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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护胃气思想探析《温病条辨》对《温疫论》的继承与发展

2023-01-05陈冰冰康译文陆阁玲辛相如金永鹞马伯艳

江苏中医药 2022年4期
关键词:苦寒温病胃气

陈冰冰 康译文 陆阁玲 辛相如 孙 娜 金永鹞 马伯艳

(黑龙江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护胃气思想由来已久,自《黄帝内经》始,后世诸医家多有发挥,至东垣渐成以脾胃立论之补土派,足见护胃气在临证的重要性。明末吴又可因治疗崇祯辛巳年大疫而著成我国第一部瘟疫学专著《温疫论》,其中治疫病以逐邪为先但亦顾及胃气之法,被后世清代著名温病学家吴鞠通所继承,以充实其护胃气思想。本文旨从护胃气角度论述吴鞠通《温病条辨》对《温疫论》的继承与发展,以分析护胃气思想在温病中的运用,也为今时新发的传染性疾病、感染性疾病的救治提供借鉴。

1 逐邪承胃气

温疫初起邪伏膜原,因失治而传变入里至胃,若邪气久羁,则胃气定为邪所害。吴又可用大承气苦寒之性速逐邪气以泻胃实,解胃结。吴鞠通变化吴又可承气之法,通胃腑,承胃气,旨在使邪得逐而胃气得护。

1.1 吴又可之承气法以清胃实 吴又可之承气法乃“开门祛贼之法”[1]14,见“舌黄、心腹痞满”便可以大黄下之,祛邪外出。若上焦痞满、余毒未清者,吴又可以小承气汤通里清热,宽中行气;若中有坚结或热结旁流者,则予大承气以急下存阴,通胃结,涤肠腑;更有气道壅闭之脉厥,阳亢极致之体厥,若皆为内结壅闭,必急投大承气以通腑泻热,冀其一窍通则诸窍通;若见下格证与存宿结而有瘀热者则施调胃承气汤顿下宿结,使呕吐得止且胃气得护,有“欲求南风,须开北牖”[1]13之妙也。若疫邪传于胸胃,邪气壅阻,升降不利,发为胀满,吴又可亦解以承气。可见,吴又可之承气旨在通下以逐邪,无论是湿热之溏粪,抑或热盛之燥结,均以“邪为本,热为标,结粪又其标也”[1]15为原则,突破了“承气为结粪而设”之桎梏,以承气之力速逐邪气,承其胃气。

《温疫论》中吴又可强调务必尽早逐邪外出,以拔去病根。更有染病甚者,邪气传变迅速且病情危重,用药当从紧从速,遂以急证急攻,“数日之法,一日行之”[1]7,以求“尽人力”而挽回性命。温疫病邪“一日三变”,吴又可告诫后人切记“勿拘于下不厌迟之说”[1]14,当从“有是证则投是药”之论[1]12,祛邪贵早且从速,邪气得祛,胃气得通,生机乃存。吴又可善用攻邪通胃气以顾护胃气之法,对后世医家尤其温病学家治疗外感热病影响深远。

1.2 吴鞠通发展吴又可之法,详承气之用 《温病条辨》中吴鞠通总结道:“温病之不大便,不出热结液干二者之外”[2]78,其中阳盛热结之实证当从承气法。但也在《温病条辨·中焦篇》指出:“按吴又可《温疫论》中云:舌苔边白但见中微黄者,即加大黄,甚不可从……究竟承气非可轻尝之品”[2]74,可见吴鞠通虽用大承气汤但依温病不大便之病机谨慎应用,当“的系燥结痞满,方可用之”[2]74。《温疫论》之大承气,见舌黄便以大黄攻下,更加注重祛邪时机,及早判断病势发展,以扭转截断病情病势,当以“速”为要。相对而言,吴鞠通之大承气增大黄厚朴药量,并以后下大黄增通下之力,且缩小用药范围,唯见燥结痞满一派实热之象,乃可攻之。吴鞠通使全方专攻邪气以清胃实,遂以“力”为要。又因此方力专效强,恐伤胃气便未曾轻用,攻下之法谨终慎始。

