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蕾如 贾耀斌 王宇菲

摘要：2022年贺岁档上映的电影《雄狮少年》突破了近些年來改编神话IP的惯例，将视线转向现实主义的表达，讲述小镇留守少年对抗苦难生活，努力成长、勇敢追求“舞狮”梦想的故事。影片制作精良、叙事流畅，视觉呈现丰富细腻的同时，声音呈现上也有了独特的设计，充分发挥声音的造型作用，选择传统岭南乐曲与电子音乐创新联动，与画面、剧情相映生辉，产生了独特的岭南韵味，形成身临其境的视听联觉效果，增强了影片的地域性、沉浸感和冲击力。文章从《雄狮少年》的文本分析入手，从声音推动叙事，强化审美感受；声音融合色彩，展示空间转向；声音诗化现实，描摹心灵图景；声音深化主题，强化人物个性等四个维度探索声音的精彩表达与艺术功用，以期对未来动画电影在声音的使用及设计上有所启示。

关键词：《雄狮少年》；声音；成长；雄狮； 少年阿娟

中图分类号：J95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2）19-0254-03

《雄狮少年》是2022年贺岁档上映的一部动画电影，影片突破了以往改编神话IP的惯例，转向现实主义的表达，将岭南地区的特色文娱活动——“舞狮”展示出来，不失为一部成功的动画电影。据统计，《雄狮少年》全片长约104分钟，全片音乐70分钟，可见声音在整部电影中起到的重要作用[1]。

影片在声音呈现上有特别的设计，选择了具有浓郁色彩的鼓点、唢呐、粤语老歌等岭南传统乐曲与现代电子音乐创新联动，带有地方风格的语言、音乐、音响的使用和电影剧情巧妙结合，与画面水乳交融，形成独特风格的同时产生身临其境的视听联觉效果，对影片叙事发展、空间建构、诗化现实以及主题凸显都产生了一定的积极效果。

一、声音推动叙事，强化审美感受

声音本身具有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功能和作用，它与画面紧密结合，推动叙事的发展。电影中视觉与听觉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观众在视觉与听觉的共同作用下感知作品中的线条、色彩、运动、声音等元素的刺激。某种刺激的加强可能会引起审美心理状态的改变与延伸。动画电影由于画面的虚拟性，在唤起情感体验方面有一定的先天不足。此时，声音的运用能够强调影片情节，强化人物特点，并使之产生更深层次的力量，激发观众的情感体验。

整个故事中最激动人心的部分在“最后一跳”：阿娟望向高高矗立的擎天柱，试图凌空而跃。虽然这不是比赛中的一环，但他却想挑战自我。此时，曾经带领他走上舞狮之路的女阿娟，走下看台，拿起鼓槌击起鼓来，节点清晰有力。曾经欺辱过他的陈村队鼓手竟也站了起来，敲响了传递尊重和希望的鼓点，鼓点已经不再单薄，律动变得丰富起来。带着女阿娟的舞狮梦想，以及同村战友的“希望”。紧接着，所有参赛队伍的鼓手都站了起来，为阿娟敲响了鼓点，此时的鼓点层层叠加，气势雄浑，威武雄壮，令人血脉偾张。与此同时，现场的观众响起了掌声，一系列声音的叠加将阿娟的情感与观众的期待推向高潮。

阿娟在鼓声与掌声中奋力一跃，视角转为第一视角，音乐暂收，转为悠长舒缓，响起一声咆哮，仿佛跃向高桩的是观众自己，大家在这样的视听感受中产生了强烈的心理认同。阿娟落水，九连真人的一曲《莫欺少年穷》响起，“我阿娟，一定会出人头地，帮家里人争光”。这句歌词成为叙事衔接点，镜头由下至上，定格在擎天柱顶端的狮头上，观众的惊讶声、掌声和欢呼声如惊雷般炸起，影片在热血的情感高点结束。《莫欺少年穷》刻画的不畏困难、不言放弃的少年形象与阿娟的挑战精神极为贴合。在激昂的声音中，影片内涵也得到了升华。

