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林益弘，王海

（1.湖南农业大学人文与外语学院，长沙 410128；2.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广州 510006）

19世纪初，随着西方国家“大觉醒运动”（Great Awakening）深入展开，基督新教各差会陆续派遣传教士来华传教。传教士要更好地学习中文，就必须全面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政治结构、宗教信仰和风俗礼仪等。汉诗反映了中国人的生活习惯与社会风俗，成为在华外国人了解中国的最佳途径。马礼逊作为最早来华的基督教新教传教士，虽然将翻译作为传教的重要部分，但没有进行系统的诗歌翻译，而是将其作为介绍某种文化特征或叙述事件时引证的材料。因此，马礼逊的诗歌没有系统编订成册，多是散见于各类著作和报刊文章中。文章通过集中研究马礼逊翻译的汉诗，能管窥早期外国传教士对中国文化精髓的理解，也能从文化角度解释导致这种认知的原因。

一、马礼逊在华翻译活动始末

1807年9月4日，伦敦布道会遣华传教士马礼逊牧师（Rev.Robert Morrison，1782-1834）抵达澳门，随后转到广州。1813年，他将《新约全书》全部翻译成中文。1814年底，马礼逊的助手米怜（William Milne，1785-1822）来华，两人历时六年，完成《旧约》的翻译。《圣经》翻译工作的完成，标志着基督教新教在华传教事业的开始。

马礼逊与米怜在临近广州的马六甲建立传教差会并向伦敦布道会提出“恒河域外传教团计划”（Ultra Ganges Missionary Union）——该计划的重要一步就是创办现代中英文报刊来宣教，“在马六甲以月刊或其他适当形式出版一份中文杂志，用于普及一般知识和基督教义”。[1]1815年8月，《察世俗每月统记传》（Chinese Monthly Magazine）应运而生，“这份月刊主要登载宗教和道德类的文章，兼载一些天文知识和具有教化作用的轶闻等，销量可观”。[2]

1817年英文季刊《印中搜闻》创刊，由马六甲英华书院出版。米怜在发刊词中介绍，《印中搜闻》内容主要分为三类：第一，传教活动记录，主要是传教士报告和信件摘编；第二，一般性报道，主要是世界各地基督教传教情况的简要说明；第三，各种杂录，涉及传教士所在国家的文学、哲学、历史等，以及各国著述的译作。[3]根据后来的发行情况，从第一卷第四期开始，关于中国的报道逐渐增多。

早在19世纪初，在华耶稣会教士和外国人就认识到阅读《京报》对于了解中国国情的价值并开始选择性地摘译《京报》文本。作为基督新教传教士，马礼逊在创办《印中搜闻》之前就关注和尝试译介《京报》信息，他于1815年在广州出版以《京报》官方文件为主要内容的英文著作《中文英译，附释文》。为了更好地报道印中国家的状况，马礼逊与米怜系统阅读、翻译和分析《京报》，将其摘译文本穿插在《印中搜闻》的“印中杂录/大事记”或“印中消息”栏目中刊登，形成“《京报》摘译栏目”，由此开创了中国近代史上西方人有组织地翻译和分析《京报》文本以了解中国国情并向西方人介绍中国社会状况的惯常做法。

1832年5月，马礼逊协同美部会遣华传教士裨治文（Elijah Coleman Bridgman，1801-1861）在广州创办《中国丛报》。直到1834年8月马礼逊逝世之前，他一直是《中国丛报》主要撰稿人之一。根据卫三畏编撰的《中国丛报英文索引》统计，在两年多的时间里，马礼逊为《中国丛报》撰稿超过70篇。由于其较高的中文水平，马礼逊供稿内容多涉及中国的政府政策、语言文化、时事新闻等。

