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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命运共同体世界历史意义的生成

2022-04-03戴兆国毕亚琴

江淮论坛 2022年1期
关键词:共产党宣言人类命运共同体

戴兆国 毕亚琴

摘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对《共产党宣言》所阐发的世界历史理论的继承和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世界历史意义生成的前奏包括:对自然共同体观念的终结、对虚幻共同体认识的扬弃、对真正共同体思想的确立。在此基础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历史意义得到了真正的开显。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在政治、安全、經济、文化和生态“五位一体”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人类文明发展新形态,是超越虚幻共同体走向真正世界历史的必经阶段,是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是中国共产党人立足新时代续写的21世纪的《共产党宣言》。

关键词:人类命运共同体;《共产党宣言》;世界历史意义

中图分类号:D616;A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862X(2022)01-0093-008

两百多年前,机器大工业壮大了资产阶级的力量,越来越多的民族和国家被卷进世界历史的洪流中,越来越多的无产阶级被抛向了被剥削被压迫的悲惨境地。人类怎么了?应该怎么办?马克思和恩格斯通过《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发出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1]66只有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才能实现人类的自由和解放;只有走向自由人联合体,具有世界历史性质的文明发展方能真正开启。两百多年后的今天,全球政治冲突不断、恐怖主义蔓延、经济发展迟滞、生态环境恶化、逆全球化思潮抬头、疫情大暴发……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面对世界之问、时代之问,习近平总书记给出了中国答案:全世界联合起来,携手共筑人类命运共同体。从理论的角度看,人类命运共同体世界历史意义的生成,经历了若干共同体阶段,即对自然共同体观念的终结、对虚幻共同体认识的扬弃、对真正共同体思想的确立。在此基础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历史意义开始得到真正开显。

一、终结自然共同体,打开世界历史之门

“从茹毛饮血到田园农耕,从工业革命到信息社会”[2]258,人类历史从一个个封闭的、孤立的点发展起来,逐步转变为全体人类命运相互关联的世界历史,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提出有其历史必然性。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能否成为人类的共识,取决于其世界历史意义的最终落实。在唯物史观看来,共同体的形态演进是从“人的依赖关系”阶段的自然共同体,经由“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阶段的虚幻共同体,走向“个人全面发展”阶段的真正共同体(或称“自由人联合体”)。[3]追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历史意义,需要回到人类共同体的发端之处——自然共同体。自然共同体阶段,人类文明处在民族和地域的范围之内,共同的人类命运尚不可能成为单个民族关注的对象。人类在发展生产力的进程中,生产关系的进步所带来的共同体组成方式也在变化。自然共同体的整体主义取向,已经预示着人类文明朝着共同发展的方向迈进,世界历史之门已然呈现在一切走向文明的民族面前。

(一)自然共同体以“人的依赖关系”为基础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指出自然共同体的几种原生形态,分别是:亚细亚的所有制形式、斯拉夫的所有制形式、古代的所有制形式以及日耳曼的所有制形式。随着自然共同体原生形态的异化,进而产生了派生形态即奴隶制、农奴制。[4]146-147根据马克思的研究,自然共同体表现出两个方面的主要特征。一方面,个体无法独立生活,只有通过群体生产即共同体中的互相帮助——集体劳动——才能生存下去。自然共同体中人们的劳动,仅仅是“为了维持各个所有者及其家庭以及整个共同体的生存”[4]123。另一方面,人们的交往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主要是自然的血缘关系。人们的劳动即使采取集体的方式,也只能在很有限的地域中进行,而且还要受到氏族、宗族或部落的约束。“在很长的历史中,由血缘、姻缘、地缘和共同的文化作为纽带联结起来的‘族’成为人类生存的最基本的共同体。”[5]127