吴鞠通改吴又可热结旁流用大承气,以调胃承气主之。加大方中芒硝及甘草用量,取芒硝“入阴以解热结”[2]76,并以甘草之甘缓减芒硝急趋下行之性,旨在使硝、黄留至中焦解其结,而不伤胃气,如此便可避免“结不下而水独行,徒使药性伤人也”[2]76。《温病条辨·中焦篇》指出:“阳明温病,诸证悉有而微”[2]75,主以小承气通和胃气即愈。吴鞠通之承气法对“力”运用得道,轻症则微和之,重症则专攻之。此外,吴鞠通又根据临床“下之不通”之证总结有五,由此创立“五承气”[2]82更是扩展承气法的运用。

二吴均以承气泻胃实以保胃气,吴又可之承气以速祛邪气为第一要义,吴鞠通之承气则以“力”为重。

2 慎寒保胃气

金元四大家之一李东垣在《脾胃论》[3]中有言:“大忌苦寒之药,损其脾胃”,承气类乃苦寒之品,若用之失度必伤及胃气。遂吴又可在《温疫论》中论“不可下”,后世吴鞠通《温病条辨》亦有“苦寒之禁”。

2.1 吴又可论“不可下”以保胃气 邪不在胃“不可下”。温疫初起,邪伏膜原,若误用寒凉则致“妄伐生气”[1]37。吴又可治疫过程中见有医者见热盛便投寒凉强遏其热,致内结壅闭愈甚,脉愈不行,而现脉厥之证。又有肆用下法,伤及中气,甚则致斑毒内陷之危证者,故提出邪不在胃,不可下。

阴虚甚者不可下。吴又可认为,三阴不足之大肠虚燥所致大便不行,当待饮食自复,而后大便自下,慎不可以下法攻之。用药当宜六成汤以滋养阴液达攻下之用,此乃以补开塞。阴虚之人若妄用下法,必致燥者愈燥,虚者更虚。

量人虚实而酌用承气。吴又可逐邪虽重用下法,然承气实为峻下之剂,遂强调用药需“谅人之虚实、度邪之轻重、察病之缓急、揣邪气离膜原之多寡”[1]14,如此方可不致用药空投或失度,其良苦用心可见一斑。重祛邪亦重护正,既虑药轻邪重而戕伐胃气,又恐病轻药重以损胃气,乃成文警醒后人。

2.2 吴鞠通创新吴又可之论,立苦寒之禁 前有吴又可论“不可下”,后有吴鞠通阐发“苦寒之禁”[2]88。吴又可鲜用黄连,而重用大黄;吴鞠通[2]187则认为“大黄与黄连同一苦寒药,迅利于黄连百倍”,绝不可轻用。吴鞠通[2]187又慨其“不识苦寒化燥之理”,而提出“欲解燥者,先滋其干”之论[2]88,遂用甘寒,以生津解其干,养阴润其燥。

《温病条辨·中焦篇》[2]81云:“下证复现,脉下甚沉,或沉而无力,止可与增液,不可与承气”,勿“犯数下之禁也”[2]81。汪廷珍亦云:“总要看其邪正虚实,以定清热养阴之进退。大抵滋阴不厌频频,攻下切须慎重。”[2]82阴虚而见下证者,吴又可以六成汤,滋阴补血、阴阳双补,吴鞠通则施以增液汤增水行舟。