马礼逊凭借其中文优势，还作为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主要译员与中国方面进行交涉。1816年，英国政府派阿美士德爵士使团前往中国谈判，马礼逊被任命为该使团的中文翻译，虽然谈判无果，但是为使团搜集了很多关于中国的情报。1834年，英国驻华商务监督署成立，马礼逊被任命为翻译兼秘书，着副领事官服，直至同年8月1日去世。

二、马礼逊的汉诗英译活动

马礼逊公开发表10首英译汉诗，散见于四类作品中：《中文英译，附释文》中收录唐代杜牧《九日齐山登高》、许浑《村舍》（自翦青莎织雨衣）；《通用汉言之法》中收录《寄友人》《忆父》《送春辞》和《江南曲》；《印中搜闻》刊载阮元《四十咏怀》《早行》；《中国丛报》中翻译两首民间打油诗。①

（一）《中文英译，附释文》与杜牧《九日齐山登高》、许浑《村舍》

1815年，英国东印度公司资助译员马礼逊、德庇士（John Francis Davis，1795-1890）和斯当东（George Thomas Staunton，1781-1859）等人合作撰写《中文英译，附释文》，“这三人是该公司雇佣的最博学的汉学家”。[4]书扉页印有《礼记》中的“入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ENTERING A TERRITORY ENQUIRE WHAT ARE ITS LAWS;ENTERING A NATION ENQUIRE WHAT ARE ITS CUSTOMS.LE-KIXG），体现当时汉学家对儒家经典的认可。该书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马礼逊摘译的《京报》内容（第1-38页），包括嘉庆帝《遇变罪己诏》诏书和上谕7则、大臣奏折2通；第二部分（第39-40页）是两首唐诗的英译，杜牧《九日齐山登高》和许浑《村舍》（自翦青莎织雨衣）。第三部分是德庇士翻译的李渔小说《十二楼》之“三与楼”的前三回。

在翻译唐诗部分，马礼逊首先介绍九月初九登高习俗的起源，并将其与当时的时事联系起来。“据称，去年皇帝因为遵守这个假期而推迟了回宫的时间；而且，他因此躲过了9月15日爆发的叛乱”。[5]39马礼逊在这里指的就是发生于嘉庆十八年（1813年）9月15日的天理教徒袭击皇宫事件。当时嘉庆帝正在木兰围场巡幸狩猎，因此躲过了此次灾祸。随后嘉庆皇帝发布“罪己诏”，就是马礼逊在该书第一部分翻译的原文。可见，马礼逊翻译《九日齐山登高》（Too-Mo；Ascending the Hills on the ninth Day of the 9th Moon）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介绍诗歌本身，而是将其与时事联系起来介绍诗歌所体现的文化背景，“下面这几行杜牧所写的诗句提到了登高习俗”。[5]40原诗及马礼逊译本如下：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霑衣。

When the autumnal rivers receive the shadow of the first flying swallow;

Let us，companions，take the bottle and ascend the lofty mountain.

In this impure world，it’s difficult to meet with a mouth open laughing;

Let us（today）with the Keüflower，decorate our heads and return.

We’ll get merrily drunk，and keep up this happy season;

It’s in vain to ascend the hill，and sigh about the sun setting.

Old times have passed away，the present come，and still it is thus;

What’s the use of（like the man of Cow-hill）staining our garments with tears.

第二首许浑的《村舍》（He-Hwan；The Country Cottage）在书中未刊载原文，也没有提及这首诗的文化背景。原诗及马礼逊译本如下：

自翦青莎织雨衣，南峰烟火是柴扉。

莱妻早报蒸藜熟，童子遥迎种豆归。

鱼下碧潭当镜跃，鸟还青嶂拂屏飞。

花时未免人来往，欲买严光旧钓矶。

HE，himself，cut the Sǒ，and wove the garment for rain;

The smoke on the Southern hill discovers the door of his cot;

The hill-wife soon announces，"Well boil'd are the pears";

The Children roam distant to meet him from the pea-field returning.