马克思所描述的自然共同体是以“人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处在生产力低下状态中的共同体。根据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基本原理,大致可以将生产力归结为人类的控物能力,将生产关系看作自控或互控的能力。控物就是通过生产能力的发挥,尽可能多地创造劳动产品,以满足人们的生活需要;自控或互控就是创造和谐的社会关系和稳定的社会秩序。在自然共同体状态下人类相互结合的基础是自然的血缘关系,按照儒家的说法,亲亲原则是社会生活的基本准则。从历史发展的进程来看,自然共同体阶段生产力相对低下,人类控物的能力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人们相互之间只能靠最为原始的方式结合在一起,进行生产,保存生命,维持生存。这就使得自然共同体带有非常明显的整体主义特征,其历史发展取向也就较少顾及个体充分而自由的发展,人类的共同命运仅仅相对于某一地域的某一民族而言才具有讨论的意义。

(二)自然共同体偏向整体主义的历史发展取向

在自然共同体整体主义的偏向下,个人是没有独立性和个性的,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经济层面。由于生产力的局限,物质产品非常匮乏,人们的首要任务是想方设法满足吃喝穿住等最基本的需求。人们在自然血缘关系基础上形成一定地域内的群居形式,相互依赖、互帮互助,共同生活。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还未完全分开,交换主要发生在人与自然之间,人们通过体力劳动作用于大自然,来获取产品以满足自身以及共同体的基本需求。在自然共同体中,“各个个人都不是把自己当做劳动者,而是把自己当做所有者和同时也进行劳动的共同体成员”[4]123,个人是作为自然共同体的一员而存在的,发挥作用并占有部分劳动产品。二是政治层面。由于个人在经济上依附共同体,从而作为“所有者对非所有者的统治可以依靠个人关系,依靠这种或那种形式的共同体”[6]556。对于被统治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并不存在个人的自由和个性的发展。三是文化层面。“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6]550,所以,在自然共同体中占据统治地位的文化也必然是有利于统治阶级进行统治的文化,整体主义价值取向明显。

(三)自然共同体形成民族的地域性历史

自然共同体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而形成的,它存在着生产关系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与自然共同体阶段的生产力水平低下直接相关。在自然共同体中,人和自然之间是直接交换的关系,人作为大自然的一部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给自足。高山大海的阻隔也限制了不同地域人们的交往;即使在共同体内部,由于只有自然的性别分工,或仅仅是一些初级的分工,除了自然的宗法血缘关系之间的交往,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极少。因而,“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小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4]52,自然共同体所产生的历史也必然是相对封闭的、民族的、地域性的历史,各民族部落的生命、生产、生活空间都是相对独立的。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在自然共同体内部产生了瓦解因素,如人口的增长、奴隶制的发展、土地占有的集中、交换、货币关系、征服等等,势必终结这种建立在宗法血缘关系上人与人狭窄的交往关系,这样,自然共同体就同作为其基础的所有制关系一起瓦解了。[4]136民族的、地域性的历史被打破,历史开始向世界历史转变。

(四)终结民族的地域性历史,叩开世界历史之门

以“人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自然共同体是人类社会最初的存在形式,它处于人类文明的幼儿期。马克思认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推动普遍交往走向世界历史是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规律和发展趋势,普遍交往较为发达的社会形式必然替代以“人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封闭的自然共同体。

在实际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虚幻共同体取代了自然共同体,登上了历史舞台。在这一共同体发展阶段,人类社会“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4]52。社会交往、社会关系,以及人的需要的多方面的实现,人的能力的全面发展,为人类叩开世界历史之门准备了条件。人类文明艰辛攀爬的历程,见证了文明阶梯的逐级攀升。当人类摆脱自然共同体的局限,实现更大范围的交往,就有更多的民族被带到了世界历史之门的前面,人类对共同命运的关注也就变得更为迫切。一些联合起来的代表先进生产力的民族勇敢地敲开了世界历史之门,人类文明的世界历史之旅由此开启。由于普遍的世界历史交往还没有形成,新的人类共同体还带有某种虚幻的特点。