整个片段的声音设计起落交替，抑扬顿挫，伴随着画面贯穿剧情始终，形成紧张的节奏，最终将气氛与情绪烘托到高潮，观众期待得到满足，情绪也随之得到宣泄。

二、声音融合色彩，展示空间转向

《雄狮少年》的故事发生地在广州，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暖色调的小镇空间与冷色调的城市空间相互转换，两种相对立的空间在摩擦碰撞中共同塑造了岭南地域的独特气质。音乐制作人栾慧将具有浓郁色彩的岭南民乐、传统狮鼓与现代性特征明显的管弦乐、电子音乐融合在一起，充分发挥传统岭南民乐的韵味和气势，在展示影片现代性的同时，为影片镀上浓郁的岭南意蕴，与画面交相辉映，凸显不同叙事空间的独特风格，为讲述传统与现代的对抗提供了有利的空间[2]。

影片最先出现的是阿娟成长的小镇。阿娟骑着自行车的一组镜头带领观众穿过绿意葱茏的岭南水乡，经过繁华拥挤的市镇闹区，画面展示着岭南地区的城乡风貌，这个片段配了五条人的《道山靓仔》：“道山靓仔咿呦，你为什么穿着那破拖鞋；道山靓仔咿呦，你为什么不去剪头发；道山靓仔咿呦，你还是骑着你那辆破单车？”

不仅歌词内容与阿娟这个岭南市镇青年的人物形象十分贴合，而且歌词唱调运用了广东特有的海丰口音，以顽皮逗趣的方式表现江湖众生的繁杂世界。地域性与流行性结合的歌曲与风景水乳交融，浓烈的市井气息呼之欲出，共同建构了阿娟家乡这一环境空间。阿娟是农村的留守儿童，但在农村这种积极、愉悦的空间氛围中一步步找寻到了自己的梦想，并为实现梦想而努力奋斗着。

影片中出现的第二个空间是城市空间。空间的转向与故事的内核相连，阿娟父亲因工作受伤后，他不得不接过养家的接力棒，背上行囊走向城市。城市画面色调阴冷，雨水不断，昏暗压抑，与小镇空间形成鲜明对比，阿娟的心境也跟随着空间的转化逐渐沉稳冷静。

在这个空间中，音效运用了现实主义的手法，极力描绘真实的城市风貌，嘈杂的人声、汽车疾驰的呼啸……透过声音能感受到城市的紧促、繁华、冰凉、压抑，音乐也由前期的轻松愉快变为情绪压抑的钢琴曲，阿娟无论迷茫还是孤独，必须承担他的责任，独自走向这座繁华的都市谋生，他的叙事身份也从留守儿童转向了城市农民工。

阿娟初到广州辛苦生活时期，背景音乐是基调相对轻快的椅子乐团《Rollin On》，缓冲了一些剧情的悲伤与无奈，却激发了更大的情绪爆点。物质实体对空间建构有着一定的限制作用，再加上画框的存在，使得再浩瀚的视觉空间都变得有限。相对于视觉实体，声音具有弥散性的特质，听觉能自由游走于画框内外，让观众对画框之外的世界产生无尽的想象。这种想象的延伸给观众带来更加具体、真切和充盈的感受，使观众与剧中人物高度共情。

乐调轻快的《RollinOn》配以皮肤黝黑的平头少年低着头努力讨生活的画面，让视觉与听觉形成巨大反差，这种对比很容易让观众联想到自身努力生活的场景，从而产生共情。这种共情也将画面中的城市空间转至阿娟的心灵空间，阿娟内心的感受透过声音传递给观众，观众亦能感受到他谦卑而又隐忍，接受现实但绝不认命的心理，最终被这个草根少年不畏艰难的成长过程以及不言放弃的心路历程感动。