In the shaded lake，the fish frisk on the watery mirror；

The birds revert to the green turfted-hill，and brush flying about.

In the season of flowers，crowds of men will be going and returning.

o!could I purchase Yen-kwang's retired stone in the brook，where of old he angled.

从翻译质量上来看，这两首唐诗的英译并不算好，不仅未将诗歌最重要的韵律和意境体现出来，在个别词句的理解上也存在偏差。比如杜牧诗首联第一句“江涵秋影雁初飞”，意指“江水倒映秋影，大雁刚刚南飞”，马礼逊将两个意象合而为一，以偏概全，还将“大雁”错译为“swallow”。第二句中“翠微”代指秋天的山，马礼逊译为“lofty mountain”，只突出了山的巍峨。颔联将“菊花”音译为“Keüflower”，没有加注。尾联翻译“牛山沾襟”时，马礼逊意识到“齐景公泣牛山”这一典故，并加注“牛山指代一位名叫齐景公（Tse-king-kung）的人”[5]40，但并未详细介绍。第二首许浑诗的翻译以第三人称视角展开，将“雨衣”音译为“Sǒ”，指代“蓑衣”，并加注解释。颔联第一句的“藜”指“灰条菜”，是农家常见的一种蔬菜，因读音与“梨”相近，马礼逊将其错译为“pears”。颈联第二句“拂屏飞”是形容鸟飞回山林之态，马礼逊逐字翻译为“brush flying about”，错误传达了原文之意。

（二）《通用汉言之法》的英译诗歌

为了便利西方人学习和掌握汉语，马礼逊在1808年前后开始以英语语法体系为参照编写中文语法教材《通用汉言之法》于1815年正式出版。马礼逊在序言中写到，该书是“用英语写成的第一本此类书籍”。[6]全书分为四个部分：“正字法”“语源学或词类论”“句法论”和“诗韵论”。在“诗韵论”部分，马礼逊重点介绍五言诗与七言诗两种体裁，具体阐释“押韵”“韵脚”以及“平仄”等汉诗的基本特征，同时引用并翻译唐末谭用之的《寄友人》与清朝宋凌云的《忆父》；此外还介绍一些简单且以唱的形式出现的体裁，如“辞”“曲”，并翻译唐代王涯（764-835）《送春辞》和梁简文帝萧纲（503-551）《江南曲》作为例证。马礼逊还特别指出，“如果对中国的历史和风俗礼仪没有一定的了解，就很难理解中国的诗词创作。因为诗歌的核心内涵和美感常常通过一些细微的暗示来表现，外国人很难感知其背后的深层含义”。[6]275《寄友人》（To a Friend）原文如下：

病多慵引架书看，官职无才兴已阑。

穴凤瑞时来却易，人龙别后见何难。

琴樽风月闲生计，金玉松筠旧岁寒。

早晚烟村碧江畔，挂罾重对蓼花滩。

马礼逊翻译如下：

Through much disease，I rarely take my book from the shelf;

I hold an office，but am without ability—my spirits are broken.

When the queen of birds from the interstices of the mountains appeared，and times were prosperous，we easily met，

But since the man who is a prodigy parted from me，how difficult to see him.

In playing on the kin，drinking in the breeze，or beneath the shining moon，I spend my life，

（But my friend valuable as）the gold and the gem remains，like the trees Sung and Kiun，unhurt by the rigours of winter.

Ere long I shall return to my obscure village，and by the side of the stream spread my net;

There again I shall fish over against the lóflower，and the stones of the brook.

