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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族唢呐作为文化符号的演绎与阐释

2023-06-11唐凯瑞房祥云云南艺术学院

艺术品鉴 2023年14期
关键词:唢呐白族婚礼

唐凯瑞 房祥云(云南艺术学院)

唢呐被白族人民视为一门传统乐器,同时也是一种重要的文化符号与民族象征,是白族音乐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无论节日庆典、婚丧嫁娶、寿诞祝贺、迎宾卒仪、宴飨娱乐、戏剧歌舞、生产劳动、体育活动等各种民俗活动都离不开喷呐锣鼓乐的演奏。此外,唢呐还被视为白族人民文化认同和民族自豪感的象征,在演奏中弘扬民族文化、致意先祖,强化民族身份认同和自我表达,是白族优秀文化遗产之一。“文化空间”概念源自对时间的不同认识,即将时间视为一个传承文化观念的通道,由此时间也具有了空间价值,而这些文化观念的载体除了文献,还有文化持有者的记忆与行为。本文将以民间唢呐艺人段标彪为访问对象,跟随其在白族民间婚礼仪式的场域中,在历时、共时语境下,以局内人视角对于文化持有者如何传承与建构民族传统音乐行为进行多维度研究的同时并对婚礼仪式音乐事象背后的多重文化隐喻进行剖析。

一、仪式过程

(一)阳南南村

阳南南村位于大理自治州海西沿214国道西景线以东,在行政区域层级上属自然村,是以多个氏族、部族在自然环境发展中或其他原因自发聚集形成的村落,居民姓氏以苏、段姓为大姓。行至村落半道可俯瞰洱海,地势开阔处于高位,行至阳南南村中的本主庙,平坝地区且位于全村中心,前厅开阔,院落内种有大量绿植,用白语称本主庙为“五增准”意味“我们祖先的庙”,亦是本场仪式几何范畴下的中心,其社会功能除了婚丧嫁娶的仪式以外,现为迎合村民生活需求而增设了老年人活动中心使老年人有休闲娱乐的场所。

主家门厅,其建筑风格为白族传统“一颗印”即所谓的“三房一照壁”的四周闭合形式,除了建筑以外,主家成员身着以红白色为主的白族传统服饰,保留了白族传统服饰的特点的同时又迎合婚礼的喜庆场面。白族“三道茶”,三杯茶皆是茶满半杯,正所谓酒满敬人,茶满欺人。其品尝顺序也颇为讲究,为一苦二甜三回味,主要原料有花椒、蜂蜜、桂皮,其内涵对应者我们的人生经历,大多数人在年轻时艰苦奋斗,努力半生后生活有所起色,日子也变得有滋有味,但却也临近暮年,曾经的壮志成成如今也只能独自回味。

白族婚礼仪式历时三天,分为“贺喜日”“正喜日”与“散客”也称“吃鱼宴”,2022 年12 月13 日这天是“贺喜日”,以下是仪式记录,如表1 所示。

表1 阳南南村仪式过程(表格来源:笔者自绘)

在贺喜日当天出现两段插曲,本家的宾客作为“局外人”对于演奏并不认可,一次是认为段师父吹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喜调”,而是“悲调”,笔者也对泛化意义上的悲调进行了多版本的研究,将喜调与悲调进行音乐本体的描述,大体可以从音乐的各个要素上看出分别,唢呐的喜调在乐音选择上多会选择高亢、嘹亮的音域,节奏轻快明朗,音与音的音程关系也多为跳进,甚至有时会出现十五度以上的跨越,其中的装饰音也会使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甚至有时会出现即兴性质的“微分音”给人以活跃、喜庆的情感体验,而悲调则与之恰恰相反,音域会选择中高音域,节奏平缓,音程多级进,会按照传统悲调进行演奏不经常出现即兴性质的加花表演,庄重肃穆。

第二次是觉得笔者的敲打没有“动静”,他们认为敲锣打鼓必须声势浩大,只要是喜庆且必须有锣鼓喧天的气势,声音的大小与喜庆的程度成正比。

(二)钏邑村

随行除段标彪外还有阳南南村文艺演出队以及大本曲艺人杨阿姐与洞经鼓乐吹打班。这场婚礼仪式与阳南南村的仪式音乐行为有很大差别,如在规模上除了段标彪与杨阿姐以外,还邀请了二十人的音乐团体洞经鼓乐吹打班,其中以苏云任团长,乐团成员的平均年龄在七十二岁,各个成员之间并没有明显的乐器分工,只有唢呐与笛是固定成员演奏。每场演出人数8 至9 人,至多不超过10 人,其余人在旁聆听等待本首曲目结束后轮流上场接替演奏,主要演奏乐器有锣、鼓、镲、唢呐、笛五种。以下是仪式记录,如表2 所示。

表2 钏邑村仪式过程(表格来源:笔者自绘)