《雄狮少年》在不同空间中声音的独特运用、强辨识性及现实主义特性，让具体空间在写实画面的基础上更加凸显空间特质，使得岭南这一特殊地域空间的矛盾冲突在二元对立中彰显，为叙事提供了一定张力。

三、声音诗化现实，描摹心灵图景

影片在刻画多处现实场景时将诗意手法运用其中，使角色充满孤独感的成长历程被赋予了理想主义的光辉。声音的设计亦不忘记从写意的角度入手，用诗意点染的手法，营造空间氛围和描摹人物心灵。狮头像一个“梦境符号”，当阿娟带上狮头，他就是怒吼的雄狮，人生仿佛就进入了诗意模式，短暂地从现实中抽离出来，梦想触手可及[3]。

女阿娟是带领阿娟走进舞狮道路的关键人物，她带着未知的身份与高超的舞狮技艺与阿娟相遇。阴差阳错的“英雄救美”，配以典型的逃亡类型音乐，给主人公赋予了少年侠气。用轻松的吉他音色作为主旋律，伴随着电子摇滚乐与浓厚的香港武侠和声，最后以女声吟唱结尾，声音风格轻松愉悦，奠定了整部电影音乐的基调。

两人跑上山头，热烈浪漫的木棉花林是被诗化的空间意象，配以风声、鸟叫等音效，两人的人物配音也有了空阔之感。“淡”而“悠”的声音设计，给人含蓄朴素、恬淡飘逸的审美感受。在这个充满诗意的山头，阿娟成为“被英雄花砸中的男人”，他第一次带上狮头，内心响起一声咆哮，这声咆哮昭示着阿娟与舞狮冥冥之中的联系，这内心的声音为阿娟指明了道路——“别再做一只被人欺负的病猫了，去做一头雄狮吧”。

最能体现阿娟“不认”色彩的当属天台舞狮的片段。这个片段将传统音乐与现代摇滚音乐结合起来，以具有象征性的听觉元素勾勒出热血少年成长为草根英雄的过程。阿娟是一个“不认”、具有挑战精神的角色，在内核上与现代音乐不媚俗、反教条的精神旨意一致。在忙碌工作的同时，他依然没有放弃舞狮。阿娟戴着破旧的狮头，跟着心中的鼓点，在圆圈与杂物堆上翻腾跳跃，娴熟的舞狮动作，吉他从单纯的音程变为和弦，节奏增强，弦乐大提琴进入以及键盘的和声铺底，使乐感从舒缓慢慢变为激昂，阿娟冷静、克制的表象之下充满着对舞狮的热情，就如同底部的和声，早已内嵌其中而不自知，观众的情绪也被唤醒。

随着阿娟渐渐投入其中，小提琴的旋律漸起，真正的主旋律也被慢慢发掘出来，同时鼓点、键盘和声以及弦乐同时出现，点、线、面的声音连城一片，宽广明亮。这亦是阿娟的内心，像宇宙般浩渺。在朝阳升起的那一刻，音乐戛然而止，钢琴和声娓娓道来，阿娟张开双臂，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夹缝中，一抹夺目耀眼的光芒穿透阴冷晦暗，让这个少年披上金光，音乐渐缓。

阿娟口中轻喊着“砰、砰”，平静不了的心仿佛依然被召唤着。鼓点声再次响起，但轻盈、抽象，产生了没有指向的缥缈意境，缥缈的声音与人们清晨忙碌生活的剪影交织，意境更加宏大悠远。他张开的双臂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举起狮头亦如雄狮，成为世界的主宰。虽然仍是城市空间，但这一幕空灵清远，如梦似幻，充满诗意，令人意犹未尽。

四、声音深化主题，达成自我追寻

《雄狮少年》是一部以少年成长为母题的动画电影，主角阿娟自我理想的追寻与残酷现实之间的矛盾编织出小镇少年探寻自我、身份构建、价值证明的故事。人物是电影的核心与灵魂，声音作为辅助媒介也塑造了阿娟这一人物角色，提高人物的辨识度，将阿娟的自我追寻之路更加清晰连贯地展示在观众面前。

