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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2022-02-09蔡家园

芳草·文学杂志 2022年1期
关键词:心理疾病情感

蔡家园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青年工作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秘书长,湖北省文联文学艺术院院长。著有评论集《重建我们的文学理想》《怎样讲述中国故事》、散文随笔集《松塆纪事》《书之书》等七部,发表长篇报告文学《生命之证———武汉“封城”抗疫七十六天全景报告》(合著)等。曾获第二届“啄木鸟杯”中国文艺评论优秀作品奖、屈原文艺奖、湖北文艺评论奖、湖北新闻奖、《写作》优秀论文奖等。作品被译成英文、韩文、尼泊尔文。

一位富翁死后到了天上,天使对他说:你可以选一个房间生活一千年,这里将会给你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富翁选择了一间最豪华的房间,在里面可以看到最美的风景,能吃到最好的美食,唯独没有陪伴他的人。一千年后,富翁哭着对天使说:我以为那是天堂,没想到比地狱还可怕。天使道:谁说是天堂?那就是地狱啊!

这是一个流传甚广的寓言,隐喻了人类的基本需求———人类是精神与情感的动物,再优渥的物质条件也无法替代精神和情感的满足,人一旦失去他人的关心关爱,就会陷入孤苦之境,甚至导致心理疾病。寓言中的富翁无人相伴、精神空虚、情感孤独,他的处境与张慧兰的中篇小说《无回应之地》中的主人公辜庆荣的遭遇十分相似。他们都生活在孤独之中,缺乏精神慰藉与情感抚慰,是“被抛弃的人”,深陷“无回应之地”。“无回应之地”出自英国心理学家威尼科特的名言:“无回应之地,即是绝境。”这里说的绝境,等同于死亡。换句话说,死亡就是无回应之地———这就是辜庆荣的结局。为什么“无回应”?当然首先是“人”的缺失。没有“人”,何谈“回应”?何谈爱与温暖?在人类进化过程中,个体为了更好地生存发展,通过各种各样的组织方式结构而成社会。社会作为集合体,其中的分子彼此关联,通过相互合作以达成一定目的。在“彼此关联”“相互合作”的过程中,便形成了一定的社会生存环境。这种生存环境可能是积极的,也可能是消极的。“无回应”的社会环境当然是消极的,会诱发并加剧心理疾病,从而导致心灵“地狱”。

进入现代社会之后,随着尼采宣称“上帝死了”、福柯宣称“人也死了”,个体心灵越发容易陷入空虚、孤独和无助的境地。随着信息技术、人工智能和基因技术的突飞猛进,生活节奏加快,人际关系日渐疏离,“人”的许多传统观念和行为方式都受到颠覆性挑战,孤独感就像瘟疫一样蔓延,罹患心理疾病的人越来越多。据调查,我国每年有二十八点七万人死于自杀,其中百分之六十三患有精神障碍,百分之四十患有抑郁症。消极悲观的思想及自责自罪、缺乏自信均会诱发绝望意识,认为“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一种解脱”、“自己活在世上是多余的人”。因患抑郁症而自杀的不乏名人,如梵高、海明威、三毛、张国荣等等。

心理疾病與生理疾病一样,都是人类最基本的生活经验之一,是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不可抗拒的人生体验。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指出:“疾病是生命的阴面,是一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每个降临世间的人都拥有双重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一属于疾病王国。尽管我们都乐于使用健康王国的护照,但或迟或早,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每个人都被迫承认我们也是另一王国的公民。”因此,疾病必然是文学审美观照的重要对象,不仅为文学提供鲜活内容,还会创造出新的话语方式与意义空间。对于人类而言,疾病意味着疼痛、受难和死亡,关联着潜意识中的恐惧。书写疾病,尤其是将其审美化,是消除恐惧的一种有效方式。另外,疾病往往还具有隐喻意义,除了指涉生理,还指涉社会、文化、政治、道德等等,折射着特定时代情绪和作家的人文情怀。如鲁迅所言“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就是将疾病与社会问题、心理人格相关联,赋予疾病文化象征意义。