从文体上看，这是一首十分规整的七言律诗，“平仄”和“押韵”相当准确，极具对称美和均衡感。可见马礼逊在当时已经具有相当高的汉诗鉴赏水平。译文同样只是传达出了诗的字面意思，也存在一些不准确的地方。如将颔联“穴凤”译为“the queen of birds”，并加注“一种传说中的鸟，据说当卓越的人才出现时才能见到”[6]275，将颈联“琴”音译为“kin”未加注释。将“蓼花”音译为“lóflower”未加注释。

第二首《忆父》（On Remember My Father）原文如下：

吴树燕云断尺书，迢迢两地恨何如。

梦魂不惮长安远，几度乘风问起居。

欲归未得怅空囊，儿女相思泪数行。

苦忆寝门双白鬓，朝朝扶杖倚闾望。

马礼逊的翻译如下：

The trees of Woo are entirely separated from the clouds of Yen，So is our correspondence entirely broken off，

Extremely remote are the two countries;I am anxious how to act.

My spirit in dreams cares not for the distance.

I have often mounted on the wind，and gone to inquire when he arose，and where he dwelt;

I desire to return but cannot;I mourn in poverty.

My children，boys and girls，think of me with many tears，

I am distressed，when I remember my parents，and their hoary locks，

Morning after morning，leaning on their staff，and against the posts of the gate，they anxiously look for my return.

宋凌云本是清代长洲人（今江苏苏州），古属吴国，后嫁与李博为妻。在首联第一句中，作者用“吴树燕云”形容自己与父亲吴燕相隔，路途遥远。马礼逊采取直译，且未对“Woo”和“Yen”加注说明。第二句中“迢迢两地”就是指代吴燕两地，而非马礼逊所理解的“two countries”。颔联第二句意思是作者希望在梦中能够乘风万里回到父亲身边服侍孝敬，马礼逊也是按照字面意思将“问起居”误译为“inquire when he arose，and where he dwelt”。

第三首《送春辞》（An Adieu to Spring）原文及翻译如下：

日日人空老，

年年春更归。

相欢在樽酒，

不用惜花飞。

Day after day man advances to vacant old age;

But year after year the spring returns.

Let us rejoice together and take a bottle.

It is in vain to regret the flowers that are fled.

第四首《江南曲》（A Keang Nan Keŏ）原文及翻译如下：

枝中水上春并归

长扬扫地桃花飞

清风吹人光照衣

光照衣，景将夕

掷黄金，留上客

To the midst of the branches，and the surface of the water，spring has returned.

The long rows of willows brush the earth;the peach flowers fly in the wind.

The gentle breeze blows on man;the light of the setting sun shines on his garments.

It illumines his garments，

It glows as the evening advances.

Draw out the yellow gold;（prepare a repast），

Detain our worthy guest.

这两首辞曲意思较为简单，译文大体传达了原文的意义。马礼逊用“Adieu”翻译“辞”，但只用“Keang Nan Keŏ”拼出“江南曲”的汉语读音。在《江南曲》第一句中，作者用“枝中”“水上”两个意象来传达春天归来的景象，而非译文所描述的，“春天回到了枝中和水上”。

在介绍完诗歌后，即本书的结尾处，马礼逊加注，“除个别句子从书本上摘取以外，上述句子的准确性有赖于一位权威人士，他在当地为自己的同胞教授了二十年的汉语”[6]280。

（三）《印中搜闻》与《白发诗》《起早歌》

《印中搜闻》刊载文章大部分出自米怜，马礼逊主要供稿中国文献的英译作品，如与清朝朝廷、地方政府相关的上谕、奏折、文牍、公告等。

《四十咏怀》（《白发诗》）刊载于《印中搜闻》第2卷第8期（1819年4月）的“翻译与中文诗歌”栏目。马礼逊翻译这首诗主要是对一位署名“爱公者”的读者来信进行回应。来信中提到，“我们中国人习惯于一种诗歌，它包括对自然之美的简单描述；人类心灵的感受；伟人生活中的真实事件，以及社会交往的乐趣。我们对欧洲人的想象力感到震惊，他们将欲望、敌意、愚蠢和每一种邪恶归因于对上帝的不虔诚……”。[7]64“爱公者”还在信中批判《印中搜闻》对于中国的诋毁。从今天的立场来看，他的言论不无道理。《印中搜闻》除了报道一些中国官场的人事变动与重要事件之外，大部分是对中国政治和社会文化的阴暗面的揭露，如政治腐败、社会风气堕落、封建迷信、社会动荡不安，百姓穷困潦倒等，并在形式上通过字母大写来进行强调和突出，因此建构出“一个黑暗、愚昧、落后、贫困的中国形象”。[9]

