫志》载:“岷,《禹贡》雍州之域,天文井鬼分野,古西羌地。秦属临洮;魏、隋、唐曰岷州;宋曰西和;明置岷州卫;国朝因之。”清代的岷州地域“东至巩昌府漳县一百八十里,西至洮州一百二十里,南至阶州三百七十里,北至临洮府三百七十里,东南至秦州礼县四百三十里,东北至巩昌府二百四十里,西南至境外叠州天生寨生番界一百里”[1],包括今天的岷县、武都、临潭、卓尼、迭部、舟曲、临洮、渭源、漳县、宕昌、秦安、礼县等地区。岷州,地处陇中黄土高原、甘南草原和陇南山地的交界地带,境内山岭起伏,沟谷纵横,气候高寒且山多田少,属于典型的农牧混合区。岷州在历史上也是多民族杂居地区和多元文化生态区。

馆藏岷州契约基本情况分类表

甘肃民族师范学院图书馆馆藏首批岷州民间契约文书共计144叶(主要以单叶呈现),时间跨度为清代至新中国成立后。此批馆藏岷州民间契约文书基本以私人保存为主,因为缺乏科学的保存,文书均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诸如破洞、污渍、老化絮化等情况,个别文书墨迹洇染、批校掉色、印章掉色、纸张粉化、老化严重等导致的纸张碎裂掉渣等(详见《馆藏岷州契约基本情况分类表》)。为了给文书“延年益寿”,挖掘深层次内涵,进行科学的修复和整理是非常有必要的。契约文书作为文物,在具体的修复过程中,也需要遵循古籍修复的基本原则和具体步骤依次有序科学地展开,最大限度地恢复契文的原始面貌和原生性。

一、岷州民间契约文书的建档

甘肃民族师范学院图书馆馆藏岷州民间契约文书共计144叶,从契约文书的内容来看,涉及田地、房屋等买卖(或租赁)的契约,以及祖产分割、收据、借条、轮帖、土地执照、职务聘任证书、账本及物品清单等多个类别。因为缺乏科学保管,或随意折叠包在牛皮纸里,或用胶带黏合裂口等,文书均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诸如缺角破洞、污渍泛黄、老化絮化等情况,个别文书墨迹洇染、印章掉色,并且因为存放环境的影响,异味很重,见图1所示。

图1

契约文书多以单叶呈现,虽然不能称之为古籍(1)关于古籍的界定,《古籍修复技术规范与质量标准》指出:“中国古代书籍的简称:主要指书写或雕版印刷的1912年以前具有中国古典装帧形式的书籍。”,但已成为文物,需要修复人员严格遵照安全性、真实性、最少干预、可逆性、适宜性和相似性的古籍修复六原则开展修复工作。这六大原则是开展古籍修复工作的准绳。为此,修复人员先行对本批契约文书进行了分类编号建档,以确保文献和修复人员的双向安全。修复档案用以记录契约文书从出库修复、修复人员接收、修复完成入库等古籍移交的全过程。结合馆内实际,建档内容主要包含契约文书的书写年代、档案号(收藏年份+收藏批次+破损等级+具体编号[同一破损等级内顺次编排])、文种、契约文书类型(红契、白契)、规格大小、纸张材质、装帧形式、总叶数、印章情况、破损情况、修复方案、修复过程、出库日期、入库日期和修复人员等信息。

在契约文书修复建档中,影像资料是需要留存的很重要的档案。一些修复过程的影像资料胜过文字的记载。对于修复工作而言,通过影像资料,可以对文献修复前后的情况进行对比。影像资料能可视化地再现修复过程,为再次修复提供参考和依据。建档时,修复人员对每份文书从整体、局部、正面、反面等进行多方位的拍摄,图文并茂地如实简要地记录原始文书的基本信息。

二、制定岷州民间契约文书的修复方案

(一)破损等级划分

效仿甘肃省图书馆古籍破损等级划分方式,修复人员按照岷州民间契约文书的破损情况,确定了3个破损等级:严重,较严重,轻微。

1.严重31叶,占21.53%,呈现方式为单叶和多叶串联(如图2);

图2

2.较严重45叶,占31.25%,呈现方式为单叶和多叶串联(如图3);

