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雪

摘 要：伦勃朗是欧洲17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之一，其作品以强烈的视觉表现力和极高的艺术价值闻名于世。伦勃朗的艺术创作思想源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卡拉瓦乔，但伦勃朗在吸收卡拉瓦乔创作理念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形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艺术风格，以戏剧性的构图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其独创的“伦勃朗光”，采用特殊的光线处理方法，给作品带来独特的色彩语言，在视觉上给人以强烈的美感。伦勃朗的油画作品还蕴含人文主义精神，传达了艺术家独特的精神内涵。在欣赏伦勃朗油画作品时，必须透过作品表面找到藏匿于画面深处的美学价值。

关键词：伦勃朗;构图;色彩;人文主义精神

伦勃朗·哈尔曼松·凡·莱因是欧洲17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之一，也是荷兰历史上最伟大的画家。伦勃朗擅长肖像画、风景画、风俗画、宗教画、历史画等，其绘画作品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伦勃朗的艺术创作思想源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卡拉瓦乔，但伦勃朗在吸收卡拉瓦乔创作理念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形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艺术风格，给观者带来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正如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样的叶子，在不同的艺术创作中，物体形象也会呈现出不同的艺术视觉效果。这就意味着由于艺术家们的个人文化背景和内在涵养等方面的不同，他们的作品必然会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面貌。“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从美学角度来看，每个艺术家对美的理解不同，所创作的艺术形式也就不同，比如：新古典主义的大卫、安格尔以古典的理想美为典范，认为绘画应该强调理性，重视线条和素描的作用，忽视色彩的表现作用;19世纪后半期形成于法国的印象主义画派则认为绘画的美应该是对于外光和色彩变化的丰富表现，注重绘画的总体印象与直接感受。

在伦勃朗看来，一件好的艺术作品不应该仅仅简单地停留在描绘艺术对象表面，而应该透过形象表面去发现更广阔、更有深度的内在精神领域。这是他毕生努力追求的事情，也是其艺术作品在美术史上大放光彩的重要原因之一，更是其作品美学价值所在。

一、戏剧性的构图

伦勃朗的作品构图在当时的肖像画领域具有突破性意义。社会发展到20世纪以后，人类对于美的理解变得难以统一，很多绘画流派产生，有强调用扭曲、夸张的形态来表现客观事物的野兽主义，有把物体形象打碎重组的立体主义，还有反对一切模仿形式和优雅和谐的审美趣味的未来主义。随着时代的发展，各种文艺思潮涌现，在今天，很难对某种绘画艺术的“美”去作一个准确的判定。那么我们在面对一幅艺术作品时，该如何去评价或者欣赏它独一无二的美学价值呢？

其实这个问题看起来复杂，研究起来却不难。能够带给观者直观感受的一是作品构图，这是体现作品形式美感的基础，能够给观者留下第一印象，这种美是简单直接的;二是色彩，绘画中色彩的表达是区别于照片的最明显的特点之一。在绘画作品中，色彩不再是简单的颜色，而变成了情感表达的独特方式。构图和色彩都是绘画作品的形式语言，能够直接作用于人的感官。

带着这些关注点去欣赏伦勃朗的作品，欣赏过程就会变得简单起来。首先看其作品的构图。伦勃朗作品的构图在美术史中独树一帜，他突破了当时人物肖像画单一的构图模式，独创了舞台剧式的构图语言，这也是他的作品能够呈现出强烈戏剧性的原因。在《蒂尔普医生的解剖课》（图1）这幅油画中，每个人的眼神、姿势各有不同，人物位置安排错落有致。画家重点刻画了画面主角蒂尔普医生，他手上做着解剖，同时给其他七个人讲解着人体解剖学知识。这七个人在画家笔下也是各具特色，每个人的表情与动作都各不相同。有的身体靠前凑近画面中心，表情专注地观察医生的解剖动作;有的像是在苦思医生讲述的解剖知识;有的像是茅塞顿开，目光跟随着医生的手势;有的人像是如梦初醒一脸惊喜。这一张张生动有趣的脸、一个个鲜活的姿态，与画面中冰冷苍白的被解剖的尸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八个雇主要求画中必须有他们的名字，所以伦勃朗把他们的名字写在了一张纸上，然后安排画中医生身后的那个人拿在手里。