吴鞠通之增液汤,取甘寒生津法,以治温病不大便,适宜体虚、阴亏液涸之半实半虚之人。方中玄参、麦冬甘苦合化阴气“回护其虚”[2]79,攻实、防虚兼顾,以补代泻而增水行舟最妙,并以此代吴又可之承气养荣法。吴又可之承气养荣汤,以小承气攻实,以地、归、芍滋阴养血。吴鞠通顾及温病体虚阴亏之人施小承气攻下之力过强,恐其人不耐攻伐,并伤及胃气,且有形之血不能速生,于阴虚不大便者更需时间恢复,故以甘寒生津之增液汤治之。吴鞠通增液汤的运用既体现了吴又可“阴虚甚者不可下”而予六成汤之思想,又依据温病病机异于温疫病机而灵活变通。若再不下者,吴鞠通仅以“合调胃承气汤微和之”[2]78,可见其用寒凉伐胃之类,慎之又慎。

吴又可在《温疫论》中以“不可下”诸条告诫后人,吴鞠通于《温病条辨》中亦阐发苦寒之禁,并对吴又可的思想加以创新运用,以增液通下,完善理法方药。

3 扶正养胃气

温病最伤阴液,然温药绝非忌用,需针对病机,机圆法活,灵活应用。吴又可以甘温之类和胃温中,补养胃气,吴鞠通加以创新运用。

3.1 吴又可重温养胃气 承气方与姜同煎旨在护胃。生姜性温,生用则发散,熟用则和中,故吴又可以姜之温佐制承气之寒凉,且和中护胃气。如针对“药烦”[1]33之证,急投姜汤,温中阳以助胃气,胃气复则药得运,生机乃存。又如《温疫论·停药》[1]34篇中病久失下、中气大亏而不运药者,吴又可认为此乃“天元几绝,大凶之兆也”,亦于方中同用生姜以和药性,或加人参以生胃气。

承气与参同用旨在助胃。吴又可对于大邪已去,表里俱和,唯久久不思食者,以人参一钱煎汤饮之,意在“以唤胃气”[1]56,食欲渐复后便可停药。“如人方肉食而病适来,以致停积在胃”[1]33,吴又可用人参助承气,既缓承气之药性,又鼓舞胃气,冀胃气来复以运药,使积滞得消,宿物得下,故吴又可[1]64云:“盖人参为益元气之极品,开胃气之神丹。”

温疫虽用姜、参,但需用之得法。《温疫论》中记载有医者见呃投姜,误人甚重。遂有不见虚证不可用、补后虚证稍退不可再补、“暴解之后……大忌参、芪、白术”等告诫[1]27。疫邪久羁必伤阴血,暴解之后余邪仍在,且阴血未复,若投以参芪类,则易招壅滞。大下之后所见为暂通之相,此时若补以人参乃“助邪填实”[1]29,每致前证旋即复起。更有闭门留寇之嫌,恐日后变生他证者,如“或周身痛痹,或四肢挛急……或痰核穿漏,皆骤补之为害也”[1]27。后世王孟英[4]更明确指出:“投之而当,硝黄即是补药,投而不当,参、术皆为毒药。”

3.2 吴鞠通继承吴又可之用,扩护中之法 吴又可运用参姜的护中思想,吴鞠通将其应用至温病不同病症当中。如遇邪胜正虚之人,吴又可勉为人力而以陶氏黄龙汤,施以补泻兼施之法,《温病条辨》中则拟新加黄龙汤一方以应对阳明热结、阴阳俱殆而正虚不运药者。陶氏黄龙汤乃大承气汤加白归身、参、草、枣,吴鞠通乃将大承气易为调胃承气,免枳、朴耗气伤液,以甘草缓急护中,人参补气,加姜汁同宣胃气,合增液汤以保阴津,换白归身为当归,以宣血中气分,加海参补液并防久病入络。

吴鞠通将参、姜运用至阳明湿温病中,湿热为患,既有热伤津液之病机,亦有湿伤阳气之症候。故“呕而不渴者”以小半夏加茯苓汤[2]109,方中生姜和胃降逆止呕;“呕甚而痞者”,以枳实、生姜以宣胃[2]109。“久痢阳明不阖”治以人参石脂汤[2]125,久痢致胃阳虚寒、“胃气下溜”[2]125,吴鞠通认为“九窍不和,皆属胃病”,乃以辛甘温合涩法,堵截阳明[2]125。再如人参乌梅汤用以治疗久痢伤阴,此方于救阴之中仍以人参、炙甘草、山药兼顾中焦。