图3

3.轻微68叶,占47.22%,呈现方式为单叶(如图4)。

图4

(二)修复注意事项

文书修复过程是纯手工操作,制定实操性很强的修复方案,是修复工作得以安全有序开展的前提[2]。制定修复方案,要注意以下问题:

1.务必遵循古籍修复六原则。

2.要考虑到修复工作环境、修复措施、修复材料和文献信息的安全。

3.要确保文献内容和文献形态的真实。

4.要将修复面积控制在尽可能小的范围内。

5.修复材料和技术方法要具有可逆性。

6.要在尊重文献原貌的基础上,注意保存修复的历史信息。

7.要确保修复材料、黏合剂和修复技法的相似。

8.要对修复过程中可能存在的风险一一评估。

9.如若出现突发状况,要及时停止操作,调整修复方案。

(三)制定修复方案

针对岷州民间契约文书的破损程度,修复人员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依次做出了有针对性的修复方案:

1.破损轻微的,按照正常的修补方式操作即可。

2.对于纸张老化、絮化、破损、污渍等情况,先进行除尘,适度清洗,然后再进行修补,或局部加固,或托裱。

3.有原托裱的,先揭托纸,再进行修补和局部加固。要视揭掉托纸后的原契纸情况,决定是否托纸或装裱。

4.甘肃民族师范学院图书馆藏岷州民间契约文书最早是乾隆二十五年间的,最晚为公元一九五三年,距今260余年至70年不等。诸如细菌、尘菌和霉斑等,在文书上多有附着。所以,修复之前,修复人员务必要做好个人防护,避免尘螨细菌进入人体。

三、岷州民间契约文书的修复

(一)岷州民间契约文书修复材料的选用和修复技法相对比较简单。在此,笔者针对几叶具有代表性的文书修复实例进行介绍。

1.修复实例一(图5)

图5

编号:2021-1-1-01 规格:49.50cm*34.00cm

白契,轮贴文书,嘉庆十七年十一月□日。主要问题:污渍严重,破损,褶皱,有前人修补和托裱痕迹。

修复步骤:

(1)揭原补纸。此份文书先前被修复托裱过,首先需要尽量揭除原文书的托裱纸和补纸,这很考验修复技法,也很费功夫。关于托裱纸的揭法,有干揭和湿揭两种。鉴于此文书前人托裱所用糨糊黏性较强,腹背纸粘黏很牢固,故选用湿揭法,通过浸湿纸张进行分离处理。尽可能地剥离补纸和托裱纸以后,去除文书上粘连的原修复黏合剂,避免影响再次修复工作的开展和文书的保存,黏合剂的去除,还是通过浸湿软化后,用刮或擦的技法剥离。

(2)清洗污渍。此份文书因为存放环境的不当,污渍很严重,修复人员选用水冲法进行去污。将文书正面朝下、反面向上平铺在大于其规格且垫有吸水纸的木板上,将沸水自下而上慢慢地浇在倾斜的文书上,待水浸透,用吸水性好的毛巾从上往下赶出污渍。

(3)打制糨糊。糨糊作为文献修复的黏合剂,以纯小麦淀粉为原料制作而成,其生熟度和稠稀度直接影响着修补效果。此次修复的糨糊制作采用熬制法,关于糨糊的生熟,修复人员遵照专家的言传身教,熬至糨糊颜色由白泛青。在修补过程中,修复人员根据修补部位、纸张薄厚及室内温度等因素随时进行调试。

(4)文书修补。修补人员对揭下的补纸和腹背纸与文书纸张进行了对比,无论是薄厚度、色度及PH值都极其相近,推测原修补应该是在文书书写不久后进行的。经过技术处理后,修补人员用原修补的补纸和腹背纸作为补纸,再次对文书进行了修补。先将文书背面向上正面朝下平铺在补书板上,仔细将缺失破损边缘的纤维梳理好。因为原文书纸张较薄,这就要求糨糊要稀。先用毛笔轻轻地将糨糊沿豁口边缘2mm以内涂匀,涂抹时一定要从外往豁口内涂抹。涂好糨糊,在敷上补纸前一定要按照原纸张的正反和帘纹使用补纸,搭口越小越好。缺口的修补顺序为“先补中心后补边”“先补大,后补小”。纸张修复完成后,需要及时用吸水纸吸走多余的糨糊和水分。

