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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歌剧《呼儿嘿哟》:传递朴实的魅力

2022-08-07景作人

歌剧 2022年6期
关键词:配器歌剧

景作人

去年就听说甘肃省歌剧院创作了一部新歌剧,剧名叫做《呼儿嘿哟》。这部歌剧是红色题材,内容是表现红军时期南梁革命根据地军民携手对敌斗争的。创排完成后,《呼儿嘿哟》本该于2021年12月首演,但由于疫情的原因,一切都被无情地改变了。今年1月,我因其他事宜顺便取道兰州,于匆忙中看了一场该剧的连排,总算达到了管中窥豹的效果。

然而疫情所带来的影响远非如此,春节过后,我先后错过了该剧2月中旬和6月下旬两次计划中的首演(2月中旬被迫取消)。直到今天,我仍然没有看过正式的剧场演出,但头脑中仍然保留着连排时的简单印象,并根据剧院发给我的首演录像来写这篇剧评,真可谓难上加难。因此,我想在这篇评论中改变一下以往的风格,即以我所观察和体会到的两个“关键词”为焦点,来重点评论一下该剧的创作特点。

关键词一:“朴实”

朴实是一个形容词,我理解它为淳朴厚实的意思,带有内在的丰富和外在的简洁。印象中,我在评论歌剧创作和表演的至高境界时,常常用到这个词(当然还有质朴、浑厚、朴素等近义词),用它来形容“真”的内涵和本色美的意境。

歌剧《呼儿嘿哟》在我看来颇具朴实的魅力,这种朴实不仅表现在故事的真实、结构的工整、表演的顺畅等方面,还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建立风格、树立人物、提升精神的作用。尽管我只看了一次连排(这两天又看了录像,但总觉得从录像中难以找到感觉),并没有仔细欣赏和研究过该剧的特色,但凭直觉及我对以上关键词的理解,我认为《呼儿嘿哟》是近期中国创作歌剧中很有个性的一部,而它的个性在很大程度上就体现在“朴实”这个关键词上。

歌剧《呼儿嘿哟》由李天圣、马霞编剧,杨壮作曲,蒋力导演,王燕指挥,甘肃省歌剧院全体艺术家参演,主要演员有孙中伟(饰周中塬)、王文婕(饰梁叶子)、熊晖(饰陆崇德)、于博(饰杜学丁)、陈莉(饰梁奶奶)、谢亚波(饰王小龙)、孙立忠(饰郎中)、何龙(饰陆石头)、沈珂(饰沈排长)。

这部歌剧的情节是:1934-1935年红军南梁革命根据地,身负重伤的红军教导员周中塬被敌人围堵追杀,因为只有他知道红军藏匿粮食和物资的地点。南梁百姓梁叶子、陆石头、梁奶奶等人,以勇敢机智的策略与敌人周旋,最终保护了红军干部,保住了红军的物资粮食,并与红军一起建立了苏维埃政权。歌剧展现了浓郁的军民鱼水之情,弘扬了伟大的南梁精神,揭开了一幕可歌可泣的英雄诗篇,振发出皇天后土的深沉呐喊。

从情节的叙述上看,《呼儿嘿哟》与以往的红色题材歌剧并无差异,同样是以典型事例为基础,最后精神升华的歌颂类型。然而《呼儿嘿哟》在很多细节上有所不同,从根本上看,它在塑造英雄人物时强调了人性化的特征,赋予了角色朴实的思想、朴实的个性、朴实的行动。我个人感觉,两位编剧在撰写剧本时,刻意在结构的处理、情节的组织、人物的刻画等方面着墨于朴实的人性特征,以致观众在观剧时所获得的感受是真实而纯粹的,没有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假大空”印象。

例如剧中最主要的人物周中塬,他的塑造即与众不同。身为红军教导员的他,尽管身负重伤,却处处以党的原则和党的利益为先,以战友情怀和同志情感为本,以军民鱼水情分和同仇敌忾的决心为重。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面对敌人的抓捕和条条毒计,他总是临危不乱,处置有方,最后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引开敌人,保住了红军的物资和党的秘密。

