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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处的凝望

2023-08-16尹紫环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23年6期
关键词:绘画风格情绪

摘 要:何多苓作为当代油画的代表人物之一,其绘画风格充满着文人气息的士意。结合何多苓的时代背景和个人经历,同时通过自述与他述,了解其绘画内容与形式,解读其绘画作品中的情绪,并探究其情绪的传递途径。由此得出何多苓的绘画的情绪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随着经历的变化而变化,并运用色彩、构图、笔触的形式进行情绪的传达。

关键词:何多苓;情绪;绘画风格

一、何多苓绘画的时代变化

对于何多苓的印象,可能多数人还停留在其成名之初的作品——《春风已经苏醒》,是小女孩若有所思地坐在冬去春来的草地上的彷徨感,是扑面而来的一股浓浓乡土气息。但随着时光的飞逝,带着“伤痕”“乡土”标签的何多苓已经远去,鲜活真挚的情绪逐渐成为其画面的中心。当然,这离不开时代的变化和其经历。

1948年,何多苓出生于一个高知家庭。父亲是有名的经济学家,母亲是大学老师,父母事业忙碌,以至于陪伴何多苓的时间并不充沛。在闲暇时期,何多苓的童年便在母亲购买的书籍中度过,画画的热爱和天赋也逐渐显露,这便是何多苓走上绘画道路的初期。

1969年,何多苓被下放到边远的彝族地区,在那里,他充分感受了乡土的气息,人们的淳朴、善良、热情感染了他,荒寒萧索的大自然走入了他的内心。在此期间,他结识了同样热爱文学的朋友,他们肆意地阅读,疯狂地汲取。在文化涵养与实践经历的双重冲击下,他好似看到了内心深处的世界,从此他用手中的画笔走天下,不断地表现着彝族的自然风光与民俗风情,“伤痕”和“乡土”深深地印刻于其画中。

20世纪80年代,何多苓去美国讲学。在讲学期间,他跑遍各大美术馆,博览各大优秀的名作,试图从中找寻自己的发展之路,然而却在观望美国资本运作的市场经济中,逐渐失望,直到观摩到中国国画的展览,灵光乍现,终于发现他所寻找的一直是我们的民族力量,是运用画笔肆意挥洒,以神补形。由此,中国绘画的影子逐渐出现在何多苓的绘画中。

2014年,何多苓去到梦寐以求的俄罗斯。在走进俄罗斯的森林时,他的感受格外放肆,似乎他正在切身感受他畅读过的一部部文学作品,他对画面情绪的感受更加纯熟了。在感受的加持下,他的客观世界与主观世界逐渐融合。

纵观何多苓的前半生,在时间的推衍下、空间的推移下,其绘画作品从具象到意象,从客观到主观,从一丝不苟到随心随性,不断变化,不断前进,但情绪的传达却一直萦绕其中,成为其画面的中心内容,神秘得让人向往。

二、何多苓绘画中的情绪

何多苓作品,见识之初,便能若隐若现地感到其中笼罩着忧思、寂寥、孤独等情绪。画家好似天生的情绪传递者,所绘画面无论细致还是朦胧,独属他的清冷与颓废的气息隐匿其中,隐晦传递着他所追求的诗意感和文学气质。

首先,何多苓的绘画以情绪为生,纵情表现。无论是早期《春风已经苏醒》等写实作品,还是后期逐渐放飞自我的“草·色”系列,他的作品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实地记录外面的真实世界,而是走向自己的内心世界。据何多苓的自述,他从小便喜爱文学,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他的许多绘画作品也取材于文学书籍。文学作品以文字为载体,何多苓便以绘画为载体,在其绘画中纵情地表现思绪,传递情绪,或孤寂,或落寞,或神伤,使整个画面总是展现着如丛林深处般的神秘。犹如其“雪雁”系列作品,根据小说《雪雁》的故事情节描绘了一系列海岸、天空、悬崖、女孩、雪雁的画面,尽显孤独、绝望、压抑。

其次,何多苓绘画的情绪随时代的变化而变化。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其绘画表现知青的一系列情绪,成为“伤痕美术”代表。如《青春》中,一个少女忧伤地坐在山石上,虽然看起来年纪小,却犹如历经世事的老年人一般沧桑,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特殊时代下人们心灵的伤痕。随着时代的发展,他的画面转向对于当时社会情绪的传递,以女性为载体,通过瘦弱的女性表现他当下对人、社会、时代的朦胧、虚无缥缈的情感。从其2021年创作的《花前月下》中,我们能感受到的不再是充满悲情的呐喊、迷茫和伤痛,而是孤独寂寥的情绪。情绪的传达在不断缩小范围,从广阔的大众走向个人。

