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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欲往何处飞

2022-05-07李康宇

延河(下半月) 2022年4期
关键词:周记石榴语文

李康宇

伏笔

人像一棵行走在地上的树,不管走得多远,站得多高,它都有生长在故乡的根。南方的一座小城便有我的根。多雨的江南以它特有的似水柔情滋润着我,过往的一切,仿佛有一条或明或暗的线索,将往事一一勾连。回首才明白,那条线索,不仅是滔滔东流的长江水,亦是奔腾不息的恩师情。

从前以为,自己选择汉语言文学这个专业,实是因为理化生的公式与符号让我感觉很吃力。后来才发现,我与语文的缘分,隐隐约约地在那些波澜不惊的时光里就悄悄埋下伏笔。那些人,已经离我很远很远,那些事,虽已过去许多年,却已然在我的心头打下深深的烙印。

时间就像离弦之箭,无法回头,所做出的选择也不可后悔。既然无法回到过去,也就无须打扰过往,只需从书桌的笔筒中抽出一支还剩半管墨水的钢笔,从书房柜子顶上取来一本落满灰尘的周记本,翻过让人捧腹大笑的学生时代的点点心语,泛黄的纸张在指尖变得脆而易破。我小心翼翼地翻开新的一页,写下一些文字,也算是让这个干渴的周记本,时隔多年后,再次饮一些水吧。

其实我的语文成绩算不得优秀,说良好已经是带有鼓励的意味了。幸而遇见几位恩师,才使我毅然选择了汉语言文学这个并不算热门的专业,到八百里外的北方求学,在诗词歌赋里沉浮。

当大学老师讲到鲁迅专题的时候,不再让我们硬着头皮背诵“鲁迅,原名周树人,浙江绍兴人,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代表作有《狂人日记》”了,而是同我们讲鲁迅的小说集《呐喊》与《彷徨》的区别。是啊,中学时代看似简单且机械地重复记忆,却如同沙石混成水泥制出的一砖一瓦,在流逝的日子里慢慢积累,悄无声息地平地起高楼。

结出了怎样的果实

如果说,初高中学到的知识是这栋高楼的砖块和瓦片,那么小学语文老师带给我的,却是钢铁一般的意志和良好的品质,也正是有了这些“钢筋混凝土”,我才不至于缺钙,这栋楼才经得起暴雨狂风的打击与地震的摇晃。

现在的我,肯定不会趁着老师同学都在午休的空当,拿着笤帚,去打树上的石榴。小学操场主席台前,左右各植一棵石榴树,那时候我把它俩戏称为主席台的左右护法。秋天是开学季,也正是石榴由青转红,成熟的季节。一个秋雨后的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完午饭,学生照常去午休室睡觉。但是那一颗颗挂着水珠的、红红的石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随风摇摆,让我无法入眠,于是便趁值班老师打盹儿的工夫偷偷爬起溜了出去,来到石榴树下。抬头看那些还挂着秋雨的熟透了的红石榴,心便随风摇曳起来。可是我那时只有七八岁,个子不够高,跳起来也难以摘到心心念念的石榴。我当时是班里的劳动委员,对于扫帚、拖把再熟悉不过,小脑袋瓜灵机一动,便有了主意。我跑去教室里拿出一个用高粱杆做成的笤帚,欲用它来打落石榴。我发现用起来是那么得心应手,大概是平时没少扫地的缘故。我能担任劳动委员,也是因为调皮捣蛋才被老师“委以重任”吧。

可是,班主任的及时出现,幸运地让我“犯案未遂”。好巧不巧,我被他逮个正着。记得他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仅仅是小学六年,前前后后便换了三位语文老师,其中一位还是由英语老师兼任的,但独独这位老师让我久久不能忘记。他及时地制止了我,但并没有严厉地批评我,只是对我说了一段话,让我觉得如同一坛深埋地下的酒,经过岁月的酿造,发出浓浓的醇香。“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你当然可以在秋天摘下并享用石榴树结出的果实,那么你在秋天,结出了什么果实呢?”当时的我并没有回答,脸羞得同石榴一般红,吓得连忙跑远,险些跌倒在地。可是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明明飘散在湿漉漉的秋风中那句话,却让我在每一个石榴成熟的季节,悄悄问自己:“这个秋天,你结出了怎样的果实?”