当代文学中的疾病书写蔚为大观,像余华的《河边的错误》、史铁生的《病隙碎笔》、阎连科的《受活》、毕淑敏的《拯救乳房》等作品产生广泛影响,将文学对于人的精神世界的深度探索和对于人性复杂性的揭示推进到新的层面。近年来,张慧兰也将目光聚焦于社会心理问题,相继发表了《月光册》《星星别怕》等一批书写疾病的作品。前者关注老年人的自杀与情感问题,后者聚焦自闭症现象,发表后均受到文学界的好评。《无回应之地》是她的中篇新作,通过讲述一位患有抑郁症的中老年女性反抗孤独的悲剧故事,深入探讨当代人“无回应”的生存困境。

这部小说的矛盾冲突主要集中在辜庆荣与周晓磊之间,故事一波三折,颇为引人入胜。周晓磊听说昔日对自己关爱有加的中学老师辜庆荣寡居,特地驱车去郊区看望她。辜庆荣的女儿在国外留学,她孤身一人生活,除了一只叫安贝的猫相伴,几乎不与同事、朋友来往,十分孤独寂寞。周晓磊的到来,令辜庆荣得到莫大安慰。此后,两人经常在微信上互动。一天深夜,周晓磊收到辜庆荣的一条奇怪短信,预感她会出事,急忙赶到她的家中。果然,患有抑郁症的辜庆荣吃下大量安眠药,企图自杀。被周晓磊救下之后,辜庆荣在情感上越来越依赖他。为了见到周晓磊,辜庆荣谎称安贝失踪,让他长途奔波帮忙寻找;为了满足女儿的需求,她软硬兼施找周晓磊借钱。辜庆荣的频繁骚扰,令周晓磊不适,也引起他的妻子刘倩不满。见周晓磊故意躲避自己,辜庆荣就编造了“生日晚宴”将他骗到家中,偷偷下药,强行留宿。周晓磊清醒后,目睹了辜庆荣的变态行为,对她愈发厌恶、疏远……辜庆荣怀疑女儿在国外被害,央求周晓磊帮忙打听其下落。周晓磊了解真相后,不知如何告知辜庆荣,一味躲避她。一天早上,当辜庆荣再次迎面追来时,周晓磊在慌乱中错将油门当成刹车踩下,将她和安贝撞得飞了起来……

这是一个由“报恩”引发的悲剧,主要原因是处在“无回应”状态下的辜庆荣的心理和行为越过了正常人际交往的界限,不仅给周晓磊带去困扰,而且导致他应激反应过度,最终酿成车祸。辜庆荣患有心理疾病,丈夫的去世如同雪上加霜,激化了病情;女儿丝毫不关心她,执意出国留学,不停找她要钱,增加了她的心理压力。她没有朋友,与同事关系疏远,独自病休在家,十分孤独、痛苦。她与丈夫留下的波斯猫安贝相依为命,那是她唯一的安慰与寄托。昔日学生周晓磊的偶然出现,就像一束光照亮了她的晦暗人生。可是,她终究是一个精神病人,太想抓住这根稻草渡过生命的险滩,以致彻底失去理性,做出一系列疯狂举动,最终招来灭顶之灾。辜庆荣过生日那天,她与周晓磊的矛盾冲突达到白热化。当她撕开伤疤、裸呈出内心的秘密时,周晓磊被她的极端方式吓坏了,对她的态度由敬重、同情变为怜悯、厌恶……小说高潮处的一个场景隐喻了人物的命运和故事的主题:“辜庆荣俯下身子,用嘴对着蜡烛轻轻吹去,蜡烛灭了,一股轻烟对着周晓磊散去,残缺的“4”和“8”变成了“十”和“0”。”随着烛光熄灭,人性的黑暗之幕朝着两人降落。“4”和“8”变成了“十”和“0”这个细节饱含着丰富的意味:“十”象征着十字架,不仅是对辜庆荣的惩戒,也是对周晓磊的拷问,而“0”则象征着终结。