最后,何多苓作为新时代的艺术家,情绪的传达始终是其绘画的宗旨,其中包含了他为人处世的态度、思想、认知,绘画是其精神的传达,也是人生的写照。在这若隐若现的画面中,营造氛围,主观表达浓厚的伤感意象和抒情意味,可以说是对“自我”的解读和剖析。其艺术作品直接反映了艺术家的内心世界与生活经验,展现了艺术家所经历的时代、环境、社会、文化、地缘等因素[1]。

三、何多苓绘画情绪的表现

艺术作品往往是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不存在仅内容而无形式的艺术作品,也不存在无内容而仅有形式的艺术作品,它们相辅相成,形式是内容的体现,内容是形式的传达。情绪作为何多苓绘画作品的主要传递内容,其与形式的表现密不可分,色彩、笔触、构图等深深地影响其绘画作品情绪的传递。以下分别从色、图、笔三方面分析其对情绪的传递。

(一)以色传情

在欣赏作品时,首先映入人眼帘的便是色彩。色彩的视觉冲击力是极强的,正如印象派的色彩流传至今,马蒂斯以其鲜艳大胆的色彩而闻名,更有现代和后现代单独对色彩语言的表达和研究。在何多苓绘画作品中,色彩也是别具一番意味,画家通过微妙的色彩表现着内心所体验的情绪。

何多苓对色彩的描绘追求色调的极致和谐,以统一传递情绪。正如我国古人所云,“绚烂之极而归于平淡”[2]。他的画面颇具道家的中庸思想,色彩单纯简洁,对灰色的运用极其熟练,统一中适度变化,既不显单调又格外深入。也由于其对画面色彩的高度把控,他的画面往往充满独特的神秘感。换言之,其逐渐在创作中做减法,意在打造“由复杂性构成的单纯美丽”。也诚如他自己所言,“我们来自其中、盲目前行、最终回归本色”[3]。如何多苓2016年所作的《俄罗斯森林(青铜时代)肖斯塔科维奇·等待》,整个画面被一片深深的蓝色笼罩,画面只由简单的蓝色、黑色、白色三个颜色组成,蓝色占据画面的大部分,只有微弱的深浅和纯灰对比,钢琴和人物皮肤也染上了浅浅的蓝色,仿佛与森林融为一体,画面一时间被藍色的忧郁所笼罩,让人陷入无尽的遐想。

何多苓对于色彩的描绘追求视觉的再处理,以主观传递情绪。他对客观事物的描绘,加上自己的主观想法,使得人们在他的每一幅画中寻找自己的灵魂所在。正如何多苓“草·色”展览中,《原上草》画面凌乱不堪,就像画家本人所说的那样,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清晰地理清其中的脉络。整个画面灰暗中带有丝丝的绿色,好似白居易的诗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枯草的灰暗与新草的浅绿形成对比,然而客观现实中枯草可不似那般灰暗,顶多是暗淡的土黄,新草的色彩也不似那般浅,是充满生机的绿。画家并没有直接使用眼睛客观观察到的色彩,而是根据自己的主题以及想描绘的氛围,使用在头脑中主观处理过后的色彩,眼中之草转向手中之草,是更为深刻的草,这草中镶嵌进了画家的所思所想。

(二)以图传情

一张优秀的绘画作品,其必不可少的便是精妙的构图,且不同的构图所能表现的情绪也有所不同,如古典主义绘画运用四平八稳的三角形构图,以展现和谐平稳的感觉。何多苓绘画的构图也暗含深意,与其情绪的表现息息相关。

何多苓善于使用简洁明了的构图。一方面,何多苓构图素材的选取精炼,善于去粗取精,画面的元素构成与所表现的主题息息相关,独具内在联系。如其为小说《雪雁》所绘制的插图中,画面内容往往仅由一个人物、海岸、海水、天空组成,构成简单。观其画,可谓尽显孤独寂寥。另一方面,何多苓在构图的排布上尤为讲究,其一便是“地平线式”构图,往往画面被地平线进行分割,使地面和天空分开,给人以广袤的空间,而后在广袤的空间上点缀以画面的主题人物或其他元素,简洁明了,如《青春》。其二便是“声画对立”的构图,文字所描绘的场景与画笔描绘的画面处于缺乏关联状态,但却能引起观者的注意,增加神秘感,并引起人们的思考,画面也仅使用单一的人物加以简单的场景,如上文提到的《雪雁》插图。其三便是“人与动物对话”的构图,整个画面在空旷的背景下,一人物为视觉中心,再加一个动物的角色,整个画面干净单纯,如《乌鸦是美丽的》。其四便是何多苓的“无构图”的构图,画面直接是背景加主题人物,无宏大的叙事场景,如《兔子下山》。