这幅画不过是将解剖课堂上的某一个场景进行了定格，画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内心世界。画家没有运用传统群体肖像画简单的人物排列式的构图形式，而是通过精心安排画面构图，真实动人地呈现出每一个具体人物的形象、表情和肢体语言，还将具体人物和具体事件合理结合，使得画面构图更为经典，画面内涵更加深刻，从而形成全新的人物表现形式。

这幅画当时是以订单的形式交到了伦勃朗的手里，与其同时期的很多画家将这种订单式群体肖像画处理成单一呆板的集体肖像画，而伦勃朗则改变了人物画的呆板构图，描绘出了极其生动的画面场景。这种处理方式在当时也是比较新穎的做法，既不会破坏画面的整体效果又可以达到雇主的要求。伦勃朗娴熟地运用历史画的手法去处理肖像画的构图问题，使得其笔下的群体肖像画看上去情节丰富，人们欣赏这样的作品时就如同在观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另一幅极具戏剧性的作品是开启他人生苦难之旅的《夜巡》（图2），这也是一幅群体肖像画。从绘画技法上分析，与其中年以后的画作相比，这幅画的绘画技巧和色彩表现并不出彩，但是在美术史中这幅画的知名度和地位却远超画家的其他作品。这是因为在这幅画的创作过程中，画家再一次摒弃传统肖像画的构图模式，进行情节性构图，充满了故事情节的画面变得更加生动有趣、耐人寻味。这幅画描绘了民兵连出巡、意气风发的精神面貌，班宁·柯克上尉位于画面前方，其他民兵连成员围绕其周围，画面中人物安排错落有致，战斗气氛十足。有的人已经开始擦拭手中的火枪，有的人在用力挥舞着民兵连队旗。画家将光集中在民兵连的队长和副官身上，突出了他们的威严。伦勃朗在队长身边还画了一个正对光线的小女孩，并将光线聚焦在小女孩身上。这个小女孩在画面上取得了色彩上的平衡，同时呼应队长和副官。由于这样不合当时常规的构图，《夜巡》遭到了客户拒收，客户们对画家十分不满，伦勃朗的绘画事业也因此受到打击，订单急剧减少。随着年龄的增大，伦勃朗生活每况愈下，也是从这个时候，伦勃朗的艺术创作风格逐渐发生变化，作品一改以往充满趣味的戏剧性，画面变得内敛、安静、质朴、深沉，画家逐渐专注于探索人物的内在精神世界。

二、独特的色彩语言

伦勃朗的作品色彩十分丰富且独特，比如其晚年（1660年）所作的那幅《自画像》，画面中人物脸上亮部的处理十分精彩，在借鉴卡拉瓦乔的明暗对照画法的同时又形成自己独特的对光的处理手法。与卡拉瓦乔画面中常用的平行光不同，伦勃朗在人物正前方向和侧面各45°的位置打光，这种用光的手法在美术史中被称为“伦勃朗光”，这种光线运用技法可以生动且细致地表现出画中人物亮部和暗部的细微变化，被广泛地应用于现在的摄影技术中。

伦勃朗擅长运用不同的绘画手法处理人物的亮部和暗部，以此突出人物的体积感与画面的光感。在描绘亮部时，画家运用直接画法，即将颜料稍微调和之后就直接落笔在人物亮部，然后在画面比较靠前的部位，比如人物的鼻子、脸颊等处加暖色，进一步增强画面的立体效果。在描绘暗部时，伦勃朗一般运用古典油画罩染技法：先在铺了白色石膏底的画布上用线描手法画出形象，然后用单色调色后采用素描手法画出完整形象，最后用油调透明色，分步一遍一遍罩染，直至完成。罩染技法贯穿于古典油画的全部作画过程，而伦勃朗仅仅在绘制画面暗部时使用罩染技法，这种直接画法和罩染画法相结合后呈现出来的人物形象亮部光感柔和，色彩斑驳多变，人物服饰带有一层闪烁的质感，暗部颜色沉稳、厚重、庄严。画家把画面中最重要的部位放置在光源下，让其他不太重要的细节居于若隐若现的微弱阴影中。这两种不同色彩语言的交织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不仅给画面带来强烈的对比效果，还给观者带来古典油画所特有的庄严的厚重感。