(5)压平裁剪。整个文书修复完成后,需要将纸张再次喷水打潮并仔细用刷子铺平,上下垫上吸水纸,背面向上进行压平处理;最后将纸张四边多余的补纸裁剪整齐,进行压平处理。

2.修复实例二(图6)

图6

编号:2021-1-1-02 规格:35.50cm*25.00cm

白契,土地典当契约文书,光绪二十七年八月廿八日,立约人季随娃,中人赵兔保,遇书人赵之珪。主要问题:褶皱、破损、污渍等。

修复步骤:

(1)纸张清洗。因为书叶上污渍不太严重,清洗采用水洇法。先在修书板上铺好吸水纸,用水均匀地打潮纸张,将褶皱的书叶用专用毛刷和镊子在吸水纸上铺平整,用毛笔蘸热水轻轻地沿污渍轻划刷洗。清洗后上下垫上吸水纸做压平处理。

(2)配纸染纸。配纸,就是为文书纸张缺口的修复找寻合适的“打补丁”材料,修复人员需按照纸张的颜色、材料、薄厚和帘纹依次进行匹配。此批契约文书书写用纸附有极强的年代地域特征,多为民间常用的竹纸和毛边纸。竹纸是以毛竹、苦竹、慈竹等竹类的茎秆纤维为主要原材料制成的;毛边纸是一种用于印刷古籍和毛笔书写的纸,用竹纤维制成,纸质细腻,薄而松软,呈淡黄色,没有抗水性能,托墨吸水性能好,既适于写字,又可用于印制古籍。此叶文书的修复,用到了古仿竹纸,因为配纸颜色浅于原件,修复人员进行了染纸操作,染纸选用了国画颜料。古文献修复中,常用的国画色有藤黄、赭石、花青和墨。配色适宜后,修复人员将补纸放在裱板上,用排笔均匀地多刷几遍,补纸的颜色将会由浅至深发生变化,直到合适为止。

(3)文书修补。由于纸张絮化较严重,修复人员先要将文书背面向上,正面朝下,平铺在补书板上,将文书纸张用水喷潮,仔细梳理好破损边缘的纤维。然后将补纸随豁口的形状手工撕出纸张的纤维毛边,一定要略大于豁口。涂好糨糊后,随形进行搭口。纸张修复完成后,及时用吸水纸吸走多余的糨糊和水分。

(4)压平裁剪。

3.修复实例三(图7)

图7

编号:2021-1-1-05 规格:39.00cm*27.20cm

红契,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七月十日,任职颁发证书。主要问题:破损。

修复步骤:

(1)印章测试。此叶文书为红契,为了避免对印章的破坏,修复人员先对印章进行了测试,在确保无掉色的情况下,开始下一步的修复操作。

(2)文书修补。整个修复过程中,非常注重用水量的控制。文书折痕处有裂痕,修复人员用马尼拉纸进行了溜口提拉。此叶文书,相对保存比较好,字迹清晰、印章明显,无污渍。对于破损部位的修复,修复人员将文书背面向上,正面向下,平铺在补书板上,仔细将破损边缘的纤维梳理好。将稀释的糨糊涂在豁口处,加补纸压平,有意思的是文书压平后修复人员撤去补纸,发现原文书右下角破损边缘的纤维毛茬在糨糊的作用下,近乎无缝隙的粘合到了一起,如果不和修复前的影像资料对比,几乎看不出修复痕迹。

(3)压平裁剪。

4.修复实例四(图8)

图8

白契,时间跨度从清乾隆五十二年到咸丰四年,包含8张文书,用纸捻串联在一起。

编号:2021-1-1-11 规格:50.50cm*35.90cm;36.00cm*25.40cm;30.80cm*16.70cm;34.40cm*24.20cm;33.40cm*25.40cm;30.40cm*23.30cm;31.60cm*18.30cm;28.60cm*17.60cm

主要问题:破洞,絮化,磨损,污渍等。

修复步骤:

(1)撤捻。此批文书中,诸如串联保存的形式出现了3份,串联所用的纸捻也是文书的一部分。修复前,修复人员对串联的每叶文书进行了编号,将纸捻按照原搓捻方向的反方向慢慢旋转,找出接口,轻轻撤下纸捻,妥善保管。