何多苓运用简练的构图传递孤独寂寥的情绪,减少对主题人物的多余刻画,弱化一切外来因素带来的干扰,尽力经营一个遵从艺术家内心本质的视觉真实的画面,以最简单的语言形式来进行艺术创作。如何多苓1988年所作的《乌鸦是美丽的》,整个画面虽然仅有一位彝族女性和一只乌鸦,远处地平线把天空和地面隔开,但女性沉重的表情与乌鸦的黑暗格外突出,宁静中暗含危机,观者难以了解其中微微低头看向远方的彝女到底是在思索什么。总之,这样简单的构图充满着孤独与忧伤的气息。再如2011年何多苓所作的《兔子下山》,作者把女性人体放入自然的环境中,深刻把握女性的敏感脆弱和兔子的敏感脆弱,通过二者内在的相似将其组合在一起,再将其放置于同样脆弱的大自然中,使画面在宁静中透露着一丝丝危险,格外阴郁寂寥。

何多苓在绘画的过程中不断探索与研究,化繁为简,去粗取精,借助精炼的构图传达其主观的情绪。他抓住事物的本质,画最简的物,传最真的情,以图传情,体现了处理画面氛围的卓越能力。

(三)以笔传情

笔法也是传递情绪的重要形式。“我是顽固的手艺主义者,……表现方法非常复杂,有强烈的技术性。”[4]正如何多苓的自述一般,其对技法追求不遗余力。早期,何多苓并不追求艺术语言自身的表现,追求逼真的客观,致力于意象的精致。现今,经过眼界的扩展,对内心追求的重新审视,其逐渐转变绘画风格,于中国传统绘画中取技,纵情笔意,肆意挥洒,意象开始变得魔幻,彻底把文学中的肆意和抒情融入其中。当然,无论是精致的笔法还是肆意的笔法,均对其情绪的传递产生了极大的作用。

以士者之笔,传士者之意。首先要指出,这里的“士”并不是指一种身份,即借笔以宣泄自己心中情怀的士大夫,而是指代一种精神,即独立思考、不受潮流左右的“士”的精神。何多苓在此精神的引领下,用笔写意,把中国文人画的笔触画到油画里,打破了传统油画的严肃,转而使用一种更为轻松的笔法松弛地描绘。好似倪瓒所述:“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这在2011年“士者如斯”何多苓展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作品笔到意到,笔法流畅自如,用笔与画的内容完全融为一体。

以随性之笔,传随性之意。“我觉得一张画让人有各种各样的解读最好,我特别欢迎每个观众都能从自己的角度进入画面,哪怕是完全相反的解读也挺好。”[5]如此包容的一句话,道出了何多苓性格的随性,也道出了何多苓对于绘画的随性,不拘泥于物象,没有规则,没有局限。如其作品“近黄昏”系列,作品中无一具体而实在的物体,显得虚无缥缈,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树林还是枯草,只能隐约感受到远处和近处,但这正是作者利用随性的笔触,模模糊糊的一笔又一笔,没有统一的方向,也没有花心思的排布,但正是这样,把黄昏下若隐若现的草木,描绘得更加真实生动了,夕阳西下的朦胧和孤独更突出了。

四、结语

何多苓作为当代艺术的代表人物之一,从不跟随时代的潮流。正如他本人所述:“我一直对潮流不太感兴趣,我觉得什么东西形成潮流之后,可能就有一种负面的东西在里面,尤其对艺术来说,不见得是好事。”[6]正因为他对时代潮流的免疫,不人云亦云,且对绘画有自己独立的理解和欣赏,才造就他绘画的独特。他在绘画中注入文学的修养,重塑文人的技法,每一笔都有其根源,每一笔都饱含深情。

何多苓在绘画的内容与形式的结合上十分出彩,他运用各种各样的形式升华了所传递的情感内容,而他所传递的内容也在一定程度上为他找到了合适的形式。

参考文献:

[1]刘翔宇.真实的灰色:一种当代中国油画的视觉语言[J].湖北美术学院学报,2019(2):119-122.

[2]史靖.素以为绚:浅析灰色油画语言独特的审美特性[D].曲阜:曲阜师范大学,2013.

[3]胡鸣明.何多苓:灵魂与诗意深情相拥[J].艺术当代,2021(4):18-21.

[4]王超,杜俊萍.执守“自我”的士者:记油画家何多苓[J].美与时代(下),2013(3):76-78.

[5][6]王娅蕾.再回中国:何多苓二○一一巡回个展“士者如斯”访谈[J].荣宝斋,2011(8):124-143.

作者简介:

尹紫环,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绘画创作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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