吴又可在诊疗中以参开胃气,以姜温中,并诠释使用之宜忌;吴鞠通则以参补元气,姜开胃气,阴阳兼顾。

4 轻调复胃气

《黄帝内经》[5]75云:“平人之常气禀于胃,胃者平人之常气也。”大病之后胃气尚虚,饮食或施药均当以“轻”用之,若医者与病家忽视胃气之调护,必致死灰复燃或变生危证。

4.1 吴又可瘥后将养以复胃气 吴又可[1]83认为:“盖胃体如灶,胃气如火,谷食如薪”,“若久病之后,胃气薄弱,最难调理”,若再遇年老体弱、久病素虚之人,复胃气则更显重要。胃气虚弱之人,所化精微稀少,如要荣润机体,当“思谷即与”[1]83,不拘其时,旨在使“薪”得续,若稍缓则胃饥如灼,再缓则又伤胃气。且对于大病初愈之人,即使胃口欲开,“多与、早与、迟与皆不可也”[1]83,而当渐次与之,使几微之气接续,更不可食油腻黏硬之物以碍病人生生之气。

瘥后胃气本虚,加之饮食自倍,则更伤胃气。对此吴又可指出:“轻则损谷自愈,重则消导方愈”[1]75,旨在恢复胃腑腐熟、通降之功。气复者见遍身浮肿,吴又可认为此因“血乃气之依归,夫气先血而生,无所归依”[1]70所致。而血之生成亦需胃气强健,故必静养且节制饮食,待胃气复而血得生,则气有所归,肿自消矣。遂吴又可[1]27云:“大抵时疫愈后,调理之剂,投之不当,莫如静养,节饮食为第一。”

4.2 吴鞠通秉承吴又可之策,拓病后调理诸法 《温病条辨·中焦篇》第三十二条认为,下后热退但余焰尤存者,多可借有形之物依附,遂亟需严格饮食,以防热势再起。一日后方可稍与清之又清之物,勿令重浊。此饮食法与吴又可先与粥饮,次与糊粥同理。

瘥后补阴之法。《温病条辨》中温病愈后见“面微赤,脉数,暮热,常思饮不欲食者”宜五汁饮或牛乳饮[2]145,以甘润法救胃阴以降胃气,阴阳相配,则食纳自复。若瘥后见浮肿,吴又可以静养待自愈,吴鞠通予复脉汤,并“重加甘草,只补其未足之阴,以配其已复之阳”[2]188,阴阳相抱,肿即消矣。甘草又可入中焦补养胃气,乃一举两全之措。

愈后建阳之法。《温病条辨·下焦篇》第三十四条指出:“温病愈后,面色萎黄,舌淡,不欲饮水,脉迟而弦,不食者”[2]144,宜小建中汤小建中阳,“中阳复则能食,能食则诸阳皆可复也”[2]144。

《黄帝内经》[5]126云:“病热少愈,食肉则复,多食则遗”,瘥后调养二吴尤注意饮食时机及次序,吴鞠通在瘥后又提出补阴、建阳之法,调整阴阳,重视已虚之胃气及该阶段体质,于当今恢复期患者的治疗具有指导意义。

5 结语

胃为阳土而居中,乃后天之本,胃气强健则人可安和,护胃气是中医未病先防、已病防变之治未病思想的重要体现之一。基于此理,吴又可与吴鞠通均十分重视胃气在温病治疗中的作用,吴又可据其时代之“天、地、人”辨证而得其治疗之法,吴鞠通时代之“天、地、人”必异于吴又可,其法亦随之调整。吴鞠通辨证继承吴又可顾护胃气之法,予后人继承发扬先贤古人以法度,对于吾辈后学之人守正创新,并将温病学理论运用于临床新发感染性疾病、传染性疾病及其他临床各科的诊疗,起到极好的示范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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