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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说

2022-02-09於可训

芳草·文学杂志 2022年1期
关键词:芥子文学评论评论家

於可训一九四七年三月出生,湖北黄梅人。武汉大学人文社科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文学理论批评委员会委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湖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长江文艺评论》主编。著有《於可训文集》十卷,发表文学作品数十万字。

我最近去了一趟外地,当地有我一个学生的家长请我吃饭,怕我不好打交道,就问我这个学生。我的学生回答得很干脆,说,爸,没事,我老师三教九流,什么都会。学生的家长把这话转告我,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学生的现代汉语没学好,怎么能这么说老师呢。事后一想,那要怎么说呢,换一个词吧,五行八作,太文了,旁门左道或邪门歪道,就更不像话,想想,还是三教九流切合实际。又一想,我还真得益于这三教九流,什么都会。我如今尝试文学创作如此,我搞文学评论和文学研究也是如此。

作家刘醒龙要在他主编的《芳草》杂志上开一个栏目,名字叫“新世纪批评家档案”。目的是为当下的文学批评“立此存照”,也为当今活跃在评坛的这批中青年批评家留一个历史的剪影。这个栏目沿用我在《小说评论》上主持了近二十年的一个栏目———“小说家档案”的体例,由一篇批评家自述,一篇批评家访谈,一篇评论该批评家的文章和该批评家的主要作品目录或年表组成,最后由我来说几句闲言,算是“入话”。我们希望这个栏目不要搞得太过沉重,一切以轻松自然为度。从来是作家的生平行状受人关注,批评家只为作家作嫁。刘作家现在要来关注批评家,自然是一件好事。黄发有于是就成了我们这个栏目的首选对象。

黄发有也是三教九流,什么都会。我们选他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留意他的经历,而是注意到他的文学评论和文学研究,特色鲜明,品种多样,且迭经变化。这种变化,又颇能体现这一代批评家所经历的,文学从纯到杂,从纸质到电媒的变化,黄发有因而跟着这变化写诗,写影评,也写文学评论,学术研究则由张承志而九十年代小说,由期刊、出版、影视,到整个文学媒体和媒体人,进而钻进文学史料的十万丛林,倾薄俸,解羞囊,上穷碧落下黄泉,搜集、采购稀见文学史料,积之盈箱累箧,汗牛充栋,竟成一巨富。这些经历,加上此前或其间的当工人,搞管理,做文书,以及他的专业由经济而文学,又间杂有对新闻的爱好,如此等等,说黄发有三教九流,什么都会,实在不是一个贬词。

文学创作需要三教九流的经历,文学评论也是如此。这原因不光是广见闻,多阅历,以便熟谙人情,洞明世事,对文学评论家来说,还有一层更重要的意思是,培养一种实务的精神和实干的态度。但凡从事过多种实际工作,包括从事过多种文体写作的人,干一件事情,研究一个问题,写一篇文章,大多习惯从具体的过程入手,注重实际的操作,而不大喜欢凌空蹈虚地谈理论,不着边际地打外围战。这在文学研究界有一个术语,叫实证分析。但文学研究界所说的实证,又不是西方十九世纪的科学实证主义,也不是中国古代的考据训诂之学,前者是依靠实验证明,后者要讲究来历出处,都与我们所说的文学的实证分析,只有一些近似之处。就因为这点近似之处,叫惯了,相沿成习,也就这么流行下来了。究其实,文学研究中的实证分析,也就是从实际出发,从对象入手,去作内容和形式,或思想和艺术的分析,而后给予阐释和评价,而不是靠理论唬人,靠外围战摆迷魂阵。秦观说,“晋人尚清谈而废实务。”高谈理论,广布外围,上不着天,下无边际,都属晋人的清谈,搞文学评论却需要一点实务的精神和实干的態度。

黄发有有这种实务的精神和实干的态度。且不说他从作家作品评论,包括影视作品评论起步,到眼下正在进行的文学史料研究的全部工作实绩,单就他所主张的“读作品”和“说直话”,就足证他是一个求实的批评家。这两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正因为知易行难,所以许多人也就不去说它,觉得说了也做不到,还显得小儿科。黄发有敢说这样的话,也能身体力行地去实践,不拒细末地去纠偏,这种精神,值得学习。笔者也曾用追问细节的方法,测试过学生是否读过作品,结果屡试不爽。评论家不是学生,而是克罗齐所说的,“教人阅读”文学作品,包括教学生阅读文学作品的人,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测试,但读评论家的评论文章,却禁不住读者要从心底发出种种疑问。这疑问虽然说不上是腹诽,但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诘难。笔者就曾于私心里诘难过这样的批评家。某年某作家写了一部百数万字的小说,评论界即发出一片赞叹之声,有说数年磨一剑的,有说有重要创新的,有说是中国式某种叙事风格的标志的,如此等等。笔者搜遍字里行间,唯独不见有拿作品的情节或细节来证明的,当下便怀疑这些评论家是否读过作品。

如今,不读作品的批评家也可以从事文学批评,不读作品的文学批评也可以成就批评家,那法宝便是无边的视野和跨界的议论,只要挥动这两样法器,就不愁微如芥子的作家作品不入须弥。但问题是,倘若这世上的芥子都入了须弥,只剩下一座顶天立地,包罗万象的大山,又何来繁如恒河沙数的三千大千世界。佛曰: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以须弥之大,藏芥子之微,自然是一件易事,但反过来,以芥子之微,纳须弥之大,却是一件不容易做到的事情。文学评论要做的,正是这件难能之事。倘若批评家能通过具体而精细的分析,在微如芥子的作家作品中,发现天下国家宇宙人生的须弥之大,则这样的批评家是深得文学批评之道的批评家,这样的文学批评称得上是有道行的文学批评。

(责任编辑:宋小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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