马礼逊回应说，“我们刊载上述诗歌更多是由于作者的特殊情况，而不是出于对其价值的认可……他的推论可能比较公正，但我们无法信服‘中国古典诗歌都是纯洁的，有教益的’。我们恳请他再读一遍《诗经》，也就是那个由孔子本人修订的版本；我们相信他会找到原因，收回对本国诗歌有失偏颇的言论”。[7]68

马礼逊在诗歌前还介绍了阮元（1764-1849）写作《四十咏怀》的背景。阮元时任两广总督，但始终严于律己，清正廉明，过生日从不通知，不设宴、不见客，直接去郊外喝茶，谓之“茶隐”。嘉庆八年（1803）正月二十日，时任浙江巡抚阮元四十岁生日，为了避免客人祝寿，阮元独自去河边“茶隐”。他回忆起自己十岁时，母亲教他诵读白香山（白居易的生日也是正月二十日）的诗歌，有感而发，写下这首《四十咏怀》（《白发诗》On Attaining My40th Year）：

春风四十度，与我年相期。

驻心一回想，意绪纷如丝。

慈母久违养，长怀雏燕悲。

严君七十健，以年喜可知。

人生四十岁，前后关壮衰。

我发虽未白，寝食非往时。

生日同白公，恐比白公赢。

百事役我心，所劳非四肢。

学荒政也拙，时时惧支离。

宦较白公早，乐天较公迟。

我复不能禅，尘俗日追随。

何以却老病，与公商所治。

马礼逊首先将原诗按照读音拼写出来：

Chun fung sze shĭh too，Yu wo nëen seang ke;

Choo sin yĭh hwuy seang，E seu fun joo sze.

Tsze moo kew we yang，Chang hwae tsoo yen pei;

Yen keun tsĭh seun keen，E nëen he ko che.

Jin săng sze shĭh suy，Tsëen how kwan chwang shwae，

Wo făsuy we pĭh，Tsin shĭh fei wang she，

Săng Jĭh tung Pĭh-kung，Kung pe Pĭh-kung，luy;

Pĭh sze yĭh wo sin，So laou fei sze che.

Heŏhwang ching yĭh chuě，She she keaou she le;

Hwan keaou Pih-kung tsaou，Lŏtëen keaou kung che.

Wo fuh puh năng shen，Chin suh ih chuy suy;

Ho e keŏlaou ping，Yu kung shang so che.

然后翻译如下：

Forty seasons has the vernal breeze brushed the plain，

To accord with the number of the days of my life.

When I detain my mind to reflect on the past，

My thoughts by crowding ideas，are confused as a skein of ravelled silk.

Long have I been called from dutiful attentions to my tender mother，

And her anxieties for me，have been those of a bird for its young.

My stern and princely father is strong in his seventh decade;

Which enables me with joy to remember his age.

A man who like me，has lived forty years;

Looks back on strength，but forward to decline.

Although my hair be not yet turned grey;

I sleep not，nor eat as in times that are past.

My age is the same，as was the noted Pĭh-shan's，

But I fear，that more than he I am fast failing.

My mind is the slave of manifold affairs，

My toil is worse than that of the hands or the feet.

The field of learning is to me become a wilderness;and in politics I'm dull;

I am under continual dread of neglect or of error.

Sooner than Pĭh was I called forth to office，

But later than he have I delighted in nature.

