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钧

古诗词里有这样一对“孪生兄弟”——杨柳， 它们俩经常一起出现。 不过诗人们笔下的“杨柳”跟你所想的不太一样，它并不是指杨树和柳树，而是专指柳树。

不是诗人们“偏心”，要怪就怪杨树太不“争气”了。 杨树和柳树虽然都属杨柳科，“长相” 却大相径庭。 柳树的枝条长且柔软低垂。 春天里，花初绽，草拔节，碧蓝的天空下，到处是新绿，袅袅婷婷的柳丝就在风中摇曳生姿。

柳条百尺拂银塘，且莫深青只浅黄。

未必柳条能蘸水，水中柳影引他长。

——杨万里《新柳》

一阵微风吹来，长长的柳条轻轻划过清澈明净的池塘，柳枝的颜色还不是深青的，只是浅浅的黄。 柳条看起来很长，但是它未必真的垂到了水中，是水中的柳影将它拉长了。

“柳”谐音“留”，诗人送别亲人或好友时常常喜欢折柳相赠，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舍。

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

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

——王之涣《送别》

春风中，柳树沿着护城河两岸整齐地排列开来，放眼望去，满眼都是绿色。最近攀折柳枝不是那么方便了，应该是分别的人太多导致的吧。

大诗人李白看见柳树不免心生感慨：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李白《春夜洛城闻笛》

这是从谁家飘出来的笛声呢？它清远动听，随着春风四处飘扬，传遍洛阳全城。 深夜里，孤身在外漂泊的人听到《折杨柳》这首曲子，谁能不生出怀念故乡的愁情？

柳树本来就曼妙多姿，加上一代又一代诗人的演绎，愈发雅致清秀，有的诗人还用它来寄托人们的情思。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刘禹锡《竹枝词二首·其一》

岸上杨柳青青，江中没有一点儿风浪。忽然，江上的船里传来一名男子的歌声。这个人啊，倒是有点像这晴雨不定的天气。说它是晴天吧，西边还下着雨；说它是雨天吧，东边还出着太阳。 这一刻，少女的迷茫和期盼就像那被风吹拂着的柳条一样上下飘荡。

跟柳树比起来，杨树就有些逊色，它不像柳树那样柔美，常给人萧条冷落之感。诗人们写起柳树来无不充满柔情，写起杨树来却满是“悲情”，尤其是白杨树：

旷野饶悲风，飕飕黄蒿草。

系马倚白杨，谁知我怀抱。

——王昌龄《长歌行（节选）》

空旷的原野被一阵阵凄凉的风声填满了， 原野上到处都是枯黄的蒿草。 我用缰绳系住马，靠在白杨树上，可我的怀抱是为谁准备的呢？

杨树枝叶短，枝干挺拔。春夏时节，杨树生长稚嫩，不得诗人注意。秋冬时，凄风萧瑟，杨树叶纷纷枯黄落下，悲凉之感就一下子涌进了诗人的心里：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jiāo yáo）。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陶渊明《拟挽歌辞三首（节选）》

诗人设想把自己的葬礼放在严霜满地的九月， 这时候郊外是怎样的场景呢？ 荒草泛白，茫茫一片望不到边，路旁稀稀疏疏有几棵杨树，叶子已经枯黄，在北风中簌簌飘落，只留下挺拔却孤独的枝干。荒郊野岭，连个人影也看不见，坟墓高高地立在地上，看起来很是凄凉。马儿仰天悲鸣，风儿自顾自地发出萧瑟之声。秋天的肃杀本身就容易惹人伤感，再加上枯黄的杨树，更增添了惆怅和凄凉。

无独有偶，唐代诗人白居易笔下的杨树也给人一种生离死别的伤感氛围。

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

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白居易《寒食野望吟》

乌鸦和喜鹊在昏暗的高大树木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发出的声音是那么吵闹。是谁家的人在清明寒食的日子里哭泣呢？风吹过旷野，纸钱随风乱飞，古墓重重叠叠，上面已经长满了绿草。棠梨花掩映着白杨树，眼前全是生离死别的地方。去世的人在地下听不见家人的哭声，来扫墓的人在傍晚沙沙的雨声里回去了。郊外的荒野里，白杨树沙沙作响，棠梨树上的白花在风中乱舞，诗人的酸楚和悲伤仿佛已经到了极限，读起来让人心碎。

杨树和柳树都是随处可见的植物，多情的诗人却把对朋友的不舍、 对故乡的怀念和对生离死别的感伤寄托在它们身上，真可谓枝枝杨柳总关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