(2)文书修补。此份文书中,单叶纸张均存在破洞、絮化、磨损、污渍等现象。修复前,要在修补案子上准备好补纸、皮纸条、糨糊及修复工具。对于因折叠造成的断裂缺口部分,修复人员务必要注意将原文书对齐对正,切忌不可搭茬,避免出现“起刺”现象。对于溜口的修复,如果只是局部有裂痕,且没有缺口,进行提拉和加固即可;若面积大,且有缺口,需要先补洞,再进行提拉和加固,溜口选用0.02mm-0.04mm的薄皮纸条。絮化现象的修复,本身纸张又薄又脆,纤维膨胀严重,修复中一定要把握好用水的度。个别文书补洞较多,需“先补大,后补小”,补洞完成后盖上吸水纸辅助糨糊及时发挥粘合作用。另外,也要不时地掀起文书,避免粘连在补书板上。个别文书纸张破损面积很大,纸张絮化老化很严重,故此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修复人员进行了托裱处理。

(3)压平裁剪。

(4)存放入库。整个文书的修复过程中,修复人员遵循修复原则,注重对选材、修复步骤、出现的不确定状况及如何得以解决等进行了记录,并且虚心向专家请教,力求精益求精。对于个别修复有瑕疵的,进行了返工。此批馆藏文书收集来时单叶以对折形式存放,因为年代太久,大部分都有磨损,在修复过程中多用提拉和加固操作。修复完成后,按照专家的建议,订制了特制的字画盒,按编号分门别类存放,将撤下来的纸捻连同原补纸角料一并收藏。

(二)对修复人员的要求

古籍修复是在遵守古籍修复原则下最大限度地恢复古籍的原始面貌和原生性。古籍修复技术,作为一项传统技法传承至今已经比较成熟,也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与时俱进的俯下身的“修书匠”。作为高校图书馆,古籍文献修复不仅能为馆藏古籍文献“延年益寿”,提高自身层次,同时也能为进一步挖掘古籍文献的价值提供重要保障。这就要求修复人员不仅具备极强的实操能力、博学多闻的知识面,更要有高尚的职业情操[3]。

1.实操能力要强。古籍文献修复工作是为古籍搭“补丁”,这就需要修复人员“心灵手巧”。古籍文献在流传多年后的今天,无论是文献价值还是“文物”价值,都要求修复人员具有较强的实操能力和实践经验。就拿修复过程中难度极大的“揭”来说,如果不具备这一点,就很难做到在尽量不破坏原件的情况下揭开原件上的附着物(霉菌附着物或补纸覆背纸),进而进行修复工作。

2.知识面要广。古籍文献的修复各环节,涉及多学科多领域的知识。首先,在古籍辨别和建档中就会关涉到历史文献学、版本学和语言学等;其次,在修复过程中检测纸张、染纸会涉及物理、化学、生物和工艺美术等学科;还有,在古籍文献数字化保护中会涉及计算机等学科。博学多闻的知识面,才能“慧眼识金”辨别真伪,更加科学地开展修复和整理工作。

3.高尚的职业情操。古籍文献修复是一项纯手工活,十分辛苦。如果没有极高的职业情操以及爱岗敬业、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精益求精和“择一事,终一生”的志向韧性,是很难日复一日地伏案在古籍纸张里,用一把镊子、一个喷壶和一根毛笔去延续中华文脉。

甘肃民族师范学院图书馆藏首批岷州民间契约文书的修复持续了近两个月,在反复研习和修复过程中,修复人员的理论水平和实操素养得到了不断提升,也养成了对文物修复工作的敬畏之情。总体修复工作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通过了甘肃省古籍保护中心专家的鉴定验收,并得到了高度评价,顺利完成了此次契约文书的修复任务。“加强文献保护与修复,保证文献资源的长期使用”是《普通高等学校图书馆规程》对高校图书馆的要求。作为甘肃民族师范学院图书馆一项开创性的工作,岷州民间契约文书的修复,为甘肃省特别是河洮岷地区地方古籍文献的修复和保护起到了垫石铺路的作用,填补了甘南州各级各类文化单位地方古籍保护和修复的空白,有利于传承和弘扬地方优秀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