《无回应之地》敏锐地触及到当下一个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显示了作家对于生活的敏感与发现。根据马斯洛的理论,人有生理、安全、社交需求、尊重和自我实现等五个层次的需求。对于辜庆荣而言,她在每个层次都存在欠缺,尤其在情感和精神层面的渴求更为强烈。抑郁症的发病机制涉及生物化学、神经内分泌、遗传等复杂因素,但需求缺失无疑会加剧病情。辜庆荣的一些变态行为固然让人厌恶,但她终究是一个病人和弱者,是值得同情的对象。假如周围的人们对她多一份关爱,假如女儿对她多一点体贴,假如周晓磊不是一味逃避,她也不至于在黑暗中越坠越深,以致陷入灭顶之灾。

辜庆荣的悲剧绝不是一个个别的命运悲剧。在剧烈变革时代,我们遭受着越来越大的生存压力,一旦社会环境恶化,每个人都可能变成“辜庆荣”。英国诗人约翰·多恩在《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中写道:“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整体的一部分/如果海水冲掉一块/欧洲就减小/如同一个山岬失掉一角/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领地失掉一块/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因此/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而鸣/”。是的,一旦“无回应之地”出现,其实丧钟也为你敲响……

张慧兰以饱含怜悯的文字,娓娓讲述了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性的悲泣与呐喊,试图唤起更多人去关怀心理疾病患者———因为他们是容易被忽略的社会弱势群体。

《无回应之地》比较成功地塑造了辜庆荣的形象。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余人”,被社会和亲人、朋友所抛弃:“在我爱人握着我的手垂下去,两眼闭上从此不再醒来时,我就感觉他抛下了我,全世界都抛弃了我。”“我没有亲人,我不想见他们。……他们只会抱怨,看我的笑话,没有人同情我关心我,我也不想麻烦任何人。”“我没有好朋友。这两年来,我几乎断绝了与所有人的联系。她们听说我住院了,肯定都逃得远远的。”她患有忧郁症,敏感多思,情感脆弱,得不到理解与同情,感受不到爱与温暖,更得不到帮助,心灵在孤苦中越陷越深,看不到人生未来。为了“保护”自己,她画地为牢,将自己封闭,将周围的人远远隔离,这种防御又加剧了她的病情,最终导致悲剧发生。

其实,年轻时的辜庆荣漂亮优雅、性情温和:“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亮,而且会写文章,会唱歌,是班上很多男生心中的偶像。”“上课总是轻言细语,要是有学生不听话,辜庆荣生气时脸蛋通红,两眼水汪汪的,比平时还要好看。”她对学生充满关爱,给周晓磊开小灶、帮他买肉包子、掏钱买书送給他……“好老师”为什么会变成后来“性格怪僻、自私、冷漠、固执而又不择手段”的“多余人”呢?张慧兰并没有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那样铺陈笔墨,深入人物内心去揭示其畸变的心灵轨迹和复杂原因,她只用一句话一带而过,“可是岁月无情,仅仅只过去了二十年,辜庆荣就判若两人,像一朵残败颓废、毫无生气的花”,然后,集中笔墨描写她与周晓磊相遇之后的心理和行为变异。

在小说中,张慧兰比较细致地描写了辜庆荣的九次哭泣,一层一层深入她的内心,显示出一位写作者勘探人物精神世界的较强笔力。从心理学角度而言,哭泣是一种自我保护措施,不仅可以宣泄压力,缓解人的紧张情绪,还可以发现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从而获得某些慰藉。小说中的一次次“哭泣”就像一面面镜子,折射着辜庆荣隐秘的情感与精神,也完成了关于她的塑形。