民间仪式音乐空间首先依托了物理空间或自然空间,后通过自然空间与社会空间建构起文化空间,在这一空间之中包含了民族文化意识、音乐事象还有局内人与局外人的精神空间,所有可证的客观存在与从局外人到局内人的身份转换过程、结论的论证过程都可以看成是文化意识的生产形式。在此两场婚礼接亲仪式中这一概念就得以体现,钏邑村的婚礼仪式文化进行研究,其中“领头羊”思维贯穿其中,主家对于段标彪的演奏是从头到尾的认同,对于民间艺人的尊重无时无刻不在体现,在整场仪式当中所有仪式的主持以及开席的致辞,都是由洞经吹打班的苏云团长进行致辞,仪式最后的仙人送子也是全程由段标彪主持,种现象得益于其文化传承者的身份,他们通过传承和演绎白族传统文化、历史、民族记忆,这种现象亦是局外人对于民族文化所形成的文化、身份的双重认同。

二、仪式音乐形态分析

格雷姆斯在《仪式研究入门》中说:“仪式化作为活性的人所演绎的形式化的体态行为,于特定时刻,在可感知的仪式表层和被营造的场景中发生。”当今科技发展迅速,很多地方性剧院舞台对于“个体”人的演奏逐渐趋于减配,在结构转变或重组的艺术团体中,MIDI作为现阶段民族艺术舞台表演的主要伴奏形式,但在民间仪式音乐之中,民间个体的音乐演奏仍是实现仪式功能的重要媒介,仍然保有其传统的文化内涵。两场白族婚礼仪式中,唢呐皆作为主奏乐器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笔者对现场唢呐演奏进行收音记谱并将从乐器形制、音乐本体、仪式环节、演奏法等视角进行研究。

在唢呐演奏过程中,演奏者常常会根据仪式的不同环节和步骤吹奏与之相符合的乐曲,如在婚礼仪式里耄耋之年的老人入场时会吹奏《迎老人调》,在新人拜堂时会吹奏《拜堂调》,在仪式结束时会吹奏《送客调》,但这种紧扣仪式环节的吹奏也不是既定的,符合喜调但不契合仪式环节的音乐往往会出现在仪式的边缘地带。以下是笔者采谱记录,如谱例1。

谱例1 白族喜调-迎亲调(图片来源:采录、记谱:唐凯瑞;演奏:段标彪 采录时间:2022年12月13日)

白族婚俗仪式乐中的唢呐喜调,音域多集中在高音区,音调高亢、嘹亮富有感染力,听觉感受震撼,旋律在曲牌开场的模进当中会出现突然的大跳或连续的跳进增加音乐张力,跨度多呈现八度以上,在强弱对比上并无明显强调多为从头到尾的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除了音乐本身需要强奏之外,还因为白族唢呐吹奏者通常采用循环换气法(也称鼓塞换气法)加之艺人在吹奏时往往会选择直装哨(嘴唇与哨面垂直),因此在吹奏过程中很少会用到或能用到有控制及有质量的弱音。在使用循环换气进行吹奏的时候并不是如听觉一般是从头到尾的连续进行,其实在吹奏长音时,恰恰就是演奏者偷换气的地方。在传统观念中白族唢呐不讲“调”只讲“品”或“字”。即没有指法概念白族民间艺人只认“品”不认“调”。“品”的含意近弦索上的“把位”。民间把白族唢呐分为“下品”“上品”“七字品”和较少使用的“上上品”,“品”即表示某一曲牌使用的调式音列。以《迎亲调》为例,这首曲子以第一开孔音a1 做主音(曲目开始的b1 为定调弦外音),经过音列分析可以得知为五声徵调式,则我们就称之为六字徵。

《喜庆》是两场仪式吹奏频率仅次于《迎亲调》的曲目,但通过对两首曲目进行形态分析,《喜庆》的旋律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具有汉族色彩在其中,歌唱性强、曲牌成套、对位工整、明显结束段。具段标彪所说,此首曲目为近现代乐曲,因其具有热闹喜庆的听觉动机,特用乐于现代白族婚礼仪式之中。白族唢呐和汉族唢呐在形制上大体一致,都是由哨子、气牌、芯子、杆、碗这五部分组成,白族唢呐的杆大多是由民间艺人手工制成,材料往往会就地取材,虽与自然生长环境有关但大体上民间艺人多会选用质地纤细的黄杨木、袱木、梨木等制作,也有用质地较为坚硬的红木制作。在这两场婚礼仪式中段师父所用唢呐就是自制以梨木为杆的七孔无背孔唢呐,有意思的是,平常的唢呐哨子一般是由芦苇制作而成,而段标彪的唢呐哨子是由外面常见的饮品塑料吸管取末端从尖端剪开插入飞盘后进行吹奏,而且在唢呐的碗口外端常常会根据嫁娶喜乐节庆等不同环境而绑上符合气氛的绸缎。