二、扬弃虚幻共同体,推动世界历史“魔幻”之旅

世界历史之门被叩开之后,人类文明发展的场景为之一变。田园牧歌的自然状态一去不复返,自然共同体也渐渐走向历史的深处,蒸汽机、火车、轮船、电灯、电报、电话等一系列工业时代的创造物成为人们日常生产和生活的必需品。现代资本主义工业以资本强大的控物力量,主宰了现代工业文明的进程。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似乎运用了“魔法”的手段创造了畅销世界各个角落的商品。生产和消费的同质化从形式上展示了人类命运的一致性,资本开启了世界历史的“魔幻”之旅,人类开始迈进以资本主导的虚幻共同体阶段。然而,无论是“人在神圣形象中的自我异化”的自然共同体阶段,还是“人在非神圣形象中的自我异化”的虚幻共同体阶段,人类始终没有真正成为世界历史的“主体”。[7]

(一)虚幻共同体“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

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统治地位的社会,财富表现为庞大的商品堆积。[8]47商品这种“物”在资本主义社会具有十分重要且特殊的地位,它异于前资本主义社会自然共同体中的产品。人们生产产品是为了获得其作为物的自然属性的使用价值,而生产商品则是为了获得其社会属性的交换价值。使用价值之间是异质的,难以相互比较,因而阻碍着交换的扩大和交往的普遍性。货币的出现,使交换价值表现为商品与货币——特殊的商品——之间的交换比例,即生产商品所需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之间的比例。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作为抽象劳动在量上的规定是同质的,便于比较因而有利于商品的交换和人们的普遍交往。货币扫平了一切异质性的东西,使所有的商品都呈现抽象的同质的交换价值。人们生产商品是为了拥有货币,因为拥有货币就拥有了“自己的社会权力和自己同社会的联系”[4]51。货币转化为资本的目的仍然是获取更多的货币,因此,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催化着人们对商品、货币和资本这些“物”的崇拜。

正因为货币这一特殊的商品,或者说资本这种“物”具有强大的抽象同一性逻辑,荡平了商品交换形式上的障碍,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和人们的普遍交往。自然共同体中人与人的交往是直接的,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则是通过物来进行中介的。《宣言》指出,资本让“各自独立的、几乎只有同盟关系的、各有不同利益、不同法律、不同政府、不同关税的各个地区,现在已经结合为一个拥有统一的政府、统一的法律、统一的民族阶级利益和统一的关税的统一的民族”[1]36。而建立在市民社会这一抽象共同体基础上的民族国家,“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1]33,它必然是代表资产阶级统治和利益的共同体,“由于这种共同体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联合,因此对于被统治的阶级来说,它不仅是完全虚幻的共同体,而且是新的桎梏”[6]571。资本家考虑的是资本的命运,是资本能够带来多少利润;至于无产阶级的命运如何,则不可能进入他们的视野。对广大被剥削被压迫的无产阶级而言,建立在“以物的依赖性”基础之上的资产阶级国家,是虚幻的、奴役人的共同体。

(二)虚幻共同体个人主义价值取向的绝对化

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虚幻共同体刺激了人们对物质产品无限追求的欲望,所有人的命运都与他所占有的产品的多少关联在一起(1),人们对物的崇拜达到了极致,马克思形象地将之称为“拜物教”。商品、货币和资本三重“拜物教”,蒙蔽着人们的眼睛和心灵。“拜物教”还成为一种意识形态,渗透进人们的日常生活,控制着人们的思想,将个人主义发展到了顶峰。

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为了获取更多的物——更多的社会权力,即為了满足这种致富欲,需要具备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能够生产出比自身价值更大的商品——劳动力;第二个条件则是要实现“商品的惊险的跳跃”[8]127,商品要转化为货币。为了实现第一个条件,即把劳动力变成商品,“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1]33-34。劳动力成为商品,从形式上看,人们获得了彻底的自由,从实质上看,这种“自由”不过是出卖自己劳动力的被动的“自由”。《宣言》指出,资产阶级“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1]34。为了实现第二个条件,即商品的等价交换,就要有平等来保障。这种“平等”只是商品交换的“平等”,它实质上掩盖了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剥削和压迫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关系。