Never can I return to retirement and to contemplation，

But must trudge onward still beclouded by the dust of vulgar politics，

Ah!how shall I cast off my old disease of ambition;

And consult with the poet Pĭh about the means of reformation!

在第四段第二句中，原作者提到自己的父亲年届七十仍然康健，因此，“按年龄来讲，那种喜悦可想而知”。译文错误理解为“这件事让我很开心地记住了他的年龄”。倒数第二段，作者表示自己俗务缠身，无法退隐禅修。马礼逊将“禅”意译为“contemplation”。最后一段中，马礼逊翻译“老病”和“商所治”时过分解读，将“老病”理解为“old disease of ambition”，并增加“商所治”的内容为“the means of reformation”。

阮元的《早行》（On Setting Out Early in the Morning）刊载于《印中搜闻》第2卷第9期（1819年7月）的“诗歌”部分。在翻译之前马礼逊提到，“在阅读下面这首现代中国诗歌的样本时，读者会对字母文字表达能力的欠缺感到震惊”，并加注说“作者表示自己仅提供原文的意义”[9]，原诗如下：

戒道鸡声歇，炊烟起孤村。

寒林无恋叶，随鸟下平原。

平原多枯草，繁霜被其根。

鸟来无所食，还向空巢翻。

村中有老农，晓起抱诸孙。

传闻达官过，策杖倚蓬门。

屋西积草廪，屋东延朝暾。

布衣木棉厚，颜色有馀温。

悬知尔室中，尚有升斗存。

马礼逊首先拼写读音：

Keae taou ke shing hëě，Chuy yen ke koo tsun;

Han lin woo lwan yě，Suy neaou hea ping yuen.

Ping yuen to koo tsaou，Fan shwang pe ke kăn;

Neaou lae woo so shĭh，Hwan heang kung chaou fan.

Tsun chung yew laou nung，Heaou k'he paou choo sun;

Chuen wăn tăkwan kwo，Tsĭh chang e pung mun.

Uh se tseih tsaou lin，Uh tung yen chaou tun.

Poo e muh mëen how，Yen sĭh yew yu wăn，

Heuen che urh shĭh chung，Shang yew shing tow tsun.

翻译如下：

Our journey was commenced just as the cock ceased to crow;

When the rising smoke began to curl from the isolated villages;

On the cold-smitten forest，not a pendent leaf was to be seen;

And the birds in fights，rushed down on the face of the plain;

But the plain was filled only with rotten stubble，

The hoar frost moreover，had covered its roots;

The descending birds found nothing there to eat，

And again hurried back to their nests in the air.

In yonder village，the poor aged husbandman，

Rising with the dawn，fondly embraces his infant grand-children.

The report flies round，that a great man is passing，

And supported by a staff，to gaze，the villager leans against the door of his hut.

On the west of it are accumulated stacks covered wiih straw，

Whilst the eastern side is struck with the beams of the rising sun.

The villager's plain cloth garments are thickly stuffed with wood-cotton，

And the colour of his face，shows he enjoys a generous plenty.

I know very well that in the midst of the cottage，

There are still in reserve a few measures of grain.

马礼逊翻译这两首诗歌的时候，不仅附上英文译文，还在每行诗句后标注读音，以便西方人更好地了解与欣赏中文诗歌的格式与音律。《起早歌》是马礼逊唯一一首专门介绍诗歌翻译的作品，因此诗歌选材和译文质量都具有较高水准。

（四）《中国丛报》的两首民间打油诗

马礼逊在《中国丛报》第一卷第12期（1833年4月）的杂记中发表文章介绍中国的一种小报“新闻纸”。他翻译了几天前这份小报上刊载的一个故事。一个名叫“Wang Tsohang”的穷苦书生在街上遇到官员时未能及时让道被抓进官府。官员询问他的职业，他回答说自己白天上山砍柴，晚上读书。于是官员扔给他一支笔让他即兴发挥，书生写道（拼音读音）：

E keӓtso go，urh laou tsin;

Wang shan tsae tseaou，too jih shin;

Chang keu shun shan，woo jin kin，

Puh che wang fă，leuh yen sin.