周中塬是个有血有肉的男子汉,这是两位编剧有意塑造的。他不像其他一些红色歌剧中的人物那样,仅仅是一块钢铁似的楷模,而是一个满怀人性、情感细腻的男人,在面对南梁村妹梁叶子(他曾救过的姑娘)的纯真感情时,他的表现是坚定和浪漫的,既有革命理想的支撑,又有朴素情感的流露。例如歌剧第三幕中梁叶子为周中塬用嘴吸吮伤口时,周中塬深情地唱出:“灯芯闪烁,心中热潮翻涌。叶子啊!好妹妹,你的真情让我感动。你是黑暗中的日月星辰,来填满我的生命苍穹。洪流中这份爱多渺小,就怕一松手就消散掉。”这段唱词非常柔美,其中充满着真挚的情感和人性的流露。

再如梁叶子与周中塬的二重唱。

梁叶子/周中塬:

灯芯闪烁,月光朦胧,

心中热浪翻涌,

我渴望与你情根深种/我害怕与你情根深种,

闹革命唤民众我在其中/闹革命唤民众危机重重

珍惜对你的爱/放下对你的情,

让燎原火焰映山红。

在这段二重唱中,周中塬充分表现出一个有理想、有责任、有担当的革命者及男子汉形象,将革命英雄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进行了很好的融合,而二者之间朴实的直白(外加内在情调的修饰),则给人们带来了诉之不尽而又难舍难离的纯真深情。然而就是这种纯真深情,亦同样在革命的利益和革命的需求下得到了合理的释然,这是多么富有浪漫情调的“缺憾美”呀!它令我瞬间想起了1980年的经典影片《归心似箭》中,抗联连长魏德胜与善良农村妇女玉贞之间的动人之恋。

剧中梁叶子的塑造同样是朴实的亮点。梁叶子是一个善良、温存、大胆、机智的姑娘,对于红军教导员周中塬,她从崇敬到关爱,从交面到交心,其感情发展非常自然、贴切和真实,处处体现出单纯美丽的个性。歌剧第三幕中,梁叶子有一段咏叹调唱得非常动情,唱词是这样的:“月色朦胧,让我阵阵心痛。中塬哥,好哥哥。你的傷情令我惊恐。你是我心中的万里霓虹,来抚慰我生命的空洞。享受此刻时间的停留,静静祈求在塬上跟从。”这段歌词充分道出了梁叶子坦荡直白的内心世界,更是人物朴实性格的鲜活体现。

歌剧《呼儿嘿哟》朴实风格的体现,还表现在作曲和导演的创作手法上。说实话,若是没有这两点的配合,仅从编剧角度去努力是不可能达到理想的高度的。

歌剧《呼儿嘿哟》的作曲是年轻作曲家杨壮。他并不著名,但却非常有才能,且低调、好学而勤奋。我此次是第一次听杨壮的作品,发现他在掌握歌剧结构及主体发展方面很有灵气,对声乐表现、器乐烘托及声器乐融合也颇有“感觉”。此次与杨壮相识,知道他以前是个“配器专业户”,经常帮助别人配写管弦乐总谱。然而就是这样的作曲家,在我看来却是真正配写歌剧的人,因为他熟知管弦乐理论,熟知声乐特点,熟知声器乐结合的优化效果,如此的作曲家,写出的歌剧一定是立体化的、带有戏剧冲击力和音乐表现张力的。

杨壮写的咏叹调很顺畅,既有西北民歌豪放的特点,又有歌剧化的展开效果。在歌剧《呼儿嘿哟》中,他并没有照搬西方歌剧的惯用“腔调”,然而在形式的运用和功能的体现上却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同时在民族性与“国际共性”的融合上做出了有益的尝试。

杨壮是会写歌剧唱段的,他写的咏叹调、重唱及合唱,都有着民歌旋律的基础,最起码也是带有“民风”动机的(南梁地区的风格);而他写的乐队部分十分成熟,其和声与配器效果,都明显给人们带来了富有个性的印象,对一些特性化段落的处理,则有着十分突出的创意。例如在剧尾的戏剧高潮处(手榴弹炸响,周中塬、陆崇德与敌人同归于尽),唢呐的一声独奏冲天而起,一曲悲歌顷刻降临。那种高亢、悲凉,不仅渲染了英雄牺牲的悲壮,也尽显了大西北南梁之地的朴实情感、朴实民风、朴实氛围。

杨壮在这部歌剧中并没有刻意采用西方式的宣叙调,他将西部民歌及戏曲中的拖腔、吼唱等手法加以变革,用西方宣叙调式的自由手法来“修饰”和“套装”,形成了一种近似于民族戏曲风格的“中式宣叙调”,从而使歌剧中的声乐连接与情节进行变得更加顺畅。