建立在“物的依赖性”基础上的虚幻共同体表面上实现了人的自由和平等,但是这种自由和平等不过是占有商品和货币的自由和平等。考虑到人类个体发展的差异性,以及各种其他因素,这种货币面前人人平等的价值观不过是资本控制下的人类悲惨命运的另外一种表现。当代学者指出,资本主义将所有社会关系都商品化,倡导消费主义、个人主义、剥削和社会达尔文主义。(2)这是对资本主义导致人类命运异化的很好的概括。

(三)虚幻共同体创造出被动生成的世界历史

资本的本性是增殖,这是资本的逻辑。资本的增殖需要不断扩大产品的销路,它“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1]35。资本的抽象同一性逻辑乘上大工业的“翅膀”,并通过资产阶级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1]35资本的无限扩张终结了封闭的、民族的、地域性的历史,曾经相互隔絕的民族无一例外地被卷入资本流动的世界贸易潮流。在商品大潮冲击下,世界上所有民族的命运被紧密结合在一起。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资本主义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现代文明中来了。“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1]35-36资产阶级创造的世界历史是被动生成的世界历史。资产阶级为了实现资本的增殖,一方面用“机械怪物”生产大量的廉价商品,传统的民族手工业被摧毁;另一方面,资产阶级用真正的坚船利炮打开各民族闭关自守的国门,破坏他们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实行武力征服和殖民统治。资本用自己强大的抽象同一性逻辑试图抹平一切异质性的时空,让世界变成同一的资本主义社会。

然而,资本掠夺的“吸血鬼”本质使其不仅在国内加剧了阶级之间的不平等,而且造成了世界各民族国家的“中心—边缘”结构。它使主要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成为世界的“中心”,而其他民族国家处于从属的边缘地位,需要服从并遵循“中心”国家制定的“游戏规则”。落后的国家,一方面成为其廉价的原材料和劳动力的来源地,另一方面成为其商品的倾销地。如《宣言》中所描绘,“它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1]36。资本在世界上疯狂地“游荡”,在它催生的虚幻共同体中,坚船与利炮、契约与规则、鲜血与肮脏,相生相伴,资本主宰着一切落后的和被压迫的民族的命运。

(四)扬弃世界历史“魔幻”之旅,走向真正的世界历史

资本的开疆扩土,创造了巨大的生产力,将未开化的民族卷入文明的世界,建立了人们的普遍交往和联系,使得人类形成了密切相关的命运共同体。但是,资产阶级所开拓的世界历史充满着暴力压迫,伴生着殖民侵略。人类命运的整体性在严重的阶级分化中遭遇割裂,这注定了由资本所推动的世界历史不是真正的世界历史。[9]世界上很多民族和国家,都是在被动的状态下融入世界历史潮流的。唯物史观深刻地认识到,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资本主义的先天缺陷意味着世界历史必然不会终结于资本主义,不断出现的周期性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像瘟疫一般蔓延。《宣言》用超现实的手法,生动地比喻“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现在像一个魔法师一样不能再支配自己用法术呼唤出来的魔鬼了”[1]37。资本主义发展出的强大控物力量与自控和互控力量的悬殊,表现为其生产关系已经不能与巨大的生产力相匹配。只有扬弃资本主义狭隘的生产关系才能建立真正的命运共同体,创造真正的世界历史。

三、建设真正共同体,实现世界历史的文明大联合

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虚幻共同体所开启的不过是资本的世界历史。资本的天然逐利性以及资本主义倡导的个人主义价值观,使得人类的共同命运面临着全面异化。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对立、发达国家对落后国家的欺压,造成了人类整体命运的两极分化。人类需要寻找新的联合之道,才能改变人类命运发展的坎坷之途。《宣言》指出,只有消灭私有制、消灭剥削和压迫,实现人类的解放,形成自由人联合体,受压迫的无产阶级才能够获得解放,被压迫民族才能够摆脱悲惨的命运。“从人类社会演进的一般规律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构趋向于‘自由人联合体’,‘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启示于‘自由人联合体’”[10]122,人类命运共同体是通往真正的共同体的必经阶段,也是自由人联合体得以实现的必由之路。