影片起始，一位籍籍无名的边缘少年，身处社会的底层，频频陷入各种成长窘境。浓厚的喜剧色彩消解了成长中的挫折带来的焦虑情绪。背景音乐用钢琴、弦乐，加一点电子音乐元素，表现阿娟纯真的同时冲淡了成长过程中的压抑情绪。阿娟是一个留守儿童，人物配音语气较为复杂，试探中夹杂着活泼，整体节奏轻快，凸显小人物自卑拘谨、自尊较低的同时，也不乏明快爽朗、坚韧乐观的性格底色。

阿娟开始走上舞狮道路以后，声音的使用逐渐坚定自信。音乐中加入了狮鼓和中型管弦乐队，乐感铿锵。童声演唱的粤语歌《纸飞机》，歌词纯真动人、思想坚定、铿锵有力、催人奋进，“折只纸飞机嬉戏，带着梦远飞，再艰苦都不记，努力全因心中有方向”。阿娟面对学习舞狮过程中的考验，坚定勇敢，热血沸腾，语气充满了坚定感与跳跃性，活力四射，阿娟最初的舞狮之路明朗而清晰。

家庭发生变故，阿娟放弃学习舞狮，主动承担家庭重任，只身前往广州谋生后，音乐从轻快纯真转向了压抑阴暗，配以光线阴冷的城市场景，阿娟在工地打工、送外卖、送快递，身份从留守儿童转变为城市农民工，像这个城市无声的背景。现实的困境与情感的坍塌让阿娟的迷茫与困惑涌出画面。他变得沉默寡言，仅出现的几句台词低沉、悲伤、沮丧，更多的是劳作画面的视觉呈现。此时，少年阿娟从无知无畏到不得不去承担现实、对抗苦难。

影片以阿娟参加舞狮大赛挑战擎天柱为结尾，从学习舞狮技艺到对抗生活变故，阿娟最后走向了对自我的挑战。片中此时的阿娟，语气坚定、情绪平静。音乐与之相反，将所有器乐融合，声音体量庞大，传统鼓点声融合电子音乐，再加上高亢的唢呐，配以观众的喝彩与掌声，前期压抑情绪尽情释放，达到了情绪的燃点。在两种指向不同的声音共同烘托之下，阿娟终于挑战自我，实现了主体的成长，小镇少年蜕变之后的英雄气质随之溢出，而观众也在整个段落的视听感受当中产生了对阿娟这个草根少年的认同。

影片的主题伴随着阿娟的成长逐渐浮出水面——病猫只要自强，也能成长成为雄狮。主角阿娟的坚韧不拔、永不言弃的品格及成长历程告诉了所有观众如何成为生活中平凡而又伟大的英雄。

五、结语

《雄狮少年》将舞狮这项中华民族古老的文化活动从人们的记忆中拉回现实，电影里打动人们的不仅仅是惟妙惟肖的舞狮活动，还是蕴藏在这一文化活动中关于人的成长与感动。声音作为一种重要创作元素在整部《雄狮少年》的艺术表达上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不论是高“燃”片段还是抒情时刻，声音的设计与使用均成为亮点，为影片增色。当然，声音在叙事节奏的贴合、人物个性特点的塑造方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这些并不能磨灭《雄狮少年》声音整体运用上的独特创新。

参考文献：

[1] 张苗，孙海鹏，王鲁，等.影视工业与动画创作实验精神结合的先锋：《雄狮少年》创作团队访谈[J].当代动画，2022（2）：41-46.

[2] 徐晓霖.空间·欲望·隐喻：论动画电影《雄狮少年》的现实主义创作[J].东方艺术，2022（1）：95-99.

[3] 魏威.从《雄狮少年》看国产动漫的导演风格变迁[J].电影文学，2022（8）：149-152.

作者简介 卢蕾如，硕士，助教，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贾耀斌，博士在读，研究方向：作曲。王宇菲，硕士，助教，研究方向：戏剧影视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