多年后与周晓磊见面,辜庆荣“忽然放声大哭”。她一直为没有照顾好丈夫而心生自责,女儿的不理解与责怪更是加剧了她的痛苦。这些痛楚淤积于心,一直无人诉说,所以她在学生面前忍不住大放悲声。这一哭充满了委屈,起到了缓解心理压力的作用。第二次是当她自杀获救活后在医院散步,突然对周晓磊哭诉起丈夫。周晓磊的相救唤起了她内心蛰伏的情感,此时她嘴巴里说的是怀念丈夫,其实内心已波澜起伏,情感隐隐约约有了新指向。第三次是波斯猫安贝失踪,她哭求周晓磊帮助寻找。这既是真情流露———猫对她太重要了,也多少带有试探周晓磊的意味。第四次是她留周晓磊吃饭,周晓磊夸菜做得好,辜庆荣抬起泪眼:“以前,我爱人在的时候,最喜欢吃我炒的这三样菜,可是,他从来没有当面表扬过我。”此时的辜庆荣已陷入对周晓磊的情感依赖,但是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周晓磊的一句礼节性赞扬,马上引发她落泪,并与丈夫进行比较,反映了她潜意识里的需求在疯长。第五次是女儿找她要钱,她哭着对周晓磊说:“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可我女儿连一只猫狗都不如。”女儿“无回应”的态度,加剧了她的恐惧与绝望。她找周晓磊借款,既是走投无路,也是弱者在祈求精神与情感支撑。第六次是七夕晚上,她下药留宿周晓磊,“辜庆荣柔软的胸脯抵着周晓磊,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周晓磊身上。”她已欲罢不能,欲望和真情自然流露,泪水中充满了委屈与矛盾。当周晓磊斥责她在果汁里加白酒,她嘤嘤哭着请求他原谅———这是她的第七次哭泣。辜庆荣毕竟是一个知识分子,做出如此荒唐的行为,理性让她感到羞耻。她的内心在苦苦挣扎,泪水是一种释放。第八次哭泣发生在情节高潮处:辜庆荣受虐般鞭打自己,周晓磊夺下了她的鞭子,她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我恨我自己没别人命好,恨自己害死了我爱人,恨自己没把女儿教育好,恨我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你,恨我自己无时无刻不想你……”强烈的自责混杂着赤裸裸的欲望,她已无法自持,进入癫狂状态。“辜庆荣,你无耻!你为什么要把周晓磊留在这里?你为什么总想着要他来陪你……”声声泣血的呼喊,暴露了她真实的内心———欲望的魔鬼完全控制了她。这个可怜的女人在火中炙烤,在油中煎熬,她已体无完肤、灵魂出窍。最后一次哭泣发生在车库里,她得知女儿的不幸消息后,“既像笑又像哭,既像问周晓磊,又像在问自己”。最后一丝光芒被黑暗收走,她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她已站在“无回应之地”的边缘。作家的笔锋一层层突破辜庆荣封闭的内心堡垒,九次哭泣真实而细腻地揭示了一个沧桑而痛苦的灵魂在绝望中的希冀、挣扎与最后的沉沦。这是一个何其决绝而可怜的女人!她决定自杀时,紧闭门窗,做好了以自己的遗体喂食安贝的打算———可以维持它两个月的生命。这种几近变态的安排,透露出痛入骨髓的绝望。一旦身处无回应之地,爱也会变成残忍,让人不寒而栗。

张慧兰成功塑造了一个新的“多余人”形象。这个形象既承袭了文学传统基因,又具有强烈的当代气息。

“多余人”最早出现在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中,“五四”时期中国作家也塑造了一批“多余人”形象,如魏连殳、吕纬甫、觉新、方鸿渐等等。当代文学画廊中同样存在许多“多余人”,如王朔笔下的“顽主”、《废都》里的庄之蝶、《长恨歌》中的王琦瑶、《兄弟》中的宋刚等等。他们具有类似的特点,那就是当社会出现急剧转型、新旧文化出现纠缠时,他们置身于时代的旋涡中无所适从,遭到社会的挤压而无力把握自己的命运,孤独忧郁、颓废消极,灵魂苦苦挣扎。作为一个复杂的矛盾统一体,“多余人”形象的流变折射了社会文化心理的变迁,蕴含着丰富的社会现实意义和文学审美价值。张慧兰塑造的辜庆荣这个人物具备“多余人”的特点,她不仅是一个在当代社会生活中产生的心理疾病患者,更是一个因为心理、情感障碍而苦苦挣扎、寻求救赎的孤独灵魂的标本。

这部小说采用第三人称内聚焦叙事,所有的故事都经由周晓磊的“眼睛”传达,几乎没有直接描写辜庆荣的内心世界,因此她的心灵史留下了许多空白。作为一部探讨社会心理问题的小说,假如给予主人公更多自我呈现的机会而不全是他者审视,艺术感染力应该会更加强烈。另外,辜庆荣心理畸变如果能与广阔的生活发生关联,也会进一步拓展作品的社会历史深度。