(一)真正共同体以生产力的高度发达和“个人全面发展”为基础

人类对自身命运的把握需要基本的物质前提。自然共同体条件下,生产力相对落后,人类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很难得到满足;只有少数统治者依靠自身拥有的权力优势,占有社会产品,过着相对优裕的生活。以少数统治者权力为象征的共同体,并不能给更多的人带来幸福。资本主义的发展带来了发达的生产力,世界市场的形成使得人类共同体的结合方式发生了变化。但是由于异化的普遍存在,人类实现共同命运的美好愿望仍旧无法落实。

自由人联合体作为一种真正共同体的形式,克服了以往共同体的缺陷。在《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描述的未来社会,是建立在资本主义社会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基础之上的。加之旧的生产关系的消灭,自在的分工、剥削、阶级、国家已经成为历史。因此,在共产主义的共同体中,“各个人都是作为个人参加的。它是各个人的这样一种联合(自然是以当时发达的生产力为前提的),这种联合把个人的自由发展和运动的条件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6]573。劳动已不再是与个人对立的、异己的力量,它成为各个人生活的必需,并促进人的全面发展,而非生存的手段。人们不再需要担心生存的问题,不再需要用物质的满足来填满欲壑,而去从事不得已而为之的劳动。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喜好,自由选择打猎、捕鱼,还是从事畜牧或者从事批判的劳动。[6]537到那个时候,人们关心的已不再是控物能力的提高。由于少了外在的物欲,摆脱了“物”的控制,人们实现了在社会关系上的自控或互控,真正成为掌握自己命运的主人。在这样的共同体中,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身之间达成真正的和解,人们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实现充分而全面的发展。这就是自由人的联合体——真正的共同体。

(二)真正共同体中的个人获得真正的自由个性

《宣言》认为,在自由人联合体这一真正的共同体中,一方面由于消灭了私有制、消灭了自在的分工,联合起来的个人共同占有生产资料并进行生产,“生产工具必定归属于每一个个人”[6]581,各个人成为生产工具的主人,而非屈从、局限于生产工具。生产的产品则归属全体个人,其中的一部分仍然用做生产资料投入社会的再生产,余下的部分则成为生活资料由作为共同体的成员的各个人消费。[8]96

另一方面,由于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达,人们仅仅需要花费极少量的时间就能满足共同体的物质生产需求。自由时间的充裕,给人们提供了自由发展的条件和空间。人与人之间的普遍交往不再需要以物为中介、受物的局限和束缚。“人不是在某一种规定性上再生产自己,而是生产出他的全面性”[4]137,因而,自由人联合体是对资本主义私有制、对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人们摆脱了物的抽象统治,从而实现了向人自身本质的复归。人们在自由人联合体中不仅超越了自然的束缚,也扬弃了经济必然性,从而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个性,获得了真正掌控自我命运的自由。

(三)真正共同体实现人类解放,开启真正的世界历史

《宣言》指出,“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1]31,而阶级斗争的结果无非是一个阶级对其他阶级的胜利和统治。只要有阶级存在,就会有阶级利益,就会存在剥削、压迫和不自由。但无产阶级的斗争却区别于以往一切的阶级斗争,因为无产阶级一无所有,如果它“不同时使整个社会一劳永逸地摆脱一切剥削、压迫以及阶级差别和阶级斗争,就不能使自己从进行剥削和统治的那个阶级(资产阶级)的奴役下解放出来”[1]14,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故此,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以往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则是属于绝大多数人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1]42无产阶级革命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的目的不是为了某种特殊的阶级利益,而是为了实现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无产阶级革命的目标是改变被剥削阶级的命运,实现全人类的彻底解放,建立起真正的共同体。在摧毁了旧社会建设的新社会中,“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53。从那时起,人类方能自由书写自己的历史,随着一切断裂的历时性空间开始走向共时性空间,整个世界成为人们自由生存与发展的同质性空间,人类的世界历史方才真正开启。这样的历史属于全人类,而不是某个阶级,因而是人类共同命运的世界历史。

