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臧坤

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2020级在读硕士研究生

内容提要：阮元、赵魏均为清代乾嘉时期著名的金石学家，赵魏以幕僚身份参与了阮元浙江幕府众多的学术活动，其中尤以金石活动最为突出。二人围绕金石而展开的交游不仅助力了阮元著作的顺利刊行，更推动了乾嘉金石研究的发展。

阮元（1764—1849）宦浙期间，注重选拔奖掖人才，四方巨学鸿生接踵而至，这也使得阮元的幕府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幕府学人的大量聚集，促进了以阮元为中心的学术活动的高效运行。阮元宦浙时期的学人幕府金石学术活动尤为突出，成就显著，这与幕府学人之间的学术交流密不可分。赵魏作为阮元浙江幕府中的一员，对阮元的金石成就有重要贡献。阮元编撰的《山左金石志》《两浙金石志》《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等著述中都能见到赵魏的身影。

一、关于赵魏

赵魏（1746—1825），字洛生，号晋斋，浙江仁和人。清代中期著名的金石学家，嘉庆庚辰恩贡。现有的文献中关于赵魏字号的记载各说不一，存在“洛生”“晋斋”字号混淆现象，以及“洛生”误作“恪生”等现象。王艳明《张廷济金石交游考要》一文也提及此现象，并以张廷济作为赵魏多年的好友这一事实，引用张廷济《清仪阁题跋》以及《感事诗》中对于赵魏的相关记载加以证明。

对于“洛生”的相关记录，在吴骞为其所作《郎官石柱题名·序》中多有体现。其实在《黄小松友朋书札》第七册中，赵魏致黄易的信札中就曾以“洛生”自称，如“且家中尚须照应，半载洛生吟，家下不知几嗷嗷耳”。赵魏遗存的一件篆书联“流水四时鸣古乐，夕阳一角导归舟”，下款为“洛生赵魏书于竹崦庵”，足以证明赵魏字为“洛生”而非“恪生”。

对于赵魏的记载，阮元《定香亭笔谈》卷二言：“仁和赵晋斋魏，博学，精于隶古，尤嗜金石文字，欧、赵著录不是过也。”赵魏一生致力于对金石拓本的收藏与鉴定，为乾嘉时期的金石学做出了非凡的贡献，撰有《竹崦庵金石目》《竹崦庵碑目》《竹崦庵藏器目》《御史台精舍题名》《郎官石柱题名》《小学杂缀》《古今法帖汇目》《华山石刻表一卷》《历代类帖考》。

二、赵魏与阮元《山左金石志》《两浙金石志》

乾隆五十八年（1793），阮元出任山东学政。阮元视学山左期间，不仅可以得见山左丰厚的金石文字，更结交了一批喜好金石的同道中人。优越的资源优势，促使阮元次年便开始了计划编撰《山左金石志》之事，《山左金石志·序》云：

元在山左，卷牍之暇，即事考览，引仁和朱朗斋文藻、钱塘何梦华元锡、偃师武虚谷亿、益都段赤亭松苓为助……金之为物，迁移无定，皆就乾隆五十八年至六十年在山左者为断，故孙渊如观察莅兖沂曹济，其所藏钟鼎即以入录。

乾隆六十年（1795），阮元奉旨调任浙江学政，此时《山左金石志》草稿已完成，并交由赵魏校勘。《山左金石志·序》云：

六十年冬，草稿斯定，元复奉命视学两浙，舟车余闲，重为厘定，更属仁和赵晋斋魏校勘，凡二十四卷。

阮元初任浙江学政，便将《山左金石志》交由赵魏校勘，关于赵魏的记载，《山左金石志》卷十二《灵岩寺碑》有跋：

赵君，仁和廪生，好古士也，收藏金石至四千余种，近无其匹。

可见阮元为官山左之时，对赵魏就有所了解。嘉庆元年（1796），阮元完成《山左金石志》的刊刻与著录。是年，便开始了辑录《两浙金石志》的想法，《山左金石志》钱大昕序言：

赵魏作为阮元幕友，参与了《两浙金石志》的搜访与考证，《两浙金石志·序》云：

尔时助余搜访考证者，则有赵晋斋魏、何梦华元锡诸君子，许周生兵部宗彦亦多考订增益，且录全稿以去，匆匆十余年矣。

《两浙金石志》一书共18卷，广集诸家藏品，其收录自秦至元包括石刻、砖文、题名、经幢、画像、墓志、印文等器物680件，是浙江金石志中较为完备的一种，但并未收录有关吉金的器物，从《两浙金石志·序》中可知：

道光四年，粤中有抄本十八卷，校原稿文有所删，钟鼎钱印之不定属浙物者亦多所删，然亦简明可喜。

阮元于道光四年（1824）任两广总督期间在粤中完成《两浙金石志》的删刻，原稿中被删掉的部分序言中未曾写明，但从现存书目体例来看，钟鼎部分被全部删掉。其原因除寻求简明扼要之外，或许与阮元的另一部吉金著作《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有关。阮元删刻《两浙金石志》时，其吉金著作《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早已刊刻成书，想必考虑到《两浙金石志》中吉金部分此书多已收录完备，且《两浙金石志》中所收钟鼎钱印的归属地又多有存疑，才做此删减。