守望的灯塔

初中的语文老师姓朱,是一位母亲,也是一位君子。她是一个小学娃娃的母亲,每日要蹬着自行车吱扭吱扭地送孩子去上学,再来学校上班。不言而喻,她平时需要早早起床,如果她还需要给父子俩做一份味美而富有营养的早餐,那么留给自己睡觉的时间只会更少。

一部分教师对于到企业挂职锻炼的目的还是存在着思想上的认识不足,甚至有部分老师到企业挂职仅仅是为了在职称晋升时的评审条件所需。部分教师在挂职前,没有能够明确自身企业挂职的目的,目标任务不清,对于企业的项目的开发等流程的认识仅停留在表面,同时自身也存在着“过客”的思想,以“局外人”的身份来参与项目,与企业的项目开发团队很难做到融合,没有能够承担项目核心工作的任务,企业挂职锻炼的效果并不理想,甚至没有达到挂职锻炼的目的。

“把检测本拿出来……”这句话,想必朱老师的学生一定不会陌生。朱老师每次上完课,都会给我们来一次“阅兵”——随堂检测。时至今日,我还会经常把初中时代的检测本拿出来翻看。

有一次,朱老师讲完王维的《竹里馆》后,让我们在检测本上默写。我自信满满地交上去,结果居然有一个字错了,我把“弹琴复长啸”的“琴”下面多写了一点,把“今”写成了“令”。朱老师说我这是“画蛇添足”,我心想,不就是多写了一点嘛,改过来不就好了。可是没想到就因为多写了这小小的一“点”,朱老师竟然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一点,希望你以后的学习生活能更仔细一些,这可容不得有‘一点’马虎呀。”

听她朗诵课文是一种享受,不管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壮志豪情,还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深刻道理,都能通过她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朗诵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朱自清的万物复苏的《春》,还是会下点儿小雪的《济南的冬天》,只要经她朗诵,准保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或是觉得暖阳拂面,或是觉得寒风刺骨。

她还会让我们每周写一篇周记,可以写任何自己想写的事情,每位同学的周记她都会认真批阅。有时,她的评语会比学生写的周记还要多。她会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比如文笔的好坏、思想的深浅等,来给出相应的等级,而我通常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B等。那时年纪小,遇到生活中一些难以释怀的事,总爱写进周记里吐槽一二,她总是语重心长地慢慢开导。她从不会以长者的身份讲些不愿意听的大道理,而是像一位朋友与我耐心交谈。

刚开学不久的十月,路旁树上的叶子摇摇欲坠。虽是中午,走在五层楼的走廊上,也感到有些凉意。经过办公室,从半掩的门看去,朱老师正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睡着了。一件旧外套斜斜地搭在肩上,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滑落。秋风携些江水的味道,湿漉漉地吹过,翻动着她办公桌上打开的周记本,沙沙作响。我轻轻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朱老师动了动肩,又睡了。

初中时代是我的叛逆期,当我遇到难以迈过的坎时,不爱和父母沟通,不服父母的管教,把他们的叮嘱当耳旁风。我把烦恼和对父母的不满通通写进周记里,朱老师看了我的周记后,把我叫到办公室。本以为等待我的是和父母如出一辙的话,但是她却对我说:“你去咱们学校的馨园看看。”我并没有立即照做。

