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克飞

俯瞰小广场。

走在锡比乌街头，女儿一蹦一跳，指着一个个房顶数数：“一座眼睛房子，两座眼睛房子，三座眼睛房子……”探访这座罗马尼亚城市时，她年纪还小，连教堂与城堡都分不清，对城市历史更是一无所知，可是“眼睛房子”却成为极深刻的记忆。

叫“眼睛房子”是因建筑的红瓦斜顶上有一个个细长的阁楼气窗，就像眼睛一样。这类建筑在德国和波兰等国家都可见到，但当属罗马尼亚锡比乌最为集中。

位于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锡比乌，城市建筑风格融合了巴洛克风格和文艺复兴风格，被视为“最像德国的罗马尼亚城市”。锡比乌又名橡树之城，是12世纪日耳曼移民在特兰西瓦尼亚建造的七座城池之一。14世纪，锡比乌成为重要贸易中心，1366年开启城市建制。17世纪，锡比乌是东欧与西欧的贸易枢纽，大量货物在此经停，带动城市兴旺。在锡比乌的历史上，日耳曼人曾占据人口的绝大多数，直到1941年依然如此。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日耳曼人逐渐移民至德国与奥地利。

驶入锡比乌老城，眼前都是低矮的两到三层红瓦斜顶老房子。受罗马尼亚的低迷经济拖累，即使锡比乌是罗马尼亚经济最发达城市之一，仍无力维护房屋。不少房子外墙脱落，看得见里面的红砖，唯有那一双双“眼睛”，或大或小，一起关注着我的到来。

酒店就在路旁，正对着一个大上坡，可视为老城入口之一。老城分为上城区和下城区，前者集中了广场、教堂和市政厅等，后者则以民居为主。这个大上坡倒是很形象地区隔了上下城——驾车入城时所经的道路便是下城区，大上坡一侧有石阶通往上城区，二者有旧时城墙相区隔。

抬头望去，有一座悬空铁桥横跨大上坡两侧城墙，其实长度还不足十米，却是锡比乌的传奇景点——谎言桥。这座桥建于1859年，是罗马尼亚史上第一座铁桥。传说恋人站在桥上，一旦有人说谎，桥就会坍塌。或许正因为这样，原本欧洲铁桥上最常见的同心锁，在这里居然一把都没有，毕竟发誓很容易，桥塌了可咋办。

老城极适合步行探访，谎言桥前便是俗称的“小广场”。广场上的建筑高高低低，各带“眼睛”。有的是方形眼睛，看着像机器人，也有标准的半椭圆眼睛。还有一栋房子，立面山墙高耸，也没忘了在屋顶两侧仅余的地方开出两只“眼睛”。

广场另一侧有旧时防御拱门，可以通往锡比乌老城的中心——大广场。拱门上方的高耸塔楼还附带了一个绿、蓝、白等几色交错的瓦面尖顶小塔楼，看起来像雪糕。这是小广场上的地标建筑——议会塔。历史上，它可是用途多多，做过粮仓、监狱，也做过市长官邸。当然，它最重要的用途是作为内城的防御城门。如今，它是眺望锡比乌老城的最佳所在。

步入议会塔，扶着粗糙石墙，沿着狭窄陡峭的木制楼梯往上爬。这原本是欧洲城市旅行中常见的登高动作，累且乏味，一心只期盼登高后的景致不令人失望。可这座议会塔却有些不同，每一层都有艺术展，每爬一层都不免流连。

东正教教堂内部。

我遇上的艺术展名为“肉的时尚”，以肉来构建经典电影与时装，用图片呈现。香肠做成的彼得·潘，拿着一根牙签当剑与对手搏斗，它的对手海盗船长手上的铁钩则是一根弯曲的香肠。大侦探波洛的经典形象——礼帽、眼镜、胡须和领结一样不少，只不过礼帽是切开的香肠段，眼镜是两片洋葱馅肉肠，两根小黄瓜式香肠当胡子，一片火腿打成领结状。类似的还有卓别林，不过形象复杂得多。女妖美杜莎的侧脸由肉扒雕成，蛇发则是一根根弯曲的香肠。还有E.T.外星人、堂吉诃德、小红帽……