张慧兰在《无回应之地》中还精心塑造了一个鲜明的青年形象———周晓磊。他心地善良、懂得感恩、富有爱心和责任感,可又略显盲目和软弱。周晓磊对辜庆荣充满怜悯之情,一度想拯救她,可最终反落入陷阱,造成了令人惋惜的悲剧。

起初,周晓磊对辜庆荣是充满感恩与同情的,“望着辜庆荣有些花白的头发,周晓磊心里一酸。”老师的不幸遭遇深深触动了他,也让他在情感上变得成熟,他觉得应该更加珍惜幸福生活,于是更紧地拥抱妻子,“这种温暖与热度能驱散周晓磊那天进入辜庆荣的房间时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寒冷与孤寂。”他决定帮助老师渡过人生的难关。粗粗了解抑郁症常识后,他认为自己可以“拯救”老师:“治疗这类病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帮助他们树立生活的信心,培养对生活的热爱。”为了帮助辜庆荣振作起来,他绞尽脑汁,从网上搜索积极的人生格言和正能量的故事发给她,“每一次按下发送键,周晓磊都有一种愉悦感和成就感。”尤其是凭着直觉及时挽救了企图自杀的辜庆荣之后,他获得了超强的价值成就感,“感觉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像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一个神话般的救世主。”这也导致他的信心盲目暴涨。其实,他缺乏对抑郁症的深度了解,更缺乏应对心理疾病患者的经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心介入,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老师心理疾病的恶化。当辜庆荣提出“非分要求”———借钱,又邀请他去参加生日聚会,他仍“反复地说服自己,克制自己,甚至委屈自己”,并試图说服生气的妻子,“我之所以答应辜老师,是不想让自己的良心过不去,怕她又寻短见。”过度盲目自信,让他也陷入心理误区;传统道德影响,使他丧失理性判断。周晓磊的失策与失度,进一步激发了辜庆荣的心理畸变。辜庆荣说:“以前我是你的导师,现在你是我的导师。每一个人在孤独无助的时候都需要抓住一根稻草,你就是我那段时光里一根救命的稻草。……我像一个贪吃的孩子希望你能永远给我糖吃,给我力量。”而周晓磊除了拥有善良与热情,其实并不成熟,怎么能当“导师”呢?辜庆荣的心理欲求在增长,“晓磊,你应该意识到,当你把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时,我的命就是你的。可现在,你既救活了我,却无法解除我的痛苦,拯救我的灵魂,那你干嘛要救我呢?”由此,周晓磊坠入了巨大的道义陷阱。直到七夕那晚被下药,他醒来后才“突然有一种被绑架的感觉,他没想到自己好心救人却掉进了一个深坑,现在想抽身已来不及了”。他并不强大的内心中虽然仍保有怜悯,但也充满愤怒和恐惧。当“门在周晓磊身后重重地合上,沉重的响声隔开了里外两个世界。周晓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虚脱”。与生活迎面撞了个头破血流之后,他不再觉得自己是“英雄”,而是选择了逃避。他不知道怎样正确回应辜庆荣关于女儿下落的询问,此事成为压垮辜庆荣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也在慌乱中成为杀手。

毫无疑问,周晓磊也是一个具有鲜明时代感的人物。他的故事让我想起希腊阿波罗神殿大门上刻着的一行字:认识你自己!在现代信息社会,人们很容易获得知识,并以此来确认自己拥有“能力”。其实,每个人都深陷局限之中,不是英雄,更不是救世主。人的成长就是不断认识自我、反思自我、破茧而出的过程。只有当你真正认清了自己,你才拥有了巨大力量。

与近年来充斥于文学作品的中的失败青年、边缘青年、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形象相比较,周晓磊是一个充满温度和正能量的人物,让人产生耳目一新之感。他的不成熟,反而使我们坚信,唯有爱,才能避免这人间变成一个个荒寒的“孤岛”……

(责任编辑:王倩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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