期中考试成绩并不是很理想,我和父母大吵一架。深秋如刀般的风刮得脸生疼,中午并未回家,而是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朱老师的话,就来到校园的馨园。一走近,便被其深深地吸引了,烦恼立刻抛之脑后。扑鼻而来的是落叶混合着泥土的香气,草儿是绿中辍着黄的,叶儿是黄中嵌着红的。草尖上落着一滴泪珠,叶茎上滑过一道泪痕,你们为何要悲伤以至于哭泣呢?看吧!鸟儿依旧滑翔于枝头,虫儿仍然在吐露心声。落叶洒在草地间,瞧去,好像杂乱无章,却又错落有致,浑然天成,不加半点修饰。树也是层层叠叠,高高低低,自由地向天上舒展,没有半点羁绊。我想,鸟儿之所以能自由飞翔,虫儿之所以会纵情歌唱,大概是因为有树儿草儿做它们在这寒日里的荫蔽;而草儿树儿之所以会悲伤哭泣,大概是因为他们即将枯萎凋谢,无法一睹这校园冬天的美丽。

我突然意识到父母之所以那么严厉地要求我,也许是不想让我在今后的生活中遇到“寒日”而哭泣,而他们不就是我在这天底下的荫蔽吗?

我把对馨园的观察与思考写在了周记本里,没想到被老师在课堂上念了出来,等级也定在了A 等。这给了我莫大的鼓励,从此激励我一直写作,并使写作成为我生活的一种习惯。一处馨园,无非是草木的交错与重叠,但若是久处其中,就能发现生命的意义与美;一个不经意的平凡之举,却在无声里默默改变了我的生活。

有相聚就会有分离,这是时间给予人们的馈赠。初中的最后一节语文课,我们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夏季的午后,一阵暖风吹过,树上的蝉变得躁动起来,扯着嗓子叫着,仿佛在向人们倾诉着它们的一生。而那时的我,却很安静,因为心里知道,过了今天我们热烈的人生将正式开始。朱老师走了进来,淡淡地说:“这节课,让我好好看看你们。”说完,她便静静地坐在讲台上,监考时犀利的眼光溶解在眼角的一汪清泉里。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是教学楼对面的树林中最响亮的一阵蝉鸣,久久地回荡在我的心头。

朱老师对于我而言,如春雷后的一场雨,也如黑夜里的一座灯塔。而她自己却说,她只是一个守望者,在远处默默守望着。是的,她没有一场雷的轰轰烈烈,只有一夜雨的润物无声。忽然记起中考结束以后,她跟我说过一句话:“你以后会去更远更大的城市,遇到更多的人,人人皆为师,事事皆能学。”我想,她也是想要去大城市看看吧,但是朱老师有她自己的使命与责任。她需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出光亮来,照亮一片小小的海,而我便是一叶小舟,看似远行,可还是在起伏于她的心海上。

夜半海棠花开

也不知道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是否再次走进西北的大漠,是否再次骑上系着铃铛的骆驼,只知道她日夜思念的那个给她唱童谣哄她睡觉的老人永远不在了。她同我一样,都姓李,同我一样,都是性情中人。

有一次课堂上,她没有给我们讲授课本上的知识,而是给我们讲了有关她父亲的故事。他的父亲一辈子生活在农村,是个把前胸交给大地,把后背交给苍天的人,是一名花匠,也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

那是南方八月的一个夏天,热得很,没有什么风。夜虫躁动不安地叫着,篱笆院子里的竹床上有一对父女,女儿热得睡不着,在竹床上翻来覆去。父亲一边拿着团扇给女儿送去清凉,一边注视着篱笆旁还未开放的昙花。他知道,昙花开得突然,谢得迅速。他期待着与女儿一同见证这一幕。果然,夜深人静时,昙花花瓣徐徐展开,那样动人。在此刻,生命的力量显得那样柔美,看看睡在一旁的女儿,父亲笑了。

可是,同样是一个闷热的夏夜,医院病房里有一对相伴四十余年的父女,缘分将尽。窗台上的昙花倔强地将它最美丽的一面展现给世人,它开得是那样盛,那样迫不及待,想要早些看看这动人的世界。脆弱而又孤独的生命在此刻,显得何其有力量。女儿看着父亲,多么想叫醒他,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含糊不清的吐词并不符合一位语文老师应有的流利口语,好似襁褓里的婴儿伸出小手,想要爸爸抱时的牙牙学语。可是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却缓缓合上浑浊不清的双眼,再也无法看到了,独独留下一道意犹未尽的泪痕……