三、赵魏与阮元《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

阮元广集私家吉金藏拓汇集成册，其《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序》（图1）云：

图1 《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书影之一

友人之与余同好者，则有江侍御德量、朱右甫为弼、孙观察星衍、赵银台秉冲、翁比部树培、秦太史恩复、宋学博葆醇、钱博士坫、赵晋斋魏、何梦华元锡、江郑堂藩、张解元廷济等，各有藏器，各有拓本，余皆聚之，与余所自藏自拓者，集为《钟鼎款识》一书，以续薛尚功之后。薛尚功所辑共四百九十三器，余所集器五百五十，数迨过之。

其中赵魏为其贡献最大，阮元从赵魏处借得了大量的吉金拓片，大大丰富了吉金数量，为吉金著作提供了充足的原始材料。而阮元从赵魏处借得的大量款识拓片，最后都未曾归还，对此赵魏还曾向好友张廷济谈到过，在张廷济的日记中有所记载：

阮制军修《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时，借去款识约二百种，后皆不发还，借去石鼓文旧本共十副，亦不归。

赵魏为阮元提供的藏品超过阮元自藏品的数量，位居首位。《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中“据赵晋斋所藏拓本摹入”字样多次出现，如对《亚服觯》款识的考释：

右亚服觯铭二字，据赵晋斋所藏拓本摩入。

其中不乏引用赵魏对款识的考证，《百丁彝》（图2）款识：

图2 《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书影之二

右百丁彝盖器二铭，据赵晋斋所藏拓本摹入，铭文奇古不可识，晋斋云：“此关中友人拓寄者，名曰百丁，据器制也”。

乾嘉时期，金石收藏、著录为一时风气，阮元选用赵魏的藏品及相关考证编撰入册，并刊刻成书，使得藏品可以公之于众并留传后世，对于赵魏而言这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同样作为吉金拓片的提供者张廷济，则表达了这种心情。嘉庆九年（1804）十一月廿六日，张廷济说：

《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见在只有七卷。予所藏而采入者班尊、丰敦、惠敦、祭鑃、已觚、中凫敦，四弟所藏而采入者诸女彝、且敦。

嘉庆九年正月十四张廷济致朱为弼信：

去腊在高斋剪灯夜话，颇极清旷之致。献岁以来，唯安履安善为慰□月泉永安五铁钱文□奉送又祖辛敦、诸女尊两拓本奉到，均系季勤舍弟沅所藏，幸采入积古斋钟鼎款识中为感。

所藏商周钟鼎彝器款识、汉唐碑本，为海内第一。

李遇孙《金石学录》言：

赵魏著《蜀石经》《周礼·夏官残碑考》《雁足灯铭考》，金石题跋散见各书，皆简核可取。晋斋少好远游，搜访古刻，藏碑三四千通，虽值穷乏，宝此不失。其所藏款识拓本七十余种，俱编入《积古斋款识》。

钱泳更是称赞赵魏“精于金石文字，今之赵明诚也”。

四、赵魏与阮元《积古图》

嘉庆七年（1802），阮元邀请友人雅聚积古斋中赏玩所藏金石古物，并嘱托周瓒为其作《积古图》一幅以记此事，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有阮文达公《积古图》一卷，卷首为翁方钢隶书题跋“积古图”三大字，随后为周瓒所作工笔彩绘绢本《积古图》，其后为嘉庆八年（1803）阮元手书《积古斋记》，卷心为阮元所藏历代金石文物拓片及秦汉印文，卷尾有翁方钢、陈文述、伊秉绶、赵魏题记四则。

嘉庆丁卯（1807），为阮元自浙江解职于扬州丁忧的第三年，是年，阮元将《积古图》展示给赵魏观赏，赵魏题跋：

嘉庆丁卯夏五七日偕张燕昌、钱承淦叩头师门，竟日获观积古诸器，饭毕谨识。赵魏。（钤印：“赵魏”朱文印）

赵魏整日都在阮元积古斋处观赏阮氏所藏古器，足见其对古器的痴迷，与阮元等友朋观赏的同时，必少不了围绕吉金而展开的学术讨论，而题跋便是这种雅聚活动最为直接的见证。拓本题跋是当时金石学术活动的重要形式，对于藏家而言，所藏拓本上的名家题跋，不仅是当时学术活动的见证，而且名家题跋的聚集还增加了藏品的文献价值，无形中也提升了藏品的收藏价值。赵魏作为一介布衣，却参与了阮元《积古图》的题跋环节，反映了这一时期学识在身份认同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从侧面证明了阮元对赵魏学识的认可。

小结

赵魏是乾嘉金石学家中的一员，作为一介布衣，却参与了上层文人学者的众多金石学术活动。赵魏与阮元的往来，可以看作是不同阶层学者之间交游的一个缩影。从中可以窥见清代特定时期的学术氛围，不同阶层的学者因为共同的金石喜好，进行着良好的学问互动。阮元与各阶层之间的紧密合作，使其在金石收藏与著录的各项环节都极为顺利且富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