(四)建设“自由人联合体”,走向世界历史的文明大联合

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设想中,无产阶级既是大工业的产物,也是资产阶级的掘墓人。随着历史进程的发展,“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1]43。作为唯物史观的科学论断,“两个必然”揭示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和趋势。但是要想这种趋势变为一种现实,还需要积极推动自由人联合体的建设。

当今世界形势已不同于《宣言》所处的时代,和平与发展成为世界的主流。世界范围内,“各文明国家的联合的行动”[1]50应该成为一种潮流。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世界还存在各种矛盾和冲突,各类“灰犀牛”“黑天鹅”事件频发,并形成“多米诺效应”或“蝴蝶效应”,引发全球性危机,旧的世界治理秩序已经不能适应国际社会的发展需要。面对当下日益突出的世界性问题,中国共产党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共同体理论,提出各文明国家实现大联合,携手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自由人联合体最终的价值追求就是要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类命运共同体则是从世界历史的现实出发,将人类利益共存、合作共赢作为全球治理的价值追求”[11]57,它是不同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建设自由人联合体实现世界历史文明大联合的现实路径。

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开启世界历史发展的新型文明之旅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中国共产党人的首创。这一理念不仅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真正共同体思想,而且是对“两个之问”的解答。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人类超越虚幻共同体、开启世界历史发展的新型文明之旅,是中国共产党人带领中国人民经过一百多年的革命、建设和改革,在古老的华夏文明基础上创造的崭新文明形态。这一新型文明主张政治、安全、经济、文化和生态“五位一体”的发展方向,代表着人类文明的未来发展趋势。在这个意义上说,人类命运共同体是迈向真正世界历史的新纪元,是中国共产党人立足新时代续写的21世纪的《共产党宣言》。

(一)尊重发展多元化,超越西方“一元中心化”

西方主导的世界治理秩序以西方主要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利益为中心,在全球实行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随意干预他国内政。它们将世界上其他国家和地区变成自己经济上的“附庸”,为其提供廉价的原材料和劳动力,并成为其倾销商品实现资本增殖的对象。这种“唯我独尊”的霸凌逻辑造成当前全球发展的不平衡,不断引发国际对抗和冲突,越来越不具有可持续性。“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不是人类共存之道。穷兵黩武、强权独霸不是人类和平之策。赢者通吃、零和博弈不是人类发展之路。”[12]

人类命运共同体超越西方“一元中心化”主导的世界政治秩序和政治格局,主张“各国和各国人民应该共同享受尊严。要坚持国家不分大小、强弱、贫富一律平等,尊重各国人民自主选择发展道路的权利,反对干涉别国内政”[2]273。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建立在尊重各民族国家的主权基础上的求同存异,它尊重各民族国家发展的多元化,致力于重塑公平正义的世界政治新秩序和新格局。

(二)共同利益超越阶级利益

西方主导的世界治理秩序所代表和追求的是西方资产阶级的利益,由此形成“新型的以发达国家为中心、以新兴工业化国家为外围、以发展中国家为边缘的所謂‘中心—外围—边缘’世界经济秩序”[13]147,造成世界发展时空的非正义,使世界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发展在空间上呈现不平衡的样态,在时间上则呈现后现代、现代甚至前现代之间的断裂。人类虽然同处一个地球,却有着不同的生活世界。

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目标则不仅仅关涉个人、阶级、民族和国家的利益与命运,而且将个人、阶级、民族和国家的利益与命运同整个人类的利益与命运关联起来,强调人类的共同利益和共同命运,强调世界历史的整体性。[14]人类命运共同体要建设的是“远离恐惧、普遍安全的世界”“远离贫困、共同繁荣的世界”“远离封闭、开放包容的世界”“山清水秀、清洁美丽的世界”[15]433-434。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就是要超越阶级利益,维护世界的和平安全与持久发展,最终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15]433

(三)共赢共享超越“本国优先”