马礼逊翻译为：

At my poor home there sit and sleep two aged parents;

For a livelihood I frequented the hills to cut and gather wood;

Being constantly in the woods far away from the haunts of men，

I was ignorant of the rigorous requirements of the royal law.

那位官员赞扬了他并回诗一首：

Seih yew foo sin，kua keŏjin;

Jih wang shan tseaou，yay seih wan;

She keën hew ke，neën shaou tsze，

Tang kaou peih chen，pang shang jin.

马礼逊翻译为:

In ancient times the wood-cutter hung his book to the buffalo’s horns;

In the daytime he worked among hills，and at night studied letters;

Cease，O ye worldlings，to insult poor young men;

The day will come when their name will stand high in the literary gazette.[10]

马礼逊并未附上两首诗的原文，也未提及该报纸的名称，因此故事的出处已不可考。马礼逊在拼写原诗读音时，每行四个音节之后加“逗号”，与后三个音节隔开，可以明显判断出这两首诗大体属于“七言绝句”。根据前文马礼逊拼音规律②及两首诗的译文大致推测原文如下，

第一首诗：

一家坐卧二老亲

往山采樵度日身

常居深山无人烟

不知王法律严森

第二首诗：

昔有负薪挂角人

日往山樵夜习文

世间休欺年少子

登高必成榜上人

三、马礼逊汉诗英译的语用特征

在马礼逊翻译的十首中文诗歌中，九首都是出现在文章中作为某种文化背景的例证。因此，译文仅仅传达出诗句的字面意思，并没有追求韵律和结构的对等，而且对原文个别词句的理解也存在不少偏差。在《中文英译，附释文》和《通用汉言之法》两部著作中，马礼逊并未拼出原诗的读音；而在后来发表于《印中搜闻》和《中国丛报》的文章中，由于意识到字母文字无法传达出汉诗的平仄、韵律等审美特征，他开始注重汉诗的读音。他指出，“汉语只能通过汉字完整表达。看到汉语以字母文字的方式被翻译出来，没有一个懂中文的人会感到满意”。[9]作为最早尝试用英语翻译汉诗的外国人，马礼逊开创了一些良好的范式。②首先，由于中文诗歌常用典故，若采取直译则容易让英文读者不知所云，采取意译又会丢失原文的内涵，不够忠实。马礼逊在处理一些文化特征词时，通过音译并加注的方式传达其意义。其次，他在对译文的处理上有意识地采用一些倒装结构，并且语言较为凝练，有模仿英文诗歌的痕迹，可见他已经注意到诗歌翻译应当追求在功能上的近似。第三，他意识到中文诗歌在格式、音韵等方面的不可译性，因此在翻译时并没有过多拘泥于形式，而更加注重传达诗本身的意义。

四、结语

马礼逊被公认为在传教士汉学家中“首开唐诗英译先河”。[11]他翻译的汉诗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误读和理解偏差，但通过其首创的诗歌翻译形式，能够管窥早期西方传教士汉学家对中国文化，尤其是中文诗歌的理解程度。马礼逊并未系统进行诗歌翻译，但其汉诗英译的初次实践对于后世汉学家进行中文研究，以及中文诗歌在海外的传播都起到了重要的奠基作用。

注释：

①根据卫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1812-1884）所作《中国丛报英文索引》（General Index of Subjects Contained in the Twenty Volumes of the Chinese Repository）记载，发表于1833年4月《中国丛报》第一卷第12期杂记（MISCELLANIES）中的文章“Newspapers and Gazettes”作者为马礼逊。

②马礼逊在《印中搜闻》中首次采用拼音加意译的形式翻译汉诗，通过其诗歌拼音和《华英字典》中汉字注音对比，可发现马礼逊拼音具有一定规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