歌剧《呼儿嘿哟》最突出的特点就是配器,这是杨壮的拿手本领。这部歌剧的配器手法值得一提,它不仅乐队部分写得好,更突出的是器乐与声乐结合得好,再有就是特性乐器的选用十分贴切,民族性的展现与戏剧性的渲染达到了一定的协调与一致。

如今很多的歌剧创作者不重视配器,其作品在旋律及和声框架写好后就找别人来配器了,这是一种很不好的现象。我认为,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一般有两个,一是作曲家创作时间紧迫,无力自己配器,故只能找别人来帮忙;二是作曲家自己根本就不会配器,是一个只能写声乐旋律和钢琴谱的“残缺”者(还有只会写单旋律的人),故其作品必须由专业人员来配器。以上两种原因虽各存差异,但效果却是一样的,那就是大大降低了所创作作品的艺术完整性,使歌剧的风格、个性、色彩各行其道,难以统一,无法形成多维式的立体艺术空间。

《呼儿嘿哟》在这方面却做得很好,由于该剧的旋律、和声、配器的创作来自同一个人,因此在音乐上具有很好的统一性,其中旋律与和声的搭配、色彩与声音变化的衔接、戏剧性高潮的铺垫与渲染等,都做得相对细致和细腻,听起来似有水到渠成的自然感觉。

一部新歌剧的创演成功,导演所起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呼儿嘿哟》此次选用了著名歌剧制作人、作家、文艺评论家蒋力来执导,算是一个创举。其实,蒋力很早就对歌剧导演感兴趣,20年前他作为制作人,就曾在歌剧《再别康桥》中小试牛刀。本次执导《呼儿嘿哟》,他凭借几十年闯荡歌剧界的经验,赋予了作品以真正的“歌剧化”呈现。我说此话并非空穴来风,就在去年他刚接手这个任务时曾对我说过:“你这回一定要看看我是怎样处理歌剧的,我要在这部作品中使歌剧达到质朴的‘回归。”而实践证明,他也确实导出了一部不同以往的歌剧。在这部歌剧中,他践行了自己实用而突出的歌剧观,以比较彻底的歌剧思维,赋予了剧情、人物、戏剧以概括和集中的表现,确立了歌剧中音乐表现、音乐塑造、音乐叙述的地位,并以简洁的处理手法和舞台呈现,使歌剧达到了朴实的本真效果。

蒋力在执导时,善于突出角色演员的焦点碰撞,能够集中演员的情绪,“捏合”演员的状态,使其在演唱和表演中准确地达到戏剧要求。他并不滥用舞蹈演员,群众场面主要依靠歌唱演员组成,如此便使舞台上呈现出能唱能演的“歌剧化”场面,而这也正是一种表现歌剧朴实特征的实例,比起当今一些动辄满台群舞的“歌舞化”歌剧,蒋力执导的《呼儿嘿哟》确实做到了一定的正确回归。

关键词二:“歌剧本体化”

什么是歌剧本体化?这是一个带有内涵思考的问题,当年作曲家金湘提出的“歌剧思维”理论,其中很大部分就是在谈歌剧本体化的。然而我认为,所谓歌剧本体化,本身就是一种强调歌剧艺术规律的说法,它包含着歌剧所带有的特质内涵及特质风格,还有表现形式的传统规矩与规范。

反观当今,很多的中国原创歌剧越来越背离了歌剧本体化的原则,它们所表现的场景也越来越不像歌剧的样子了,因此便出现了一批被人们嘲讽为“歌舞歌剧”“戏曲歌剧”“晚会歌剧”“舞蹈歌剧”“电视剧歌剧”的“四不像”歌剧,而它们在很多方面都是不符合歌剧思维的原则的。

当然,随着时代的变化,一种艺术在形式上的发展与创新是必要的,然而艺术的发展与创新是需要“度”来把握的,如果破坏了“度”的限制,那就会适得其反,出现“丢了西瓜捡芝麻”的本末倒置。