西方文明“中心论”体现在经济上,即“本国优先”的原则。这种“文明中心论”在一些霸权国家的表现是多重的:当全球化有利于其资本扩张时,便大力推行经济全球化;当全球化不利于本国经济利益时,便奉行谋求一己私利的单边主义,唱衰全球化。当“去工业化”有利于其坐收高额利润时,便将低附加值、高污染的工厂迁至发展中国家,享受高额利润的同时也坐拥蓝天白云;当“去工业化”导致实体经济“空心化”并引发经济危机时,又推行“再工业化”战略,遏制他国产业升级,并进行技术封锁。一些西方霸权国家推行“国家利益至上”,为其维护私利、破坏国际契约披上虚伪的外衣。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则主张各国和各国人民共同享受发展成果,每个国家在谋求自身发展的同时,要积极促进其他各国共同发展。那种以邻为壑、转嫁危机、损人利己的做法既不道德,也难以持久。[2]273只有摒弃零和博弈的旧理念,坚持共赢共享的合作观,从利己的发展走向兼顾利他的发展,方能在世界经济共同发展的基础上实现自身可持续的长足发展。

(四)共同价值超越“普世价值”

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不仅在政治、经济上奉行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在文化上也推行其“文明优越论”,用资产阶级的“普世价值”对他国进行意识形态渗透。长期以来,“民主、自由、人权”被其奉为超阶级、超国家、超时空、超历史的“普世价值”,将之作为剪裁和攻击他国的思想武器。人类命运共同体认为,“文明只有姹紫嫣红之别,但绝无高低优劣之分。认为自己的人种和文明高人一等,执意改造甚至取代其他文明,在认识上是愚蠢的,在做法上是灾难性的”[15]468。

人类命运共同体所要追求的是人类的共同价值,即“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16]522。这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孜孜以求的共同目标,是人类生存价值与发展价值的统一,是对“普世价值”的全面超越。人类只有真正坚持这些共同价值,才能够迈向相应的新型文明,才能够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

(五)人的逻辑超越资本的逻辑

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与自然界本应是和谐统一的关系。但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的目的是实现资本的增殖,旧的世界治理秩序以资本为中心,遵循的是资本的逻辑。资本的扩张逐利性,除了导致无限吸吮活劳动的剩余价值之外,也会导致无限掠取自然资源。资本逻辑是破坏生态、造成危机的元凶;资本支配着资本家妄想成为自然的主人而去征服、改造、掠夺甚至恣意破坏自然,造成了全球性的生态危机。

人类命运共同体着眼于人类的共同命运,主张“遵循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理念,寻求永续发展之路”[16]544,并“倡导绿色、低碳、循环、可持续的生产生活方式”[16]544,以人的生存和发展为目的,不仅考虑当代的发展,更从长远的角度兼顾可持续的代际发展。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2]272在经济全球化的当下,整个世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独善其身,这是历史用事实一次又一次证明了的真理。(3)面对世界性问题的共同挑战,只有各文明国家在“伙伴关系、安全格局、经济发展、文明交流、生态建设等方面”[16]541共同努力,才能解决问题,化解人类所面临的共同风险,实现人类社会和人类文明的永续长存。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仅是面对全球性矛盾的应然之策,也是世界历史发展到现阶段的必然要求,是扬弃资本逻辑走向以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基础的自由人联合体的必经阶段。

五、结 语

西方的“历史终结论”认为,西方资本主义文明是人类最完美的社会形态,人类的“千年王国”已经到来,历史将终结于资本主义社会。但是,历史的发展用现实证明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暂时性和非永恒性,也充分体现了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对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趋势的科学预见性:共产主义必将取代资本主义。“资本主义社会的终结也就是资本主义世界历史的终结,由此开启的是共产主义世界历史的新阶段。”[17]30由此,人类终将进入真正的“自由王国”。当下的世界正处于超越资本主义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历史征程中,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中国共产党人立足新时代对《宣言》世界历史理论的继承和丰富,是《宣言》世界历史理论在当代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

注释:

(1)马克·吐温在《百万英镑》中描写的主人公命运的变化,真切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货币拜物教的现实。

(2)宣言:《中国没有辜负社会主义》,《人民日报》2021年6月8日第1版。

(3)面对当前世界范围的新冠疫情,世界各国只有秉承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合作抗疫,维护世界各国人民的生命健康,才能够走出疫情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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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吴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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