听说后来李老师没有再去茫茫大漠骑骆驼,也不再出远门,我曾问她这是为何。她说:“父母在,不远游。”我们都沉默了。现在李老师在家养了一只金毛,每日傍晚李老师便和它在公园里走走,倒也算是一种乐趣与消遣。

惊慌失措的麻雀

生活总是不经意间留下匆匆的遗憾,好在还有长长的青春得以“偷欢”。那时的我,十八九岁,从不觉得遗憾,总是在饭桌上拍自己的胸脯,我还那么年轻,怕什么?

十八九岁的年纪是爱做梦的,是对未来充满憧憬的。高中毕业聚会时,我自知不胜酒力,却把自己灌得脸颊通红且发烫,也不知道意识是否还清醒,或者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后来听朋友说,那天我清晰而掷地有声说出那句话——“以后我是要成为一名语文教师的”。听到这儿,便一点也不责怪自己不自量力的莽撞了。

往事如一幅幅色彩缤纷的画卷在我的脑海中呈现,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清晰的场景想要去描摹。想了想还是作罢,给回忆留一点空间吧,让它在我的心里自由地舒展开来。你看,它乏了,准备做一个有关过去的梦。我明白,纵使还有半管墨水的钢笔流干了眼泪,也无法把心中的沟壑填满。然而,正是生活的鬼斧神工,让我的心成了这世间独属于自己的绝世美景,致使我常常流连其中,窥谷忘返。

我至今都保留着写周记的习惯。周记一周一写,但是一周之内所发生的事何其多,想写之事也不少,这就需要我懂得取舍。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便是让我辗转反侧的可写,忍俊不禁的可写,心头一震的可写,潸然泪下的可写。看看现在写的周记,大多都是日常生活中的事情,虽然平平无奇,但却饱含着深情。这些琐事真实得像一面镜子,从中可以窥探楼下卖菜的婆婆眼角皱纹里藏着的泥巴,发现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夫妇的面容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夕阳里一对年轻夫妇并肩行漫步在荡起粼粼波光的湖畔。平平淡淡的生活,你我都在其中,都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或者是在观众席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也许只需要寥寥几笔,似乎就能勾勒出生活原原本本的模样。

翻看着以前稚嫩且饱含青春气息的文字,不禁有所触动,写下此文。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爱上那一棵结满石榴的树,爱上写周记,也慢慢发现生活中其实有许多昙花,正不经意间安静地绽放。

现在已然不是十八九岁的年龄了,变得不愿回家,习惯在外面漂着,遇到事儿也想要独当一面,自己解决。我变得更成熟了吗?不是。或许我只是在逃避什么,是不敢直视父亲那双充满血丝而浑浊的眼睛吗?那红黑色的血丝,如同奔腾的大江,有一种汹涌澎湃的力量。这股力量越大,隐藏着的是越怕被人看穿的无助与彷徨。还是不敢去牵母亲那双生满老茧的双手?因为知道茧里有埋着一根她为我缝补裤子的绣花针。最让人难受的是耳边时常听见奶奶对我说的那句话:“经常回家看一看吧,见一面少一面了。”

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在渐渐老去,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停下脚步呢?

写到此处,钢笔的墨水已经殆尽。这篇周记,又该由哪位恩师来为我批阅呢?又会得到怎样的评级呢?或许时间会告诉我答案,或许也无须他人批阅,多年后,当我不经意地从书柜顶上拿下落满灰尘的周记本,再次看到些文字时,便可以自己衡量这些文字是A 等还是B 等了。合上笔帽,把钢笔放进笔筒,周记本也回到了原处。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电线上歇着几只麻雀,不知它们从何而来,街道上有几个的孩子在玩闹,足球在他们的脚下来回传递,笑声荡出很远。电线上歇脚的麻雀却显有些不知所措,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身边的同伴已经飞走,我却还在电线上歇着,迷茫和慌张袭上心头,不知欲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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