而甘肃省歌剧院所创演的《呼儿嘿哟》却极少在这方面“创新”,整部歌剧的情节发展与戏剧进行,都基本被确立在歌剧本体化的框架内,即以音乐表现为主体(声乐为主,声器乐融合),以戏剧发展为中心,以朴实情感为基础,以精神提升为目的。尽管这部歌剧还有很多不足的方面,但创作思路是对的,创作基点是准的,这方面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通过观看连排和录像,我觉得《呼儿嘿哟》在艺术呈现上既保住了歌剧本体化的根本,又开拓了对其他风格的借鉴,而其朴实的风格与歌剧本体化的结合,则更是成为它在艺术上的亮点。当然这一切,都是与编剧、作曲、导演、指挥及全体演员的共同努力密不可分的。在这里,我想特别提一下担任指挥的青年指挥家王燕。王燕是近年来国内歌剧舞台上大显身手的指挥家。指挥歌剧,她似乎有着先天的灵感,对演员、合唱团、乐团的掌控及调节非常到位,对舞台气氛的烘托亦十分有分寸。王燕懂声乐,懂器乐,还师从著名导演曹其敬学过歌剧导演,可谓是一个多方面的人才。此次指挥《呼儿嘿哟》,她能够通过自己的手势将音乐本能地凝聚与迸发出来,并使舞台上的歌唱家及乐团中的演奏家在统一的意境中展现自己,从而达到歌剧化的声音效果及舞台形象。

除此之外,甘肅省歌剧院年轻演员的表现值得赞赏,为了达到真正的歌剧演出效果(良好的声音、朴实的做派、入戏的表演),他们每个人都进行了认真的学习和艰苦的训练,并在排演中与导演、指挥密切配合,最终取得了初步成功。其中孙中伟饰演的周中塬坚毅果敢、王文婕饰演的梁叶子敢爱敢恨、熊晖饰演的陆崇德纠结慈爱、于博饰演的杜学丁阴鸷狠辣、陈莉饰演的梁奶奶慈祥豁达、谢亚波饰演的王小龙机警善良、孙立忠饰演的郎中老实忠厚、何龙饰演的陆石头憨厚可爱、沈珂饰演的沈排长圆滑好色……

甘肃省歌剧院的合唱团及交响乐团都很有实力,在西北地区,他们是非常具有歌剧演唱演奏实力的团体,对于歌剧体裁的熟悉程度,他们远超一些地方歌舞团。因此在排演《呼儿嘿哟》时,二者均表现出了娴熟的技艺和老到的经验。例如合唱团在饰演群众时在舞台上的边唱边演,乐团在演奏当中合理的铺垫、衔接与衬托等。

以上的一切,都是《呼儿嘿哟》全体创演人员通过努力奋斗而得来的。我在与甘肃省歌剧院的艺术家们接触时有一个感悟,他们每个人在面对歌剧这一艺术形式时,都有着清醒和正确的认知。在他们的思想中,歌剧是一项艰难而又高级的艺术,它有着深刻的思想性、严密的艺术性和传统的规范性。因此,要想搞好、搞成功一部歌剧,就必须要达到了解、掌握和吃透这项艺术的程度,而要做到这一点,熟悉歌剧本体化,洞察歌剧艺术的灵魂是十分重要的。

歌剧《呼儿嘿哟》是甘肃省歌剧院历经两年多打造而成的作品,它对于弘扬南梁革命根据地精神,歌颂红军革命业绩,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呼儿嘿哟》是真正具有西北题材、西北风格、西北民俗特征的原创歌剧,在中国的原创歌剧历史上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

当然,这部歌剧是初次创作、初次演出,其中的不足之处肯定不少。我个人看了之后感觉到,第一,剧本还需精炼,第二幕中取药换药的情节(保安团长在膏药上撒毒)有些绕,不太适合歌剧来表达,应本着淡化情节的歌剧规律来构思这段情节。第二,音乐上还需尽量典型化,并以每个角色的性格特征来构思旋律动机。在配器上力求简洁实效,不要有太多与情节无关的音乐技法堆砌。第三,演员在演出时尽量避免程式化、脸谱化的表现,要将朴实、朴素做到底,将干净、高亢的声音做到透。

《呼儿嘿哟》是一部颇具看点的原创歌剧,它有意义、有看点、有风格、有实效,是我国西部歌剧中能够产生典型意义的作品。本次歌剧的首演受疫情影响,很多歌剧专家及歌剧爱好者都未能亲眼看见它的登台(我本人也是如此),这是非常遗憾的。但这并不等于这部歌剧本身缺乏感染力。我相信,未来《呼儿嘿哟》一定会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传递朴实的魅力,出现在中国歌剧的各个重大演出场合,赢得它本应该得到的赞赏和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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