三、传承与建构语境下的白族唢呐

唢呐作为白族传统乐器,在仪式中担任具象化的音乐符号。象征符号指体现文化意识与制度体系的行为与物质,是传统在物质世界中的具体表现,音乐以声音的形式存在于物质世界中,音响与相关音乐的表演行为,因具有特定或不特定的社会——文化含义而具有象征意义,从而成为一种象征符号。寻找意义是人存在于世的基本方式之一。符号是意义活动(表达与解释意义)的独一无二的方式。

简单来说,一首《迎亲调》吹的氛围热火朝天,将不同氏族、血脉甚至地区的个体牢牢的联系在一起,形成文化、身份认同,十里八方的街坊都知道有户人家嫁女儿了并共同处于这一场域之中,这即是音乐符号的象征意义。共时语境下的白族传统仪式,仍然处于活态发展时期,对于民间艺人的需求只增不减,以段标彪为例,笔者前去拜访的几日档期几乎排满,甚至还会出现一天两场撞场的现象存在,所以白族同胞日常生活中民俗事象的存在与需求还是处于活态发展时期,有较大传承发展的空间。在仪式的整个过程中,表演活动和场景、实物都是表达或表现意义的手段,一个仪式就是一个充满意义的世界,一个用感性手段作为意义符号的象征体系。针对婚礼仪式与音乐的文化隐喻研究,当今白族婚礼具有鲜明的汉族色彩,用乐选乐的呈现是汉、白文化交融的产物,这种现象得益于其文化传承者的身份,他们通过传承和演绎白族传统文化、历史、民族记忆,使得这些优秀文化得以发展与保护,在传承中对于本民族文化的不断深耕的同时也受到新潮思想的启发,在仪式环节的呈示中不仅体现了浓厚的民族习俗,同时也掺杂了大量汉族文化,这种呈现并不仅仅是一种习俗的展示,更是一种文化与身份的双重认同。

在当代唢呐除了祈福与纽带的作用外,更承担了娱众的责任,如前文提到的汉化后的乐曲,可以在仪式边缘地带进行非传统音乐的演奏,如迎亲时,演奏的《猪八戒背媳妇》和新人交杯时演奏的《天仙配》,这使得唢呐吹奏成为一种多元化的音乐形式。但这又不得不说回“传承与建构”的问题,传统音乐受“传承、建构”二元要素互渗互融、相生相长影响而逐渐呈现的变异性结果、整合性方式和文化存在状况。

白族唢呐在文化发展与交流中,唢呐作为白族文化符号的社会意义没有改变,但对于艺人的要求却不断变化,要求唢呐人既要保留民族传统文化,也要在环节与曲目上有所创新,这是文化在交融中不断碰撞而诞生新鲜血液的必然趋势。改变与否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唢呐人在这一圈层中的口碑,并间接影响了艺人的收入,现阶段唢呐艺人的“接活”方式主要是依靠“传播”,一方面是艺人的吹奏水平,这个水平的评定其实没有那么深奥,大多是以吹打的热闹程度与人交流的技巧,当前白族婚礼参与者多为年轻人,而如何构建新的符合时代发展与年轻人审美的音乐体系是能否脱颖而出的关键。另一方面就是局内人与局外人之间的相互介绍,氛围热烈就一定会有“回头客”,不只是婚礼仪式,还有节日庆典等场合,而局内人之间的介绍很好理解,即不碰巧今天重场分身乏术的推诿。

但无论时代如何发展,音乐性发生如何的变化,不变的一定是唢呐在白族婚礼仪式背后的文化内涵,唢呐在传统习俗中被视为与先祖沟通的纽带,而婚姻本身也是两个家庭之间联系的桥梁,通过高亢的音调传递祝福的同时也将不同地区、血缘、家族的人凝聚在一起,形成文化认同,这种音乐符号的象征功能是永恒不变的。

当今,白族唢呐常常使用传统民歌作为基础进行创作,增强旋律性与表现力,曲目种类也在创新中加入了西方元素,如爵士乐,使白族唢呐更具有时代感和国际化,但这并不代表对传统演绎的否定。传统是在既定框架中延续的文化意识、制度体系和象征符号。从文化角度来说,唢呐背后暗含的文化隐喻即是“既定框架”中文化意识的延续。“当我们用‘城市’和‘乡村’进行表述的时候,它们便抽象化为概念,失去了具体的内容。”就如同我们用现代与传统来表述时,无形之中也将其嵌套在了特定领域之中,陷入要么左要么右的境地。所以促进这一传统音乐形式得以更好地传承与发展,既要更能够适应现代社会的需求和审美趋向,同时也要延续其“既定框架”中的文化意识,这即是当前白族唢呐“传承与建构”的问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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