三、深刻的人文主义精神

若单从画面的构图、色彩等方面来讨论伦勃朗油画作品的美学价值，得到的结论并不全面。美是相对而言的，不同社会背景、文化背景下，人们对于美的认知各不相同，对于艺术作品之美的认知，也是如此。美是分为不同层次的，仅停留于作品表面的美，并不能满足人们对艺术作品的期待，伟大的艺术作品是充满深层次美学意义的，作品本身的意义不仅进一步增强了作品的美感，还能给人的内心深处带来震撼。这就要求观者在欣赏艺术作品的时候用心探索作品蕴含的意义。

人们常说伦勃朗的艺术创作是受卡拉瓦乔的影响，但其实伦勃朗的艺术和卡拉瓦乔的艺术有着很大的区别。对比卡拉瓦乔，伦勃朗的艺术缺少了卡拉瓦乔绘画中的悲壮性，多了人文主义精神。这种人文主义精神在他的“自画像”系列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伦勃朗年轻时期所绘的《自画像》表现了一个倔强、迷茫、困惑的青年形象，画中人物目光温柔，充满爱意。这一时期的绘画技法虽已极为巧妙，但与其后期作品相比，笔下缺少了生活阅历带来的力量感，色彩语言也略显单调，但这一时期的自画像无疑是较为纯粹的，只为记录而作。

在伦勃朗中年时期创作的《自画像》中，人物已经缺少了青年时期的生机勃勃之感，取而代之的是沉稳的目光和满满的自信。这时候的伦勃朗意气风发，自己的艺术创作得到了人们的认可，前途一片光明，此时的他全身心投入艺术创作中，留下了许多著名的绘画作品。

到了晚年（分界线是上文提到的《夜巡》），这个时期他的创作不再被人们认可，再加之爱妻病逝，使伦勃朗受到很大的打击。同时，因自己不善于管理财产，此时的伦勃朗破产了，生活困苦。在其晚年的《自画像》中，伦勃朗已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落魄老者：他身披一件邋遢的旧外衣，双唇紧锁，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微眯着的双眼充满哀愁，紧锁的眉头里充满深深的忧郁。在生活现实的磋磨下，画家从肉体到精神都不复往昔意气风发、充满自信的模样。伦勃朗将自己此刻对生活的困惑与无奈、挣扎与坚定都勾画在了这幅画里，这一时期伦勃朗的绘画技法已经成熟，色彩表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伦勃朗可以说是美术史上画自己最多的画家，他从自己懵懂的青葱岁月画到了迟暮之年，贯穿其人生各个阶段的一系列自画像串联成了一部独特的图像式人物自传。这些自画像不仅真实形象地展示了伦勃朗艺术人生每个阶段的变化，还将其不同阶段的心理变化、艺术理想等很好地记录了下来。这种对内心世界的记录、对人生的思考、对生命的悲悯，也使得这些作品至今依然充满了温馨而深刻的人文主义精神。

四、结语

伦勃朗以戏剧性的构图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采用特殊的光线处理方法，给作品带来独特的色彩语言，并在油画作品中融入人文主义精神，极大地提升了绘画的美学价值。通过对伦勃朗作品进行深入探讨分析，可以清晰地看到伦勃朗的一生都在自己的绘画世界里探索和创新，他早年大胆地摒弃传统肖像画的构图模式，晚年落魄时仍坚持自己对艺术创作的思考与研究，在人生低谷時期仍坚定自己的艺术理念，让自己的作品不流于图像表面，专注于人物内心世界的研究与表达。可以说，伦勃朗在自己人生的各个阶段都展现出了独一无二的艺术风格。对伦勃朗而言，创作已经不仅仅是展示自己高超绘画技巧的过程，更是向外界表达个人情感的方式，是其内心艺术理想的传递途径。他用自己最真切的内心给作品注入了生命，给后世无数观者带来美的视觉享受。

纵观美术史，具有精湛绘画技巧和较强审美性的艺术作品是值得我们欣赏学习的，但是能够从更深的层次去表达思想美、人文美、艺术美的作品更值得我们去深入研究。探讨伦勃朗油画作品的美学价值，对于画家的艺术创作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对于艺术专业学生发展也具有指导意义。艺术教育工作者在教学过程中应深入浅出地开展教学，引导学生去欣赏伦勃朗油画艺术作品，去体悟和感受其作品深处蕴含的美学价值，从而不断提高自身的艺术修养。

参考文献：

[1]李春.西方美术史教程[M].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9.

[2]靳尚谊，丁一林.油画[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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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顾梦劼.小顾聊绘画[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

作者单位：

吉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