走到议会塔顶端，老城尽收眼底。密密麻麻、新旧不一的红瓦屋顶交错绵延，小广场的一只只“眼睛”与我相对，再远处是与天空相接的延绵山脉与绿地。再俯瞰另一侧的大广场与旁边的胡耶特广场，市政厅塔楼立于大广场之上，位于胡耶特广场的路德会圣母大教堂则钟楼高耸。

从议会塔下的防御拱门穿过，便可进入大广场。长142米、宽93米的大广场是特兰西瓦尼亚地区最大的广场之一，早年是谷物交易市场，15世纪以来一直是锡比乌的中心。黄色墙身的市政厅整体呈巴洛克风格，建于18世纪。广场四周的建筑明显光鲜气派，外墙经过粉刷，墙身上的纹饰象征着昔日荣光。

当年的锡比乌不但是贸易中心，政治和文化地位也极高。哈布斯堡王朝统治时期，罗马尼亚的东正教会地位被承认，锡比乌也成为大主教辖区，其后又成为特兰西瓦尼亚地区议会所在地。

路德会圣母大教堂占据了锡比乌的制高点，堪称锡比乌“德国元素”的象征。它属于路德福音教派的奥古斯坦忏悔会，是罗马尼亚境内的德语教会。哥特式教堂的钟楼高度为73.34米，是老城里最高的建筑物。

相比之下，不远处的东正教主教座堂则是典型东正教风格，建成历史不长，1902年动工，1906年完工。这是罗马尼亚第二大的东正教教堂，为拜占庭式的巴西利卡建筑风格，尖顶则带有巴洛克风格。主殿外立面呈椭圆形，两侧是高耸塔楼，带着拜占庭式的圆顶。教堂内部极为华丽，穹顶上的一圈圆窗与花纹、壁画都极精美，两侧的拱廊、花窗和墙面上绘满各种画作与纹饰。

小广场上的眼睛。

议会塔上艺术展的彼得潘、堂吉诃德、卓别林、E.T.。

连接大广场与东正教主教座堂的道路有许多条，但随着大广场的人流，总会走到尼古拉·巴尔塞斯库大街。这条步行街是锡比乌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两侧不乏大品牌店。

相比热闹的步行街，我更喜欢从路德会圣母大教堂旁小路走出去后所见的风景。旧时城墙仍存一段，两侧各有一座典型的中世纪尖顶塔楼，周围遍布民宅与咖啡馆。相比大广场的喧嚣，这里宁静得多，城墙前的山坡如今是城市公园，无论是在公园里看城墙和老建筑，还是坐在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看公园的绿意盎然，都是极佳享受。

尽管小广场的秀美、大广场的喧嚣、两座大教堂的肃穆、尼古拉·巴尔塞斯库商业街的繁华和中世纪城墙的宁静各有不同，但它们所在街区都有共同点，那便是无处不在的“眼睛”。若以时间推断，“眼睛”房子多半建于17世纪到19世纪后期，也是日耳曼人在锡比乌的人口高峰期。

阁楼气窗的多少与房子大小没有绝对关系。有些体量相当之大的房子却是个“独眼龙”，有些小房子却是“马王爷三只眼”，还有房子密密麻麻长了两三排、五六只眼睛。眼睛大小也有區别，有些长了大眼睛，有些是眯缝的小猪眼，有些看起来在笑，有的呆萌，有些则阴沉甚至恐怖。

“眼睛”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它与房子的搭配总能构成不同神态。在最光鲜的大广场上，“眼睛”也感觉明朗，而在斑驳陈旧、砖墙裸露的老街区里，总有一双双“眼睛”布满沧桑。

它们眼中的我是一样的，只是一个匆匆而过的游客，而我眼中的它们却各不相同，以不同的故事道尽这座城市的历史。